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南柯一梦(二)
夫妻恩爱丈夫温柔,这些东西从睡觉的姿势就能看出来。
阿曲站在一盏还未点亮的灯前, 看那女子缠抱着那男子的腰, 那个男子也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呼吸就均匀了,他的手也轻轻放在女子的后背上。
不一会儿,女子小心翻了个身,把手伸出被子从褥子下面拉出一卷竹简来,侧着身子看书。
她动作小心翼翼的,温柔乖巧, 一点点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后背还软软的靠在男人怀里。
二人这般自有一番默契, 仿佛是一对相处十几年的老夫老妻,只是依旧恩爱如昔。
阿曲看那女子的侧脸,对自己一时得来的念头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看这女子也不知道有没有二十岁,这男子说比她大十岁都是少的,怎么可能是老夫老妻。
但老夫少妻这般相处更是难得。
阿曲想知道这是什么朝代, 就凑过去看那个女子竹简上的字,她现在像一阵流动的烟雾,过去之后非常简单轻易,也无人感知。
竹简上的字她当然不认识, 但是这种字对字形大体上还能认识一些, 像是篆体。
但篆体究竟是什么时候有的呢, 阿曲想了又想还是没想出来, 她又打量自己周边的环境。
灯架是铜器,桌子是木制的,茶壶也是铜器,写字用的不是纸而是布料。
蔡伦造纸是在东汉,不过那时候用的纸也还很粗糙,肯定不能用于绘画,纸张真正取代大部分竹简也是在其品质提高之后。
不能从此处确定现在是不是汉时或是之后。
阿曲还是分不出现在是什么时间。
此时此刻她像是鬼魂,又不是鬼魂,阿曲心里清楚这是一场梦。
高僧说她顺着这条路找的是自己的前生,阿曲看这个女人和这个男人,她长得和这二人没有半分相似,心里本能觉得自己上辈子不是这两人之间任何一个人。
对前世,说没有好奇是不可能的,今天已经是她最后一个梦了。
她顺着风出去。
皇宫很宏大,建筑面积极为广阔,阿曲去过许多地方,旅游赏光,但不管什么样的古迹留存在现代也带着几分沧桑,有的地方还会对一些前人留下的房屋进行改造,阿曲在一个小镇里见过一家人在一个古宅里面卖爆米花和烤地瓜,墙上装着空调地上铺着瓷砖,门上加了防盗门,除了外面的瓦片怎么看也不像是古人留下的宅子。
这里就不一样了,她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各个方向的游览,看到了许多不一样的东西,不只是建筑物,还有风土人情。
皇宫里除了护卫只有一个男人,其余的都是太监,就算是七老八十也不会长出胡子,但很多人都活不到那个时候,落魄些的四五十岁就佝偻腰背了。
不管是宫女也好,太监也好,在宫里几乎遇着比自己地位高的人就要跪拜。
阿曲不喜欢看到这样的景象,她移开视线又看到了宫里的妃嫔,这里除她白日里见过的那个少女一人之外就再没有一个青春年少的,美貌更是比不得。这些宫妇大多数看起来都四五十岁了,有的身姿窈窕,风情尚在,但面容已经老了,有些人则是肩宽腰胖,毕竟女人上了年纪的若是不注意健身保养,身材很容易走样。
阿曲看到一个胖胖的女人在做珠花,她长得胖,脸很白嫩,想一个软软圆圆的豆腐珠子,手指也是胖胖短短的,看上去却很灵巧。
彩色的布料,珠子,宝石,在她手里像是活过来一样,正在组成一个漂亮的花。
阿曲看得入迷,就站在那个女人身边,细细观察她的动作。
做完了一朵珠花,穆七子歪头按按脖子,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
她刚站起来视线一转就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长得不错,衣裙怪模怪样的,还露出半条腿和胳膊来,胸口也不整齐。
让人吓一跳,“你是谁!”穆七子看着阿曲喝道。
这一声也把阿曲吓了一跳,她的视线还没从珠花上收回来,看对方惊疑不定的眼神连忙说:“对不起。”是她仗着别人看不见自己闯了许多地方。
至于对方问她是谁阿曲是在没法回答,便下意识的溜之大吉了。
穆七子刚刚还见自己眼前有个人呢,怎么一下子就没影了,便问屋里的两个侍女,“刚刚那女子你们可认识?”
“奴未见刚刚有什么人。”侍女说。
另一个侍女也这般说,穆七子只能怀疑自己认错人了,她把桌上的珠花收起来,她最擅长做这个了。
过了几天,穆七子带着一匣子珠花去拜访皇后,做珠花的手艺是她家里祖传下来的,不论男女都会。她去拜访皇后也不是为的得陛下看重,要不然这几年也不会丝毫不克制的从一个纤细玲珑的美人变得这般圆胖。
云裳不讨厌胖胖的穆七子,有时候见她来了还觉得可爱,对方送她珠花是为了讨要几样点心。
见穆七子喜欢点心,云裳曾经提议把厨子送给对方,穆七子不敢收,脸都吓白了,只继续用珠花来讨赏。
她第一次见对方的时候,穆七子还没有现在这么丰满,后来几年越来越胖。这是个爱美食的,从小家里就管着,入宫前父母牵着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千万莫要贪吃没几个男人喜欢胖子。
穆七子艰难的忍受了几年的口腹之欲,发现大王完全无视后宫里的女人就彻底放飞了,越来越胖,没人管,舒服得很。
她托人问家里的情况,两个哥哥都娶了嫂子,也都很孝顺父母,心里就放下了。
在宫里不缺吃喝,又有陛下养着,快乐的很,虽然少了个暖被窝的,但不用伺候公婆丈夫不是更好。
看二人谈笑几句,皇后送走了穆七子,阿曲才从一个柱子后面出来,这个少女居然是皇后?
而且她上辈子还是一个吃货?
阿曲看着穆七子圆胖的身子一点一点挪出去,心里不知道现在新得到的两个信息究竟是哪一个更让自己惊讶。
“小河,帮我准备一下,我去见陛下。”
阿曲被古代的梳妆打扮吸引住了,她从来没看谁盘发髻,也没见过那么多漂亮的钗环,毕竟现代人用的珠宝多是戒指项链一类,为了迎合客户也加入了许多萌元素。这梳妆盒里面的东西却都带着古朴大气的美感,不同时代的审美不同,但美丽的东西总会吸引人的视线。
在信息大爆炸的年代,隔着屏幕,阿曲见过许多美丽的人,但从来没见过那个女人像她面前这个皇后一样,不管是多淡多浓的妆都能轻松驾驭,她几乎素颜的时候也鲜嫩活泼,但并不像孩子,女人的美丽生在她的骨子里面。
她去找皇上,换到一个室内,也不枯等,而是到桌案前作画。
云裳写写画画的本事都是秦王教的,但不管是哪一样,单拿出来都抵不上那个男人五分。
不知道是他太聪明,还是她太笨,总之不是她懒。
她画的是窗外的一只麻雀,它站在墙头上,拖着尾巴,偶尔偏头看一看四周。
云裳就差一点就能画完了,秦王回来了,那只麻雀被突然出现的人给惊吓走了。
她扔了笔,笑吟吟的去了门前,“陛下今天早朝这么快?”云裳抱住秦王的一条手臂。
阿曲可怜那副没画完的画,就她看来这幅画已经很好了,只上过少年宫的她画不出来这样的画。
男子问女子今日做了什么,女子说得了一盒子珠花又画了半幅画。
秦王走到桌案前,见真是只有半幅,他拿起笔墨帮云裳把剩下几笔添上。
明明是二人手笔,但笔墨之间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违和,仿佛完全出自一人。
“看把美人急得。”秦王拍拍云裳的头,眼睛里染着浅浅的笑意。
云裳笑着看他,秦王将她没写完的字写完,没画完的画画完已经不止一次了。
她拉着秦王到榻上,小桌上放着一个汤壶,“看大王总是咳嗽不如喝些梨子水试试?”
秦王当然没有意见,他喝了云裳带来的汤品。
云裳又提起秦王延迟巡行的事情,她叹了口气,“陛下身体一向康健,不想着风寒来得急匆匆,居然病去如抽丝。本来就是小病,养也不要太久,何不养好了再走呢?您这般可叫人怎么放得下心来!”她掩面而泣。
但凡秦王一有什么主意,云裳总是拿着他没有半分办法,这人就是这样,她只能哭只能求,像是无理取闹一样,但秦王大多数时候还是会心软的。
女人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泉眼一样,她也不嚎啕大哭,只是抽泣,肩膀抖动,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一双眼睛被浸得亮晶晶的,让人看着心软。
秦王用素帕给云裳擦脸上的泪水,才擦干了两道泪痕就有新的眼泪落下,“美人怎么这般会哭?”秦王叹息,一副那她没法子的样子。
但是他要是坚持,没法子的是云裳才对,要不然她也不用只有个哭求的笨主意。
云裳固执的看着他,瞪着一双泪眼等他答案。
秦王笑着摇摇头,一边给云裳擦眼泪一边说:“巡行是吉事,有什么可担忧的。”
云裳拉秦王的袖子,瞪人瞪得更狠了,眼泪扑簌簌的落下,“大王可是忘了从前与妾说过的话?巡行艰难,风餐露宿,且有贼子在一边窥伺,说句不好的话,万一有人趁着大王体弱起了歹心怎么办!”着急起来她又叫回了“大王”这个叫了好几年的称呼。
推开秦王的手帕,云裳自己拿袖子随便在脸上胡乱抹了两把,脸都红了,看上去更可怜了。
“妾是没出过门,记性还是好的,一年又不是只有一个吉日,急什么!”说完她又去摇秦王的胳膊,眼巴巴的看着他,“大王就真的忍心让妾一人在宫里心神不安的惦念着。”
云裳这般都是手段,但也是真心,谁让秦王平日里就看不得她的眼泪。
她是真不放心,这年头出行可不像现代,说不玩了坐上飞机车子就走。病了随时随地打120,出事了还有110,秦王这万一路上有个好歹连个好好睡觉静养的地方都没有。
阿曲看着这个美丽的女人满脸湿乎乎的眼泪都已经心软了,她哭得眼睛都红了,再看那个男人。
秦王也是看不下去了,他叹了口气,无可奈何地说:“便再等一段时日巡行吧。”
云裳这才让他拿着帕子给自己擦眼泪,秦王换了两条帕子才把云裳脸上的眼泪擦干净。
看着摆在两人身边湿乎乎的帕子,秦王说:“美人还是少流些泪吧,对眼睛也不好。”
“这一生妾也只为大王一人流过眼泪,若是大王疼我爱我,也爱惜爱惜自己,叫妾少操心,妾也必定少哭一些。”云裳说。
秦王笑了一下,的确,云裳这一生所有的眼泪都是为他落的,他拍了拍美人的后背,让人靠在自己肩头,此时此刻心里只有甜蜜,哪里说得出重话。
只道:“等朕这次巡行回来便再也不远行了,也好帮美人管教管教这个坏毛病。”
云裳听他声音低沉温只是轻轻哼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