第7章 别离
最后一缕太阳已经隐没山中,皎月东升,让孤立于群山之中的鹿鸣观更添几分凄冷。
像住常一样,苏欣儿与柏小筠一前一后,唱着山歌,跳着欢快的步子从那条熟悉的山野小径归来了。
一阵山风拂过,带来了一丝凉意。
灵觉敏感的柏小筠徒然一惊,猛的拉住将要跨进大门的苏欣儿,沉声道:“欣儿,等下,有点不对。”
“怎么了?”苏欣儿回头问道
“有血腥味。”
“血腥味?怎么会?”苏欣儿迷惑不解,鹿鸣观虽不禁吃肉,但也很少杀生,况且观里除了马厩里的两匹代步用的马之外,没养有别的牲畜,这血腥味又从何说起?
可看柏小筠疑重的神色又不像是说笑,难道?苏欣儿想到一个很可怕的可能——鹿鸣观是自己的家,这里有熟悉的伙伴,养育之恩的师父,都是自己的家人,万一他们出了什么意外?一想到这里,苏欣儿顿时方寸大乱,她挣脱开柏小筠拉着的手,像一阵风一样冲进道观。
到了中庭,又木然站住了,好像被人施了定身术一样,良久,才放声大哭。
柏小筠站在苏欣儿身边,眼前的景象让她触目惊心——中庭的杂草中,正横七坚八地躺着几具四肢残缺的尸体、一滩滩腥红的血肉渗透了草地。
从那熟悉的服饰可以看出,那些尸体正是鹿鸣观的人——被人横腰分成两节的萧朗、身首异处的陈芸师姐、被人洞穿心脏的何师叔和赵师兄、被边肩膀被削去的鲁儿,还有躺在血泊中的师父。
场面之惨烈,让没有思想准备的苏欣儿几乎晕倒过云,连手里的竹竿和花儿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这时,大殿门槛外的苏沉忽然动了几下,似乎要挣扎着要翻过身来。
苏欣儿想也没想就连滚带爬跑过去,柏小筠也紧随其后。
苏沉确实还活着,虽然一条长长的伤口从肋下直穿腹部,血满衣襟,但还剩一口气。
看了看苏欣儿,又眼睁得大大的,想要说几句话,终还是说不了,吐了几口鲜血,就咳嗽不已。
苏欣儿只得抱起师父消瘦的身体,泪如泉涌:“师父,你怎么了?别吓我啊!”
苏沉没有回答,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猛推了苏欣儿一把,喉咙里发出好似漏风的风箱,:“逃,快逃。”
落音刚落,大殿黑暗深处忽然闪出一道刺眼的寒茫,如一条毒蛇般向苏欣儿直直咬过来。
“欣儿,小心。”柏小筠本能地冲过去,想要拉起苏欣儿的手躲到一旁。
这时,意外的事发生了,那道凌冽的刀茫徒然一转,避开苏欣儿砍向柏小筠的心脏处。
电石火花之间,柏小筠体内真气运转,如一只猫豹一般带着苏欣儿滚到了一边的草丛中,狼狈不堪。
“欣儿,你没事吧?”柏小筠拉起还没回过神来的苏欣儿,神色焦虑地上下检查,不幸中的大幸,她身上除了沾了些残叶泥尘,并没有什么伤痕,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苏欣儿却是神色惊恐,她指着柏小筠,哭道:“你的肩膀........”
柏小筠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受伤了,那一刀实在太快太意外,她以为是要杀苏欣儿,没想到却是冲自己来的,但她还是拼上失去性命的危险,把苏欣儿给救下了。
结果就是自己左边的胳膊被划了一道长长的口子,直过胸际,血染衣襟,痛得钻心,但还是强忍着没有表露出来,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没事,伤得不是很重”
她已经明白了,鹿鸣道观上下之所以死的死,伤的伤,都是因为自己,因为自己仙灵的身份暴露了,有人想要得到自己。
她随手捡起被苏欣儿丢在草地上的竹竿,指向出现在殿门石阶上的陌生人,冷声道:“阁下何人?”
对方先是以受重伤的苏沉作为陷阱,引自己与欣儿过去,将注意力扰乱,然后又佯攻向苏欣儿,最后当自己也出手时才图穷匕首现杀向自己,想要一击得手,好深谋算,好毒的心计。无论对方修为如何,都是一个需要提防的敌人。
“一个想要得到你的人。”叶江山看着柏小筠“啧啧”叹道:“没想到仙灵居然这么漂亮,还好刚才出手只用了七成的功力,不然杀死了就可惜了。”
“要得到我就冲我来好了,为何要牵连无辜?”
“无辜?哈哈哈!”叶江山大笑:“谁让他们都是知情人,万一将你这仙灵的消息传出去,那我不是众矢之的?在下的修为在众多前辈缩老面前实在摆不上台面,到时岂不是要给人撕成碎片?”
“无耻!”
“明人不说暗话,我来这里就是想得到你,这位仙灵,若是你乖乖从了我,我就给这位姑娘一条活路。”
“小筠,你别听他,我认得他,他是龙须谷的左坛主叶江山!这家伙勾结官府,尽干些抢夺良田,逼良为娼的恶事,根本不是什么好人,说的话没半句是可信的。”苏欣儿咬牙功齿道。
“呵,原来这位小姑娘认得我啊,在下正是叶江山,幸会幸会。”
“呸!你的名字连三岁小孩都知道,不知有多少人想将你除之而后快!”
“欣儿,你让开,看我把他杀了,为你师父和同门报仇!”柏小筠将苏欣儿挤到身后,手中竹竿一挥,直接向叶江山冲过去。
“能躲过我刚才那一刀,你身手确实不错,不过你想要杀我,那就是在做白日梦了!”叶江山横刀斜桃,轻松砍断竹尖一段,碎屑分飞:“这么一个娇滴嘀的小娘,动刀动抢的实在太不雅,何不跟我回去一度春宵,我会让你好好体会下那欲死欲仙的滋味,也不妄你来世上走一遭。”
柏小筠也不答,双眼忽然一睁,射出一道绿光,空中散落的竹竿碎屑忽然膨胀,如爆米花一样瞬间生根发芽,转眼就变成无数技叶葱葱的小竹子,把叶江山整个人缠埋进去。
以此同时,柏小筠手中竹竿暴涨,在一息之中连刺出数十道残影,皆穿过重重竹影,雨点般落在叶江山的身上。
“你.......怎么.....我......大意了......”叶江山低头看着自己满是窟窿的身体,又看了一眼目光清冷的柏小筠,然后头一歪,倒了下去,滚下鲜血汩汩的石阶,双目瞪圆,就此不动。
叶江山这种货色,若是原来的裴川流,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要杀要宰不过抬手的事,不过如今裴川流变成柏小筠,修为大降,若是想使出惊艳世人的《黄泉剑法》根本不可能。
且如今身受重伤,一条手臂算是废了,行动能力大打折扣,好在最近与苏欣儿在山上玩耍,发现自己拥有让死去的植物暂时恢复生机的能力,这也是自己作为仙灵拥有的本命神通,于是将计就计,以竹竿当剑,先示之以弱,等对方起了轻视之心,放松警惕。
出手时,自己先用法术将竹竿变松变脆,等对方打在竹竿时,被砍断的那一段竹秆很自然地在他那一刀中变成碎屑,这时,自己再用本命神通让竹秆碎屑复苏,将其变成无数棵小竹子,以叶遮眼,以根缠身,最后将手中的竹竿变硬如铁,全势击去。
本来以柏小筠的计划,是把叶江山从心脏处一竿贯穿,一气喝成地钉在墙上的,没想到变成姑娘后,力气也小了,一竿居然没有将他身体捅透,只得当机立断,用瞬刺法连续补了十几记,这才将他彻底杀死——打得如此拖泥带水,真真有损他“北辰剑鬼”的威名。
中庭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落叶的“沙沙”声。
这时,殿门外的苏沉又动了一下,苏欣儿立刻冲到他身边,跪在地上,哭道:“师父,师父,你别吓我啊,我们这就下山,到镇里找邱大夫,他医术高潮,一定能救你的”
“丫头........来不及了,救不活的,伤得太重了,别废劲。”苏沉喘着气,用满是血的手在苏欣儿的脸上摸了摸:“别怕.......别怕.........人终有一死,我.......我不过是早了些。”
“对不起,我不该留在这里的,是我害了你们。”柏小筠也半跪在地上,看着这位将要离别人世的老人,凄然道:“不知您有什么话要交代,只要晚辈力所能及,一定做到。”
“我就放心不下欣儿。”苏觉转过头,对柏小筠说道:“我知道你修为高,没想到这么高,你带她走,找个无人认识的偏僻之地安顿......她今年已经十五岁,也不算小了,若是遇到心肠不错的公子,就代我把她嫁了吧..........对了......我床下藏有个红色的大木箱,里面装有我半生积攒下来的银子,你们一会拿出来,将来也好给她作嫁妆。”
“我不嫁,我不嫁,我死也不嫁,我只要师父,你别不管我。”
“傻孩子,姑娘家早晚是要嫁人的,难不成要学那尼姑,一辈子独守空房?”说着,苏沉的脸色开始红润起来,原本气若游丝的声音也清晰了,他挤出一丝微笑,道:“鹿鸣观已经没了,你这么爱吃,将来谁养活你啊?”
听完这话,苏欣儿已经泪流满面,失声痛哭,她明白,如今师父已是回光返照,那怕神仙下凡也是回天乏术了。
这时,苏沉好像想起了什么,伸手在怀里摸出一个玉质吊坠,吊坠被雕刻成女娲神女的样子,慈祥而端庄,上面用一条红绳串着。
他吃力的把吊坠递给柏小筠:“这是我答应给你炼制的法器,你戴在身上,可以掩饰仙灵气息,其实我前些天就练好了,本应早些给你的,但看欣儿跟你玩得开心,就一直没忍心说,现在,也是时候交给你了。”
柏小筠接过吊坠,郑重地戴在脖子上:“放心,一定不负所托。”
“你们赶紧离开这里吧,我们的尸体也不用找地方埋了,抬进去,放把火连房子一起烧了,免得被龙须谷查出线索,也算是落叶归根.........”说完,苏沉慈爱地看着苏欣儿,随后带着万般不舍离开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