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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章 第2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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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清虚观打醮那日起, 老尚书府的英小姐就没有回过自家。

那天清虚观的确曾有些正红旗的旗丁滋扰,因有正白旗的都统和佐领主持, 给了正红旗旗丁一些教训,据说前正红旗都统也因此获罪, 交由大理寺审理。

那天晚间,老尚书府众女眷离开清虚观的时候,是十三福晋亲自将英小姐从观内带出来的,连带贴身丫鬟望晴一起, 带回了金鱼胡同。以前尚书府的双胞胎依恋姑母,经常在金鱼胡同居住, 可这一回却不同,这回是一向焦不离孟的双胞胎头回分开, 姐姐回归自家,妹妹被带回姑母那里。

这天晚上, 老尚书府上下都乱糟糟的, 谁都有些心绪不宁, 因此无人想起英姐儿没回家。到了第二天,金鱼胡同那边送了信过来,说是英姐儿昨夜受了风寒, 正在将养, 不好挪动, 又怕过了病气给家里人, 因此十三福晋留她在金鱼胡同宅子里养病。

如玉实在没法儿了, 只能过去求继母安佳氏。安佳氏心里有鬼, 当即答应了如玉,带她一起往金鱼胡同过去探病。

十三福晋出来,无论是对安佳氏还是对如玉,态度都一如往常的温煦,只管招呼:“嫂子和玉姐儿还真是惦记着如英,我这才送信回府里,两位这就已经赶过来了。”

安佳氏听这话里暗暗带刺,她功力非凡,面上一点儿不显,只说:“玉姐儿打小没和英姐儿分开过,如今听说妹妹病了,能不着急么?我这边也是没辙,老爷说过让好好照看姐姐留下的两个孩子,可这跑了一趟清虚观,就病倒了一个,万一有个不妥,老爷怪罪,我可吃罪不起。”

十三福晋看看如玉,也点点头,叹息道:“是啊,两个姐儿从小在一处……不过以后若是说了婆婆家,迟早要分开住的。以尚书府的门第,绝没有将姐妹两个说到一家的道理。”

如玉听见十三福晋的话,登时羞红了脸,低下了头,暗自琢磨姑母这话是否“别有”深意。

“嫂子、玉姐儿,你们先坐。英姐儿刚吃过药,眼下大约是睡着发汗呢。过一会儿我打发个人,带你们过去看看。”十三福晋便推说还有事儿要忙,告了罪离开。

如玉对十三阿哥府非常熟悉,也知道妹妹住的屋子大致在哪里,便向安佳氏打了个招呼,自己偷偷溜去看妹妹。

自从昨夜十三福晋将“如英”扶出来的时候,如玉就有种感觉,她觉得姑母从观中带回去的,压根儿就不是自己的妹妹。那么,眼下在十三阿哥府“养病”的这个“如英”,究竟是谁,而她的亲妹妹,此刻又身在何处。

如玉悄悄摸去英姐儿的屋子,十三阿哥府的丫鬟们见到如玉纷纷打招呼:“侄小姐!”倒也无人拦着她。

进了屋,如玉明显感到一阵药气扑面而来。屋内很安静,榻上青色的纱帐垂着,里面依稀躺着个人。

如玉蹑手蹑脚地来到榻前,隔着纱帐望望,里面的人面朝里,鼻息沉沉,正安静睡着。如玉却头一回觉得这人是如此陌生——这真是如英么?

如玉便轻轻揭起帐子,探头张望,她看不到面孔绝不肯死心。她距离榻上的人越来越近,只觉得那人露在锦被外的小半边侧脸看着有些熟悉,可她就是不敢确认,这到底是不是如英。

“姐——”

榻上卧着的人似乎听见动静,醒了过来,突然翻了个身,两眼对着探身过来的如玉。如玉登时吓了一大跳,“啊”的叫了一声,这才省过来,此刻躺在榻上的,正是她的亲妹妹如英。

只见如英双颊如火,一张俏脸烧得通红,额上微微见汗,以往明丽的一对俏眼,此刻略有些无神,望见如玉过来,她虚弱地开口招呼一句:“姐,是你——”

如玉手里攥着帕子按在心口,登时觉得一颗心在胸腔里咚咚地似乎要飞出来。她努力镇定,点点头说:“是我,妹妹,我听说你病着,就赶紧过来看你!”

如英也点点头,无力地闭上眼,她刚吃了发汗的药,此刻又是困倦又是难受,不想多说话。

如玉却很想知道昨日如英经历了什么,赶紧开口问:“妹妹,你昨日……是怎么受的寒?你出过那屋子了?”

如英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颤了颤,却没开口。

如玉再次追问,忽听背后有个声音不带好气地道:“大小姐——”

来人是望晴。

这小丫头见到如玉,立即摆出一张臭脸,将手中的茶壶茶碗重重地顿在桌面上,说:“大小姐这是来探病的么?”

如玉见是望晴,稍许松了口气,连忙转身站起,说:“是呀,我一听说妹妹病了就赶来了。”

望晴眯起眼,冲如玉“嘿嘿”假笑一声,屈了屈膝说:“多谢大小姐关怀啊!只是婢子还从没看见探病的上门,不问病情,也不给人递碗水什么的,一上来先问东问西。”

如玉:……

她一时心急,好像确实忽略了如英的病。

望晴抬手灌了一碗茶,过去将如英榻前的纱帐勾起,然后坐在榻旁,小心翼翼地将如英扶起,小声说:“小姐,来,喝点儿子温水,太医说了您吃了发汗的药,要多喝点儿水。”

如玉在一旁,始终讪讪的,既不好意思上前喂妹妹喝水,又不好意思继续问话。

望晴喂如英喝过水,服侍她再次躺下,又将被角掖好,又放下纱帐,才转向如玉,硬梆梆地说:“大小姐,太医嘱咐了让我们小姐静卧发汗的,您要是没什么急事儿,就下回再来探视吧!”

如玉有些无语,但知道望晴这丫头脾气又臭又硬,她既发了话,自己在如英这里,铁定是留不住的,便只能告辞。

她一面往安佳氏所在的花厅走,一面暗暗地想,眼下是确认无疑了,妹妹的确是在姑母府上养病,所以昨日妹妹便的确是一直待在那间屋子里的?可真就那么简单么?

如玉回想起刚才小丫头望晴那么大的一股子敌意,她觉得望晴倒像是知道些什么的。

除此之外,十三福晋的态度也很值得玩味,这位姑母一向待她们姐儿俩极亲近,可是这一回却似有似无地透着疏离……如玉心里一跳,难道……妹妹,已经将一切都告诉姑母了吗?

她满怀心事,回到花厅里,竟没有察觉安佳氏一直默默盯着她。如玉坐下之后,安佳氏陡然凑近了些,轻声问:“所以,那确实是英姐儿?”

如玉点头应了一声:“是!”猛地省过来,她可从来没向安佳氏透露过自己的怀疑——所以,眼下安佳氏这样说,便是一早将她的心事给看透了?

安佳氏望着如玉陡然睁大的双眼,唇角稍稍勾了勾,继续压低声音问:“所以,玉姐儿,你知道的事儿,可是愿意告诉我一二了?”

安佳氏望着这个继长女,心中在想:她们两个,都是心怀鬼胎的人,若这样还彼此客气见外,就太生分了。

*

说来也巧,石咏在清虚观的事儿过去之后,也病了一两日,因为受了风寒,所以有些鼻塞、头痛、流涕……

十六阿哥听说,急得团团转:“茂行,我不是催你,你可是亲口答应了皇阿玛,五日以后要将给太后贺寿的东西给他老人家看的。可眼下你这……”

石咏鼻音浓重地答道:“不要紧——”

他当初答应了五日之期,其实他手头上的工作已经完成了,东西早已做好放着,石咏若是想,便可以稍许润色一下,若是不想,也拿得出手。

这是他早年在研究院里工作时,应付各种“死线”的经验之谈: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给自己设最后期限的时候,尽量多留几天空闲,这样能让自己更从容些,也可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原来是这样,”十六阿哥终于放心,大手一挥,开心地放了石咏两天假,让他回家休养。

石咏看得出来,十六阿哥其实非常想知道前儿个在清虚观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石咏迫不得已,什么也不敢多说,十六阿哥便也不问。

椿树胡同那头,石大娘颇为自责,觉得石咏原本就忙,前日里还特地冒雨来城外接她们,结果又被人拉去办差,因此才受了风寒。石咏却知全不是那样,又无法多说安慰母亲,只能摇着头说:“不是,儿子没事……阿嚏!”

这下他终于有了静养的理由,石大娘去寻了大夫,照方抓药,又给他调理了极清淡的饮食,因为大夫说了,得生饿他几日才好。

石咏:……那我可得赶紧好起来。

在他卧床养病的这期间里,石咏断断续续地将清虚观,以及之前之后发生的事儿慢慢讲述给他桌上那只红娘的瓷枕知道。

红娘登时嘚瑟得不行:“看我说的吧?”

在她眼里,清虚观于石咏就如普救寺于张生,简直就是福地。

她又接着问:“英小姐是什么样貌?一定是天上少有、地上难得,闭月羞花、沉鱼落雁吧?”

石咏:“……嗯呢!”

他知道用这种回答方式很容易杀死谈话,但是英小姐么……他反正觉得用啥形容词都不为过。

红娘:“她对你有什么表示没有?”

石咏:“……没有!”

红娘:“你能不能别再两个字两个字地回我话了?”

石咏:“好的!”

红娘:……

“对了,那件斗篷,你回来时那件斗篷我可从没见过,是怎么来的?”红娘好像突然发现了问题关键。

石咏想了想:“我借了她一件披风,这是她换给我的。”

“换给你的?”红娘不厌其烦地指点不开窍的石咏,“咏哥儿,你该多从姑娘家心里头想这件事儿才对。你想想,一位高门大户的千金小姐,与你共骑了那么久一段,回头非但没有将你借她的披风还给你,而是又回赠了你一件,这说明什么?”

“雨大,那件披风被淋湿了,不好再穿。”石咏想了半天。

“哎哟我的傻哥儿,这明明是说旁人并不讨厌你才是啊!”红娘十分恨铁不成钢。

“咏哥儿,等你病好了,就赶紧上门提亲。对了,你先打听一下,人家的爹娘是什么样的人,喜欢什么,提亲要拎一只雁,一只羊,黍稷稻米面……哎呀总之你得赶紧一一准备起来。这事儿明摆着,已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石咏颇为无语,只在想究竟是哪位“先贤”评价过的,说女人的想象力咋就那么敏捷,能从仰慕一跳就跳到爱情,一眨眼的工夫又从爱情跳到结婚①。他眨眨眼随口问:“若是一直没有东风怎么办?”

红娘大急:“没有东风,你也得自己造些东风出来呀?让我想想,张君瑞当年是怎么追上的莺莺小姐。那时是叛将孙飞虎围了普救寺,要强娶莺莺小姐。张君瑞就去求了老夫人亲口许婚,然后去找了他的好朋友白马将军,解了普救寺之围……”

“咏哥儿,记得我说过的么,千万别怂,好姑娘就得使劲儿追。”红娘不忘给石咏打气,“你是个好人呢,在我眼里,无论多好的姑娘,你都配得上!想当年,莺莺小姐还是崔相国的千金呢,还不是一样嫁了张君瑞?”

石咏心想,也是,没有东风,他得想法子自己创造东风才是。

*

病休两日之后,石咏痊愈得差不多了,第三日他照样去上衙,将给太后准备的寿礼先拿去给十六阿哥看过。十六阿哥一见之下,立即放了心,只说一定没问题,并且问石咏肯不肯多做几件,若是他愿意多做,十六阿哥就立马掏银子预订十件,甭管多贵。

石咏却苦笑摇头,请十六阿哥先等等,等他过了康熙那一关再说。

十六阿哥凭空想想皇阿玛的脾性,晓得石咏这回比他更沉稳些,当即拍拍石咏的肩,祝他好运。

待到了早先石咏应承的日子,那天他很晚才递牌子觐见。魏珠却匆匆来传,道:“石大人,您怎么才来,皇上都问过好几遍了。”

石咏指指日头,说:“天色总要暗一些才好!”

魏珠见过当年太后万寿时在慈宁宫的那一出表演,想想也是,多少又为石咏觉得担心,小声说:“您可得记着,上回皇上甲子万寿那回,造办处做的那一件,可没讨去什么好儿……眼下太后的身子并不算好,皇上指着太后万寿时逗逗老人家欢喜。您这件,可是极紧要的。”

石咏感激地点点头:“多谢魏总管指点,这个我省得。”

他很自信,自己和造办处原先那起子只晓得歌功颂德的人,还是不大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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