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生辰(下)
温菀被尖叫声刺得双耳发痛,一下子拧紧了左手握着的帕子, 哪里还冷静得下来, 环顾四周——溯河两岸已是混乱一片,本就人群拥挤, 如今更是焦急之情环绕于心,你挤我我挤你,有些许小贩甚至抛下摊子就这么跑了, 场面在失控。
仅仅是尖叫声……
温菀扫到一处,心头猛然一跳, 所以怎么可能只是尖叫声便能如此!
两岸人群中不知何时出现了数名身穿黑衣的男子, 一看便知训练有序, 有计划而来,甚至……在那对岸, 一人高举短弓,目光坚厉, 箭的方向直指此处!
那男子看见她了!
眼神对视的一刻, 只感觉到对方的那股子狠意, 大拉开弓!
离弦之箭快得似要划破空间而来, 破竹之势顿起, 她的脑海当下一片空白, 眼前的这只箭宛若死神向她袭来,下一秒就要狠狠扼住脖子, 不得挣扎一分, 便是窒息而死!
她要死了, 空白后的脑子只浮现了这一句话,她要死了,逃都逃不了……她根本做不到如此之快,甚至此刻双腿已动弹不得了。
她又要死了……
她等着箭刃刺穿她的衣物,这件她极为喜爱的缠枝长袄,刺穿而过,继而深深没入她的身子,感受那极致的疼痛与苦楚。
可这一切并没有到来……
她的手腕被人用力握住,完全没有反应过来,那人猛一发力,将她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她被圈着,碰到的只有结实的胸膛,有力的臂膀。
温菀的睫不自主微微颤抖,眼神发愣,抬眼看见赵珣的那一刻,不断翻涌的复杂情绪,此时已是黑夜,而他的那双眼眸比起之,更多了几分冷厉与沉肃:“你是不知道躲吗?”
他生气了。
二人已分开,温菀轻声回道:“我被吓到了。”
这话刚说完,只听见他的微微叹气,温和道:“罢,快些回去,不要待在此处了。”说罢,便要转身
温菀还没来得及点头,就被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吸引去了注意力——她瞧见了赵珣左袖已呈暗红,血顺流而下从指间滴落,她的神情已经凝滞了,带着些许呆滞问:“……你是不是被射中了?”
赵珣没说话。
温菀上前几步,终于瞧清了他的左臂,一下子红了眼眶——那绸袄已被箭划破,似可深见白骨,暗蓝行云流水纹上满是血迹,血还在源源不断地往外渗。
她刚想说什么,已经有不少被惊动的人从画舫内出来。许阁老与许涵妍一道出来,许涵妍朝温菀跑过来,拉到一旁,焦急问道:“菀妹妹,发生何事了?”
温菀摇头。
许阁老眼尖,一眼就看见了赵珣左臂上的伤,面色大变,喊道:“有刺客!小心圣上!”继而走到赵珣身边:“赵大人,还是快些去包扎吧。”
发生的一切不过是短短几瞬,里头的人本就听到了方才那么大的动静,如今又听人喊道‘有刺客’,各个惊慌失措!
一下子,不少人拥了上来,将温菀挤了出去,永宁侯府的府兵听到消息立即上船,不过一会儿,赵珣的四周都是人。
“保护皇上与娘娘!”
“抓刺客!”
“抓刺客!”
一时之间,画舫上也是一片混乱,几乎几艘画舫内的人都出来了,神情慌张,不知如何是好。
温菀死撑着,不管许涵妍怎么问都是一句话不说,手心却冒汗……她其实想再看一眼他什么情况了,严不严重,方才她什么都没问,什么都没说。
偏偏他救了她。
可如今他身边又哪里需要她?他乃当朝权贵,这般被刺伤,周围着急担忧的人少她一个不少,多她一个却是多了。
温菀任由人挤着,随波逐流,却也不肯离开;荣伯侯府的人一直在找温菀,好不容易找到了,回去禀了姜意浓。
姜意浓赶紧寻了过来,许涵妍见姜意浓来了,也便放心将温菀交给她了,姜意浓见到了温菀,担忧无比道:“你去哪儿了?我寻了你许久,你怎么在这儿呢?事情闹得这么大,莞儿,快随我走罢。”
姜意浓方才听见有人喊赵珣受伤了,继而又是有刺客,那是大脑轰炸般的大吃一惊!赵珣居然受伤了,居然还有人敢伤他?
而最最重要的是,圣上与贵妃娘娘还在此处,出了这等子事,那就是有危害圣上生命的危险,那还了得?!
如此大的事情,而瞧见温菀居然还出现在这儿,姜意浓岂能不着急?
温菀没说话,姜意浓想拉过温菀的手,这时却注意到了她的神情,面如死灰,眼神无光,整个人宛若一个行尸走肉。
姜意浓被吓坏了,连忙道:“莞儿,怎么了?你怎么了?你可千万别吓我。”
温菀听着姜意浓熟悉的轻柔声音,开始拉着姜意浓的手,想说什么,可喉咙仿佛被堵住了。
“无事……”
她艰难说出二字。
姜意浓哪里见过这样的温菀,心疼极了,拉着温菀的手不放。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她怕的,当那箭过来,她怕的快死了,可真正害怕到心颤的那一刻是她见着赵珣左臂上的伤,过于触目惊心,她生活得安逸,就算是在现代也是极少见过如此场面。
之前所有的恐慌与惧怕,似还在脑海里停留,还未消散,方才一切心绪所经历的大起大落,已全然混乱了所有。
“无事,那我们便快些走罢。”姜意浓道。
姜意浓又哪里知道温菀此刻心念的是赵珣,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疼爱的妹妹与永宁侯府的人有什么牵扯,眼下如此混乱,姜意浓只想带着温菀离开,劝阻一番,硬是带着温菀走了。
人愈来愈多了,十二卫的侍卫已迅速到位,四处排查,巡捕营、五城兵马司的人得到消息已全面出动,兵部更是派了不少人来。
如此情形,哪里是小事?!
一直闹到了半夜,人心惶惶,排除嫌疑的人家女眷们都被放了回去;圣上无比震怒,竟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伤了人,无外乎就是刺客,这般危险,还在这样与民同乐的盛大宴会上,更是不可饶恕!
姜意浓同温菀一道回荣伯侯府,温菀一直沉默着,而上了软轿后,周围已没有其他的人,她知菀姐儿没有受伤,她却不知为何会失魂落魄到如此地步,姜意浓猜测是否刚刚菀姐儿见着了刺客,虽未受伤,却受到了极大的惊吓,她也只能猜测于此了,如若是真的,她便不会提起这事,免得菀姐儿再受刺激。
“莞儿……”姜意浓抚着温菀的发,轻柔道,“万万别去想方才的事了,都过去了……你别害怕,我们已经离开了,回去回屋内睡一觉便什么事都没了。”
照姜意浓看来,目前温菀的状态得好好平复下来才行,那些个受到惊吓后从此一蹶不振的人并非没有。
温菀靠在一旁,眼神发愣,许久才轻缓道:“我无事,姐姐。”
她这般说的无事,姜意浓又怎么会信呢?可如今她不想说,哪里还有硬逼着她说的道理,只是怕她如此,怕是回去都要大病一场了。
“无事便是最好,你刚刚那副样子啊,可把我吓坏了,回去好好休息,什么都别想了,知道了吗?”姜意浓叮嘱道。
温菀唇角稍稍勾起,轻点了下头,而那笑容却略带微微苦楚。
回了荣伯侯府,姜意浓让人先带温菀去睡了,姜意浓坐至屋内等着她的夫君回来,今晚发生如此大的事,恐怕是要掀起一波风雨了。
足足等了好几个时辰,下人匆匆忙忙跑进来:“侯爷回来了。”
下人且刚说完,陆学容已大步跨进了屋子,身后跟着的小厮将披风解下;姜意浓见自己夫君回来了,急忙起身上前问道:“怎的这般晚?夫君可还好?”说着,担忧地上下看着陆学容。
听着姜意浓的关心之语,陆学容方才在金銮殿上绷紧的弦渐渐松了下来,不想让姜意浓担心,握紧她的手道:“你别急,我还好的。你听我慢慢与你说。”
姜意浓点头,随陆学容坐下。
刺客一事传至圣上耳内,勃然大怒,自己看重的臣子竟然还受了伤,更是火上浇油,气得咳嗽不停,连夜回宫,除了女眷外所有人都不得离开,召见所有官员,夜上金銮殿,哪里还有耐心等着翌日的早朝!
殿上圣上将所有奏折掀翻在地,大骂群臣!
首当其冲便是禁军,十二卫及五军都督府的统领,当场革职查办,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没给。
其余的足足罢免了三十余位,廷杖了百余位人。
再来是钦点官员彻底查办此事,任何人都不得多加阻扰,违者,先斩后奏也可!
陆学容想起当今圣上方才在金銮殿上的大发雷霆,还有些心有余悸,虽已年迈并身患重病,可根本是身老心不老,眼花心不花。
这前些日子看来,三皇子似是大权在手,无人撼动了,可如今看来,在自个儿的老子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