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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王命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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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歌看着对方用力的手, 忽然就很怕她一时冲动把自己眼睛挖下来,要是真这样,那她罪过可就大了,“喂,你喝醉了吧?还是没喝醉?诶,你可别冲动啊……”

“我没醉。”

楚瑶晃了晃,把手拿下来, 雪白的额头上隐约按出了两个红手印,她撇开眼,轻嗤了一声,“你以为我是谁。”

夏歌:“……你是千杯不醉的大佬。”

她顿了顿, 诚恳道, “……其实,真的挺好看的。”

微风拂过,夕阳西斜, 天空宛若一块澄澈的湖泊。

楚瑶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一饮而下,不屑,“好看?好看能当饭吃?”

夏歌想了想:“虽然不能当饭吃,但是总归是招人喜欢嘛。”

楚瑶“啪”的将酒杯放在桌子上, 杏眼里的光冷冷的,嘴角却牵起一抹笑, “哦?你喜欢?”

夏歌:“……”

这话依然没法接。

楚瑶看她一眼, 嘲笑道, “看你那怂样。”

夏歌:“喜不喜欢另说,但是真的挺好看的。”

对方闭上眼睛,半晌没接话。

就在夏歌以为她不打算说话,就这么睡过去的时候。

楚瑶开口了。

“喂矮子,听说过,楚诗吗?”

她说话的时候闭着眼睛,扶着额头,看不到眼里一向的张狂与戾色,细密的睫毛染着窗外的光,竟然柔和了不少。

像是一只疲惫的野兽。

夏歌这几天野史看多了,脱口而出,“啊,那个土匪头子!”

楚瑶扶着额头的手一滑,头差点磕到桌子上,刚刚闭上的眼睛骤然睁开,她瞪着夏歌,“放……胡扯!”

夏歌回过神来,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好像是“土匪头子”的徒子徒孙,“……啊不好意思,楚王,是楚王。”

楚瑶:“……”

见楚瑶脸色不太好看,夏歌解释了一下,“前几天看了本野史,上面写楚王在菱溪峰做过土匪……嗯,那什么,虽然挺精彩的,但应该不是真的。”

“楚王那个时候应该是公主吧。”夏歌抓抓头,咳了咳,“我瞎看的,你别当真。”

楚瑶哼了一声,“其实,你也没说错。”

夏歌:“……哈?”

“虽然家里没有人承认。”楚瑶道,“但家祖,确实是做过一段时间的土匪。”

夏歌:“……”

瞧见夏歌一脸“我是不是知道的太多了”的表情,楚瑶又觉得有趣,挑了挑眉,“那些野史虽然写的不错,但也不一定全对。”

夏歌惊讶:“楚王还真做过土匪啊?”

楚瑶道,“正史是楚诗幼时被劫匪劫走,威胁王室。”

她顿了顿,半晌又笑了,“但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公主在皇叔的帮助下,装作被土匪劫走,暗中屯兵,准备起义,掀了自己父亲昏庸的王权。”

夏歌:“……”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楚瑶:“你想听?”

夏歌点头如捣蒜,“想听想听。”

夏歌有点兴奋,她遍寻史书找不到的秘辛,现在有人愿意给她说,当然是恨不得揪着对方的衣领一问到底了,

少年看着她,眼睛亮亮的,很漂亮。

楚瑶微微晃神,半晌道,“……给你说说也没什么。”

“当时楚王体弱多病,找人算了命格,发现虽然身负王气,却没有称王之命。”

“那,你刚刚说……她不是有位皇叔吗?”夏歌挠头,“皇叔直接称王就是了,为什么那么麻烦。”

楚瑶瞪她一眼,“但是怎么说也不够名正言顺,公主是正统的公主,如果是公主坐上王位,那么便不会受人置喙,遭天下人口舌。”

夏歌“哦”了一声,“懂了,傀儡皇帝呗。”

楚瑶摇头,“那倒也不是。”

夏歌奇了:“难道那位皇叔还有什么天下太平的高贵情操?扶持公主上位?”

楚瑶点点头,认真道,“嗯,有的。”

夏歌无语:“……那还真是少见啊。”

“对的。”楚瑶道,“当时楚怀王,就是那位公主皇叔,为了让公主称王,便到处招揽能人异士为公主改命逆天,但这样便触犯了天禁,没有人愿意这么做。”

夏歌:“逆天改命?听起来好厉害……那她成功了吗?”

楚瑶点头,“当然成功了,不然,哪里来现在楚王一统天下的传说。”

夏歌托腮,“但你之前都说了没人愿意了,公主是怎么成功的呢?”

楚瑶不耐,“我又不是神仙,怎么能什么都知道,现在给你说的这些也只是听家里长辈讲的……”

“哎呀你说嘛,你家的事啊,你肯定知道的。”夏歌扯她袖子。

扯着扯着,夏歌忽然觉得有人好像在看她,如芒在背。

她下意识的四下回头看,然而什么都没有。

……错觉吧。

等等,先把楚王的秘史问清楚了再说。

“那楚王后来怎么样了?”

楚瑶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死了。”

……没有人不会死的,几百年前的人当然死了,这真是一句废话。

夏歌眉头抽了抽,“那……怎么死的?”

楚瑶背书:“身献祭灵,楚刀横颈,自刎于无名坟前。”

夏歌:“祭灵……楚刀祭灵?”

楚瑶点点头,“没错,楚刀祭灵。”

传说中生于楚家的上古衣魅,楚刀祭灵!

等,等等?

夏歌难以置信,“自杀?可是她都称王了啊,达成自己的愿望了,不好好治理天下,为什么要自杀?”

楚瑶瞥她一眼,“你自己问她去啊。”

夏歌:“……”这话还是没法接。

不知为何,夏歌忽然想到了自己在老祖墓里看到的壁画。

难道……跟菱溪老祖有点关系?

但听刚刚楚瑶说的话里面,却是半句也没有提到老祖,像是这个人在楚诗的生命里,根本不存在一样。

楚瑶喝了杯酒,又喃喃道,“楚王死前留下遗言,遣散皇族,由【秩】管理百姓,各大家族各行其是,也绵延到了现在。从此皇气尽散,再无什么修道之人可干涉人间命理之说。”

夏歌想了想,插嘴,“那个,我就问一下……菱溪老祖跟你家有没有什么关系?”

楚瑶瞅她:“有没有关系,我怎么知道。”

夏歌:“……”说的也是。

楚瑶哼了一声,又干了一杯,眼里有些醉意,“实话告诉你吧,我在家每天听的基本上都是楚王多么多么英明神武,打仗多么多么厉害,活得多么完美,我听过的,天底下最好听的形容词,都是从别人赞美她的时候学到的。”

夏歌:“那挺好的啊,有那么一个光耀家族的祖先。”

“可是我每次做错事,都得对着她那件破衣服磕头认错!”楚瑶似乎十分生气,脸颊涨红,“有时候我觉得我没有错,但父亲觉得我是错的,我就得跪那件破衣服!”

夏歌:“……”

“她就没有犯过错吗?!她就是完美的吗?!我明明没错,为什么要跪?!”楚瑶把酒杯往桌子上一拍,咣当作响,“老子翻了家族秘史,她再厉害,不也做过土匪吗!”

夏歌:“……”

“行吧,就算我没错,我也得跪她。”楚瑶缓了缓,又喝了一杯,浅褐色的杏眼里染着醉意和不甘,“她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又是我祖先,跪她也没什么,我也很佩服她。”

夏歌安静的听着,她觉得,眼前这个姑娘心底,对于自家的这位祖先,有着很重的心结。

“矮子,你有没有听说过。”楚瑶一字一顿,“王命之眼。”

夏歌老实的摇摇头。

“楚王的眼睛,是浅褐色的。”楚瑶声音嘶哑,“这种眼睛,被楚家人,称作‘王命’。”

“根据家史记载,只有拥有‘王命’的人,才有资格被楚家的上古衣魅【楚刀祭灵】里的灵魄承认。”

“而楚家几百年来,除了楚王,只有我,是第二个‘王命’。”

“可是……”

楚瑶慢慢的用手捂住了眼睛,“我不是她啊……”

夏歌微微一怔,不知道为何,忽然就懂了。

……这是一个,从出生,就被当成“楚王”的孩子。

看似身负着万千期待,沐浴着万千的荣光,高高在上,却永远活在一个死去之人的光辉下,永世不得翻身。

“你知道他们喜欢叫我什么吗?”楚瑶把手放下来,握着酒杯,半醉的眼睛望着窗外,有些喃喃。

夏歌摇头。

楚瑶轻嗤了一声,一字一句。

“再世楚王。”

微风轻吹,浅褐色杏眼的少女望着窗外,握着酒杯的手紧紧的,她咬着牙,“……我真不甘心啊。”

楚家对于她,有一句戏言。

睁开眼的一瞬间,就拥有了一切。

从此所有的努力,都是那个人的光辉灿烂,理所应当。

“嗯。”夏歌想了想,忽然笑起来。

楚瑶微微一怔,抬眼看她,“你笑什么?”

夏歌慢慢把酒杯放下,然后站起来,努力伸手,去摸她的眼睛。

明明是少年,手却白皙柔软,像个女孩子。

指尖轻柔的拂过她的细密的睫毛,然后慢慢向上,将她额头上的发捋上去,让那双眼睛完全的暴露在了夏歌的视线下。

楚瑶微微一僵,浅褐色的杏眼微微睁大,里面,全部是少年的柔和的眉眼。

扎着红发带的少年因为身高不够,单膝跪在桌子上,凑近她,漆黑的眼睛明亮的像是昨夜星辰,他浅浅的笑,“因为我还是觉得,你的眼睛,真漂亮。”

楚瑶一下涨红了脸,“……你说什么?”

夏歌歪了歪头,“我说。”

“因为,这是你的眼睛。”夏歌把“你”字加重,然后感慨道,“所以,真漂亮啊。”

——不是楚诗,不是楚王,不是其他任何人。

你就是你,是楚瑶。

所以,才能活得这么漂亮。

只有你自己觉得自己是自己,才能活出,属于你自己的光辉灿烂,万世荣光。

楚瑶望着眼前少年近在咫尺的脸庞,和那双凝视着她的漆黑眼睛,只觉得心脏骤然漏跳了一拍。

“我的……”

夏歌点点头,“嗯,你的。”

等楚瑶怔了半晌,回过神来,第一眼看到的就她跪在桌子上的那条腿。

“你……”楚瑶听见自己略微有些不稳的声音:“……你是不是又矮了?”

夏歌:“……”

系统:“……噗。”

夏歌利索的收了笑,面无表情的从桌子上爬下去,安静如鸡的给自己倒了杯酒。

她再也不安慰别人了。

她就不是这块料。

窒息。

楚瑶努力掩饰着刚才一瞬间那种莫名的感觉,见对方一脸憋屈的模样,轻哼了一声,“我说错了吗?本来就矮。”

夏歌:“……”

……谁请客谁是大爷,记住了,记住了,别打人,别打人。

夏歌面无表情,“你可能喝醉了,来,我们再干一杯。”

楚瑶从那种感觉中缓过来,见夏歌的样子,也觉得自己刚刚好像有点过分了,“哟,生气啦?”

夏歌凉凉道:“不敢、不敢。”

楚瑶瞅她,“那你也笑一个?”

笑谁不会?

夏歌扯起了一抹虚伪的假笑。

楚瑶却弯起了眼睛,她学着她之前的样子,不过和夏歌不同,她不用跪在桌子上,只是伸伸手,就撩起了她的发,然后凑近看她的眼睛。

夏歌瞳孔微微一缩,下意识的想要缩回去,却被楚瑶轻轻按住了肩膀。

“喂,你笑得可真假。”她评价了一声,然后声音放柔,气息轻浅,“不过,也好看。”

夏歌身体有些僵硬,“你醉了吧。”

楚瑶低低的笑了一声,“……可能吧,不然怎么越看越觉得你娘娘腔了。”

“哗啦——”

不远处有什么东西摔碎的声音,夏歌扭头去看,然而却什么也没看到。夏歌回过头,面无表情的握住她按着自己肩膀的手:“嗯,你要是醉了,就放手歇一会儿。”

楚瑶笑,“哈,我没醉——也可能醉了。”

她凑近她的耳边,声音沙哑,“所以,你要有什么想求我的就直说吧,别藏着掖着了,我看着累。”

夏歌陡然一僵,心虚道,“我没什么想说的啊……哈哈,我有什么想说的嘛……”

楚瑶也干脆,收回手就站起来,“你不说我走了。”

“哎,别。”夏歌扶额,“干嘛那么赤裸裸的,做人委婉一点嘛。”

楚瑶嗤笑一声,懒得装了,她不耐烦,“委婉个屁,三壶了。”

她指了指桌子上空了的一排酒壶,“喝了三壶酒,我想说的都说了,你的呢?”

楚瑶看着少年脸上“啊怎么被你发现了”的表情,眉头抽了抽,:“我就知道你有事求我,不然不会那么干脆利索的跟我出来,说吧,什么事?”

夏歌惊讶:“我跟你出来的时候表现的很干脆利索吗?”

系统:“人家不瞎。”

楚瑶:“我不瞎。”

夏歌:“……”

= =

丹峰是有晚修课的。

夏歌这身体被锤炼的千杯不醉,但回来的时候依然免不了一身酒气,和楚瑶告了别,赶紧回去洗了个澡,把衣服洗了洗,换了另一套“校服”溜上了山。

晚修课内容就很简单,跟现代的晚自习差不多,基本上就是要将白日夫子讲的东西温习一遍。

他们现在基本上还在熟悉丹方和基本步骤的理论阶段,还不用真枪实刀的摸炉子,因此晚修课对夏歌无疑来说是非常轻松的。

她溜进来的时候夫子不在,毛晴的座位离她近,一见她来就招招手,小声打招呼,“哎,你回来啦?”

夏歌心虚的在众目睽睽之下溜回了座位,澡洗的匆忙,头发虽然擦干了,但仍然隐约带着湿气,被红发带随意的捆了起来,“嗯嗯,回来了。”

“哎,今天楚大人喊你去做什么了啊。”毛晴好奇。

夏歌有些意外的看着她,有些意想不到她会对剑峰的人那么和善。

毛晴一看她的表情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抓了抓脑袋,“楚大人虽然是剑峰的,但是跟剑峰那些人不一样。”

她顿了顿,小声道,“虽然她看上去脾气不是很好,但大家都很喜欢她的。”

夏歌想到了那一次,魔化傀儡攻村。整个剑峰没有人下来,只有楚瑶一马当先,再看看毛晴的表情,也就理解了。

……看嘛,也不全是活在那位的光辉灿烂下的啊。

至少在剑峰,你就是你嘛。

“她找我去玩。”夏歌没敢说自己跟楚瑶喝酒去了,“也没什么重要的事情。”

毛晴“哦”了一声,见夏歌不太想说,也没再问什么。

夏歌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霍白,又看了看自己桌子上一大摞画了一半的阵法图,顿了顿,撸起袖子继续开始下午的工程。

系统:“你能画出来吗?”

夏歌:“差不多吧。”

系统:“他腰上的是玄级的白符,玄级以上的逆白符虽然你能画的出来,但是你没有灵力……”

夏歌:“啧,要什么灵力啊,把聚灵阵跟逆白符画在一起不就行了?”

系统:“……”

一节晚课过的安静又祥和。

等到晚修结束的时候,夏歌擦了擦汗,望着手中的阵法样稿,满意的点点头,“完成了!”

把阵法样稿揣到怀里,夏歌看了一眼霍白。

霍白在看丹方,丹枫素衣穿得端正,人也坐的端正,一副君子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是一个张口就能把春毒的配方说得行云如流水的魔教奸细。

夏歌慢条斯理的将样稿放到怀里,晚修已经结束了,霍白也开始了收拾,夏歌很自然的凑上去,“呀,霍兄今天都看了些什么啊?”

霍白:“今天夫子讲的那些。”

夏歌:“……”今天夫子讲的啥?

谁知道讲的啥,她又不在。

夏歌决定换个话题,“咳咳,夫子讲的东西都挺深奥的,我们来谈点其他的……”

两人说着,等霍白收拾好,很自然的一道出了晚修堂。

“霍兄很厉害啊。”夏歌一边走一边道,“我总感觉霍兄懂得东西很多。”

霍白脸上没什么变化,“以前杂书看得比较多。”

夏歌哈哈一笑,然后惋惜道,“我就不行了,以前也没读过什么书,现在学起来也挺吃力的。”

“没有,夏师弟很聪明。”霍白顿了顿,似乎意有所指,“阵法画的很好。”

夏歌:“……啊,是吗。”

两人走到一个分岔路停了下来,夏歌的屋子离大师姐的位置很近,却也因此不跟其他弟子一起,被单独划分开来。

霍白看她,“你……”

夏歌打断他,“我能跟你去那边看看吗?都半个月了,还没见过你们的宿舍长什么样子呢。”

她装作腼腆的样子抓了抓头,“哈,毛晴是女孩子,我不好说,其他人又不熟,所以只能求求霍兄来带我去看看啦。”

霍白看她一眼,“可以。”

说完便带着夏歌一起走到了另一条路。

夏歌微微松了口气。

这些弟子的宿舍基本都是建在一起的,木屋子都很像。

看宿舍是假,她其实就是想摸清楚霍白到底住那一间屋子,贸然跟踪的话容易被发现,更招惹怀疑,倒不如借着同学身份名正言顺的去“参观”了。

两人一路无话,顺顺利利的来到了霍白住的地方。天上繁星高照,众人还没歇下,半个月过去,住一个地方的人都差不多混熟了,见霍白带人过来,都很惊讶,“呀,霍师弟这是带的谁啊?”

“哟,我认识,这不是跟霍师弟一届的特招生吗?”

“哎——夏无吟啊。”

有人凑上来打招呼,“嗨,小师弟还记得我吗?”

夏歌定睛一看,喝,不就是看成绩那天借她水葫芦喝水,还装新弟子的师兄么!

但是……叫什么来着,想不起来了。

对方显然发现了夏歌记不起来了,也不介意,爽朗一笑,“我叫路且,一条路走到头的路,且慢的且。”

夏歌从善如流,“路师兄好啊。”

霍白也朝路且点点头,“路师兄。”

“嗐,你路师兄一点也不好。”路且看了夏歌一眼,愁眉苦脸,“哪有你好啊,你可是住得一个好地方。”

夏歌想到了自己的豪华单人间,嘿嘿嘿傻笑。

“不过……小师弟可能不知道这个‘好’,到底好在哪里吧。”路且见夏歌傻笑,嘴角弯起来,“来来来,你师兄来告诉你……”

夏歌:“……”

“哎,你退什么啊,我可是真情实感的想跟你分享一下的!”路且朝她招手,一副单纯无比的善良师兄的模样,顺便把霍白也拉了过来,“哎我说说,你也过来羡慕羡慕。”

霍白:“……”

夏歌嘴角抽了抽,但想着对方可能也没什么恶意,也就凑了过去。

便听路且神秘又小声的道,“我告诉你们……在大师姐闺房后面,有一处温泉……”

夏歌:“???”

霍白:“……”

路且把想要起身的两人重新压下来,“欸欸听我说完啊——那可是我们丹峰唯一的温泉眼,珍贵着呢!”

说着锤了一下霍白的肩膀,“你小子不羡慕啊?”

然后又瞪着夏歌,“真他妈羡慕死老子了!!”

夏歌嘴角抽了抽,做老实人状:“又不能去那洗澡,有什么好羡慕的……”

路且揉了揉眼睛,指着自己的眼睛,“看见这眼睛没?”

夏歌:“看见了。”

路且瞪她,“什么色儿的?”

夏歌:“……红的。”

夏歌说完,脑袋就冷不丁的被路且锤了一下,他指着自己的眼睛咆哮,“谁他妈让你去洗了?谁会去洗你心里没点数吗?你别给我装傻!你看老子羡慕的眼睛都红了看见了没?!红了!滴血了!”

夏歌:“……”

霍白:“……”

那他妈不是你自己揉的吗?滴个屁的血啊!

好不容易把不靠谱的师兄打发走,霍白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侧头看她,“要进来看看吗?”

“这就不了,我就来这里看看的。”夏歌有些心有余悸,“这边的师兄真热情啊。”

霍白摇摇头,嘴角牵起几分笑意,“这边的人都这样。”

夏歌看他,微微一怔。

霍白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嘴角的笑意微微有些僵硬。

夏歌眨眨眼,咳了咳,“师兄快回去休息吧,我也要回去啦。”

霍白沉默了一会儿,“嗯,路上慢点。”

说完,关上了门。

夏歌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紧闭的门扉,不知道为何,心里忽然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系统:“怎么了?”

夏歌唉了一声:“做人可真累啊。”

“一不小心,就里外不是人了。”

系统没听懂:“……嗯?”

她没再说什么,走出了弟子寝舍的范围,这边山路上种着很多开着雪白花儿的花树,高高大大,在月色下,花瓣纷飞,很是漂亮。

夏歌走了几步,忽然听到有人轻声唤。

“夏无吟。”

声音淡淡的,不辨喜怒。

夏歌回头望过去。

红白枫衣的少女安静的站在雪白的花树下,温软的黑发被红发带束在一起,她看着她,漆黑的眼眸在夜色的渲染下深不见底。

夜风轻拂,落英纷飞,月色下,夏歌忽然觉得有些如梦似幻。

似假还真。

她回过神来,“哈,大师姐。”

顾佩玖点点头,夏歌想了想,“您跟我过来的?”

说完就觉得不太可能。

谁知道对方慢条斯理的点点头,“嗯。”

夏歌:“……”

红白枫衣的少女看她,“一起回去吧。”

夏歌愣了一下,“啊……哦。”

月色流银。

夏歌走在少女身侧,有些不安,她一会儿看看这边,一会儿瞅瞅那边,最后再抬头看看身边的少女。

最后想到了路且的话,忍不住问了。

“……那个,师姐,你那边有温泉吗?”

顾佩玖看了她一眼,又收回了目光,“有。”

夏歌“哦”了一声,“原来真的有啊,我都不知道。”

顾佩玖看她,“你想用?”

夏歌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

说完又恍然想起,身边这个人,已经知道她是女孩子了。

顾佩玖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哦……这样说,好像也没有什么好避嫌的了。

顾佩玖很沉默,似乎如果夏歌不开口说话的话,她也不会说一句话。

两个人安静的走了一会儿。

夏歌走着走着,总有一种模糊的,熟悉感。

就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也是这样的山,这样的月亮,这样的风景,她在前面走着,身后总有那么一个谁,沉默又安静的追随着她。

无论走多远,无论去任何地方,无论遇见多么大的危险,无论她何时回头。

那个人,她永远都在背后。

夏歌下意识的停下来,然后转身回头看。顾佩玖在她身侧,停下来看她,流银月色下,漆黑的瞳仁寂静莫名。

身后空空如也,漫山的白色花树在柔和的月光下绽放的十分灿烂。

夏歌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傻了。

身后要是有人的话,反而恐怖了,又不是背后灵,怎么会总有人跟在另一个人身后呢。

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夏歌正想着,忽然听到了顾佩玖轻声问。

“后面有什么?”

夏歌抬头看花树,半晌,“……有花。”

顾佩玖低头看,底下的少年背对着她,望着身后的花树,也许她自己没有发现,但她的轮廓,越来越柔和了。

也越来越像个女孩子。

忽然,背对着她的少女又回头,看向她,漆黑的眼里流淌着柔和的月光。

她点点头,手背在身后看着顾佩玖,一本正经。

“嗯,果然,这样回头的话,就有花,也有师姐了。”

她背后才不会什么人都没有呢。

没有的话,假装有就好了。

好像是因为知道顾佩玖知道她女孩的身份,夏歌的声音不再刻意压低,说起话来,有种女孩子的肆意和娇气。

顾佩玖一下失神。

过了半晌,顾佩玖眼神柔和下来。

“回去吧。”

两人遂又向前。

这条路似乎有些漫长了。

夏歌闲不住,走了一会儿,“师姐,你会什么乐器吗?”

顾佩玖顿了顿,破碎的记忆再次浮现。

——“哎呀,我教你吹笛子,以后你听我的话,然后拿着笛子让他们听你的话呀。”

回忆戛然而止。

顾佩玖沉默了半晌,摇了摇头。

“不会。”

夏歌愁,“哎,我也不会,但是我觉得我挺有乐理天赋的,不能就这么被埋没了啊。”

控魂走声拖到现在还不会,她绝对是最差的一届傀儡师,没有之一了。

顾佩玖:“……”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会儿。

夏歌:“哎,好无聊啊,师姐你会吹什么吗?随便什么都行,只要有个响……”

顾佩玖看了看她,“什么都行?”

夏歌巴巴点头,“什么都行。”

便见顾佩玖看了她一眼,素手微微一扬,袖中的天诛绫骤然而出,轻柔的卷起花树上的一片绿叶,送到手中。

夏歌微微睁大了眼睛。

漫漫月色下,红白枫衣的少女捻着一片绿叶,折起来,放在唇边,轻轻吹奏了起来。

她吹的是一首夏歌没有听过的小调,前奏很是轻快,但越到后面,调子慢慢拉长,越来越让人觉得哀伤。

月色流银,一叶知秋。

一曲罢,夏歌鼓掌,“好听好听!师姐好厉害!”

她抬头看她,眼睛亮亮的,“这是什么曲子呀。”

顾佩玖捻着树叶,“归乡。”

“嗯?”夏歌疑惑。

顾佩玖道,“这曲子是一个故事。”

夏歌好奇:“什么故事?”

“战争结束,征人归乡,欢天喜地。”顾佩玖轻声道,“但归乡之后,物是人非,满目疮痍,与主人公结了婚约的姑娘也不在了。”

顿了顿,“所以前奏轻快,后调哀伤。”

夏歌微微怔了怔。

顾佩玖说完,见夏歌失神,遂又道,“民间小调,不足道也。”

夏歌看了看她手里的树叶,半晌,“我也要。”

顾佩玖看她一眼,天诛绫翻手一旋,从树上又摘了一片叶子递给她。

系统不确定:“……你会?”

夏歌:“你猜。”

夏歌接了叶子,若不是大师姐突然吹叶笛给她听,她差点忘了她也会吹一点叶笛,虽然没她那么精湛,但勉勉强强,也是能吹出一点调调的。

夏歌挑眉看顾佩玖,把叶子一折,凑到唇边。

顾佩玖看着她吹,结果一上来吹得调子歪扭七八,宛若魔音穿耳不堪听,顾佩玖面色不变,眉头却稍微抽了抽。

夏歌把叶子拿下来,“等等我调整一下……”

系统确定:“你不会。”

夏歌面不改色:“现在我会了。”

顾佩玖没说话,等她调。夏歌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吹了个小星星的调调。

从头吹到尾,简单轻快。

夏歌吹完,把叶子捻在手中,顾佩玖问,“这是什么曲子?”

夏歌睁眼瞎吹,“还乡。”

顾佩玖:“……”

夏歌:“也有一个故事,师姐要听吗?”

顾佩玖:“……你说。”

夏歌一脸深沉:“这个是,将士们征战四方,凯旋而归,看到自己所守护的天下渐渐变成太平盛世的故事。”

“战争都是一样无情的。”夏歌把手里的叶子丢掉,“区别是,那些人为什么而战。”

“想法不一样,心情自然也就不一样呗。”

顾佩玖皱眉,“歪理。”

夏歌:“哎,随便啦,反正有的时候战争无法避免,这个时候没办法,改变不了现实就只能调整一下心态咯,心态好了士气就高了,赢面也就大了嘛。”

“哦对了,其实我想把你那曲子反过来吹一遍的,可惜我不会哈哈哈。还有刚刚骗你的,它不叫‘还乡’,叫小星星。这个曲子太轻松啦,不太适合战争,不过我只会吹这个也没办法。”

顾佩玖:“……”

夜风微凉。

顾佩玖停了下来,过了一会儿。

“别喝酒了。”

夏歌陡然一个激灵,“啊?我没喝酒啊。”

顾佩玖看了她一会儿,道,“你还小,喝酒伤身。”

夏歌:“……”不是……

等等?!今天……那个目光……

“哈哈……我今天又不是故意要去喝酒的。”夏歌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那……今天,师姐干嘛要摔人家的酒壶呢。”

顾佩玖:“……”

“没摔。”过了半晌,顾佩玖摇摇头,“手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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