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初吻
明明是比他还要小上好几岁的少年, 李宴却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 一路蔓延至脑袋顶儿。
李宴愣在原地。慕临侧过头, 笑容恢复正常。他单手搂着红衣少年, 那少年挣脱了一下, 没挣脱开, 便任由他搂着了。两人渐行渐远,徒留两抹背影, 仿佛在无声地嘲讽他。
终于, 李宴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面上强撑着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心里却打起鼓——他懂得慕临为什么那么笑了, 他分明是故意的!
李宴恍然发觉,他陷入了慕临早早设计好的陷阱。他与那红衣少年一唱一和, 先给他定下个莫须有的罪名, 然后在步虚谷初试时发难, 让他灵力全耗出尽洋相。他原本以为慕临是想在步虚谷就淘汰他,心道这样的有意针对指不定违反了比试规则, 他若是没能通关也绝不会让慕临好过。没料到慕临把他耍了一通后飘然而去, 他还是竭力保住了自己的腹羽。
万万没想到, 这里还有后招等着他。慕临分明是觉得初试限制过多,没能放开了手脚折腾他, 只等第二轮单独比试再对付他。
“……”想通这一关节, 李宴又惊又怒。今日在步虚谷, 慕临用剑戏弄他, 他竟毫无反抗之力。
怎么会这样?
李宴百思不得其解——三个月前昌隆镇小村庄,他初次见到慕临时,他的剑法的确不错,但远远达不到今日的高度。李宴本就比慕临大个六七岁,修行时间比他长不少,不管这少年再怎么天赋异禀,到底和他还是差了一截的。
不过三个多月,他的剑法就精进了这么多?李宴回忆起步虚谷中不断扰乱他的凛凛剑光,他捕捉不到剑光的来处,也摸不准下一剑的去向,拦不住挡不了,实实在在地感受到了威胁。
是的,威胁。李宴想努力调整心态,却总是哽着一口气。回去后又被师父拉着嘱咐一番,灵毓长老连连叹气,道实在不行就不争名次了,千万不要得罪了无极剑宗。李宴愈加烦闷,夜里辗转反侧,无法安眠。
第二日,无极剑宗校场。
宽阔的白玉场上人头济济,熙熙攘攘,身着各式各样仙服的弟子穿梭其中,好不热闹。今日即将举办第二轮比试,拿到腹羽又未被前十名指认的二十几个弟子正在抽签确定对手。无穷剑主贺无穷一手摇着折扇,站在红绸箱前,笑眯眯地与唤通关弟子名,让他们排队抽灵签。李宴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站在一旁,冷眼旁观了一会儿,没见到有谁抽到自己,虽然早就料到了结果,心里还是一沉。
他左顾右盼了好久,一直没见到慕临。直到抽签结束,慕临才出现校场一角。
他提着剑,昂首阔步朝自己走来,比三个月前沉稳不少。李宴的目光却被他身边一抹红色吸引——只要慕临出现,那少年一定也在他身旁。两人几乎形影不离,亲密的有些过了。
各门各派的仙长也陆陆续续来到这里。与初试不同,第二轮比试更为正式,且为一对一的擂台赛,每个擂台会有两位仙长坐镇,对比试作监督与裁决。
校场从东到西统共摆了八个擂台。每个擂台铺上红布,高出地面三尺有余。擂台一侧悬有高台,台上设有两把白玉镂空宝座,椅背与扶手上雕刻飞鸟走兽,皆是太央山生灵。
等抽签结束,所有仙长上座,贺无穷立在校场正中央,“唰”地收起折扇。他开口,声音清晰而洪亮,传到在场每一人耳中:“第二轮比试,为一对一擂台赛。三十二人,共十六组,在场八个擂台,每个擂台举行两场比试,分两批同时进行。比赛规则也很简单,每人仅可携带一种仙器参试,谁先被打下擂台,谁就输了。每个擂台由两位不同门派的仙长坐镇,众弟子可围观左右,但凡谁发现参试者作弊偷换、恶意伤人,甚至仙长评判不公,皆可提出异议,以最大限度地保证比试的公平。”
很快,他宣布完第二轮比试的场次安排,慕临和李宴恰巧被分在西边第一擂台第二场,坐镇的仙首正是贺无穷和易殊。
许枫与慕临齐齐朝宝座看去——易殊仍旧是个半大少年的模样,唇红齿白,身形纤瘦,几乎陷在白玉椅里。他侧头与贺无穷谈话,露出一抹与外表年龄不相符的深沉笑容,两颗小虎牙一闪一闪,白的发亮。他身侧,黑衣青年站得笔直,面色肃穆,整个人如一柄出鞘的锋锐宝剑,硬生生将在场氛围拉的严肃了三分。
“硄——硄——”
青龙峰古蕴钟长鸣三声,第二轮比试开始。
随着第一场的参试弟子翻上擂台,欢呼声、叫好声瞬间沸腾。人声鼎沸,热闹非凡,慕临不管别人的目光,一直牵着许枫的手,低声和他讲解台上弟子的动作。
“你看,那是箜篌岛岛主的关门弟子,”慕临道,“他们这一派都是乐修,擅音律,修琴、瑟、箫、笛……以乐音杀人于无形。”
他面容淡然,娓娓道来,丝毫不为即将到来的比试紧张。许枫乐得听他讲解,捏了捏慕临的手心,道:“阿临,等会儿悠着点儿。”
慕临回捏他的手,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放心。”
无极剑宗四大峰共八名内门弟子,除了霍财与霍元宝,全都成功晋级到第二轮。霍财霍元宝被淘汰了也不伤心,兴奋地跑来跑去,给第一批上场的同门加油助威。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最左边最先爆发出一片欢呼,霍岭在一片喝彩声中走下擂台,扶起飞出擂台倒地的别门弟子。人群中,一个蓝衣少女亭亭玉立,眸光专注地凝视他,他们对视一眼,霍岭缓缓笑了。
正中间擂台上坐霍无极与另一位白发白须的仙长。见霍岭不费吹灰之力赢了这场比试,那白发仙长对霍无极道贺,霍无极客气几句,捻着胡须,眸光闪了闪。
许枫陪着慕临,把在场发生的一切看在眼里。不一会儿,旁边擂台上的贺力也赢了,犬吠声响彻校场直冲云霄,天狼亢奋地绕场跑三圈,猛然扑向贺力。
很快,该慕临上场了。
他转身,用力抱了一下红衣少年,垂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红衣少年的脸腾地红了,慕临勾唇一笑,放开他的手。长剑划过一道白光,他足尖一点,翩然落在擂台上。
李宴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明明心中不爽至极,却还是忍不住看向慕临与许枫,见他们黏黏糊糊腻腻歪歪,心中郁闷难以言表。他咬咬牙,翻身而上。
台下当即爆出一片呐喊声。天灵宗外门弟子一脸崇拜地望向李宴,齐齐为自家师兄加油,无极剑宗弟子不甘示弱,尤其是麒麟峰的外门弟子卯足劲为慕临捧场,声音很快盖过天灵宗弟子。霍元宝跳起来,脸涨得通红,霍财按下堂弟,握紧手中的剑……许枫立在黑压压的人群中,一身红衣胜枫,手持天意剑。他仰起下巴,定定地望向慕临,满眼都是笃定的笑意。
上首,贺无穷见到这副场面,眉眼弯弯,侧身对易殊道:“表师弟,你押这场谁赢?”
易殊轻笑一声:“你也不看看,阿临手中的剑是谁铸的。”
擂台上,两人相互行抱拳礼。礼毕,面对面站正,慕临挑了挑眉,李宴的脸当即黑了。
他压抑住怒火,道:“……请。”
慕临道:“不用,我让你三招。”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天灵宗弟子已经叫嚷起来,直道慕临目中无人,如此狂妄小心被师兄打趴在地上。
无极剑宗弟子反唇相讥,道肯定是两人实力差距太大,慕师兄肯让他三招你们该感恩戴德。
易殊看了看慕临,又瞥一眼小狐狸,对贺无穷道:“表师兄,与其押谁赢,不如猜阿临几招之内能把那天灵宗的李宴打下擂台。”
贺无穷轻摇折扇:“不超过五招。”
“不。”易殊身小人短,脚尖堪堪挨着地面。他晃了晃小腿,道:“不出三招,李宴必败无疑。”
话音刚落,那边李宴瞬时抽出腰间软剑,游鱼般滑了出去。慕临道让他三招,分明是当众羞辱他,李宴气得几欲呕血,愤懑之下急攻而上,一剑刺去,直取慕临心脏。
仿佛感知不到任何杀气,慕临手中天缘剑纹丝不动。直到软剑剑尖离他心口仅有一寸远时,他的身影忽如鬼魅般一闪,令李宴刺了个空。
李宴大喝一声,又试图刺向慕临的空门。连连三剑,俱被完美避过,从始至终未能挨到慕临的衣角。
“……”
不过眨眼,三招已去。再心有不甘,再怒火中烧,李宴也能料见自己的结局。他气喘吁吁,无可奈何,额头上满是汗珠,眼睛都红了。
两人一时无言。见慕临一脸轻松,好整以暇,李宴咬住牙关,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话:“你在为三个月前的事报复我?我明明受了师父的惩罚,甚至把宗门宝剑都赔给了你!你还想怎样?!”
慕临道:“不是因为这个。”
李宴压低声音吼道:“那是为什么?!”
慕临冷冷道:“你觊觎阿枫,该死。”
“……?!”李宴只觉得荒谬至极,“我压根没有碰到他!看一眼都不行?!”
慕临道:“不行。”
李宴:“凭什么?!”
“凭什么?”慕临低笑一声,“凭他是我的人。”
他再不愿和李宴废话,白芒劈空一斩,化作坠地奔雷斩向李宴!李宴没料到他突然发难,情急之下抽剑硬抗,可他现在怎么是慕临的对手,只听“砰——”一声巨响,两剑相击,碰撞出刺目火花,李宴只觉胸口一震,整个人便如断了线的风筝飞了出去!
“轰——”台下立即炸开了锅。
身着白衣的无极剑宗弟子的欢呼声震耳欲聋,引得校场上所有人频频侧目。天灵宗紫衣修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乱成一窝蜂。有反应快的弟子连忙围到李宴身边,想要扶起他,却被气疯了的李宴用力甩开。
一片哄闹与嘈杂声中,红衣少年静静地立在原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那笑容明媚如四月春光,映的周围景物黯然失色。
——他朝台上少年伸出手。
慕临心脏一空,忽然之间着了魔——血液奔涌而上,直冲大脑,视野里万物化作虚无,唯有他的容颜鲜亮如初;耳中声音尽数消弭,只余他的笑语回荡依旧。
一股冲动破土而出,如燎原火舌愈演愈烈。他跳上长剑,化作一道白光朝许枫冲去,一把拉住他的手,把他带入自己怀中。
众目睽睽之下,慕临赢了比试后,御剑把一位红衣少年掳走了!
那剑光越升越高,很快化作一个黑点。他们穿过霭霭云雾,掠过重重青峰,到达无极渊正上方时,慕临调转天缘剑,朝步虚谷飞去。
熏暖的风吹过少年的长发,他们的发丝交缠在一起。许枫被慕临箍在怀里,惊讶地睁大眼睛:“阿临,你干什么呀?”
慕临不发一言,只是抱住他,喉头不住滚动。
他们穿过树顶,落在一颗古木之下。慕临手腕一翻,将天缘剑收入掌心,这才拉开了一点距离。
透过枝叶的缝隙,斑驳的光点洒在他们脸上身上。少年嘴唇微张,脸颊酡红,睫毛又长又密,镀了一层细细的金……
目中燃起火焰,赤色愈来愈浓。慕临盯着许枫,哑声道:“对不起……忍不住了。”
说完,一手揽住许枫的腰,一手将他按在树上,偏头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