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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狐仙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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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挂断后,吕大平才发现坐在旁边的程小花正一脸尴尬地望着他。

吕大平日常对新员工从来都是爱搭不理的, 可是对待可爱的女生, 那态度就全然不一样了。笑眯眯地问:“新来的?别害怕, 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行。”

程小花问他:“你是个男的, 跟客房推销那,那什么, 不觉得尴尬吗?”

她刚才不过听了一点, 就十分别扭。这人脸皮得有多厚, 才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那一大堆的话来?

吕大平说:“习惯就好了, 这有什么?而且我告诉你呀, 据相关数据统计, 男的跟女的推销胸/罩成交的机率更高。”

程小花奇道:“这是为什么?”

要是她听到有人在电话里和自己推销这东西,她肯定第一时间就挂了, 更别说买了。

吕大平想了想,说:“可能是觉得刺激吧。”

程小花:“……”

接下来, 或许是为了验证自己说法, 也或许是想证明自己是位优秀的电销人员,吕大平铆足了劲,一个接一个地打电话。

一直打到第20通电话时,对方应该是接受了他的安利,只听吕大平飞快地拿起笔, 记录下了客户的地址、手机号、姓名。

因为要成交了, 吕大平显得有些得意, 一边冲程小花挤了挤眼, 一边用慷慨激昂的声音说:“感谢您订购美佳佳牌文/胸!我叫李国忠,以后在穿着过程中有什么问题,您可以随后联系我。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挂了电话,他扭过头,语带得意地问:“怎么样,我就说了男人推销胸/罩效果特别好。你好好努力工作,听说这个月表现优秀的新的女员工也能得一套美佳佳牌胸/罩。”

程小花尴尬地回了他一个笑,忽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刘主管不是说你叫吕大平吗?李国忠又是哪冒出来的?”

吕大平哈哈一笑:“写小说的有笔名,玩网络的有昵称,当名明星的有艺名。我们这儿的人也大数都有自己的别名。李国忠怎么样?是不是一听就像特别诚信、可靠人?”

诚信?可靠?呵呵!

整个上午的时间都在旁听中度过了。

还别说,吕大平虽然说话不靠谱,但是工作是真的很卖力。每个电话销售员发放了一张印满了电话号码的A4纸,上面足有一两百个电话号码。仅一个上午,吕大平就把上面的号码都打过一遍。卖出了3套美佳佳文/胸、两盒减肥咖啡和一个苹果手机。业务水平在所有话务员中名例前茅。

当时程小花还试探着问:“新款的苹果手机只要699吗?我听说原价可要8千多呢。”

吕大平满不在乎地说:“天上掉馅饼哪有那么好的事?让他们花钱买个教训也好。”

程小花故作惊奇地问:“这么说是假的喽?那我们不是在骗人吗?”

吕大平嘿嘿地笑着:“是手机,手机玩具呀。我又没说和原版的一样。现在699算便宜的了。去年年底,苹果新款刚上市的时候,我们还卖999元呢,照样不少人买。骗人?嘿嘿,反正我提成拿到就行了,别的管那么多干嘛?他们要骂就骂‘诚信购物’,骂‘李国忠’,跟我有什么关系?”

程小花很想问一句:这样忽悠人良心真的不会痛吗?想了想终归还是没问出口。

很显然,吕大平的三观歪的很彻底。你要自作多情地去劝他,肯定没什么卵用。

话务员的工作量很大,正式上班是从早上8点半到中午12点半,中间只有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

因为公司的位置很偏,租用的又是工业园的几间办公室,附近没有什么餐饮店。园区里只有一个小食堂,饭菜看着就没食欲。程小花遂去了旁边的一个小超市,准备买碗泡面当中饭。

刚将泡好的面端出来时,就见小超市临窗的座位上坐了个少年,正捧着盒泡面安静地吃着。他的衣服一看就是很廉价的地摊货,但因为少年的五官很好看,和时下流行的当红小鲜肉属同一种风格,即使是土里土气的衣着竟也有几分复古的感觉。

——正是和阿房前世有缘的顾小塘。

大约是感觉到被人盯着看,顾小塘抬眸扫了程小花一眼,估计是觉得自己占的位置太大了,便默默地把自己面前的泡面往旁边挪了挪。

上午程小花还在话务房里瞅来瞅,没看到他在哪。没想到,这会儿居然还能偶遇上。

程小花捧着泡面从善如流地坐到顾小塘旁边,笑问:“我也是诚信公司的,上午好像看到过你,你也是那个公司的吧?”

顾小塘再次抬眸扫了她一眼,然后不冷不淡地回了句:“上午我请假了,这会儿才刚来。”

这特么的尴尬了,头一回套近乎就被人戳穿了。尤其是顾小塘扫她的那一眼,就好像是看一个搭讪不成的花痴一样。

好在程小花如今练就的脸皮够厚,继续厚颜无耻地搭话:“我是新来的,我叫程小花。以后咱们就是同事了,多多指教。”

“嗯。”少年吃完了最后一口面,把垃圾往旁边的垃圾桶里一丢就走了,一副高冷的模样。

程小花举起手机,偷拍了一张顾小塘的背影照,就给阿房发了过去:

[你的夙缘好高冷呀,跟他搭话都不理我。]

很快地,阿房就连追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没错,这个背影就是他!]

[你都和他搭上话了?小花,我就知道你办事还是靠谱的。]

[其实他不是高冷了,就是内向而已。]

[阿房,你这样,老孙该多伤心?]

[这和姓孙的有什么关系?我可从来没招惹过他。]

和阿房聊了几句,泡面就涨了。程小花吃了几口,实在是吃不下去了。哎,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看看下午上班的时候快到了,程小花擦了擦嘴,便回到话务房去了。

下午她就没那么轻松了,不能再旁听,要开始上岗打电话了。

在安排座位的时候,程小花一眼就看到了好像是刻意和其他员工们隔了几个空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顾小塘。便扬手指了指那里,问刘主管:“主管我能座那里吗?”

刘主管没多说什么,把话术单和电话单各给了程小花一份:“话术单禁止外传,电话单打完一张找我来换。好好努力,月薪过万不是梦!”

所谓的话术单,就是推销产品时的说词。

开场白基本类似:什么公司周年庆典有个抽奖活动,对方被抽到为幸运客户。然后根据不同产品,介绍不同的卖点。

话术单上还罗列出了好几种客户常见的问题。比如:对产品有质疑了该怎么回答,收货时要求开箱验该怎么说,被拒绝时又该怎么挽回等等。非常之详细。

至于电话单上密密码码的电话号码,大部分都是通过某些灰色途径买来的。国外情况如何不知,但在国内,这种事情太常见了。

你的号码,很多时候却是别人赚钱的工具。所以,你会时常收到垃圾短信、各类推销电话。这背后,是一条巨大的利益链。而我们只是这条利益链上,无法挣脱,甚至无法维权的一行小数字。

程小花在顾小塘旁边的工位上坐好,并不像其他员工一样着急打电话做业绩。她默默地观察起了顾小塘,听到他连着几通电话都在推销电磁枕。推销的热情也不甚高,通常都是照着话术单念。如果对方拒绝,他也不多挽留,说一句:“打扰了”就挂上了电话。

与吕大平那种优秀电销人员相比,顾小塘的工作态度很消极。

程小花又瞅了瞅见周围没人注意,摸出了手机把电话单和话术单都拍了照以留作证据。

按这里的要求,员工在进入话务室前必须要把手机锁进置物柜里。

程小花昨天就知道有这个规矩,今天特意带了两个手机。当着主管的面,把去年那台虽然摔碎了屏,但还能用的手机锁进柜子里。另一台手机调了静音藏在衣服的夹层里带了进来。

“你为什么拍照?”却是顾小塘注意到她的动作,忍不住问出了口。

“嘘!”程小花四下环视一眼,随口扯了个谎:“我就见这话术单上写得很专业,想发给朋友看看。”

顾小塘却根本不信她,淡淡地道:“你趁早打消举报的念头。”

程小花:“为什么?”

顾小塘:“半个月前,这里也被举报过一次,工/商都来了人。可那又怎样?还不是转了一圈又走了?据经理说,他们上头有人,不怕这些的。而且他们的库房不在这一片,搜不到假货,工/商也没有证据。”

程小花把手机藏好,“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上班?”

顾小塘似乎不想再多说,重新戴上耳麦,准备开始打电话。

程小花又说:“你根本就不想做这个工作对不对?否则你不会只卖枕头。你是不是觉得至少枕头不是假的?可以用?可你怎么知道那个枕头里面所谓的,能治疗失眠的电磁对人体到底有没有害?”

顾小塘按拨号码的动作忽然就顿住了。他侧过头来,那双如山泉般清澈的眼眸凝视着程小花,声音里更是透着几分冷意:“你到底是什么人?”

程小花说:“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关键是你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吗?电话销售员?还是电信欺诈份子?”

这话说得有些重,一下子就戳中了顾小塘的软肋。他的脸色有点难看,嘴唇紧抿着,兀自对着拨号机发着呆。

如果顾小塘也像吕大平那样,程小花绝不会多说什么。可是很明显,他良心未泯,还是有救的。

几分钟之后,就在程小花还以为他不会再搭理自己时,却听他幽幽地开口:“一开始,我没想到这家公司会是这样的。卖手机的时候,我真的以为那就是真的手机,真的是他们做活动促销。后来我才知道,这里卖的一切都是假的。手机是假的,平板电脑是假的。减肥咖啡除了让人拉肚子,根本没有别的用处。甚至连那所谓的塑形文/胸,穿了都会让人皮肤过敏。”

程小花问:“既然知道这里不好,为什么不离开?”

顾小塘自嘲地一笑:“我在这儿干了快一个月了,眼看就快要领工资了。我想领完钱了再走。很没出息是不是?”

程小花摇了摇头,并没有多说什么。穷的感觉,她早就体验过。知道什么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有钱,在这繁华的大都市,举步维艰。什么骨气,什么傲气,在吃不饱穿不暖的时候,统统不值一提。

大概是之前压抑得太久,又或者是觉得程小花和他一样,在这种已经完全没有是非观的环境里,难得地还留有良知,顾小塘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之前和我同一批进来的,好几个人做了半个多月就走了。可是公司连工资都不给结,说是没做满一个月,要扣住宿费。虽然到15号发工资,只发上个月的工资,这个月还会压半个月的工钱,但总比一分钱都没得强。你如果不想在这里久做,那你还是早点走吧,这样损失得也少。”

程小花闻言不禁有些吃惊:“这么黑?连工资都克扣?为什么不到劳动/局投诉?”

顾小塘像看弱智一样地瞅了程小花一眼,说:

“你来上班给你签劳动合同吗?你上班的考勤信息,你能调得出来吗?你上了一个月班,他们却只说你上了10天班,你有什么办法?没有证据,就算劳动/局介入又能怎么样?之前就是有些人从这里离开后被扣了工资,气不过,就到工/商部投诉。可人家不照样没事?”

程小花被他的话给噎住了。说起来,她真的算是幸运的,第一次进城务工就进了万年名企地府司。虽然级别低了点,一开始也有很多坑人的地方。但至少工资从不拖延。每次做完任务后,说好的灵力也是一分不少。

大约也是舒适地环境呆惯了,一时间居然忘了,社会的底层还存在不少黑心的单位和黑心的老板。

比如这家公司,招的员工很多是刚从农村里出来的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没有什么社会阅历,工作也不好找。

进到这家公司后,要么被洗脑,扭曲了是非观,留在这里成为诈骗集团的一份子。

要么发现不对劲,早早辞职,却在最后还被扣一大笔工资。而这些钱,很有可能是这些少年们第二天的饭钱。

两人还未交谈完,刘主管走过来,很不客气地敲了敲程小花的桌子:“工作时间不许闲聊!”

又问顾小塘:“你怎么回事?以前虽然业务不算很好,但至少外呼量足足的。今天下午怎么才打了几个电话?”

员工们没有配电脑,可是他们坐位上的每台拨号器都和领导办公室的电脑连接上,能清晰地看到每台拨号器上的电话量。谁打的多,谁打得少,一目了然。并且每通电话都有相应的录音,员工是不敢在电话里乱说什么的。

当下,两人便都不再多说话,低着头开始打电话。当然,程小花也只是象征性的打,按照话术单上的话去念。一下午过去了,粗略统计下,她打出去的电话,接通、未接通算在一起,也有上百个。虽然没出什么业绩,但她是新人,这也说得过去。

下班的时候,刘主管还鼓厉了她两句:“好好加油,争取明天早点出单,你也有高额的提成好拿了。”

程小花嗯嗯地应着,并未露出一点不对劲来。

晚上阿房一见程小花回到馄饨铺,拎着煮馄饨的大勺子就迎了出来:“怎么样怎么样?我下午给你发消息你为什么一条都不回?”

景殊掌风一挥,就把阿房拂到一边,略些不悦地说:“花花连我的消息都没回,凭什么回你的?花花你也是,怎么你男朋友我的消息也不回?”

孙名扬说:“就是。殿下一下午没收到你的回复,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要不是我跟山猫又劝又拦的,殿下肯定要冲去骗子公司找你去了。”

程小花没好气地白了他们一眼:“还说呢!昨天就和你们说了,那公司有规定,上班不许私带手机。你们还老给我发消息干嘛?害得我私藏手机的事,差点被发现了。”

估计是觉得程小花刚开始和顾小塘闲聊的时间有点长。刘主管就对她格外的关注了,下午巡场总在她这一块晃悠。而她兜里藏的手机就时不时地震动几下,提示有新消息。弄得程小花一下午都有些紧张。要不是为了掩饰,她也不会连着就打了一百多个电话。手指头不停地按号码,都隐隐发酸了。

等到下班的时候,把手机掏出来一看,好家伙,足足上百条信息,大部分是来自于景殊和阿房的,中间还夹杂着几条孙名扬和山猫的。

简单地和大家说了一下情况,程小花又说:“那家公司很谨慎,仓库不知道是藏在哪里,找不到具体的位置就没办法举证。我今天只偷拍到他们的话术单,顾小塘也答应,可以做为人证和我一起举报。但仅凭这些远远不够。”

阿房说:“小花,你这么快就说服顾小塘给你当人证了?厉害!”

程小花说:“顾小塘人不错,阿房你的眼光还是很好的。”

“小花你瞎说什么呢?” 阿房脸色略略一红,放下勺子、解下围裙就先走了。

孙名扬倒是没再尾随而去,只是目光一直目光着阿房远去的身影,脸色很不好看。

程小花拍了拍他的肩,劝道:“老孙呀,你和阿房真的是没有缘份。要不你还是放弃吧,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不属于你的那枝花呢?”

“我明白,强扭的瓜不甜。”孙名扬眼神忧伤地点了点头。

正当程小花以为他终于想通的时候,又听他补了一句:“可惜我实力不如她,想扭也扭不过……”

程小花惊道:“就算你实力比人家强又怎么样?你还能强/要了阿房不成?老孙呀老孙,真想不到你居然是这样无耻的人!”

孙名扬:“我是这个意思吗?”

程小花不搭理他了,景殊更是看到他就烦,就连山猫都对他嗤之以鼻:“我们猫科动物也不会硬逼着雌性/交/配,你真的是太无耻了!”

于是失恋的老孙,非但没有引人同情,还被冠上了“无耻”的名头。

今天是程小花到诈骗公司上班的第五天。

刚到八点半,经理和主管就召集大家开会。会议的内容有两个,一个是强调员工要对公司的产品有信心。第二个是宣布今天下午2点,公司有一款减肥仪要上电视广告,全体员工都要上线接听广告来电。

他们指的电视广告,在某些地方台很常见。都是事先录好的广告片,在特定的时段内投播在电视台。

一般的广告也就是几秒时间,而这种广告通常都是好几分钟,严重地夸大产品功效,再打个超低价、甚至0元赠送的标签,吸引买家。

比如这家公司下午要投放的减肥仪,广告片里宣传的是0元购买减肥仪。实际上减肥仪确实是免费的,但配套使用的中药插片却是收费的,一个疗程399元,买2个疗程送1个疗程。

也是因为广告中带有误导的内容,很多看广告的人贪小便宜就打电话想不要钱白拿。在得知还有另外的费用后,第一反应就是拒买。

这个时候,电话销售员就要想方设法的诱导消费。成功率大概有2成。而这2成,就足够可以达到营利。余下的八成也不是完全没用的,只要你打进了电话,号码就会被系统记录。在往后的很长时间内,这些客户会不断地接到推销电话。频繁的时候,甚至一天十几通。才没有人会管这是不是扰民的行为。

因为人手不够,连程小花这些新员工也被赶鸭子上架。中午的时候,甚至午休的半小时都被压缩的仅有15分钟,然后被要求按时回来,接受培训。

这个培圳,程小花已经经历过好几次了。公司投放的广告片她也看过。从广上看,那个减肥仪真的很吸引人。

广告里,一个水桶腰的女人将减肥仪贴在肚子上,按动开关,就能产生震动,震碎皮下脂肪,再配合插片里的某种被夸大的中药贴将震碎的脂肪吸出体外。不过短短的半个月时间,水桶腰女人就变成了水蛇腰美女。效果杠杠的。而且使用方便,你可以在工作、休闲时用,就连在做羞羞的事时也能使用。简直就是懒人福音,21世界最伟大的发明!

程小花看完,似乎觉得有些眼熟,广告里的情景,好像她以前就在电视上看到过。当时还笑说:这东西一看就有问题,谁傻了吧唧的买?

孙名扬接了句话:“反正不要钱,要不小花你买一个玩玩呗。”

程小花一来用不上,二来对这种夸张的广告没什么好感,便没上心。没想到,有一天,自己居然会坐在电视广告的热线后面,等着接听热线。想想,世界真神奇。

下午,两点刚过没多久,偌大个话务房里,来电声音响彻一片。所有话务员忙着接听热线,然后卖力地推销。刘主管在周围来回巡视,经理则站在一旁,双手抱胸,冷冷地审视着周围的情况。

整个话务房里充盈着忙碌而压抑的氛围。就连对这份工作不太上班,只硬付于表面的程小花也不由得陷入高压的工作中。

好不容易熬到五点种,本来应该下班了。结果经理黑着个脸走来,站在话务房中间,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今天的广告转化很不好,远远低于预期!公司投了这么多的钱上的广告,也给你们带来了这么优质的资源,你们应该好好珍惜。”

她手里举着厚厚一叠刚刚打印出来的电话单:“这些是今天所有来电的号码,你们再都回拨一遍,进行二次推销。优先推销减肥仪,原价399元一疗程可以降为299元。也可以搭着卖卖手机、枕头、文/胸。反正不管你们怎么卖,最后我要看到业绩!业绩!业绩!”

程小花被分配到了上百个电话号码,叹息了一声:“全部打完,两个小时。”

顾小塘说:“你多喝点水,多跑几次厕所。按照以往的习惯,到7点左右就能下班了。打不完真的不会强逼着你打的,他们就是找个借口让员工加班。”

程小花呵呵一笑:“那我直接钻厕所里算了——那个减肥仪,之前卖过吗?坑人得厉害吗?”

这里的每样产品都是很坑的,唯一的区别大约也就是坑得狠,或者是坑得一般。

顾小塘说:“半个月前上过一次广告,卖了不少出去。刚开始两天,这里的号码还没得来及改,有些客房电话能打进来。东西不是一般的坑。首先质量很差,用不了几天,就坏了不能震动了。还有些人说,绑了那东西肚子上的皮肤过敏的很厉害,好多客户要求退。”

程小花问:“那给退吗?”

顾小塘说:“当然不给退呀,找各种理由推卸责任。产品坏了,就说是使用不当造成的。皮肤过敏,那理由就更多了,谁知道你是不是自己吃了不该的东西引起的过敏?又或者你穿的衣服有问题?反正就是和公司的产品无关。要觉得效果不好,那就再买其他的减肥产品,比如减肥咖啡,299元,买一送一,你要吗?不要?不要拜拜。要了,那就再敲一笔。我们的话务员最大的特点就是口才一流,死的都能说成活的,黑白颠倒,就更算不了什么了。”

程小花讶然,好一会儿才又问:“那电视台呢?公然放这样的广告,就没人投诉吗?”

顾小塘冷笑一声:“反正给钱就能上广告,谁告诉当中有什么内幕呢。倒是有个别客房比较能缠的,天天给电视台打电话。电视台受不了了,就联系了公司,公司为了省麻烦就给客房退钱了。但这种客户毕竟是少数。大部分人吃了亏,打了几次电话,发现解决不了,骂一通后就自认倒霉了。这也是为什么公司里的话务员都喜欢给自己取化名的原因,就觉得这样骂的就是不自己了。”

程小花听罢,心情颇有些复杂。

一直到晚上7点半,程小花才和其他员工一起被获准下班。

今天一天,高强度的工作,让程小花觉得自己把一年的话都说完了。虽然中间也偷了不少的懒,嗓子还是不出意外的嘶哑了。

听说,有的员工因为太卖力,生生地把嗓子都毁了的。还有些员工,因为长时间戴耳机,听力都受到了损伤。为了一点提成,其实细算起来,还是很不划算的。

出了公司的大门往前走一段路就是园区的大门。

远远地,程小花看到景殊、孙名扬、山猫、阿房几位站在大门口。显然是因为她今天下班太晚,又不回信息,不放心便集体跑出来了。好在天已经完全黑了,园区里的路灯又少,要不然以他们这么张扬的外表和气质,肯定引来不少的围观。

此时程小花是和顾小塘并肩出走来的,阿房一看到顾小塘脸上露出一抹不可言说的神色,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走了。

顾小塘远远地看到阿房从一片昏暗的路灯灯光中,快速地步入树影底下,然后消失不见。

程小花见他神色有些呆愣,故意打趣:“怎么了?看到美女就走不动了?”

顾小塘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刚才那个女人的身影有些眼熟。”

程小花暗吃一惊。什么意思?难道他认出了阿房?可防房不是说自己是不能和顾小塘有接触,否则就会影响到他这一世的命数吗?

却听顾小塘忽然问:“你相信这世上有狐仙吗?”

“信。我相信很多传说都不会是空穴来风。”程小花停下了脚步,也不顾景殊在不远处一个劲地冲她使眼色。

顾小塘说:“我小的时候体弱多病,经常发烧,家里条件又不好。每次生病的时候,奶奶只会用土办法替我退烧,效果时灵时不灵的。有一次,我发烧的很厉害,迷迷糊糊中,看到一只浑身像雪一样白的白狐踏着一道白光从窗口跳了进来。它的眼睛很漂亮,像深山幽泉一样清澈,像天上明星一样耀眼。”

那时候,顾小塘只有十岁。最喜欢听神话鬼怪的故事。也不知道是不是故事听多了,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顾小塘第一反应,就是这一定是故事里的狐仙。他张开了被烧得干裂的唇,吞出一句话:“你是狐仙娘娘?能带我找妈妈吗?”

白狐的眸中里流露出了心疼,走到他的床边时便幻化成了一位漂亮的女人。顾小塘从来没有见过那么漂亮的女人,哪怕是电视上的明星也没有一个比得上她。心里更加确定她是狐仙,便又重复问了一句:“狐仙娘娘,能带我找妈妈吗?我想她……”

说着,孩子的眼睛里便淌出了眼泪。爸爸死了,妈妈改嫁到很远的地方去了,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妈妈了。爷爷奶奶再好,归终还是无法替代父母呀。

白狐闻言低低地叹息了一声,用温柔的声音在他耳畔边说:“你再坚持一会儿,很快就有人给你看病了。你的妈妈也会回来看你的。”

话毕,白狐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了。

顾小塘又迷迷糊糊地沉入了梦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醒来后,烧退了人也清醒了。

然后他才知道,他高烧到41度,差点就要被烧坏了脑子。正好有个下乡的医疗队,本来是要到镇子上去的,结果迷了路到了他们村子里。爷爷看见了,就求他们来给孙子看病。

医疗队的医生一看,吓了一跳。都烧成这样了,再晚一步,就算不死,脑子肯定也要烧坏。

事过半年后,几年没消息的妈妈也突然回来了。带回了不少的学习用品,留了一千多块钱,还陪着顾小塘住了几天才走。

顾小塘的妈妈改嫁后,就和男人一起进城务工去了。因为条件也不好,再加上又连生了两个孩子,早就把顾小塘忘到脑后。

忽然有一天夜里,梦到刚下顾小塘时,她抱着孩子软软绵绵的身体,满心的欢喜。那时候,男人还在,公公婆婆又是好相处的。家里穷归穷,倒也是团和气。因她生了孩子,更是个个脸上都欢喜不已。

很快画面一转,又到了顾小塘五岁那年,她拎着几件不值钱的旧衣服狠心离开。孩子从屋里追出来,嘶心裂肺地哭喊着:“妈妈不要走,妈妈不要走……”

她心里难受极了,连最后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就快步跑了。心里想的是,等以后有钱了,一定好好补偿孩子。

可是这一走,母子情就渐渐淡了。钱也一直没有赚到多少,反而又多了两个娃儿。

梦醒后,顾小塘的妈妈哭了很久。也不管男人的反对,匆匆赶回来看顾小塘。

顾小塘那次虽然烧糊涂了,可是梦里的情景却记得很清。还把这事告诉了爷爷奶奶。老一辈的人对于这鬼神之说,尤其相信。

后来奶奶也不知道从哪请了块狐仙的牌位,供在家里,早晚各上一柱香。

没几天,顾小塘又梦到了狐仙。明明狐仙看他的目光很温柔,可是语气却异常冰冷,“你不要供我,我们的缘份早就尽了。你是个好孩子,记得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自然会有福报。”

说完又一次消失不见了。

顾小塘醒来后,赶紧跑去找奶奶又把梦里的事说了。奶奶听完吓了一惊,待到里屋一看,供了半个多月的狐仙牌位莫名其妙地不见了。

奶奶叹了口气,只说:“即然是狐仙娘娘的意思,那就按她说的做吧。”

事隔多年,顾小塘的身边接连发生过不少的事。奶奶去世,爷爷生病,他缀学出来务工。有时他也会想,狐仙娘娘不是说他会有福报吗?可是为什么自己的命会那么苦?也许小时候的事,真的是一场梦吧。

刚刚,他远远地看到阿房,莫名地又想到了小时候的事。那一瞬间,他仿佛觉得隔着幽深的夜色,狐仙娘娘那双清澈如幽泉,明亮似星子一般的眼眸还在温柔地凝视着他。明明早就忘了她的模样,可是那个温柔中又透着几分忧伤的眼神,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我小时候还想,等我长大娶媳妇的时候,一定要找位像狐仙娘娘那么漂亮,那么善良的女人才行。是不是很可笑?明明还穷得连饭都快吃上了,居然还有那种妄想。”顾小塘甩了甩头,仿佛是要把那些不该有的荒唐的念头统统抛出脑。

他朝程小花花挥了挥手:“天黑了,早点回去吧。再见。”

看着顾小塘远去的身影,程小花只觉得心里像是被什么压住了一般,很堵很堵。

景殊走上前来,牵起程小花的手:“走吧,我来接你回家。”

程小花转眸看着景殊,幸福慢慢地在心中荡漾开来。或许这世间有万般不幸,可至少现在的自己是幸福的。

她用力地回握住景殊的手掌,头也顺势倚靠在景殊的胳膊上,终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为什么阿房和顾小塘不能接触?”

明明她在阿房的眼里看到浓厚的情义,可是偏偏连面对面都不能,这是多么的残酷?

相对程小花,景殊的心要冷的多。世间再多的悲情,在他眼里也不过是因果循环。即使是死亡,也不过是轮回历程中的必经之路罢了。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生生世世,永不交集,永不再见。”

程小花闻言,心头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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