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反派偏执成性27

秦慕光顿时睁开了眼, 他的震惊由内而外。

视野中, 白景离定定地望过来, 眸中一点暖意，融化了长久以来的冰寒。秦慕光的记忆中，洛越很少这样笑过——他甚至不会对人笑。

此时众人才反应过来, 燕秋和洛岚哭叫着围过来，秦子明手忙脚乱地扒开她们，点了白景离身上两处大穴给他止血。周围很嘈杂, 更衬出白景离的沉静。

他嘴边带着血，面白如雪，艰难地说：“秦师兄被我一再欺骗，如今不再信任我，是我咎由自取……”

秦慕光只顾摇头, 说不出话来。

系统赶紧催他：“宿主萨玛, 你说点什么啊。你是穿越者，千万不要乱了阵脚。”

秦慕光依然没走出白景离带给他的震撼：“我无话可说。我的确是以为他要害我，才不喝酒的, 刚才是我在骗他。”

“宿主萨玛，反派放弃害你的确很不容易。但你防备他也是无可厚非啊，毕竟我们没料到他给你下药的目的竟然只是……为了不让你看着他死。”系统说到后面，也感慨起来, “他是很可怜, 唉……”

秦慕光难得严肃：“上个世界因为我简单粗暴的攻略, 薛沐才走了绝路。这个世界虽然没有强行客观消减, 可洛越还是选择自尽，我是不是该反思一下？”

系统说：“宿主萨玛可以在下个世界吸取这些教训。”

秦子明沉声道：“你们都别愣着，快些给洛大哥渡些内力护住心脉，他……情况不妙。”

“我来！”秦慕光手脚并用地挪到白景离跟前，把他整个扶靠在怀里，这中间白景离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他。秦慕光不敢看他的眼睛，“洛师弟，都是为兄不好，为兄方才看到你往杯子里放东西，所以……”

白景离费力地摇头：“秦师兄又不傻，不喝才是对的。”

秦慕光喃喃道：“不，洛师弟现在往酒里放什么都可以，为兄全喝……可你为何要做这种傻事？”

他攒起全部的内力往他身上输，手心贴的特别紧。白景离却继续摇头：“我是个怪物……”

“洛师弟说什么傻话……”

白景离笑意深了，却透着点点苦涩：“我一直……喜欢着秦师兄。”

秦慕光怔住了，旁边的另外几个人也都呆若木鸡。

在这个节骨眼上，白景离的喉中突然涌出大量血液，有别于先前蛊毒带出的暗黑色泽，这次是格外正常的鲜红色。

秦子明觉得不对，再看秦慕光忽然睁大的双眼，忙问：“大哥，洛大哥他怎么了？”

秦慕光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景离，声音发颤：“你……你震断了全身经脉？为什么？”

蛊毒熬煎，一箭穿心，经脉尽断——必死无疑。

鲜血染红了素色衣衫，白景离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可他双眸却是前所未有的澄澈通透。燕秋终于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洛岚也死死地抓住白景离的手臂：“哥，你这是干什么啊！”

白景离只是痴痴的凝视着秦慕光：“那天的药，不是……废武功的……你知道吧……纵然你说不娶，我也要绝了你的……心思……”

秦慕光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一味点头。

“此情不伦……此心……不正……我本想保守……至死……”白景离拼尽所有力气伸出手去，想要最后触碰一下抱着他的人，然而，沾血的指尖刚一摸到秦慕光的脸，便直直地垂了回去。

那一点若有似无的冰凉，几乎没有在秦慕光的脸颊上停留。

但白景离已经达成了最后的心愿，他含笑闭眼，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他眉心的黑色小痣已经淡化到几乎无色，可秦慕光却压根不再关心这个细节。他双手托着怀里清癯的身体，手心微凉，像是摸到了一片冷寂的孤云。

燕秋和洛岚在一旁泣不成声，哭声引来了佛堂里的洛夫人，她赶来看到这一幕，当场便晕了过去。洛家上下手忙脚乱，一时间竟由着秦慕光抱着这具尸体独处了不短的时辰。

眼前人影晃动，秦慕光就像傻了似的，回想起那一晚白景离突如其来的那个吻，那熟悉的感觉犹在……像那个熟悉的吻一样，他从前，似乎也这么绝望的抱着一个人。

也是这么单薄的身体，也是这双紧闭的眼睛，也是……这张让他心动的脸。

秦慕光心里一疼，两个字脱口而出：“景离……”

系统已经劝了他一天了，本来有点放弃，这会儿听见他忽然发声，感觉问：“宿主萨玛，你说什么？”

秦慕光捂住胸口，缓了缓心绪，回他：“白景离，我想起了这个名字。”

系统说：“哦，白景离啊。”

秦慕光赶紧问：“你知道？这个名字和我抱着的这个反派有什么关系？”

系统回答他：“反派的代号就叫白景离啊，还是你当时签订绑定协议的时候，亲自给他起的……哦对，宿主萨玛已经没有那个记忆了。斯密马赛，我不敢说太多，违规是要受处罚的哈宿主萨玛。”

“白景离……景离……”秦慕光又念了两遍，极其小心地摸了摸白景离毫无温度的脸。

心口又是一阵刺痛，就好像他自己也中了噬心蛊一样。可无论他再怎么努力，也想不起来别的了。前程一望无际，只有方向，没有曙光。在这个残酷又无趣的游戏里，他将继续作为一个穿越者，攻略下一个角色，别无选择。

只有彻底通关，他才能获悉自己的初衷，才能拿回从前的记忆，才能解开心中越来越重的谜团。

才能知道……他当时为什么会选择这个反派。

夜深了，燕秋和洛岚安顿好洛夫人，一前一后进了祠堂。燕秋强忍悲伤，对秦慕光道：“秦家主，请你放开我家主子。他已经去了，要赶快擦洗停放……”

说到后面，一旁的洛岚控制不住地又哭起来。她们在洛夫人跟前都憋着泪，再难过也要装坚定，洛家失去了最后一根顶梁柱，从此她们要靠自己。

秦子明便去搀扶秦慕光，秦慕光却把他推开：“再让我和洛师弟相处片刻……”

燕秋忍不住了，含泪问他：“奴婢虽不知秦家主对主子做了怎样过分的事，可主子一片痴心到死了才说出来，你从前就半点都察觉不到么……就只会一味对主子用强么？”

秦慕光愕然道：“我没有。”

本在低头抹泪的洛岚猛地抬眼看向他：“那日在毒龙教，我亲眼看着你把我哥……难道我还冤枉你不成？秦子明当时也在，你来说！”

秦子明愣了愣，一脸尴尬地点头：“的确是你……你强行亲他。”

秦慕光觉得事态有点严重，去问系统：“系统小宝贝儿，那天在毒龙教我后来做什么了？剧情补全没有？”

系统小心翼翼地说：“还没有。别的都已经补全了，就后来那几分钟死活对不上，信息断链特别厉害。维护中心非说没有异常。”

秦慕光一时问不出头绪，只好对两个姑娘服软：“我……我对不起洛师弟。”

燕秋叹了口气：“奴婢不敢指责秦家主，奴婢只想让您知道主子的一片心意……可能你只看到了主子砍伐桂花树，对你冷淡，甚至把你关起来。但奴婢一心爱慕主子，背地里他的一举一动，他在你看不见的地方受的煎熬，只有奴婢知道……他会给你送桂花糕，他会给你汤婆子御寒，无论何时何地只要提到秦家主，他的眼睛里就有光亮……”

秦慕光这才想起来，他一心做任务，只在乎洛越表面上做了什么，背地里的举动他吐槽两句就过了，有的甚至根本看都不看。

所以才没有发现，这个看似冷酷的男人，居然对他怀了一腔热忱？

秦慕光对系统说：“积分还有多久能清算完？我已经想好死法了。”

系统：“这次黑化值剩的少，宿主萨玛现在就能死。”

秦慕光便对洛岚道：“洛师弟去了，但你们洛家还在，你们都要保重……阿岚过来些，为兄替你看看内力是否有异。”

洛岚不明就里，红着眼圈走上前：“我哥不在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秦慕光不言不语，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由于力道很重，洛岚皱了下眉，随即觉察不对：“秦师兄，你在给我渡内力？”

秦慕光点头：“我剩下的一半内力也给你。”

秦子明惊道：“大哥，你何故如此！”

洛岚想甩开他，可秦慕光力气很大，她根本无法脱身，很快就被强劲的内力冲得动弹不得。不过半柱香的时间，秦慕光鬓边出现几丝白发，力道也渐渐轻了。

他来这个世界是要阻止原主的根骨被废，然而完成任务之后，他却亲手将自己变成了废人。

但他的内力，他的毕生心血，却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于世间。

渡完内力之后，洛岚浑身汗湿，一时支撑不住。秦子明慌忙上前给她把脉，取了随身的丹药给她吃。

秦慕光好像苍老了好几岁，眼神却依然有神，他欣慰地看向他们：“你们都是懂事的大人，足以顶天立地，别的不需要我多说。”

秦子明叹了口气：“大哥，我会做好家主。可你内力全无，还要继续闭关么？”

“不，我要留下来。”秦慕光询问洛岚，“可以么？”

洛岚咬唇，道：“可以是可以，我哥他……应该会很开心。”

秦慕光闻言，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微笑起来：“那我便放心了，洛师弟……下个世界，你可别再对我冷冰冰的。”

他将洛越的尸身往上揽了些，使得两个人的心脏位置叠在了一处。随后，在旁人不解的目光里，他一手按在尸体心房的剑柄上，向下猛力一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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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越蛊毒发作，英年早逝，洛家家主之位由其妹洛岚接任。这位女剑圣挑起家主大梁，一面大力结交武林世家，一面扩充门人数量，其为人如洛越一般果决，做派又似洛如嵩一般朗利，很快得到武林人士的推崇，洛家一时风头无两。

另一边，秦家家主秦慕光扬言闭关，不知所踪。其弟秦子明接任家主，剑圣之位旁落，秦子明又专心医术和经商，秦家势头虽不如前，但由于秦家武学精妙，在武林中仍有一席之地。

一年后，洛家家主洛岚大婚。这桩婚事最被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她招婿上门，对方正是秦子明。

据传当年秦家正式下聘时，她便提出三个条件：第一，秦洛两家交替参与武林大会，再不相争剑圣之位。第二，婚后她仍在洛家。第三，诞下子嗣，需要有一个随她姓洛。

秦子明一口答应。

有人当笑话，有人当佳话，纷纷赶来岭北看热闹。洛岚身披红装，在鞭炮与锣鼓齐鸣中出门迎婿。

一个衣衫褴褛的丑妇好容易躲开家丁的追打，挤到前面来，看着一身嫁衣，华贵端方的洛岚，眼中泛起一丝嫉恨，叫道：“岚小姐，可还记得我？”

礼乐齐奏，洛岚看向她：“你是？”

当年高高在上，把洛岚随意处置。此时却被人终日追杀，面目全非，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丑妇往前挪了挪，忽然抬手洒出一把粉末。

洛岚神色不变，脱下宽大的嫁衣甩了出去，那些粉末立时被嫁衣包裹。丑妇还没反应过来，一把剑就指在了她的鼻尖。

剑柄握在洛岚的手中，上面“洛水”二字寒光流转。

丑妇愕然道：“你怎么知道我要……”

洛岚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花倾夜。近来本家主偶然得知，有个乞丐在打听我，我暗中一查果然是你。没想到你这么大胆，竟敢选在今日捣乱。”

花倾夜笑起来，恨声道：“当初洛越为了你把我害成这样！我就是死，也不让你好过！”

回南疆以后她内力渐失，不久便被魔教弟子发现，经过一番争权夺势，她被赶出毒龙教。又被仇家各种追杀，脸毁身残，落得个凄惨下场。她恨极了洛越，可一路北上才知道洛越已死，便将复仇对象换成洛岚。

洛岚道：“因果报应，你有今日，全是自找的。”

“我不管！洛越不惜毒哑我，也要保守那个秘密，我今日非要当众说出来！让你看看他到底是什么货色！”

洛岚眉梢微挑：“嗯？”

花倾夜当着所有人的面，大声道：“当年洛越早就知道你在翠云楼了，可他不去救你，反而要我先一步把你掳走。就是为了拿你骗秦慕光！你在翠云楼吃了那么多苦头，还要进毒龙教被我羞辱，哈哈哈，你是不是对洛越很失望？”

洛岚沉默片刻，似乎松了口气：“我还以为我哥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原来是这样，我觉得他做得很对啊。”

这反应让等着看笑话的花倾夜很是吃惊：“你不恨他？”

洛岚淡淡道：“我只觉得他用心良苦。若非如此，我恐怕还是那个任性妄为，不谙世事的毛丫头，至于秦师兄……他更不会怪我哥。”

说话间，秦子明骑着马穿过人群，带着秦家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洛岚接过丫鬟递来的备用嫁衣穿上，吩咐下人把花倾夜拿下，花倾夜犹不甘心，竭嘶底里向秦家的人喊道：“洛岚小姐曾经进过翠云楼，你娶的是一个残花败柳，早就被人欺负过了！”

秦子明下了马，目不斜视地走向洛岚，他眼中尽是浓情蜜意。他拉起洛岚的手，微笑着道：“我的娘子是天下第一，从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

洛岚脸上终于红了些，轻推他一把：“说什么呢。”

“是是是，今后只能欺负我。”

礼乐声推到最高潮，这一对新人双双携手进门，看客纷纷道：“是啊，洛岚小姐是剑圣，岂是你想污蔑就能污蔑的？”

“也不看看这是哪儿，作死。”

“一定是嫉妒洛岚小姐，所以在这里大放厥词。”

花倾夜被按压到尘埃里，望着被众人簇拥着消失在视野里的洛岚，脸上是浓浓的绝望，她本要让洛岚变成笑话，哪知到头来，她才是最大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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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家陵园。

重云堆砌，天上下起了小雪。燕秋推开茅屋的门，缓步来到两座尚新的坟前，一座碑上写着洛越大名，另一座无碑无名。她俯下身，燃起一扎裱纸，轻声道：“主子，秦家主，昨日岚小姐出嫁，她当日便要来看你们。被我和夫人好歹劝住了，你是不是又要怪她任性？”

燕秋顿了顿，勾起嘴角，“也不要怪她，她在你这里一直都是小孩子，其实啊……她什么都知道呢，你和秦家主就在另一个世界安心相处，别总是不理他。他都追着你去了，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燕秋看向旁边那座无名的坟，微微一叹：“愿你们在那一世里敢爱敢恨，不用在意外人眼光……名正言顺的在一起。”

山半腰，洛岚和秦子明同撑一把伞，挎着一篮纸钱祭品，像寻常小夫妻一般，沿着山路朝这边来。

他们远远看见两座坟上各自升起一股轻烟，曲折蜿蜒，冉冉上升。

风雪渐大，两股烟在天际绕成一处，再也没有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