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嘉小说
会员书架
首页 > >权相养妻日常 > 第148章 劝言

第148章 劝言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

令容没想到, 时隔半年有余, 她会再度踏入锦衣司的牢狱。

因高修远刺杀的甄嗣宗是京城里排得上号的人物, 世代书香承袭,又出了个皇后,在文官中名声很好,就连韩砚手底下的御史们, 都有不少敬服甄家。这节骨眼上,令容不好徒惹口舌, 用的是有急事跟韩蛰商议的名义, 从偏门进。

牢狱里昏暗阴沉, 即便已是仲春,却仍有凉意。

令容毕竟身怀有孕,韩蛰特意将高修远安排在靠近偏门的僻静之处,既可掩人耳目, 也不必令容再去瞧一遍里头的阴森刑具。

石头砌就的牢间逼仄枯燥, 里头除了一方木板和干草, 再无他物。

高修远仍穿那身玉白的衣裳, 独自靠墙坐着, 时隔一夜,眼底的猩红愤恨已然收敛。牢间里的灯烛都已被他扑灭, 近门的铁栅栏处还算有些光亮,里头就颇阴暗昏沉。

他的脊背紧贴在冰凉石墙, 头微微仰着, 双眼紧闭。

韩蛰送令容至铁门外, 夫妻俩换个眼神,韩蛰便先退到不远处。

周遭并无旁人,令容在铁门轻敲了敲,高修远仿若未闻,甚至将头往里偏了偏。

令容无法,只好道:“高公子,是有人来探望。”

熟悉的声音落入耳中,高修远愣了片刻,才遽然睁眼,扭头看向外头。

昏暗阴沉的牢狱甬道里,令容穿着身茶色衣裳,外头罩着墨青色的披风,连头上都戴了帽兜,唯有娇美的脸露出来,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高修远做梦都没想到,世家娇养长大,嫁入高门为妇的她竟然会来这种阴暗森冷之地,下意识站起身。

刺杀甄嗣宗失败后,高修远很是沮丧,憋了一年的那口气骤然松散,连同精神都有些垮塌似的,连着两顿都没吃饭。

起身太猛,他晃了晃,扶着墙壁站稳,才愕然道:“少夫人怎会来这里?”

“来探监呀。”令容手里有钥匙,开了牢门,将食盒递进去。

两人虽是故交,毕竟令容已为人妇,高修远即便身在困境,斗志丧尽,也记着避嫌,接过食盒后,仍将门关好,上了锁,将钥匙递回给令容。

令容莞尔,“高公子这样坐牢的人倒是少见。”

“承蒙少夫人关照。”他垂着眉目,“罪行明摆着,何必多费力气。”

令容来之前已跟韩蛰商议过,便单刀直入,“普云寺的事我都听说了。”

她会来这里,自然是得了韩蛰的允准,高修远猜想得到,便点了点头。

令容顿了下,道:“为一个甄嗣宗赔上性命,值得吗?”

高修远避而不答,只垂目盯着牢狱阴暗的角落。

……

自父亲高世南被诬陷流放,高修远孤身上京后,至今已有四年之久。

父子相隔千里,难以晤面,好容易冤案昭雪,待他重返故乡,得到的却只有父亲的死讯。除了几间已被甄家豪奴毁坏残破的屋子,就只有亲友口中愤恨而无可奈何的转述——他不止没能见到父亲,连他的遗物都已无处可寻。

滔天的仇恨与愤怒,足以让人疯狂。

至亲被毁,悲痛之下,胸中澹荡风月亦蒙了尘埃,他无法安心提笔,难以潜心泼墨,更不及从前思如泉涌,窥探灵秀。

胸中唯有仇恨深藏,令人烦躁、愤怒,如同困兽般挣扎乱撞,唯一的出路,便是复仇。

回京之后,他走的每步路,执笔的每幅画,都是为了昨日那狠狠一击。

在决意报仇时,他就已想过后果,生死的事能置之度外,无所畏惧。而至于曾经的敏锐才思,在惊闻噩耗时骤然封存,他在京城沽名钓誉,将虚名捧得煊赫,也能拿出令人赞叹的画作,却唯有他知道,胸中灵泉似已干涸,虚名之下,他挥毫绘就的,并非本心所欲。

寻不到出路,死便是唯一的归途。

更何况他费尽心思在普云寺行刺,终须给个交代,免得寺里受牵连。

值不值得,再问已无意义。

高修远眉目低垂,指尖按在冰凉地面,默然出神。

……

令容瞧着他那模样,总算明白了韩蛰的难处——爱惜才华不欲用刑,高修远却心如死灰只求一死,他惯于冷厉强硬,对她说句软话都难得要命,哪会耐心劝解高修远?

执掌锦衣司数年,恐怕这是他遇到最棘手的犯人了。

令容下意识睇向韩蛰,那位倒是坦荡,岿然站在远处,魁梧身姿被火光照得半明半暗,闷头翻着手里的卷宗,没打算听两人说话。

令容也不知高修远会不会听她劝解,但至少,她能转达韩蛰不欲挑明的话。

“甄嗣宗满口仁义,却作恶多端,仰仗皇后和家门在京城收买人心,却在远处鱼肉百姓。这样的人,虽身处显赫之地,却心在泥沼之中,实则微贱。而高公子的才能,却是人所共睹,贵如珠玉。”她顿了下,看到高修远的手指停住,便缓缓道:“甄嗣宗那种人,不配让你付出性命。”

片刻沉默,高修远的手指缓缓缩起,“为父报仇,天经地义。”

“要取甄嗣宗的性命,有许多法子。即便此次失手,他恶行昭彰,自有遭天谴的日子,你就不想看看?他不过一时得势,活着荣华庸碌,死了却也只能遭人唾弃,比之探微先生、思训先生的流芳清名,微不足道。”

她言下之意,已十分明了。

高修远自忖未必有前辈的才思造诣,却也孺慕神往。

他终于抬起头,灰败的眼底带着点痛苦的神色,“可我……却没了从前的心境。”

“会有的。”令容笃定,“待甄嗣宗绳之以法,迷失的都能寻回来。”

她明明只是个闺中弱质,眼神却是少有的坚定与笃信。

高修远只看了一眼,便将那目光印刻在心里。

心事注定埋藏,但有些东西超然在情谊之上。像是当年引他入门的恩师,虽只一面之缘,从无交情,却能鼓励指点,带他步步前行,从最初为难摹□□而烦躁沮丧、试图放弃的幼童,到今日挥洒自如、得高僧称赏的他。

高修远没敢多看,盯着面前冷硬漆黑的铁栏,目光渐渐聚拢。

“甄嗣宗会绳之以法?”

“会。”令容颔首,“高公子兴许对我夫君有些误会,他虽有心狠手辣的名声在外,却非善恶不分的人。锦衣司虽让人闻风丧胆,却没罗织过冤案,相反,还惩治过田保那样的奸佞,不是吗?朝政上偶尔联手,却未必是同一路人。”

高修远怔了怔,面露愕然。

令容带了点笑意,“高公子的才华不该因甄嗣宗那种卑劣的人埋没。我夫君是真的爱惜才华想帮你,相信高公子能有判断。保重。”说罢,起身告辞。

走到韩蛰身边时,他已收了卷宗,低声道:“说服了?”

“算是吧。”令容也不甚确定,“该说的我都说了。”

“那就足够。”韩蛰没再耽搁,送她到马车上,才回衙署。

……

因甄家忙着救甄嗣宗性命,这一整日都没动静,韩蛰直到晚间才去狱中。

高修远仍靠墙坐着,却已不似最初颓丧。

听见刻意放重的脚步声,他睁眼抬目,见是韩蛰,迟疑了下,站起身来。

这举动足以窥见态度,韩蛰渊渟岳峙,目光深沉,“想通了?”

“多谢点拨。”高修远双手作揖,真心实意,“韩大人胸怀宽广,高某惭愧。”

韩蛰颔首,仍是锦衣司使的沉厉模样。

……

宁国公拜访普云寺却遇到刺杀险些丧命的消息迅速在京城传开,据说行刺之人,是去岁在京城声名鹊起的画坛奇才。京城里半数人都听过那名声,不由诧异揣测,不信那样惊才绝艳的少年会刺杀当朝相爷。

随即,又有消息传出,将甄嗣宗构陷耿直县令,终因私怨而取其性命的事说得详细。

高世南的事情之外,还有几件甄嗣宗放任豪奴在别处仗势欺人的事。

甄嗣宗在京城素有仁善名声,此言一出,满京城哗然。

一位是书香传家、德高望重的相爷,一位是清逸挺秀、惊才绝艳的画师,种种揣测沸沸扬扬,随即,春试应考的举子陆续入京,有丛涉事州县来的,也佐证确有其事。

不几日,除了酒肆茶坊,就连御史文官都在私下议论起来,有为姻亲旧交而出言维护的,也有痛恨仗势欺人而质疑甄家的,只是碍着甄家权势,没敢挑到明处。

于甄府而言,这样的议论和传言,已足以让人恐慌。

毕竟,比起韩家实打实的兵权,甄家能在京城屹立,除了门第出身和盘根错节的关系,便是在文官里的清正名誉。

然而做过的事摆在那里,想遮掩也是枉然。

甄家手忙脚乱,想着如何压住百姓议论,离京已久的范自鸿却在此时欣然奔赴京城。

点击切换 [繁体版]    [简体版]
上一章 章节目录 加入书签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