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众望所归
声音清晰而具有穿透力, 熙攘的讨论被这突然出现的声音打断, 一瞬间整个丹训场都安静下来。
夏歌抬起头，看到北方的台子上人影绰约, 几个穿着丹枫素衣的弟子坐在前排, 由于没挤到前面看成绩, 她在偌大丹训场的最南面, 因此一时间也看不清上面有谁。
但有过七八次考试挂科经验的夏歌娴熟的明白，这是本次考试的考官来宣布本次前六，再把考生们炼出的丹药发回去，顺便给那些落选的人鼓劲打气欢迎他们下次再来……之类的。
旁边毛晴却是第一次遇到这个场景，她疑惑道, “咦……还会有人过来吗？我还以为今天把成绩放这里就……”
霍白还对之前的事情怀恨在心, 讥讽道，“事事都是你以为那还了得。”
毛晴顿恼：“你这人怎么这么小肚鸡肠，我都不和你吵架了！”
夏歌：“嘘……上面好像要说事情了。”
霍白哼了一声, 便没再说什么, 毛晴朝他翻了个白眼，也安静了下来。
头上那清晰的声音又响起来, 传过偌大丹训场, “首先, 公布本次入门赛前六！”
“第一名, 霍白, 赤血辟谷丹！”
虽然不认识第一是谁, 但周围还是响起了掌声, 夏歌也鼓起掌来，“恭喜！”
毛晴不情不愿的拍拍手，“切，恭喜了。”
霍白没说话，只是看了夏歌一眼。
“第二名，毛晴！辟谷金丹！”
霍白也鼓了鼓掌，毛晴哼了一声，表情却缓和了不少。
就这样陆陆续续通告完了前六，每次停顿都会非常应景的响起掌声，公布前六名单结束后，第二个项目应该是分发各弟子在比赛上炼出的丹药了。
“入门弟子按照自己的名次先来排队！”
霍白和毛晴是第一第二，自然要先过去，毛晴对夏歌笑了笑，“那我先过去啦。”
“去吧去吧。”夏歌摆手。
霍白也要走，夏歌却忽然道：“霍兄请留步。”
霍白停下来，疑惑的看他。
夏歌对他笑笑，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白玉佩，“霍兄的玉佩可真好看啊，在哪里买的？”
霍白“哦”了一声，“之前考完试无聊，逛这边的集市看到的，夏师弟觉得好看？”
“嗯，是块不可多得的美玉。”夏歌笑了一声，“这玉这么好看，霍兄可要拿好了。”
“一块玉而已，夏师弟要是喜欢，可以送你。”霍白说完，作势就要把玉摘下来，夏歌连忙道，“诶诶，受不起受不起，我就是夸一夸，君子不夺人所爱，霍兄还是快去领丹吧！”
霍白便停下了动作，看了她一眼，“那希望夏师弟也能早日得到称心的美玉了。”
便告别离开了。
他走了，夏歌就伸着脑袋往台子上看。
那个借给他水的人也没走，腰间挂着葫芦，被夏歌这伸着脖子的样子逗笑了，他知道他的名字，便笑道，“夏师弟，你看什么呢？”
夏歌“啊”了一声，缩了缩脑袋，随后一本正经道，“我在找我们峰的美人啊。”
嗯，她在找大师姐。
“美人？谁啊？”那人微微一愣，随后反应过来，笑骂道，“喂，你小子，怎么这么轻浮！”
“看看就叫轻浮啦？”夏歌觉得委屈，“再说，我还没看到呢。”
“哈哈哈，一峰的大弟子，你想看到就看到那还不反了天了。”那人哈哈笑，“别做白日梦啦，还是专心准备你下次考试吧！你这么有天赋，下次认真一点不炸炉，准能考过去的。”
随后他朝夏歌挤了挤眼，“等你考进去了，保证你天天都能看到，不过那个时候，我估计你就不想看到了。”
夏歌很快就理解了他的意思。
嗯，就是相当于丹峰教导主任一样的存在？
看到不想看？
很生动了。
不过……
“师兄这就说得不对啦，大师姐那么好看，我是百看不厌的。”夏歌睁眼瞎吹，“大师姐那么漂亮，我要是能进去，肯定看一百遍一万遍都不会腻。”
然而夏歌的话才刚刚落下去，便见那个腰间挂着葫芦的少年微微睁大了眼睛，身体微微一僵，满眼都是不可置信，夏歌还没来得及问他怎么了，便听到身后传来了淡淡的一声，“路且，你说不想看到谁？”
有点熟悉的声音。
……大师姐？
夏歌背脊瞬间一僵，明明没说那人的坏话，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她心里却比说坏话还要虚。
那人似乎是走近了，对面的少年僵硬了半晌马上反应过来，“哈哈，大师姐怎么来这里了……哈哈，师姐我当然是……不想看到夫子了。”
顾佩玖没理一边的腰板挺得笔直的夏歌，只是走到她旁边，对着那个腰间挂着葫芦，名叫路且的少年道，“你再在这里扮外门弟子胡说八道，我就要罚你抄丹方了。”
……扮外门弟子？这位说自己紧张不敢查成绩的……外门弟子？
夏歌望着眼前这位刚开始满脸笑意此时满脸“偷偷网吧打游戏结果被教导主任抓包”尴尬表情的路师兄，嘴角抽了抽。
贵派会玩啊。
顾佩玖说完便看了一眼夏歌，黑色眼里多了几分意味不明，半晌，她淡淡问，“怎么不去前面领丹药？”
这是问她了。
夏歌还没说话，这边路且依然尴尬的试图给自己辩解，“大师姐……”
顾佩玖连眼风都没给他：“去抄回春丹的丹方，十遍。”
路且：“？？？”
见他傻在那里还不动，顾佩玖深黑的眼眸扫了他一眼，“二十遍。”
“啊！！我这就去抄！！这就去！”
路且猛得回过神来拔腿就跑，在对方说出“三十遍丹方”之前一瞬间便没入人群不见踪影，速度快到几乎跟鬼影迷踪有的一拼，看得夏歌叹为观止。
不顺眼的人走了，顾佩玖侧眼看着夏歌，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一下，却是又问了一遍，“怎么不去前面领丹药？”
少年眼下隐约有几分青色，没睡好的模样，似乎是因为找不到自己经常扎的绿发带了，便找了个黑绳子束了头发，他还没开始长个子，头顶才堪堪到她胸口，小小的，好像她随意一伸手，就能摸到他软绵的头发。
——眼睛……像无吟。
——我会带你看这个世界！这个世界超美的！
顾佩玖心微微一跳。随后让自己沉静下来，望向少年的目光带上了几分细微的审视。
似乎是靠的太近了。
也许是对方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了，夏歌忽然就有些紧张，她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然后抓抓头发，指了指后面的熙熙攘攘的人，“呃……人太多了。”
“没关系。”
顾佩玖道，“我带你过去。”
夏歌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柔和的檀香散开，冰凉的手就被牵住了。白皙的手被绣着枫叶红边的宽袖掩住，夏歌能清晰的感觉到手上的温度，宛若一块暖玉，熨帖至极。
这种温玉一般的感觉由手而起，慢慢蔓延，蔓延到四肢百骸，最后抵达心脏，让它跳动的更有力量。
拥有……击碎一切不安与谎言的力量。
夏歌反应过来后下意识的想要抽手，然而握着她的手虽然温暖轻柔，却有着夏歌挣不开的力道。
“别动。”顾佩玖道，“我带你上去。”
夏歌微微一僵，莫名的就听话的不动了。
她其实一直很讨厌包括牵手和其他的肢体接触，精神洁癖，重生前就有。
染血的红白衣袍，飘散着檀香的温暖怀抱，以及那一句。
——你该休息了。
但好像，如果是大师姐的话……也不是那么讨厌。
夏歌慢慢放松下来。
然而下一秒又紧张了，等等，上去？上哪儿去？去哪？
顾佩玖牵着他往前走。少女身着丹枫素衣，眉眼精致，黑眸凌冽，宛若画中人，美的让人不可直视。夏歌想抽抽手，却被牵的更紧。
前面熙熙攘攘的人群有人看到了她，顿时惊住了，几乎是本能的让开了道。
“这是谁啊……”
“好一个美人……”
虽然疑惑对方的身份，但迷于少女周身高贵清冷的气质，熙攘的人流还是慢慢分开，夏歌被人牵着手，望着眼前被人让开的，通向放榜的道路，以及众人探究热烈的目光，一时间竟有种明星走红毯的错觉。
真的是错觉吧。
这边的异常显然被前面按照号码分发丹药的弟子发现了，正疑惑着，忽然另一位惊道，“是……是大师姐！”
大师姐来这里做什么？
“快快让开，让开……大师姐过来了！”
有内门弟子开路，顿时那条路变得更加宽敞，刚刚领完丹药的毛晴感觉到了人群的骚动，微微一愣，一回头便看到了那条宽敞的路上背脊笔直，风姿优雅的红白枫衣的少女和她手里牵着的……
“哎哟我的妈，那不是夏无吟吗？”
毛晴睁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去扯旁边霍白的袖子，“喂喂你快看啊，传说中的丹峰大师姐啊喂——和夏无吟！”
谁知道扯了半天，对方也没什么反应，觉得有些不对劲，毛晴一抬头，便看到霍白只是让了让身体，“看见了。”
声音不咸不淡的。
“……”毛晴寻找共鸣失败，最后放弃了霍白这位脾气古怪的盟友，随后又自顾自的兴奋开了，“我就说吧，他肯定不会就这么落选的！大师姐都来啦！等着瞧！”
那边惊讶有，奇怪有，探究也有，顾佩玖牵着少年的手，踩着铺着软垫的阶梯走上台，一瞬间天光云影，她却微微有些失神。
模糊的梦境和光影里，似乎也有人牵着她的手，带她一步一步的走向高高到看不到尽头的阶梯。
夏歌望着突然停下来的顾佩玖，一时间有些糊涂，“……师姐？”
停在这里作甚？
顾佩玖垂下眼睫，很快回过神来，继续向前。“嗯，无事。”
两人便一同登上了台，台子很高，上去之后视野开阔，丹赛场黑压压的一众人一览无余，他们都抬着头，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头望着台上的顾佩玖，等着她说话。
“首先，恭喜榜上有名的各位弟子。”
少女的声音清清淡淡的飘散开来，“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丹峰内门的一员了。”
底下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依稀觉得丹峰大弟子特地来这里应该不是仅仅要说这些场面话，但还是鼓起掌来。
夏歌一直被牵着手，觉得有点奇怪，有点不合适，但又不好扯回来，只觉得有点懵懵的。
等掌声渐熄，顾佩玖的声音又响起来，“其次，是第二件事。”
底下一片寂静，众人凝神静听。
“我今年，要收一名特招弟子。”少女的声音淡淡的，“大家应该也都听说过了，就是我身边这位，夏无吟。”
掌声骤停，底下一片寂静。
夏歌只觉得说不上来的尴尬，她又想要抽回手，然而却半天抽不开，奈何不得，她只能抬起头看她，“师姐，我可以下次再考……”
妈耶……那么多眼睛，这么明晃晃的走后门，她心虚啊。
“我记得你之前答应过我。”顾佩玖没有看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你说，你一定能进前三。”
夏歌陡然卡壳了，抽手的力气一下虚了不少，她别开眼睛，“呃，这，这不是意外么。”
所以突然变成什么特招生心更虚啊，她之前不是炸炉了吗。
顾佩玖垂下了眼睫，“你是在心虚吗？”
夏歌打哈哈，“没有没有……”
然而在对方漆黑的眸子下，她最后低下了脑袋，“……其实，有一点吧。”
就在她各种不安之时，她听到了顾佩玖道，“无妨。”
而底下寂静过后，陡然爆发出一阵比之前更加热烈的掌声！
夏歌一懵。
有人笑：“哈哈我就说嘛！炼出三生金丹的人怎么可能会落选！”
“我们丹峰有希望啦！天级的不要想，但说不定可以成就一个地级炼丹师，到时候让剑峰的那群渣滓跪舔！”
“瞎想什么，没有地级的丹方你在梦里出地级的丹师啊！？”
“没有可以配出来嘛！”
“你配得了吗？”
“我是配不出来，能炼出三生金丹的人可不一定啊——”
“特招生，实至名归啊，不过还是要好好练一练控炉的技巧……”
“……”
底下掌声不绝，人声鼎沸，夏歌一下失神，红衣少女握着她的手，轻描淡写。
“不必心虚。”
“你只是，众望所归。”
底下人声鼎沸，天上群雁南归，夏歌站在高处，望着牵着自己的少女，有那么一瞬间，凉血温热，死寂的心，在这一刻，似乎也微微跳动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