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这个混物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冷的天, 每日这时候早就起来了, 今个却是早早醒了,睁着眼睛裹着被子在榻上滚来滚去, 不想动, 屋里很暖, 陈鱼和秦英不在, 她一个人也是冷冷清清。靠了一边,想自己昨天晚上为什么要睡那么多,乃至于一早上一丁点睡意都没有了。
时间还早, 平日还喜欢在园子里走来走去,今日把被底都晾凉了, 还发着呆。
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屋里就剩她一个人了,顿生警觉之心,裹着被子坐了起来,片刻,房门被人推开,有人走进来了。
还不是一个人,徐椀扬声问道:“谁?”
没有人回答,听着脚步声逐渐近了, 她也探了半个身子出去,两个穿着宫女衣服的小姑娘快步到了跟前, 也是许久未见, 让她怔了一怔。
洪珠和洪福双双上前见礼, 徐椀松开了被子,坐直了身体:“你们怎么来了?”
看她们的穿着打扮,也知道,是被人送进来,特意照顾她的。
洪珠也是含泪看着她:“夫人生了小公子之后,也是担心你,让我进来照看照看你,洪福也是,将军……哦不……”
徐椀伸手做了一个禁声的动作,不让她往下说了。
指了衣柜让洪珠过去拿衣裙,这就留下了洪福。
经过上次一事,洪福也是柔顺更多,恭恭敬敬地侧立在旁。
徐椀坐了榻边,双腿轻轻晃了晃:“说吧,你主子如临大敌的,到底是谁想入主将军府,哦不,现在是郡王府了吧!”
洪福低头:“主子命我进宫伺候小姐,也是怕小姐忧虑,太皇太后有意赐婚,不过安平公主还小,还有转圜余地。”
是了,还有转圜余地。
这样的话,他对着她怕是说不出口,所以让别人来说。
人在高位之上,做事就有轻重缓急,一如前生,他先救公主是本能还是有所顾忌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公主本人,因她这个人还能有未得到的东西。
而她厌世的那一刻,也成为了重要的人。
因为她徐椀当时是已失去,所以重要,他一怒之下溺毙公主,才有的她重生。他的因是她,他的果是失去一切,亡于前生。
现在重活一世了,他走到今天,依旧位高权重。
却又再一次陷入了怪圈,却不能轻举妄动。
难得他还分得出心来,让人来安抚她。
她相信他的本心并非如此,也不怪她总是轻易动摇,因为善变是特性,毕竟像郑尚宫表哥那样的人,已是极少了。
那些想劝着她干脆嫁人的人,自然不懂她。
一如洪福,也是不懂:“其实我不明白,如果小姐愿意的话,可早早定下亲事,早早成亲,到时候郡王府已经有了正妃,别人想来也有搪塞的借口不是?”
徐椀扬着脸笑:“洪福,你跟着他走南闯北这些年,可听说过那句话,怀璧其罪。我嫁过去又怎样,于他,不过了却一个心愿,于我不过多了一个安生的家。到时候该烦恼的,依旧烦恼,别人想来,我也挡不住,我在正妃的位子上,也难逃命数。即使没有安平公主,也有别人,难不成我还要等到那时新人进了门,再与别人去争宠?”
问题并不在她嫁不嫁,在于他的心,是否全在她身上。
洪福也是叹着气:“可是这样一来,主子他连个搪塞的理由都没有。”
徐椀眨眼:“那就没办法了,从今往后,我就只会往前走,不会回头了,他跟上来了,那位置一直没有人,或许还有个结果,不然,那就随缘。得了空你也告诉他,我为什么非他不嫁?世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说到此处,也是来了精神头了。
洪珠和洪福拿过衣裙,伺候她穿衣洗漱,一时间,恍惚回到了过去一样,徐椀还有些不大习惯,穿戴整齐,吃了点东西,这就往尚衣局来了。
外面冷,屋里又烘着衣料,有点热,在里面转了一圈,也是在窗口有风的地方坐了会儿,单手托腮,桌子上放着许多衣服式样图。
皇后和贵妃进宫之后,后宫用度又大了些。
太皇太后又不愿多花费银钱,办法只能下面的人来想,好在尚衣局不涉及太多,还能维持,徐椀坐了好一会儿,刘秀儿来塞了个手炉给她,说是宫外来人送布浆和染料了。
连忙起身,洪珠拿了斗篷给她,她披在身上。
外面抓了两个太监跟着,尚衣局带了刘秀儿和陈鱼,一行人往出走。
北门口,马车正在接受盘查,宫门开着,徐椀走在前面,脚下踩着雪路咯吱咯吱的,马车经过盘查赶进了宫门,侍卫队在旁盯着,几个人往下搬着东西。
远远看见徐椀,霍征放下了手里的活计,跳下了马车。
徐椀也是上前,让人搬了衣料和燃料布浆往回走,天寒地冻的,霍征身上光只穿着夹袄,为了御寒,头上戴了个帽子,飘着长长的细带,随着他的动作来回飘动。
北风呼啸,少年一下跳到她的面前来:“阿蛮,恭喜你啊,我今个一早知道了,你添了弟弟了呢。”
徐椀点头,双手拢在袖中:“嗯,你看过他了没有?不大好看。”
她站在车前,又被他拉到了另外一个方向,背风处站下了:“没有看到,孩子在夫人屋里,也没往出抱,就和你爹说上两句话,知道我要进宫送料了,嘱咐我千万告诉你,让你宽心,别胡思乱想。”
徐椀点着头,看他衣衫单薄,也是打量着他:“你怎么穿这么少?”
霍征搓着手,还上下跳着:“出门的时候也没细想,直接就来了。”
他呵着气,水珠凝结在他的睫毛上,微微一颤动,眉眼上都是白霜。
比起他来,她可是穿得实诚得厚,怀里还揣着手炉。
都有点冻脚,徐椀跺脚,在雪上轻轻地踩:“我还以为你不能来了。”
少年靠了她的身边来,手也拢了袖子当中去,和她一样跺着脚:“怎么的呢,我为什么不能来呢?”
她抿唇笑笑,想起那日顾青城来说的话了:“不是有人去找你,给你大好的前程光景,还许你皇商之路么?”
霍征回眸,一下明白过来。
他侧身站定,为她遮挡些风气:“是,的确是有人来找我,说要照拂照拂我,给我大好的前程光景,还许我皇商之路,让我去找他,真令人心动。”
徐椀仰脸,宫中能看见的天,四四方方的:“那你去了吗?”
霍征耸肩,一手拐在车边:“这么诱人的条件,这么好的事,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能不去吗?谁又能不去呢?那不是傻子吗?”
说的也是,徐椀捂着怀中的手炉,裹了裹身上的斗篷:“然后呢?你去了之后呢?”
霍征勾唇便笑。
他的确是去见顾青城了,彼时郡王府的匾额上还是将军府三个字,他站在大门前的石阶上,看见顾青城从车上走下,腰间还系着双玉和他送给徐椀的大香袋,特别扎眼。
然后他就走了。
想了下,霍征也是望天:“有时候,人不能太过贪婪,我想我这辈子可能不一定长寿,也不一定非要发达,但是金银足够生活就好,太多反而无用。如果因为那些东西,我把你弄丢了,怕是得不偿失,懊悔也来不及了。”
说的好像,她就是他的一样。
徐椀瞪他:“浑说什么!”
少年正经不过片刻,又是嬉皮笑脸起来:“怎么样,我这么一说,你是不是特别感动?为了你,也算是放弃了我半生向往呢!”
没正经的下场就是连连被她踢了两脚,霍征躲也不躲,生生受了。
他耳边的头发上,都有白霜了。
背后就是风口,他始终没有动过。
他说的话,总是半真半假的,他做事,也总是出人意料的,没想到他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心中微动。
“其实,”徐椀别开了眼:“我倒希望你抓住这个机会,能够走上皇商之路。”
“为什么呢?”
少年看着她,不明所以。
她叹着气,后退一步:“我怕你到头来一场空,那不是更可惜?”
这话中有话,霍征听了也是浑不在意:“别说这话,那我肯定后悔。”
他搞怪还做着鬼脸,分明就是玩笑话,徐椀也被他逗笑。袖一动,怀里的手炉就拱到了他的面前:“拿着。”
少年笑,低头看着她,并未伸手:“干什么?看我冷心疼我了?那我这一趟可没白走……”
不等他说完,她已经送了他一记白眼:“想的美,手炉是宫里的摆件,还能让你带走?看见旁边那些侍卫没有,多少双眼睛都盯着呢,我让你帮我拿着。”
霍征哦了声,伸手接了手炉过去。
在她怀里捂着也没凉,暖暖的,他靠了车边,车上人卸完了货直叫着他,他回头应了声,冷不防再回头时候,徐椀已经翘起了脚。
她手里拿着斗篷,往后一抖,把他从车边拉了起来,这就将斗篷披了他的身上。
身高不够,这姑娘一直翘着脚。
给他把带子系上,她也低声叮嘱着他:“香料当中,再加味药,近日皇后和贵妃少不得要争一争,趁机改了方子,也好早点过渡到春衣上去。”
霍征低头看着她,把手炉还了她:“知道了。”
徐椀的腰间还挂着将军府的腰牌,他低头瞥见,也是站直了身体,拉着斗篷低头轻嗅着上面的香味。
“好香。”
她一巴掌将他手拍落,他偏又拉斗篷紧紧裹了身上,说了句好香。
再想上前,人两步上了车,光只剩了回眸一笑。
“我走啦!”
“……”
这个混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