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帝笼08[探案章,不喜可跳过]
姑娘好奇的凑近那似乎在直勾勾盯着她的人, 看着纱帘里面模糊不清的面容, 问道:“你是不是在看我?”
那人没有回答,只转过头去。
姑娘便无趣的耸耸肩, 又有人已经坐到了面摊旁, 热情的招呼着她:“小玉, 来碗肉丝面。”
名唤小玉的姑娘高声回应:“好嘞。”
正值中饭的时候, 小小的面摊越来越热闹,蓝衫姑娘和一名小二忙的脚不沾地,褚颜把刚点的那碗阳春面赠给一对乞讨的母女,来到快要忙晕的姑娘面前, 从腰间解下一袋沉甸甸的碎银递给她。
蓝衫姑娘接过钱袋后一愣,顾不得擦去额上的汗,只笑道:“一碗面不过三文钱,怎的给那么多银子?是我这里的面太好吃了, 你想吃到天荒地老?”
“姑娘, ”戴着斗笠的僧人嗓音异常好听, 但并不似出家人的清冷,反而听得人耳根有些发热,“我是想向你打听点事情。”
姑娘捏住钱袋,说:“你问便是。如果我答不上来或帮不上你什么忙,这些银子再还给你。”
“对面的添香楼,为什么会引起众怒?是做了什么天理难容的事?”
“没想到你是问这个。”她脸上的笑容逐渐隐去, 挂上些气愤和忧心忡忡, “近几年来许多户人家的女儿莫名失踪, 家人哭天抢地的去官府报官。但你我都知道,官府办事效率向来极低,这样的案子一积压便是几年,每次去报官后都会被知府三言两语的打发回来,口径统一的说是在‘积极寻找’,但又谁知道找没找呢?”
僧人似有疑惑:“红袖街算得上在天子脚下,发生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传到皇帝耳中?”
姑娘皱起眉,蛮愤愤不平:“官府办事速度不行,封锁消息却是一流,每年都失踪个把姑娘,报官无门不说,就连找个比知府还要大的官请命都找不到。这儿虽说不是边陲小地,却依然墙高皇帝远,表面上我大燕都太平盛世,歌舞升平,实际呢……”
她越说越生气,甚至带了强烈的个人情绪:“藏污纳垢的事情多了去,谁会管?谁能管?谁敢管?”
僧人问:“女子失踪,又和添香楼有什么关系?莫不是添香楼犯下的罪行?”
蓝衫姑娘道:“自然是让人抓住了把柄。半个月前,新上任的巡城御史就暗地里和我们调查此事,最终发现那每月趁入夜时掳掠女孩的,正是添香楼的两位打手。他们将女孩打晕,放进马车,让雇来的马夫驾驶出城,据我们推测应该是在做不轨的生意。只是不想,我和御史驾马追出了城,却不小心把他们追丢了,本打算再找机会埋伏,可没想到……”
那僧人道:“没想到,巡城御史因罪被打入天牢。”
蓝衫姑娘冷哼:“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若他真的贪赃枉法、以权谋私,还不至于从官十几年仍委身于一个六品小官。怕是当晚我们追出去的时候教人发现,刻意栽赃陷害了他。”
僧人沉吟片刻,刚想再问点什么,就见二十几个大汉从添香楼走出来,为首的是刚才那个老鸨。她岁数看起来并不大,着一身艳红衣袍,手握团扇,十指丹蔻,慢悠悠的走了过来,艳丽的眉眼间是一抹掩饰不住的趾高气扬。
那二十几人不由分说就将面摊团团包围起来,动手就将桌子掀翻,汤汤水水溅到客人袍上的时候,那客人刚要动怒,却被大汉狠狠瞪了一眼,无奈只能摸了摸鼻子离开。
老鸨一脚踢翻了长凳,吊着眼看向蓝衫姑娘,团扇一指,怒骂道:“小浪蹄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是你在背后捣鬼。煽动他人砸我铺子轰我客人,扰我生意断我财路,老娘频频忍让,今天定要杀鸡儆猴,别让这些贱民以为我添香楼好欺负。来人啊,给我砸!”
在碾压式的人数和体格上,人群作鸟兽散,站在远处各自观望,有的甚至已经在跑去县衙的路上。店小二看这阵仗已然吓傻了,他两股战战的躲在姑娘身后,说道:“老、老板,怎么办?”
蓝衫姑娘汗巾一扔,撸起袖子上前一步,高声阻拦:“光天化日下行凶不成,我看谁敢!”
她的话却分量低的如同飘絮,姑娘银牙紧咬,见几年经营的心血付诸东流,不管三七二十一铺上去将老鸨压倒在地,双手钳住她的脖子,说道:“你们添香楼做的那等龌龊买卖,如今还大言不惭的说我在背后捣鬼。是,我就是要揭发你们的真面目,掳掠燕都的姑娘再带出城卖给别家,不知你在这其中做了多少的恶,又得了多大的利。这是犯法!皇上不管,官府不管,我们这些人再不管,那就是真的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她被两个大汉从老鸨身上拎了下来,那老鸨捂住脖子咳了两下,面上青红交加,怒斥道:“好啊你,还想掐死我不成?”她涂着丹蔻的手高高扬起,“小贱人!老娘马上送你去官府,关到你服气为止!”
蓝衫姑娘眼眶通红,却视死如归的望着她,分毫不退让。
老鸨的手没能顺利挥下。
在半空中就被拦截了下来。
自腕上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老鸨匆忙将被对方握住的手腕甩开,紧捂着伤处后退几步,扭曲着脸尖叫:“哪来的妖僧!给我拿下!拿下!!”
那戴着斗笠的僧人面对着数人的围追堵截不但不避让,反而迎上了前,不过几个简单的招式便让他们节节败退、抱头鼠窜。
老鸨见情势不利,将手下召回身边,愤恨的瞪了他们一眼,对蓝衫姑娘放下狠话:“咱们走着瞧。”她捂紧腕伤,临走时阴冷一笑。
蓝衫姑娘眼中含泪,对出手相救的人道:“多谢。”
褚颜叹了一声,跟着替她收拾这一片狼藉:“她又为何与你一个弱女子过不去。”
姑娘偏过头,又袖子把眼中的泪抹去,指尖还在微颤,语气却像若无其事:“既然选择这么做,就知道会承担什么后果。我不后悔,就是恨这世道……”她哽咽了一下,“方大哥遭奸人陷害入狱前嘱咐过我,要我装作不知情,平稳安逸的过完一生。我偏不,我不信佞臣能弄一世的权,不信好人一直受坏人的欺辱。”
方大哥,方清谪。
褚颜忽然和她感同身受的悲伤,问道:“你说的可是方清谪?”
姑娘边擦着桌子边嘟囔着:“不是他还能有谁?好不容易从鸟不拉屎的地方调到燕都,屁股还没坐热就被挤了下去。”
褚颜沉吟片刻,再问:“你可有家人?”
姑娘摇头,眸色黯然:“我没见过爹娘,自小被一个老和尚收养,在这皇根底下长大,几年前唯一的亲人也去世了。幸好这些年习得了一些手艺,温饱足矣。”
这时店小二忍不住插了一句话:“老板与方大人情投意合,若不是偏生调查这档子事儿,他们的小日子滋润甜蜜着呢。”
“滚蛋。”蓝衫姑娘踹了他一脚,“我一定要揪出那老鸨的狐狸尾巴,为方大哥伸冤。”
她看了眼戴着斗笠的僧人,问道:“不知法师您法号为?”
褚颜胡乱起了个名字:“天知。”
姑娘眯眼笑:“我是小玉,身边这位店小二名阿青,不过大家还是喜欢叫他小二。”
褚颜把她从记忆中的姑娘对号入座,那个女孩在大雪漫天飞舞时被蓝知抱回了家,彼时年幼的他还为此大动肝火的吃醋,只是等到这小丫头长开了以后再相见时,那股莫名的醋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喜欢。
当然,是手足间的喜欢。
褚颜帮他们重新把桌椅摆好,忽然心生一计,说道:“我有个办法能探个虚实,不知姑娘信不信我?”
蓝衫姑娘道:“方才法师出手相助时,我就已将法师视为莫逆之交,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信的。”
褚颜问:“城中姑娘失踪,可有规律可循?”
姑娘道:“应该是每三个月一次,少则一至两名,多则七八名,失踪的都为未出阁的姑娘,且都是趁着夜色行事。只是经这一闹,不知他们还有没有胆子做这档事。”她突然拍了拍手,懊恼道:“方大哥还与我说已经提点过守门的城卫,只是还没跟我说是如何提点,就被闯进门的官兵给抓走了。若是能看到出入城门的名册就好了。”
“不必管这些,我自有方法弄到手,你且听我说。”褚颜把计策说给她听,随后道:“此法有些冒险,不如让这位小二哥替代姑娘。”
姑娘歪头看小二,店小二吓得缩了缩脖子,冷汗直流:“不好吧,老板,我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
“算了算了。”姑娘挥了挥手,目光坚定:“我来。”
日暮四合。
褚颜上了马车,回到宫中,把僧袍斗笠一脱,便急不可耐的叫来小太监,要他把近几个月出入燕都的一叠名册拿出来。燕都向来有门禁,夜色浓重时便会盘查过往车辆,他逐一翻找,却没发现有什么形迹可疑的车辆,用脚趾头想也是,既然有本事做这些买卖,自然会打点上下,不出纰漏。
褚颜越想越烦,他一把将名册扔到地上,唉声叹气。
那替他查阅的小太监被吓得抖了抖,目光如炬的扫视着名册,恨不能看出个洞来,突然,他惊叫一声,激动的对褚颜道:“陛下您看,奴才给您找着了。”
褚颜借着他的手把名册看了看,没看出有什么不对,问道:“找着什么了?”
“您说形迹可疑的车辆啊,这还不够可疑吗?您看这几辆车,运出去的全是胭脂水粉和香料,署名却是大雀赌庄。”他把名册翻了翻,又道:“您再看这个,运出去的是骰子骰盅和砝码,署名却是锦绣丝绸。”
那备注的小字密密麻麻、细如牛毛,如同鬼画符一般,且在右排最后一行,不刻意关注的话极容易被人忽视。
褚颜问:“你为何能识得这字?”
小太监说:“说来不怕陛下笑话,奴才那兄长也是这样的笔迹,奴才打小就看得惯了,因此初看觉得十分亲切。”
褚颜捂脸笑了笑:“你那前途无量的兄长……”就是城门的守卫?后半截话他吞了下去,说道:“此事过后,孤必要好好嘉奖你,还有你兄长。”
小太监激动的跪谢。
褚颜思索着接下来的事。
就听小太监弱弱的问:“您既然已经知道了名册的蹊跷,为何不下令将相干人等拿下?”
褚颜皱着眉头:“孤一声令下,不知又会有多少只替罪羊被推出来,要想拔草除根,首先要按兵不动。”
“陛下英明。”
褚颜道:“少拍马屁。你派几个暗卫盯着左右相府,有什么风吹草动及时禀告。”
小太监从地上爬起来:“哎,奴才这就去办。”
按照名册上的时间,他大致推算出那车辆出入的时间,这晚就带着几名暗卫急匆匆的出宫,来到那破败的小面摊前。褚颜还是原来那身僧袍斗笠的打扮,他站在凄清冷落、无人光顾的面摊前,对着女老板道:“来碗阳春面。”
小玉麻利的起锅下面,笑着问他:“你怎么来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褚颜道:“今晚。”
小玉收起调侃的神色,严肃的说:“知道了。”
褚颜问:“这几日有没有人来找麻烦?”
小玉把面装碗,说道:“没有。感觉像是被神保佑了一样,虽然店铺没有人光顾,但也没再受那老鸨的迫害。”
那是因为有来者不善的人,都提前被褚颜带出来的暗卫拖到角落里解决掉了。
褚颜把那碗阳春面递给路过乞讨的老人,小玉笑着说:“你若想吃,我再做一碗给你。你这人倒是奇怪,每次要了面自己不吃,偏给别人。”
褚颜道:“我是为了光顾你的生意。”
小玉闻言笑的更深:“咱们相识多日,我都未曾见过你的长相,法师,你为何总是不以真面目示人?”
褚颜说的理直气壮:“容貌不堪,不敢示人。”
小玉满眼的不信。
夜深露重,一辆马车自远处而来,穿梭过红袖街,驾车的马夫一甩鞭子,马蹄飞快,眨眼间就来到城门前。守城的卫兵想要掀开帘子检查,马夫按住卫兵的手,将袖中的一枚玉牌掏出来,将店铺的名字重复了一遍:“红妆坊。”
卫兵见那玉牌,讪讪的收回手,允他通行。
马车重新行驶起来。
行至深山野林,马夫忽见一名白衣倩影,心里大惊,还以为闹鬼了。待看到那女子转过头时,那本欲继续疾驰的手按在缰绳上,马夫问道:“小姐为何在此?”
那白衣姑娘掩面而泣,说本商议好与良人私奔,无奈那人做了负心汉,失约于她。现下只想回到父母身边,无奈山路迷茫,失了方向。
马夫心中怜爱万千,将小姐请上马车,称会将她平安带回都城。
等那小姐上了车,撩开车帘,却发现车中坐卧两名昏睡的貌美女子,顿时惊慌失措。马夫连忙上前将浸了蒙汗药的布巾覆在她的口鼻,白衣姑娘挣扎了片刻,沉沉昏睡。
马夫狞笑出声:“路上多捡一个卖出去,那多出的银子自然也进我的口袋。啐,这苦差事让咱干,赏钱却给的稀少。”说罢,他一挥长鞭,继续在林间小路驰走。
约定的地点是个平坦的空地。
马夫下了车,撩开帘幕,黝黑的脸上带着讨好,那身着斓衣的买家数了数人,一愣:“怎的多了一个?”
马夫道:“是多了一个。多的那个白衣姑娘价钱比原定的便宜,您要不愿收我就再拉回去。”
买家大气的很,他先是把一袋银子递给马夫,又从袖中掏出一锭金元宝,说道:“这燕都美人在我番国格外抢手,看这几个姿色都不错,我便原价买下。你知道,那些达官贵人尤其喜欢这种干净的雏儿。”
马夫用牙咬了一下金元宝,随即眉开眼笑的称谢。
斓衣买家跳上马车,马夫则上了买家驾来的那辆空马车,就在两人调转马头离开时,斓衣买家却低吼一声:“谁?!”他的脖颈贴着冰凉的匕首,生存和死亡就在一步之遥,买家高声喊住那事不关己就要离开的马夫,说道:“蠢货!你竟敢设计埋伏我?!”
“我、我不知道她会醒过来……”马夫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望着那醒来的白衣姑娘,对方眼中清明异常,哪有一点被迷晕的样子?白衣姑娘一手用匕首贴着买家的脖子,一手从怀中掏出信号弹,拉开。
马夫见状连忙驾马离开。
数道黑影自高树落下,将两辆马车团团围住,白衣姑娘见到有人接应猛地松了口气,在买家耳边道:“你是要把这些姑娘带回番国?卖给那些达官贵人?这样的交易做了多久了?”见买家不答,她又将锋利的刀刃贴近了些,那买家脖颈一疼,挤牙膏似的说出来:“……有三年了。”
“呵,果然。真是胆大包天。”区区边境小国还敢做这种买卖。她抬眼见到着僧袍戴斗笠,骑着高头大马而来的人,将斓衣买家控制住,跳下马车,说道:“这人竟是番国来的!那些姑娘们也是被卖到番国去!”
褚颜借着月光定睛一看,那人不正是当日来朝的番国使者!
对面的马夫也被暗卫反扭着肩膀按到了地下,在起初的愤怒后,连连卖可怜说冤枉。
暗卫将搜到的玉牌呈上来。
褚颜看到玉牌上单一个「右」字,晃了晃缰绳,问道:“你背后主人是谁?”
那马夫哭道:“我只是奉命办事,真不知道是谁让我这么做的!”
“既然如此,那只好杀了你了。”他的话刚落下,身侧的暗卫就将剑刷一声抽了出来,马夫抖得像筛糠,连声道:“我说我说!是右相大人!”
“是右相指派你的?那你方才为何不坦诚?”
马夫眼珠转了转,说道:“那、那是因为右相大人以小的家人的命要挟小的。”
褚颜挥了挥手,按住他的左右暗卫松开了手,马夫踉跄了一下,怯怯的看了他一眼。褚颜道:“好,你走吧。”
那马夫忙不迭的爬上马车,驾车离开。
褚颜对领头的暗卫说:“跟上去,看他到底去哪,别让他轻易被杀。”
暗卫点头,带着手下瞬间消失在他们眼前。
马夫刚才说的极大可能不是实情,他死里逃生,必然会逃到主人身边去,这样一来倒可以知道谁是他的主人。
白衣姑娘扯住斓衣使者,质问他幕后主人到底是谁,斓衣使者却咬死不开口。褚颜对她道:“你把他敲晕,回头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他开口。”
小玉按住使者的头在侧壁一顿暴撞,等那使者晕过去过后,拍了拍手掌,来到褚颜面前,抬头对他道:“算不算顺利?”
褚颜:“顺利极了。”
隔日传来消息,马夫在回到燕都城后,换下一身衣服,乔装打扮偷偷去了一趟添香楼,没一会又骂骂咧咧的走出来,去了左相府,但这次他没出来,一直等到天明,才见有草盖卷着的尸体被两个小厮抬出来。褚颜猜测,昨夜左相必然怒发冲冠,大骂那马夫愚蠢至极。
早朝时,褚颜将一份手稿扔到左相脚底下,阴沉着脸道:“左相,孤给你解释的机会。”
左相把手稿从地上捡起来,含着笑意的唇角僵住,他额上冒了汗,嘴里却道:“这定是有人诬陷臣,臣怎么会写这种大逆不道的东西?”
那上面是昨晚从左相府截获的亲笔书信,同时也是左相写给番国王子的。
褚颜慢悠悠的说:“让孤来细数下左相你的罪状,为讨好番国王子奉上的是别人家未出阁的黄花姑娘,这是其一。私下勾结番国意图篡位,这是其二。在朝中拉帮结派、结党营私,这是其三。不知左相有何异议?”
右相冷眼看他,从鼻腔里哼出一声。
左相着急辩驳:“陛、陛下,单凭一张谁都能撰写的手稿就认定是臣,未免太可笑!”
褚颜拍拍手:“传证人。”
那被押送上金銮殿的是昨夜的斓衣商人,而另一位…左相微微睁大了眼,不敢置信的望着那起死回生的马夫,颤悠悠的指着他:“你、你……”
斓衣商人受到一夜的水刑,憔悴的已不成人形,他像一滩软泥一样跪在地上,明确而欢快的指认了左相。而那名马夫则显得更精神些,他道:“昨夜我回添香楼,那老鸨折辱于我,将我赶出添香楼,无奈之下我只好去往大人府邸,告知大人有万分紧急的要事。那个事就是……大人,我们的计划败露了。”
左相道:“你是人还是鬼?昨日我明明……”
褚颜:“哦?昨日明明什么,是将他乱棍打死,草草用席子卷了,扔到乱葬岗上了么?”
左相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却还强撑着说:“臣冤枉啊陛下。”
褚颜又从袖中掏出一块玉牌,那玉牌从台阶上滚了几滚落到左相脚下,看到上面单字一个「左」,左相一口气提不上来,说道:“这是诬陷!那马夫明明拿的是右相玉牌,怎会是……”
褚颜一拍龙椅把手:“证据确凿,还不认罪!”
左相跪伏在地,大势已去的叹道:“天要负我,负我啊……”
褚颜斜了他一眼,吩咐道:“来人啊,把左相给我拉下去,关入天牢。再把巡城御史方清谪提出来交给大理寺,孤亲自作审,还他青白。”
小小面摊今日客满盈门。
小玉远远观望着有人将添香楼的牌匾摘下来,说道:“真是要变天了呀。”
褚颜把要来的阳春面送给门口的老人,随口应了一声。
小玉继续喟叹:“实在没想到……”
褚颜:“没想到什么?”
小玉把勺子一放,说道:“没想到你就是!你就是……”她脸一红,又说:“我是听方大哥说的,说陛下您坐镇护城河贪污案时秉公执法,威风八面,活像转世的青天大老爷。”
褚颜:“……”
小玉说:“我还有个疑问。”
“你说。”
“那个马夫不是死了被扔到乱葬岗了么,又怎么会在金銮殿上活了?”
褚颜在面纱下狡黠一笑:“你当暗卫是吃干饭的?最简单的易容都不会,那还做什么暗卫?”
小玉猛点头:“原来如此!我就说不可能死而复生!”她一拍手,又道:“方大哥一直在苦苦思索这件事,等他来吃面的时候我便告诉他。”
褚颜问:“你俩什么时候成亲?可定下日子了?”
小玉面上又是一红:“下个月初一。”
“到时候请我喝喜酒。”
“那是自然的……”她凑近了褚颜,神神秘秘的对他说:“好些日子没见过你,我也没同你说。还记得城外那片树林么?不知为什么,自从那夜去过以后我就总觉得有些不对劲,昨日我又去了一趟,发现就算记了记号,摸清了位置,但却总像在原地踏步,真是奇哉怪哉。可我问别人的时候,别人却说「没有的事」,认为我从未走出去过才会如此晕头转向,可我方向感好着呢,方大哥能替我作证。”
闻言,褚颜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一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在他脑子里升起。
“我也就和你说说,怕说出去别人笑话我。”小玉发现眼前的人默不作声的离开,担忧的问:“你去哪?”
怀月塔。
手中轻捻的佛珠再次断落,珠子散落了一地。白衣华发的人倏地睁开眼,用颤抖的手拿起龟壳卜了一卦,等到卦象显现出来,他硬生生呕出一口血,纤白五指捂住嘴,血珠自指尖淅沥沥的落下。蓝知把龟壳一扔,贡台上所有的东西都被盛怒的华发人扫落在地,两个小沙弥见他面色阴沉的几乎拧出水来,小声问:“您怎么了?”
“混账!”不复以往的优雅、淡然、处事不惊,蓝知像全然变了一个人,他曲起一指用佛珠击碎玻璃,似一朵浮云飞身离去。
两个小沙弥面面相觑。
在蓝知的身后,怀月塔银月般的淡淡光辉逐渐凝聚成恶鬼的黑气,最后化作一只大手,牢牢的追捕着逃离塔的人。离塔越远,蓝知面色变得愈加苍白,唇角不断滑落的鲜血染红了白袍,他用手背抹去,浑不在意的斜睨一眼身后的黑气,一甩袖袍,将其击退半分。
落下的地方是城郊的树林。
蓝知远远望见马背上的人。
他很聪明,百转千转竟破了这迷魂阵,找到了这座树林的出口,一牵缰绳,马上就能从这个世界逃离出去。
蓝知愤怒焦躁的心态在看到这个人时,诡异的平静了下来。他告诫自己必须维持着不动声色,让对方察觉不出什么,因此,就算脑子里叫嚣着把他抓回去的疯狂念头,蓝知还是不紧不慢的来到那着僧袍的人面前。
显然,年轻的帝王已经注意到了他,但蓝知无法窥探斗笠纱帘下这人的表情。
蓝知尽量让自己语气柔和:“陛下,您在这做什么?”
那人道:“我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边界。”
蓝知问:“什么意思?”
“世界的…边界。走出这片森林,我可能会离开这个世界,去往另一个世界。”
蓝知说的笃定:“没有另一个世界。”他淡淡的补充:“您是觉得,臣为您创造的这个世界不合心意?”
“……”
“很遗憾,您没有其他选择。”蓝知勾起唇角,“以前的世界已经毁灭,只剩下臣为您创造的这个。您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这都是您必须要接受的事实。”
“毕竟,我亲手为您毁灭了世界,又依照您的想法为您重新建起一个世界。”
“难道陛下不该体恤一下臣这份苦心?”
「滴。」
「攻略目标能力检测完成。」
「检测结果为:创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