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教棋
温菀的脚步停了。
她怀疑是自己耳朵幻听了。
“大人说什么?”温菀转身,语气轻缓还带着氤氲般的疑惑意味, 她对上赵珣的眼睛, 他的眼睛平静淡然,又深不见底, 温菀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我的棋艺尚可,指点你一二不成问题,”赵珣的声线平淡, 顿了一下, 又道,“你若不愿那便罢了。”
温菀眼眸微动, 摇头道:“并非不愿。”声儿又放轻了说:“我愿意的。”
她怎么会不愿意呢?她的棋艺不好, 正需他人来教, 看书虽能学会,但总没有老师带着领悟快……她心中却不由鄙夷自己的这番冠冕堂皇。
……就算她的棋艺好到没边了, 她可能还是会毫不犹豫应下来。
温菀总觉着见到他是欣喜的。
她应下后, 赵珣并未马上说什么, 温菀福礼道:“多谢大人。”而动作慌乱得都快抱不住怀中的书了,偏又想抱住书又想行礼,一时之间什么都做不成,整整一四不像,书还掉了几本。
“这些书不必再看,放回去后跟我来。”赵珣先一步将书捡起来道。
温菀应下照做, 继而随着赵珣到了文轩阁三楼的一间屋子。
推开门一看, 这是一间正经看书谈事的屋子, 屋子东侧乃书案与书架等物摆放处,右侧则设有紫檀雕回葡萄纹翘头案,案前有一紫檀方桌,两边为扶手椅,再外则是两排红漆多宝格。
紫檀方桌上放有棋盘与棋子,崭新得很,就是因为太过崭新了,像是都无人使用过。
赵珣与温菀对面对,各坐一边的扶手椅。
“我还以为你会棋,未想竟是不会的,”赵珣的口气淡淡,抬手拂开靠近他的棋盒问,“你想执何子?”
“我都行。”温菀扫了眼两个棋盒,回道。对她来说,执黑子白子有什么区别,不管选哪种她都不会,温菀又说:“我并未学过……书院许多人都是从小学着,还是要赶上点,不能差得太多了。”
说到一半,温菀轻笑:“我是信大人的,大人教我了,怕是书院内无人能超我了,想着我也不能输呐,毕竟背后可是大人。”
听着温菀的这些个毫不掩饰的恭维话,声儿更是暖意十足,赵珣抬眼看了一眼温菀,从黑子棋盒中取出一子置下棋盘道:“嘴儿倒是贫。”说罢,他慢慢接了一句:“你好好学,第一也并非难事。”
“那定是要好好学的。”温菀撑着一边小脸道。
说着,从棋盒中取了一白子,不过取出之际,倒被这棋子吸引住了,她的白子手感如玉,细腻光滑,色泽更是温润柔和,触碰棋子的指尖甚至还有着微凉之感。
赵珣见她的注意力在棋子上,扫了眼道:“此乃云子。”
“这就是云子?”温菀把弄着手中的白子,问道,“看书有说‘滇南皆作棋子,而以永昌为第一’,不知此云子是否永昌所产。”
她说着,便想执子下第一手。
可犹豫半天,还是未下下去。
她真是一窍不通,上次在旁观看三哥哥与冯金宝的棋局时,也是一头雾水,最后帮着三哥哥赢了,那都是凭着直觉给了提示,也亏得三哥哥能理解。
赵珣又哪里是个蠢人,带有扳指的手轻扣在棋盘上,慢慢问道:“不会?”
他本以为她虽不会,但基础还是有些的,只不过不能熟练与人对对弈,他稍稍指导一下便可,而如今看来,是他想岔了。
她许是一点都未接触,那些个基础的恐怕也是不知一二。
温菀将白子放回棋盒,摇头道:“不会。”
说完,抬头看了眼赵珣,他的嘴角微抿,眼神清冷,心中竟有了心虚之意,仿佛她连基础的都不会也实在太说不过去了。
不过赵珣确实还未遇到过这等情况,除了当今圣上,又哪里会有人敢让他教人呢?就连七皇子,也并非在某方面上连基础都无,若真是这般,他恐是会回头请了圣上,教不了。
他严厉至极,要求甚高。
可眼前人是他神使鬼差之下开口说要教的,她说她不会,一窍不通,他还是能接受的。
“你不会,那就听我说罢。”
温菀听赵珣说道,点了点头,打起了十足的精神竖起耳朵听。
“看棋盘,纵横十九线,交叉三百六十一点,四角星位,中央天元。外圈一路,往里以此类推至九路于天元,大路于小路为高位,反之低位……”
赵珣同她讲最基础的,言简意赅,高度精炼。
他的声线微沉,讲解起枯燥无味的内容倒是一点都不会让人觉着昏昏欲睡,为了照顾她不懂,还举了许多鲜明的例子,虽不有趣,却是记忆深刻。
“双方执子,规则乃黑子先行,落一子为一手棋,”赵珣执起一子,放于棋盘之上,“这是一手,可懂?”
讲得如此到位,怎会不懂?
温菀点头,认真回道:“懂了。”
赵珣淡淡‘嗯’了一声,继续说了棋弈中的目与气以及提子,提及两个要点,一为无气之子不能存于棋盘之上,二为围地多者胜。
半个时辰后,基础内容也大致讲完了。而任何棋类,只知规则与胜负方法当然是不够的,需要从一场场实战中吸取经验才是最好的办法。
赵珣先用简单的布局带了温菀几遍,后再慢慢加深难度。当温菀不过一会儿就开始提了第一颗黑子时,赵珣点了点头表示满意:“进步甚快。”学棋不过个把时辰,便能在他手中提子,已是很好的程度了。
温菀受到赞赏,耳朵有些微红,集中精神下棋。
接下来对弈的时刻,赵珣又能明显感觉出温菀的变化,现下的情况,宛若他看着一名本连站立都踉跄的孩子,却趔趔趄趄地走起路来,走了几步走得愈来愈平稳,甚至还能稳健地跑动。
他同她说过的,她都牢牢记在心,就算是半个时辰,那也是不少的。与他对弈,那些基础的都未过出错的;举一反三,触类旁通,眼前女子的学习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聪明的姑娘。”在温菀一手棋竟使得赵珣的一角黑子无路可走时,赵珣温言夸奖道。
温菀刚一笑,就看赵珣又下了一子,棋气一气呵成,连成一片,白子瞬间损失了半壁江山,温菀笑容僵在脸上,继而苦恼道:“好不容易想出了一招,便让你给破了。”
她甚至有理由怀疑方才夸她聪明,是给了一颗糖让她高兴一下,又甩了一巴掌加深这个疼痛。
赵珣轻笑,伸手取了温菀的白子说道:“那我教你怎么再破我的局。”说罢,将白子落于一处。
这一下子,连温菀都能看出方才黑子势不可挡的气焰弱了许多,双方开始持平。
她笑得欢,眉眼都多了几分喜悦,眼眸中更是迸发了惊喜。赵珣瞧她如此,落下一子问:“下棋可有趣?”
有趣,自然是有趣的!
温菀连连点头,似是点多少下便证明又多少的喜爱,不过余光还是看了眼赵大人,他仅是简单‘嗯’了一声。
许是喜怒不形于色吧,大人棋弈顶尖,定也是喜欢的。但就算再喜欢也都是深藏在心底的,像他混迹官场,应都是这样的吧?
温菀越想越深,连自己的笑容都收敛了。
这头下棋,赵老太太那头倒也知道了消息。
起初赵老太太听此话时还有些不相信,反复问了两遍:“世子爷是在藏书楼与菀丫头下棋?”
底下的人回答第一遍时,声儿还响,第二遍声儿弱下来了,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做错了什么,惹得脾气温和的老太太都动怒了。
“倒真真是个奇事儿!”赵老太太拨弄着佛珠,对一旁的荣妈妈道,“还未听过珣儿主动下棋的,你说说,算不算是个奇事儿?”
荣妈妈笑着应下:“世子爷许是兴起,便去教菀姑娘了。莞姑娘不是不会下棋吗,世子爷一时心善教了也是有的。”
不过荣妈妈说完,自个儿也觉着哪哪奇怪。
而一旁穿着甚是讲究的妇人,这位可以说得上是老太太的侄媳,但关系并非在五服之内,只能说祖上有那么点牵连,一家因升迁刚来京城,便与老太太请安。
祖上的那些牵连,赵老太太是知晓的,对方还带着信物前来,她总不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这位夫人来之前,便也听说赵老太太身边如今一直伴着一女子,此女子出身并不高,竟入了老太太的慧眼,进了永宁侯府在老太太跟前伴着。
在她看来,这是天降下来的好福气。
若是自个儿女儿来,那是最好的,自家地位虽不高,但好歹与侯府也带着一点关系,怎么也轮不到那女子,若真到了永宁侯府,那真是太好了。
这儿才刚到没多久,就听到关于此女子的这事,这位许妇人心中一时不爽快,脸上却笑着‘哎哟’了一声:“老太太,您是心善的大好人,可万万别失了防人之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