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装乖的乖
这句话让秦王心里小小的动了一下, 就像有一棵幼苗在春寒料峭的时候拱了一下土壤。
美人总是要看他平安无事才能放心。
“美人可真是……”这句话没说完秦王的声音变断成了叹息,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狡辩?这是她的真心。
撒娇?她几时不在撒娇?
犯了错的人总会和将要怪罪他们的人狡辩撒娇,死罪尚且如此,没有哪个人乖乖束手。
他因此觉得美人难缠,不过是因为自己被这句话说得心软了。
秦王看着云裳垂着头, 耷拉着脑袋的样子愈发明白自己此时此刻的心情, 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有这么多思的时候。
偏偏对面是个乖够了在装乖的。
云裳不放过空气里一点点细微的声音,她听见了秦王那句话,不解也没法辩论,只好装作听训的老实样子。
她的耳朵还是人类的耳朵,听不见人的呼吸声, 能听见的是窗外的风声, 还有火炉里烧炭的噼啪声。
秦王看着云裳, 眼神有几分复杂,转瞬不见。
她说过太多心口如一的真话,但没有一次这么老实, 可是秦王不当她老实。
秦王觉得,他的美人早就已经不是一个小心翼翼老老实实的人了, 初入宫中, 她怕, 见了他更是怕,后来就不再怕了, 反而越来越放肆。
这是他的过错, 更是云裳的过错。
“今日美人到了前殿, 去过也就去过了,日后无令不可再去。”秦王说。
他不会让云裳到麒麟殿来的,一个后宫里的女人到朝堂上去做什么?
云裳瑟瑟点头,假装自己被吓得不轻,秦王吓人的时候真的很吓人,也不用疾言厉色,他一本正经的时候最具威严。
她小心偏头看了秦王一眼,见他只是眉目沉凝,便两只脚微微一动,腰一软扑到了秦王的怀里,云裳缩着头,颤着睫毛,小心翼翼的说:“腿……腿脚麻了。”她一只手捉着秦王的衣襟,像是怕极了他把自己推出去一样。
秦王又感受到了一点点无奈,但是他的那些怒气,早在入宫这几刻之内平息的差不多了,现在又见云裳这接二连三的服软讨饶,也没把人推出去。
云裳心知在发生一次荆轲刺秦,她若是知道还是要上殿的,现在风平浪静的时候自然是要哄着秦王,不让他生自己的气。
男人的视角和女人的视角是不一样的。
她表现得情深义重,也是真的情深义重,只是此情此心非夫妻情谊,而是感激。
秦王没有把她擅闯一事在大殿上讲明,分明是把这当成一件家事,一家人有什么事情自然是关起门来说清楚。
云裳不知道秦王看着她离开大殿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但她却更加感激他的信重了。
她攥着秦王的衣襟,眼睛一点一点划过上面的纹路,头脑里昏昏沉沉的,像是一个打成无数个活结和死结的线团,他们可以算一家人吗?
一家人之间也许有谁当家做主这一条,但绝对没有你一定要我命令这一条,他又不是她爸爸。
但是,她和秦王之间。
他说什么,她都是要听得。
云裳这样想,就将这个念头搁下了。
“美人该说说是怎么知道那燕使是刺客一事了吧?”秦王似乎漫不经心的一说。
云裳头皮一紧,大脑疯狂运转,她她她,总不可能和秦王说自己忽然想起从前听过的一个小故事,故事里的主角就是你这样一句话吧?
她低埋头,恨不得变成一只鸵鸟,秦王一下一下的拍着她的后背。
这时候有侍女在外叩门,轻声慢语的禀告:“夫人,蒙嘉之女求见。”
云裳如同得了救命药,她从秦王怀里直起腰,撑着他的胸口说,“有劳大王先稍等片刻,蒙嘉之女上次有个东西落在这里了,容妾先给她送过去。”
她一起身,随意从自己的一个箱笼里面找出一个小盒子,也不管里面有什么就抱着旋身出门。
哪有去见朝臣的女儿把大王一个丢下的道理。
云裳当然知道,她是真的宁可小小的冒犯秦王一下,也不太想面对这个问题。
室内只剩下秦王一人,他怀里空荡荡的,少了一副娇躯,只剩下若有似无的馨香在怀中。
云裳出了门就随手把自己手里的盒子交到侍女手中,也当真去见了娟娟,她现在是没心情和人聊天,又巴不得和人说的久一些,还担忧秦王不耐烦,心里的情绪复杂得不得了。
简直愁白了一头秀发。
娟娟是一个人入宫,她父亲蒙嘉在宫外停着的车上等着她,两个人在车上的时候已经商量好了说辞,入宫之后,千万不要说那块玉是燕国刺客的,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最好是云夫人只当那是一个寻常的小物件。
此时二人相对而坐,娟娟面前摆了茶,她一口没喝,没心情喝茶。
云裳让了让她,自己喝了一口,今天这一上午她还一口水没喝过,刚刚在秦王面前紧张的流了不少的汗,可是渴的不行。
娟娟等云裳喝过这一口茶,才将准备好的话说出来:“这次来是有一事相求。”她面有难色,接着说:“上次来宫中的时候小女曾赠夫人一块玉,那本是小女母亲嫁妆里的东西,还是在家中由外婆所赠,格外珍重。前日被父亲拿错了,才由我送到宫里,不知夫人可否……”她从未说过这么大的谎话,脸都已经红透了,看着倒是像极了羞窘的样子。
“你家中母亲嫁妆和父亲的财宝都放在一处?”云裳随口问道,对那块玉她看着漂亮,但什么稀罕物件没见过,也不想夺人所爱,便令侍女去取来。
娟娟脸一僵,“这……这……自然是不放在一起的,不过母亲的嫁妆和女眷交往之间送来的礼物是放在一处的,父亲偶尔也会从中拿出几样东西用上,回头就给母亲补上。”
云裳点点头,没打听其中细节。
二人又聊了几句,娟娟能如此轻易的把东西拿回去也是松了一口气,便也有心思和云裳聊几句女儿家的话了。
说的多的是娟娟,云裳就是一个负责听的,可茶水都过了半盏还没见到那个取东西的侍女回来,这就有些怪了。
娟娟以为云裳另有库房,其实云裳的宫殿虽然大,但她的东西一般都在常去的那几个宫殿,最近收的礼物就随意放在书桌边。
这时候一个侍女过来,到云裳身边先行了一礼,然后说:“夫人,大王请您先回去看看。”
云裳不情不愿的撂下茶,颇有一种在劫难逃的感觉,她对娟娟说:“你先在这里等等,一会儿侍女就把东西送来了,大王还在这里,一会儿就由侍女相送,我就不来了。”
“是……是!”
娟娟没想到大王还在这里,云夫人居然把大王撇下来见自己,她倒是不觉得多荣幸,而是有惊恐难言。
传说大王最喜欢云美人果然名不虚传,她在家中时也只是父亲出门,有的时候一连几日,母亲在家中又是担忧,又是等候。
今天因为她和云夫人好像喝了很久的茶,不知道大王生不生气,会不会迁怒与她?
云裳可是逃出来的,现在被秦王拖回来站在门口徘徊了两下才进去,不知道秦王会给她一个什么样的脸色。
秦王坐在云裳不久前所坐着的书案前面,他面前摆着一个盒子,听着云裳的脚步声道:“美人过来,给孤说说这是何物。”
隔着有点远,云裳看不太清楚,走了几步才看到是一个盒子里面装着一块玉,她这里玉石有点多,一时之间也没看出来了到底是哪一块?
坐到秦王身边,她倒是认出来了,这是一块云纹白玉,圆形的,像个加大了好几倍的扣子。
“这是前几日蒙嘉之女送来的,不过刚刚她来的时候要将此物拿回家里去。大王若是喜欢,妾这里还有其他珍宝美玉,此玉为其母长辈所赠,不好夺人所爱。”云裳说。
秦王没说话,他先把盒子里装着的玉拿出来,仔细打量,然后指着其上一道小小的细纹和云裳说:“白玉有暇。”
云裳一直都没仔细看这块玉,现在看到了这个痕迹也是皱了皱眉,但是她确定这到痕迹绝对不是在自己这里磕碰的,只是道一句:“可惜。”
秦王笑,低声说:“的确可惜,美人可知道这块玉的名字?”
娟娟送来的时候没说这块玉的名字,云裳后来也没趣味为一块玉取名字,所以现在这块玉好像也没名字,但看秦王这语气好像知道这块玉的名字?
真是怪异,“大王可知其名?”
“昔日昭襄王在位时曾有赵人蔺相如来拜访,持此玉言愿换秦十五城。”秦王缓缓说,像是在讲述一个故事。
云裳再迟钝也知道这块玉来历不同寻常了,她恨不得昏过去。
耳边是秦王低缓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一块玉自然不值得十五座城池,是赵人痴心妄想了,这块玉也只是在秦国白白走了一遭。白玉无双,略有一瑕,便是赵国美玉,其名为‘和氏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