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谈话
吃过这顿久别重逢的团圆饭, 原灵均安排凯撒先生、安格尔大师、加仑院长和鹦鹉船长一起坐在小花厅的沙发上。
长右跳着hip-hop的舞姿, 非常时髦地给客人们送上了一盘水果, 四杯清茶。
“你们先聊，我去给大家准备一下客房。”原灵均搂着狪狪，笑眯眯道。
说罢，他带着圆圆脚步轻快地上了小别墅的二楼。
被留下的四名老人家面对着明媚的花园, 端起茶杯喝了口。
凯撒先生首先开口道：“真是……很久没这么坐在一起了。”
安格尔大师也感叹：“是啊,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距离上次相见已经两百多年了。”
回忆起上次一起喝下午茶时的情形, 四人难得地沉默了一会儿, 像是在隔着时空缅怀什么。
当时一起坐在桌边的还有其他人，他们年轻、无畏、充满理想, 有着充沛的好奇心和对于宇宙无拘无束的探索欲望。
如今这些人中的一大半已经化为无名星上的黄沙和墓碑上冰冷的名字, 还有一小半被困在虚拟系统中, 等着让人唤醒。
幸运的是，终究还有最后一部分人留了下来，继续着同伴们未走完的路，在不同的角落里仰望星空。
甚至前辈们留下的火种也从未熄灭, 有年轻人发现了它, 继承了它。他举着这团火, 从偏僻而荒芜的E-0001星球一路烧到了中央星, 烧到了他们面前。
凯撒先生抬头朝楼梯上看了一眼, 目光中带着欣慰。
他提议道：“说起来大家都有自己的信息渠道, 这些年的经历也各不相同。以往我们都通过邮件和视频联络，少有这种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不如趁今天这个机会，沟通一下自己所得到的情报？”
“……也好。”鹦鹉船长看了身边的院长一眼，点点头。
安格尔大师也欣然同意。
他道：“我先来吧，我知道得应该是最少的。”
又看了一眼院长：“除了加仑之外。”
院长：“……”
船长感觉自己的胳膊被人狠狠掐了下，鹦鹉那个没良心的人工智能在一旁嘎嘎地笑。
“我是在露丝失踪后收到凯撒老师的消息的。”安格尔大师整理了一下思路：“露丝当时正和李涯老师在一起，他们一整个联邦古文化考察团都在尼瓦纳星系的边缘消失了。”
“我也知道这件事。”院长道：“我还记得考察团那一年的目标正是尼瓦纳星系，据说是李涯老师在某个星球的藏书中发现了一些古籍，他推断这些书籍来自古地球时代，并且从中找到了菲尼克斯陛下留下的痕迹。”
“那个时期的历史学家以证明大宇宙时代根本不存在菲尼克斯这个人为荣，研究皇帝陛下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为什么单单李涯老师会被盯住不放？”
凯撒先生开口道：“可能是因为李涯不光找到了能够证明皇帝陛下真实存在的线索，他还推断出了菲尼克斯当年消除掉大部分污染源，保护中央星系的方法吧。”
“……”
面对三双惊讶的眼睛，凯撒先生摊摊手：“你们也知道的，他这些年一直在研究这个，脑子又十分聪明。”
这倒是。
船长、院长和安格尔先生一起点头。
“总之，”安格尔大师继续道：“我得知李涯老师的消失后就立即搜索‘小黄鸡号’。这艘飞船是我亲手打造的，功能超过市面上大多数飞船，系统内部隐藏有几道预留的维修接口，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解码方式。因此，通过‘小黄鸡号’的紧急通讯频道，我找到了李涯老师他们最后留下标记的地点，就在弗洛星系与尼瓦纳星系之间。”
“之后的事情凯撒老师叫我不要插手。”安格尔大师端起茶杯，靠坐在沙发上：“所以这些年来我一直留在德沃夫星，完善‘时钟塔’这艘星球级飞船的各项功能，顺便帮凯撒老师监视一下德佩罗家的人。”
“难怪德佩罗家族虽然在德沃夫星创办了一所中级学院，但始终没有得到太多顶尖的机械师。”院长恍然大悟。
“因为顶尖的机械师都被我叫到时钟塔里搞研究了么。”安格尔大师捧着茶杯，笑眯眯。
“我就说‘小黄鸡号’消失在尼瓦纳星系附近这个消息是从哪里听来的。”鹦鹉船长接着他的话继续。
他瞥瞥安格尔大师，无奈道：“你可是让我吃了大苦头。”
“这些年我带着几名旧部和从边缘星系上拉来的船员，在宇宙里各种漂，就差把尼瓦纳星系和周边的几十颗星球掘地三尺了，好不容易才在前不久找到点线索。”
说着，他控诉地看了凯撒先生一眼：“期间还要经常替这个家伙办事，他动动嘴我就得带着船员们跑断腿。还有，为了防止‘小黄鸡二号’的事情露馅儿，鹦鹉号的船舱里时刻藏着一群真的小鸡，‘叽叽叽叽叽叽’叫个不停。我好好一个三星上将，总被人当成是走私稀有肉禽的牲口贩子，容易吗我？”
船长的这口怨气显然是藏了很久，越说越起劲。
鹦鹉也和主人同仇敌忾，站在他的肩膀上指责凯撒先生：“就是！三星上将的人工智能和牲口贩子的人工智能，这个时髦度也差太远了！我这么贵一架飞船的光脑，居然被逼着学唱《倩女幽魂》和骑小独轮车走钢丝，你们人类难道就不感到愧疚吗？”
“……”
船长看着一脸激动、真情实意的鹦鹉，很想说被逼着学骑小独轮车走钢丝和唱《倩女幽魂》的貌似是我吧，不过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院长，为了自己的形象，憋着没说。
凯撒先生依旧是淡定地微笑，好像在幕后操纵这一切的人不是他一样。
鹦鹉船长和人工智能一起数落了他半天，就差编个《十宗罪》出来了，见凯撒先生一言不发，他们总算是出了心头一股恶气，勉勉强强道：“不过吧，虽然凯撒这个人事又多、人又烦，还总藏着掖着一些事情不让我们知道……但他总体来说还算是个好人。”
“当初我得知李涯失踪，临时换防途中遭到了异族军队的袭击，要不是凯撒带着人把我从偏远星系上刨出来送到安格尔那里，我现在也和其他人一样化成一捧骨灰渣了。”
他说着，拍拍凯撒先生的肩膀。
院长闻听此事，就瞥了鹦鹉船长一眼：“李涯老师失踪，凯撒老师也就算了，你这么激动做什么？”
“啊？？？”船长张大嘴巴，和他肩膀上的傻鹦鹉一个样。
“我不该激动吗？”
“……”
院长的目光就有点不对了，他眯了眯眼：“你知道你带领的军队出事后中央星的小报都是怎么说的吗？”
“嘎？？？”
“怎么说的？？？”
船长和鹦鹉同时道。
倒是凯撒先生摸到点门道来，他摸了摸下巴，带着一丝看好戏的笑：“据说你是气不过心上人被夺还失踪，带着亲兵来中央星找我寻仇，结果一不小心，殉情了。”
“嘎？？？！！！”
“怎么可能？！”船长被雷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端着自己的茶杯往旁边挪两下屁股，和凯撒先生保持距离。
“谁啊就这么乱传，”他十分不满：“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不是这样么？”院长先生的眼神有些专注，他问：“不是说你和李涯老师原本才是一对，你们来自同一个星期，李涯老师和凯撒老师求婚那会儿你还在众目睽睽下和凯撒老师打了一架？”
“全联邦综合学院的人都知道。”他补充。
鹦鹉船长的手都抖了，他端着的茶杯和托盘碰撞，发出“当啷”一声轻响。
“你你你、你居然不替我澄清一下？”他指着凯撒：“难怪我这么多年都脱不了单！你赔我的青春！！！”
说着他就要翻过茶几去掐凯撒先生，两个年纪加起来六百多岁的人差点打成一团。
“等等。”院长一把拽住他，阻止了这场惨剧。
“你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怎么可能和李涯是一对！”船长揪下自己肩头的那只鹦鹉，掐着它的脖子晃啊晃：“李涯是我弟弟呀，亲的！这只鹦鹉就是他八岁那会儿在星球集市上买来送我的礼物。说起来，我弟小时候可乖了，又腼腆又呆萌，简直是个小天使！都是被对面这个混蛋拐了以后才长歪的！！！”
说着，船长又想当众殴打弟媳一顿。
“……”院长沉默了。
“……”
看着他的表情，安格尔先生和凯撒先生、船长、船长手中被掐得翻白眼，以下犯上拼命叨主人的金刚鹦鹉也沉默了。
“你们都知道吗？”院长抬起头问他们。
“你……你原来一直不知道吗？”金刚鹦鹉把脖子从衰仔主人的手里□□，整理了一下羽毛，面露绝望。
“当了这么多年副官，难道你就没查过自己顶头上司的家世背景、兴趣爱好、出身星球、性格性向和……和曾用名吗？”
鹦鹉抓狂：“你还想不想升职加薪啦！”
“一般人谁会乱改名字啊！而且他还是个身居要职的大人物！”院长在风中凌乱。
“一般人也不会叫赛因斯·埃德里休斯·阿尔法西亚·埃蒙奥拉这么又长又奇葩的名字吧！”鹦鹉拿翅膀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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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那一长串名字分别是四个星系的方言，翻译成星际通用语就是：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机智勇敢·人见人爱。
院长：“……”
“他根本就是去一个星系换防→努力和当地人扎堆→学会了人家的方言→然后就在自己的名字上增加一个裹脚布一样的长单词的呀。”鹦鹉神补刀。
院长：“……”
“所以说干出这种丢人的事究竟是为了什么？！”
“因为原来的名字太难听了，”船长叹气，挠了下脸，用一种很无奈的目光看了下加仑院长：“都这么多年了，你也不去打听一下，我原本的名字军部很多人都知道的，和李涯的关系也是一样。”
“不说别人了，就是问凯撒也行啊，结果……”
结果你居然跑去相信什么洗脑包？
“咳……”院长低头，尴尬。
他问鹦鹉船长：“说了这么多，你的曾用名到底是什么？”
“李海呀，”鹦鹉兴奋地嘎嘎道：“是不是听起来就像个小太监？头大身小、獐头鼠目、娘唧唧没本事那种？大家都这么说，嘎嘎嘎。”
院长：“……”
不觉得。
这谁发的洗脑包？
他看向凯撒先生，只见凯撒先生默默低下头，但是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在忍笑。
院长：“……”
很好。被人整天这么说，难怪要改名字。
凯撒先生被他们这么一通提醒，想到了自己年轻时干出的混账事，他默默地承受了船长和院长的目光扫射，然后轻咳一声，将谈话转回正题。
“从某种程度上说，你们俩也算是很配了。”
都一样呆，而且酷爱相信洗脑包。
“总之，在李涯失踪后，刚好赛因斯也这么巧受到了异族的袭击，我不得不提起警觉来。”凯撒先生道。
“在处理袭击赛因斯的那群异族时，我发现它们似乎能听懂一些常用对话，而且许多受害的士兵不像往常一样被感染或是被撕碎，而是突然消失了，毫无预兆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经过仔细的调查，在消灭这股流窜在星球上的异族后，我们发现了德佩罗家的飞船曾在这颗星球上短暂停留。”
“如果只是一次两次也就罢了，可是经过仔细调查，那段时间每次异族暴动的身后都少不了德佩罗家的踪影，虽然他们家自己的舰队也损失不少，看起来好像和这件事毫无关联。”
院长仔细听着。
当时凯撒先生还不是联邦议长，可以调动的资源很少，可想而知他能查到这些事情耗费了多少的努力。
“怀疑一旦产生就很难消灭，但德佩罗家族在察觉到有人追查后收敛了很多，无法再获得更多证据。我因为职务原因无法离开中央星系，赛因斯伤好后，他和剩余的一些部下干脆伪装成星盗，去尼瓦纳星系附近寻找李涯留下的讯息。”
“没想到讯息没找到，倒是找到不少被异族完全占据，几乎全部居民都被污染的星球。”船长苦笑。
“赛因斯收留了很多这些星球上流落的孤儿，在不断的星际漂流中，他逐渐发现原本好好的星球会产生这些变化是有人在做大型人体试验的原因。”
“做试验的人看起来是想要利用异族的特性，控制污染的方向和速度，以便制造出能够受控的秘密武器。”船长道：“我抓住过几个没来得及逃走的研究员，他们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丝毫不觉得自己做的有错，坚称这样做是在寻找一条异族与人类共存的道路”
“共存？”
“是啊，”船长无奈，摊手：“他们说，等到所有人都变成异族，持续数千年的争斗就不存在了。为了这条最正确的路，其他的牺牲都是应该的。
“放屁。”旁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沙发上的人回过头，只见原灵均带着圆圆、精卫、蚩尤和一众小动物正坐在旁边地毯上。
骂人的是蚩尤。
他用标准的熊猫瘫坐着，拿黑色的熊爪挠挠白肚皮，不屑道：“狼吃羊、狗吃兔，双方原本就是天敌不能共存，一只羊想靠给别的羊安上尖牙利爪来装大尾巴狼指挥狼群，这只怂羊怕是草吃撑了没睡醒吧？”
凯撒先生和船长点头。
——看得很透彻啊！
那是，蚩尤一抬头。
原灵均揉揉他的圆耳朵——
这具胖墩墩的身体里藏着的可是魔祖的智慧！
“所以说，”凯撒先生耸耸肩，脸上露出不解：“我也不知道德佩罗家那些饭桶在折腾什么，可能就像你说的，他们是高高在上太久吃饱了撑的脑子都生虫了吧。”
圆圆看原灵均——
好强！这么一大串损人的话说出来都不带喘的，而且说话的姿势很优雅。
原灵均回以警告的目光——
你不准学他。
“咳。”凯撒先生不知道他们俩在眉来眼去个什么劲，他轻咳一声，说道：“所以我猜‘小黄鸡号’当初失踪不光是因为考古的事，可能也因为他们在航行的过程中发现了什么，所以被德佩罗家的军舰攻击了，我竞选上议长后查看过记录，这些军舰当初应该正在那一带巡逻。”
“所以说……发现了什么呢？”原灵均捧脸。
“对啊。”圆圆学着他的样子一起捧。
“而且‘小黄鸡号’说是失踪，飞船却还完好无损，被我在圆……E-0001星球上找到了，可飞船上的人却全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来。”
“……”
凯撒先生面对两张一模一样的、求知欲十足的脸，突然感觉有点牙疼。
他和原灵均、圆圆面面相觑片刻，光棍地一摊手：“我也不知道。”
“你们想要知道的话，大概只能等‘瑶池系统’修复好之后亲口问李涯了，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要先解决德佩罗家的事情。”
“哦。”
原灵均和圆圆放下捧着脸的手，有点小失望。
“所以说，你们四个选在这个时候一起来到缪斯星，果然是有预谋的？”原灵均突然问。
问题格外的……一针见血。
“说说消息来源呗？”他不见外地坐到凯撒先生旁边：“没想到议长先生人一直在中央星，消息居然这么灵通？”
凯撒先生：“……”
“你故意套我的话？”他问。
“什么故意的？”原灵均和他对视，一脸无辜，像是在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听不懂听不懂。
“……”
凯撒先生按着腮帮子，感觉到一阵……熟悉的牙疼。
他感叹——
小朋友太精明了真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情啊！
原灵均继续盯着凯撒先生。
“说起来其实前几个月我其实也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线索，就是不知道是真是假。”
说着，他开始从手腕上的光脑里翻照片——
什么斯普林星的地下溶洞、冲出大气层的黑色飞船，小狗狗作为卧底传回的、隐藏在缪斯星附近的秘密基地……
等等等等。
“用不用一个一个告诉你究竟是怎么发现的？”原灵均指着照片，一副要长篇大论讲故事的样子。
“……”
凯撒先生消极抵抗，无果。
沉默了片刻，他无奈道：“好了好了，告诉你还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