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软语相求
风筝飞走天上,远远看着像一只彩色的大鸟, 地上放了一张小榻, 瓜果点心摆了几盘子, 云裳坐在那儿看侍女放风筝。
最开始是她放风筝, 跑累了就歇一会儿,让风筝一直在天上飘。
歇了一会儿, 云裳又来了兴致, 她这侍女扶起来, 接过侍女手里的线轴, 望着天上的风筝, 云裳一点点儿的转动线轴, 让风筝飞得更远。
两个小宫女坐在宫门边上,其中一个拿着细木棍在沙盘上勾勾画画, 另一个说:“这是什么?做刺绣样子糙了些,可咱们也不用做家具了。”
低着头的宫女说:“南宫的阿喜, 前天和人去做风筝了, 听说现在日子清闲得很,还有赏钱。”
另一个宫女说:“她哪里会做这个?”
“喏”宫女对自己面前的小沙盘抬了抬下巴示意,“用笔画,她画的漂亮,比那些工匠要强, 你也来学一学, 到哪里不比在这儿强。”
“这也是一条出路……我去找个沙盘。”宫女说完一转身, 看到苏氏的身影愣了一下, 见对方神色不明,便行了一礼就离开了。
苏氏刚刚就站在门口,她已经听到两个宫女说的话了,这二人是拨过来照顾她的人。她没想到,这二人表面上恭恭敬敬,暗地里却在打量着如何离开这里,苏氏扫了一眼住处,只是一个小地方,从屋子一头到另一头一眼就能望到头,摆设物件尽在眼中,况且地处偏僻,等闲人就算是迷路也不会迷到这个地方。
王宫里宫女尚不可肆意玩乐,萍姬喜欢风筝却不放,只有云美人一人想在哪里放风筝就在哪里放风筝,听那两个宫女所言,大约也是为了讨好她。
苏氏身边的人,近在眼前的主人不理不睬,反而去费尽心思讨好一个见都见不到的宠儿,苏氏气闷至极。
这宫里除了她身边这两个宫女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在为那个云美人这般费力讨好呢!
苏氏气苦又心生嫉妒,她一个美人自然没什么本事让宫中人具是如此,还是大王宠她爱她,才使得宫人如此。
刚刚那两个在外面的宫女进了室内,禀道:“女郎的行装已经收拾好了,可需看看是否有什么遗漏?”
她从家中带来多少东西现在还是多少东西,一只小小的箱子,外加这一身穿戴之物,一点宫中的东西都没有。
当日抱着这个小箱子进来,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进宫之后大王居然都没有赐下几件新衣,苏氏忽然面如火烧,无地自容。
若就这样抱着这么个空箱子回去可是要成了满城人的笑话了。
宫女又问:“可要奴将此物送到女公子那里?”
苏氏看看眼前这只箱子,又看看自己现在住的地方,随着女公子出去游学当然可以不为人所知这段时日,但也不过是多得了一块遮羞布,她还是落荒而逃掩耳盗铃。
而且,这王宫出去容易进来的何其困难,焉能就此放过这个机会?
“先不用。”苏氏和那两个宫女这样说,她让人出去,自己打开箱笼,里面放着胭脂和衣衫。
两个宫女出门,其中一个和另一个说:“她这是想做什么,不去游学,就这么回家?”
另一个说:“爱如何如何,左右过了两日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你我姐妹也好换一个地方呆呆。”
二人坐在院子中间继续就着沙盘花风筝,将早晚要离开的苏氏抛之脑后。
云裳坐在榻上吃瓜,有侍女来说大王来了,她匆匆忙忙的把瓜扔到一边,跳起来取过侍女手里的线轴,装作认真放风筝的样子。
其实她今天已经放了好一会儿风筝,但已经和大王说好今天就放风筝,不绕着宫墙散步了,所以一定要表现出来很努力放风筝的样子。
就像是自习室里的同学明明已经写完了作业,老师来了之后还是要握着笔低着头装作认真看书,云裳也要装作认真锻炼的样子。
她摸摸自己的脸,温度正常,又要秀谷过来先替她抓一下东西,然后伸手从对方身上摸出胭脂,往手心揉了一点,抬手往脸上草草抹了两下。
——运动中的红晕,完成。
胭脂扔给秀谷,拉起风筝的绳子,云裳跑起来,她打算的好好的,一会儿喘着气跑到秦王面前,然后再说一遍今天玩得很开心,运动量也很大。
秦王过来的时候正看到云裳拉着风筝线在跑,为了活动方便,她今日穿了一身窄袖口的裙子,头上没戴发簪,扎着两根淡粉的发带,上面还挂着金玲,跑的时候在乌发上来回滑动,她的腰肢裹在腰带里面,像春天的柳枝,柔软纤细。
云裳已经看到秦王了,她转身和人打个招呼,然后把自己手里的东西递给侍女,自己轻盈的往秦王身边跑过去。
眼看着就要到人身边了,脚下忽然一歪,云裳跌到了秦王怀里,秦王揽住云裳,看着她的头顶问:“怎么样,这般莽撞。”
若是无事,就该笑她热情了,云裳暗道。秦王站得稳,像是一棵大树,他身上硬邦邦的,云裳撞过来,觉得自己仿佛和一块花岗岩正面接触了一样,她捂着鼻尖从秦王怀里抬起头,不知脸红眼睛一圈也是红的,“疼……”
这可怜兮兮的,秦王站在那儿,脸冷的和他身体一样硬,“以后小心点,不过才半日不见,怎么急匆匆的像是半年不见一样。”
云裳眨眨眼,然后掩着鼻尖低下头,像一只湿淋淋耷拉着耳朵的猫,不过她还依靠着秦王身上,这使得两个人看上去反而亲密。
秦王就着这个距离训了云裳几句,到底是看不惯她现在这样子,抬手把她沿着鼻尖的手拿下来,攥在手心里轻轻捏了捏,他低着头,另一只手抬起云裳的下巴,看着她发红的脸蓄着眼泪的眼睛低声道,“记住了吗?”
云裳半是撒娇半是无奈的说:“妾鼻尖疼脚腕也疼。”其实她早就不疼了,就是觉得若是不疼,不是白瞎秦王这一番训导了吗?
就是要骗他多多费心,多多关心。
苏氏在一棵树后面站着看那二人相处亲昵,她站的比较远听不清两人在讲些什么,只是她只见过秦王威严冷硬的一面,不曾想过他会如此对待一个女子,任她痴缠娇怜,他举手投足之间具是爱惜疼宠,不仅不见不耐,反而有几分予取予求的宽和纵容。
只怕是他父亲,和那满朝文武,若非亲眼所见都不会相信秦王会有这一面。
云裳没让秦王摸她鼻尖,毕竟这人动作没轻没重的,万一兴致来了力道大一点,直接把自己点得仰面倒过去怎么办?
她抱着秦王的一条手臂,站直了身子,忽而一皱眉,一声惊呼,云裳扶着秦王胸口,眼睛里泪光闪闪,“脚疼。”这时候才发现刚刚她的脚不是不疼而是麻了。
秦王扫了一眼云裳裙下,一只脚虚点着地面,他弯腰轻轻把人抱起来,放在榻上,秦王低声说:“避视。”
侍女齐刷刷的转过身背对这二人,云裳躺在榻上,小腿被人捉在手里,她歪着头看着地面,她的绣鞋落下,罗袜垂在榻上,秦王炙热有力的手抓着她的脚,不知为何云裳觉得自己像是变成了被老鹰按住的兔子,脚腕像是被拷在了一个镣铐里面被吊在半空,她忍不住抬眼去看秦王的脸色,只见他微微皱着眉,低着头,视线应是落在她裙下的脚腕上。
“大王,且轻些……”云裳忍不住提醒他一句,不只有一点儿怕疼,疼痛即将到来的紧张感也让她发慌。
秦王抬头,只见云裳枕在如缎一般铺开的乌发间,面生红晕,靠近发丝的皮肤生了细细的汗珠,眼圈也可怜兮兮的红着,像是被一双粗糙的手不知轻重的擦过几次,眼中莹莹不断的红泪似乎都带了一点其他的意味,她的领口还整整齐齐着,干干净净白白嫩嫩的足却被他捏在手里,连带着裙角也乱的不成样子。
这番情状倒似是真正发生了什么,或是正在发生什么。
美人那双似哭似泣含着春情的眼睛还追着他,秦王手紧了紧,云裳哎吆一声,她声音从来娇怜可爱。秦王听在耳中便想起了床底之间那一声声轻吟或是惊呼,一个人的声音总是相似的,尤其在紧张和兴奋的时候。
云裳不知道,她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秦王看自己的眼神那么深那么沉,像是要将人淹没又似是要将人吞吃入腹,她小心的看着他,在人眼中愈发艳情昭昭。
秦王的大手微微一错力,骨头咔嚓一声,云裳咬着袖子没叫出声来,眼睛里却有两滴清泪落下,没入发鬓间,片刻后他轻声说:“好了。”
下一刻,云裳被人抱在怀里,她一只脚光着,半截小腿在春光里亮的像湖里的水,秦王身下像是埋了一个装着沸水的壶,烫得人发疼,云裳手撑着秦王的胸口,掌心下面的热度通过她的手心传到脸上,一片红意在胭脂下渐渐生出。
云裳软成水靠在秦王怀里,她慢慢的深深的呼气吐气,看着他如刀锋一般的眉眼唇角,觉得自己要化了。
远处,苏氏红着脸转过身,她一点一点的坐在地上,看大王为那女子脱去鞋袜看脚她心里惊愕万分,但是不知为何看秦王在此之后把云美人抱在怀里她面色红得厉害,明明什么都没发生。
她心跳得要从胸膛扑出来,脑子里发空,如此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再从树后看过去,已经不见人了,只有几个宫女在低头收拾东西。
看着自己沾了沙土和草叶的衣裙,苏氏咬了咬牙,这是她最喜欢的一件裙子,穿着过来本想是为了找机会见大王一面。
若是大王心动留在宫中最好,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幕,苏氏知道,大王是决计无法像对待云美人那样爱惜自己了。
可她就是不甘。
苏氏回到家中,父母一脸欢喜,又问她在宫中发生的事情,苏氏避重就轻的说了,魏公与其妻都放了心。
二人与苏氏说:“如此便好,改日父亲必定为你找得如意郎君。”
苏氏看着眼前的父母,好像看到了几年之后的自己,她父亲是官,母亲是名门,门当户对鹣鲽情深多年,但是,最好也不过如此罢了。
月末,苏氏母亲递给她一张请柬,“你好姐妹的生辰宴,去看看吧,也好认识几个儿郎。”
苏氏点头。
宴席之间女不避男,苏氏被一个少女拉着,两人一起看来来去去的男儿,那少女偶尔取桌上的花打在哪个儿郎头顶,少年男女说笑几句,也是玩乐的一种。
苏氏对这些不感兴趣,她捏破了手里的花,过了一会儿那少女转头与她说:“我欢喜这些与你我年岁相当的,他日成了昏一起玩乐也好,你为何偏偏爱大王?”
归家以来苏氏最不爱说宫中事,可朋友见面总是避免不了的,大家也不是有意取笑她,是真的好奇。
“大王英雄人物谁能不爱?”苏氏轻声说。
少女点点头,抛开手里的花眨眨眼睛说:“听说宫里大王最爱云美人,是如何宠爱?”
苏氏看着眼前的少女,王城女儿间是没有什么秘密的,她今日说出去,明日便是无人不知。
嫉妒和恨意交替在她心间盘旋,过了一会儿,苏氏说:“在宫里得罪了云美人的人非死即伤,一个良人惹得云美人不快被当众施刑致死,还有一个刚刚生了一子的良人带着小公子一同被关入冷宫。”
那少女听得瞪大了眼睛。
苏氏轻笑一声,“还有呢,大王的亲女,萍姬也是因为云美人才送出游学。在后宫里面,就没人比得过云美人……”
少女掩着唇惊声道:“殷商妲己尚且不过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