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嘎吱嘎吱嘎吱——一阵让人牙酸的响声过去。
隐藏得极深的石门就在此刻缓慢地向旁推移。
最先显露出来的是边缘已经不再齐整的石梯, 石梯一级一级向下延伸, 直入不知有多深的黝黑通道的深处。
“找到了。”
看到在眼前展露的通道,埃迪冷峻的神情总算是稍稍松缓了一些。
不过, 也就是极小程度地放松, 他不可能笑得出来。
“花的时间稍微长了一点, 但是,也算是给我找了一件明确想做的事情……那就饶你一命吧, 垃圾。”
最后两个字音,冷冽之中又透出几乎要让人骨头发软的阴戾。
这句话是对瘫坐在他身后几米远之地的干瘦男子说的。
毫无疑问,就算没有受到多少肉体上的折磨,这么多天被这么恐怖的男人的杀气笼罩, 此前还耀武扬威的盗墓贼已消瘦得不成样子,眼中除了瑟缩的恐惧,更是彻底地没有神光。
这个男子正是盗墓世家的传人。
但,需要补充的是——虽然说的是“传人”,但这个世代便干着盗墓行径的庞大家族, 到今天,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不是什么传承断绝亦或者时间长远导致家族人丁衰落的原因,而是……
一年,一年,又一年。
几十年来,盗墓世家的庞大人员被此时就在他面前的这个恶魔不断地杀死。即使让所有族人分散到国内的各个角落, 亦或是干脆逃离埃及, 他们都没能逃离恶魔的裁决。
一个, 一个,又一个。
无论逃得多远,藏得多深,盗墓贼们都被挨个抓了出来,然后被杀死。最后剩下的,就是这个需要用来充当最后的引路人的干瘦男子。
而且……还不止他的这个家族。
共同的规律是,所有——祖先在几百年闯入过法老拉美西斯二世的陵墓的盗墓世家,或者经手过从拉美西斯二世陵墓中偷窃出来的宝物、再加以转卖的商人,都被某个男人一个不剩地找了出来。
太可怕了。
这么恐怖的男人,不是恶魔又是什么?!
几十年过去了,当初数量还无比庞大的盗墓贼所剩无几,侥幸还没被找到的也已老去,可那个男人却像是没有任何变化。
银发,金眸,大约二十多岁的年纪。还有跟随在他身边的,任何鬼祟之影都能捕获的那只神鹰——
只有确实不知情,也从未做过与盗墓相关的事情的人,才会被男人放过。
拉美西斯大帝被盗走的随葬品即使没有被全部找回,七七八八也是有的,只是,没人知道男人把那般数量的随葬品放到了哪里去。
今天,也许就是被无数盗墓贼惊恐地称为“拉美西斯的诅咒”的男人最后一次奔波了。
最后留下的这个盗墓贼擅长寻找隐藏的墓室,所以被他当做工具来使用。毕竟,他对这方面的事情一窍不通,如果单靠自己漫无边际地找,再找几百年也找不到地方。
很好。
花了几个月的时间,终于找到了。
已经失去利用价值的倒霉贼没有任何防抗的意识,一瞬过后,身体便腾空而起。
偌大的阴影将他笼罩,继而,抓着他的一只胳膊,眨眼便飞入了云霄之中。
等到那道阴影再回来,落到等在秘密墓道门口的男人肩头时。
“啾——”
已经把垃圾丢到千里之外的无人峡谷自生自灭了——虽然听不懂,但大概能理解这个意思。
多年之后,卢卡斯已经从小不点儿鹰崽便成威风凛然的雄鹰。
它收起展开便有一米多长的翅膀,老老实实蹲在埃迪的肩上,一点也不怕把他压成。
确实,也就只有埃迪能撑得起它。
“卢卡斯,你还认得出他么?”
在进入墓道之前,埃迪定定地望着通道内的阴暗,似是平淡地问了一句:“把你送给我的那家伙,身体就算能留到现在,估计也难看得不成样子了。”
“啾,啾。”
“唔,看运气吧,如果没被我认出来,那他就继续在这里……”
继续在这个暗不见天日的地方,委委屈屈地睡着吧。
埃迪嘴上是这么说的。
但是,当他沉默着踏入空气混浊得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的墓穴,搜寻许久,终于在最不起眼的凌乱墓道中,找到了十几具破破烂烂的棺木时——
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不管生前有多么光鲜亮丽,权倾一时,死后,许是为了躲避战乱,防备盗墓者的破坏,十多具法老的木乃伊被祭司转移到了不为人知的隐蔽墓穴中,说的就是这里了。
看得出当时转移木乃伊时的匆忙和慌张,尊贵的法老们身处的是丝毫不显名贵的简陋棺木,或者就是为了掩人耳目。
埃迪在原地停了片刻,才迈步向拥挤的空间内走。
他的动作很小心,没有踩到胡乱堆砌在这里的其他法老的栖息所,就这样,慢慢地走到墓道的最深处,找到了那具看似普普通通的棺木。
如今,几百年过去了。
棺木已然腐朽,埃迪举起的火把投落的光源照在上面,已经可以看见包裹在木乃伊身上同样腐烂了的白布。
“……”
“真惨。”
他将一碰就掉渣的棺盖掀开,往里面看了一眼。
又停了半晌,埃迪的目光垂落,被时而闪烁的阴影覆盖的脸上,看不出有异样的表情。
只听到了不知是不是错觉的叹息。
“明明以前是个那么不得了的小子,怎么现在见到,就成了一个又干又小的老头子呢……”
埃迪移开目光,停顿一瞬过后,却是单手扯掉了自己的披风。
他把披风丢进了棺木里,随意地拉扯了几下,让它覆在法老干枯的遗体之上。虽然显得不那么庄重,但能够勉强遮一遮,也不错了。
“我猜。”埃迪顿了顿,“你肯定不想让我看到这副模样……啧,死要面子的小鬼。”
在收回手的时候,他光明正大地分了一下神。
这一分神,就在不经意间,让指尖碰到了被黑布覆盖住的这具遗体。
*****
一时错愕。
英灵殿内,已在王座上沉默了数百年的法老王突然间感应到,自己留在人间的遗骸,似是被什么人触碰了。
虽然灵魂不存,真正的他待在英灵王座,但逝去之时,相当于半神的躯体上,残留了他至死都未能释怀的执念。
奥兹曼迪亚斯从不回应任何现世之人的召唤,能让这份奇异的感应传到英灵王座,定然是因为,有谁触到了他未完的执念——
是谁?
发生了什么?
法老本不愿意让身处于天上的自己轻易为凡间的尘埃所扰,但此次的感应太过奇怪,让他心中不自禁地充斥起好奇。
那就破例去看一看吧。
因为实际上并没有人召唤他,他只能勉强以自己的遗骸作为在人世现界的媒介,没有魔力供应,只能留下一丝灵体。
简单来说,就相当于一个只能短暂存在、不能离开身体太远,并且,谁都看不见他的幽灵。
怀着好奇之心,法老王的一道幽灵便回到了现世。
然而。
在猝然看清身处环境的第一眼,奥兹曼迪亚斯的双目就不禁睁大。
“埃……迪?”
不等脑中浮现出多么不敢置信、又如何狂喜的念头,他猛地上前,伸手想要抓住那个正背对着他的男人——
落空了。
居然忘了,他现在只是灵体,只能看,不能触碰,更不能被人所察觉的幻影。
奥兹曼迪亚斯的心一下子跌入低谷,但神奇地,很快又轻盈地跃起。
就算触碰不到,他好歹能够看见啊!
如此贪婪地望向等了几百年才堪堪入目的那道身影,奥兹曼迪亚斯根本移不开眼。
他绕到埃迪的身前,更加目不转睛地凝望男人果然没有一丝一毫改变的面容。心醉得不行,甚至想要离得更近一些,在男人不知道的情况下,亲吻他的唇……
等等,怎么有碍事的东西。
还不止一个。
奥兹曼迪亚斯这才发现,这地方是一个相当狭窄、根本无法盛放太阳王光辉的夹道,即使有火光,也驱散不了太多黑暗。
就在这昏暗之中,有一双金灿灿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身为灵体的他。
不要误会,这不是埃迪的眼睛。
“啾!啾!嘎嘎——”
埃迪刚把装着徒弟木乃伊的棺木扛起来放在肩上,就疑惑地发现,蹲在另一边肩头的卢卡斯莫名其妙地闹腾了起来。
叫声很兴奋,拼命拍打起来的翅膀更显得兴奋,以至于,这破地方压根不够卢卡斯折腾。
“卢卡斯!你干什么呢,要疯出去疯。”
埃迪本来心情就不是很好,又被施展不开的鹰翅膀拂了好几下,当即就不耐烦了。
他也不管卢卡斯从他肩头跳下去后,在黑咕隆咚的墓道里扑腾来扑腾去是在干什么,抬脚就往来路走。
就算多抗了一具沉重的棺木,他也面色不改,径直便往前去。
没有受到阻挠,脚步也没有丝毫停滞。
埃迪更不可能知道,当他一步不停向前走的时候,自己穿过了一道人眼看不见的身影。
奥兹曼迪亚斯光明正大地挡在他必经之路上,又格外自然地张开了双臂。
“来吧,余的挚爱,尽情地投入余的怀抱吧!”
“然后——从余身上穿过,哼,真是扫兴。”
被毫不留情穿过的法老王回头,再看浑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的男人的背影,眸中的金色似是黯淡了一下。
虽然,他随后又笑了起来:“不过,余也颇为满足了。”
拉美西斯二世的陵墓,本来应该位于鼎鼎大名的帝王谷内。
但……可能因为,他真的是一个任性到肆无忌惮的法老吧。
拉美西斯二世为自己修建了两座金字塔,一座在帝王谷,而另一座,在一片沙漠的深处。
在盗墓者破开法老的栖息之所前,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伟大的法老王就沉睡在帝王谷的那座金字塔内。然而,事实却是,帝王谷的金字塔里空空荡荡,拉美西斯二世为自己选定的沉眠之地在沙漠中。
据传说,那片沙漠曾在十天十夜过后,奇迹般地变为生机勃勃的绿洲,这是拉美西斯二世登基之前的事情。
二十年后,绿洲又因为干涸重新变成了沙漠,这是拉美西斯二世在位时的事情。
后人难以猜测,法老王究竟为何拒绝了帝王谷,选择在这里安睡。
金字塔内的丰厚随葬品早在几百年前就被盗墓者洗劫一空,此时的金字塔里,应当是相当空旷冷清的。
——“应当”是这样,但事实却并非如此。
埃迪已经记不清,这是他第多少次走进这里了。
花了几十年时间找回来的随葬品,堆积到一定数量,就会被他带回到这里来。如此反复,堆在最深处的墓室地面上的黄金与各式珍宝,几乎要把整个空间填满。
这一次,他又带了东西回来。
好吧,不是“东西”,是奥兹曼迪亚斯的木乃伊。
以前走过通往中央墓室的长长过道,埃迪都行色匆匆,从来没有留意周围的环境。
不过,这回可能是因为带回了遗失的最重要的宝物,他的脚步稍稍慢了一点,也稍稍有了闲心,关注起了被自己无视了无数次的墓室内的壁画。
只扫了一眼,埃迪就一下子停下来了。
“这都画的什么玩意儿?!”
因为震惊,外加震惊都压不住的无语,他差点把徒弟的棺木丢到地上去。
不行,退到入口,再从头到尾认真看了一遍,埃迪真的是服气了。
留在法老金字塔内的壁画,大多是歌颂他生前的功德,记录他曾经打过的战争,得到的荣誉。埃迪以为,奥兹曼迪亚斯给自己的安寝之所刻上的壁画也应该是这样。
结果,根本不是。
臭小子大概就是趁他在海底冻着,不知道也看不到,相当过分地扭曲了事实,把好好的歌功颂德的壁画换了主题,弄成了法老此生最难忘怀的爱情。
还是少年的时候,法老就爱上了他的老师。
法老与老师情投意合,互相表达了爱意。
但是,因为一个意外,最爱之人离开了法老。
法老到死都没有忘记他。
埃迪一幅幅看过来,眉头老早就皱了起来。他的神色很淡,可又不像是被这完全颠倒黑白的壁画气到的样子,而是无可奈何。
偶尔倒是会骂上几句:“老子什么时候和你情投意合了,瞎扯。”
这个时候,因为遗体在这里,也跟着到了这里来的法老王本人就会厚脸皮地辩驳:“刚认识的时候,没错,余的记性就是这么好。”
“妈的……连春梦都画上去了,怎么这么不要脸!”
“其实余也很希望把梦变成现实啊,太可惜了。”
“不行了,再看下去,我真想把死小子从棺材里拉出来,再揍一顿解气。”
“不用这么麻烦,余就在后面,你回头就能看见了……哦,看不见啊。也听不见。”
埃迪看不见奥兹曼迪亚斯的灵体,自然也听不见法老王的声音,只觉得卢卡斯不停歇地在自己身后上蹿下跳,兴奋得有些过分。
他说的是不能再往下看了,但其实还是忍着脾气看到了最后。
壁画的最后,是这座金字塔的缩影,下方,还有一段稍显模糊的文字。
——生前,余没能等到他归来。
——死后,余就在这里,永远地等下去。
这就是大致内容。
埃迪对着这段文字看了很久很久,紧皱的眉头,终于在这一刻慢慢抚平了。
“算了。”他似是有些疲惫,撇过了眼,不再看。
反正以后也不会再有人看到……就让那个傻小子,安心地做一场美梦吧。
他不再滞留,继续往前走,便扛着掉灰的棺木来到中央偌大的墓室。
忽略神像和满地绚烂金银,埃迪把徒弟的木乃伊取出来,放回到他本应该入睡的地方。
披风在干枯发黑的遗体上盖了那么久,他在棺木旁定定地打量了一阵,只把披风往下拉了拉,露出木乃伊的头颅。
这个样子,就像他的披风是一层被子,格外温柔地盖在了熟睡着的法老身上。
然后,埃迪又将另一样东西放进了棺木里,就摆在法老的胸前。
“这是你送我卢卡斯的回报,也是一不小心拖到现在才给你的礼物。扯平了啊,不要再说我偏心,也不许嫌弃我这么晚才送来,有东西送你就不错了。”
好了。
他的手按在了棺盖上,在合上之前,最后俯视了一眼与记忆中总是倔强阳光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了的徒弟,眼中似是闪动着些许惆怅。
“总算把你带回家了啊,臭小子。”
“就算死了,也要给我添麻烦。”
合上棺木。
埃迪又要走了。
回过背来,卢卡斯停在奥兹曼迪亚斯孤零零的棺木上,还依依不舍地冲着某个明明没人的方向叫着,怎么都不肯离去。
埃迪在出口喊了它半天,不由得面露异色。
仍是他看不见的画面。
“唔,不愧是余亲自挑选出的神鹰,有一双能够跨过生死界限的眼睛,你这家伙,还真是不赖啊。”
法老王毫不吝啬地夸奖能看到自己的鹰,并对它的忠诚相当满意。
他抬手,食指在卢卡斯的鹰首上轻轻点了一点,唇角含笑。
“快过去吧,余现在的状态,还没有资格出现在他眼中。”
“不过……快了,肯定快了。”
“从今天起,余可以满怀期盼地,等待余与他的真正的重逢。”
既然你都如此纵容余了。
那么,余也不会再放过你了哦。
*****
此后,埃迪还在追踪。
奥兹曼迪亚斯的随葬品还有一小部分没能找到,他也要继续追杀不知躲在哪个角落的盗墓贼才行。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
在追踪的过程中,他无意间来到了位处于埃及国境边缘的一座僻远的山谷。
本以为山谷里并没有人迹,但是,不仅有——这个地方,还是故人留下的遗迹。
几百年前,一对夫妇隐居在此,留下的后代便一直生活在这里,几百年来,都从未离去。
那对夫妇中,丈夫是希伯来人,名为摩西,妻子是埃及人,名为妮菲塔丽。
摩西曾被神选做使者,引领被困于埃及的族人度过红海,前往传说中的圣地。
但是,不知为什么,度过红海、将族人安置妥当后的摩西,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族群。
没有神的力量再将浩瀚大海开辟,他就乘船,突破暴风雨的袭击,几经生死重新回到埃及,找到了之前被他抛弃的妻子妮菲塔丽。
将在未来兴起的某个教派失去了一个无欲无求的圣人这一点暂且不提,重回埃及的摩西,带着妮菲塔丽私奔了。
他们在这僻静的山谷住下,生儿育女,恩爱一世。后人们都听着他们的故事长大,并且,一直将不知多少代以前的祖先留下的遗愿铭记在心。
“妮菲和摩西……的后人……”
看着眼前这个懵懂的少年,又看着他和摩西几乎一个模子印出来的长相、和妮菲塔丽完全相同的褐发褐肤,即使是活了一千多年的这个男人,也不禁失神。
埃迪恍惚了一瞬,再开口时,语气不免晦涩。
“他们的遗愿……是什么?传了这么多代人,还不能得到满足的愿望,究竟是什么?告诉我,我会为他们达成。”
他以为会是什么相当难以实现的心愿,正下定决心,一定要为他们实现。
却不想,那个将两位故人的模样集合在一起的少年一笑,眸子极为清澈:“不啊,祖先只是让我们给另一个祖先传几句话,再告诉他一件事情而已。”
埃迪一愣:“什么?”
他在那时还没有及时反应过来,少年口中的“另一个祖先”就是说的他。所以,接下来听到的话,才那般猝不及防,让他心神俱荡。
“曾曾曾曾曾——啊,算不过来了,反正,爷爷摩西,想要对他说,对不起。”
“奶奶妮菲塔丽,想要告诉他……”
——兄长大人。
——我说过,要给你一个随时可以停留,随时可以离开的家。如果你不介意,而我和摩西的孩子们还在这里,没有忘记我们的承诺……
——那么,这里就是啦。
“银色的头发,唔,还有金色……啊啊啊哇!你不就是祖先们吩咐一定要等到的埃迪爷爷吗!”
“咦,埃迪爷爷,你太高兴了吗?我也好高兴,不过,我已经是成熟的大人了,没有像你一样,高兴得哭出来哦。”
“你看错了。”
绝对没有看错,高高昂起头,却有晶莹的液体滑到下颚的男人,绝对是哭了吧。
“没有。”
埃迪第二次沉声反驳。
“我是被爷爷这个称呼给惊吓到了——傻小子,我看着就那么老么!”
……
埃迪在这座山谷,又守了一百年。
他虽然一直在默默守望着,但其实没有经常露面,每隔个几年出现一次,看看妮菲塔丽和摩西的后人又给自己这个“爷爷”添了多少吵着闹着要礼物的晚辈。
他不是普通人。
这一点,山谷里的人们应该都猜到了。
毕竟,最先遇到的那个和妮菲摩西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小鬼,仿佛转过背的功夫就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爷爷,再转身,就埋进了荒土里,不知比他老了多少岁的男人却还是当初那个模样。
也不愧是准圣人和准王妃的后代,这些闹腾的晚辈们就算长大,变得不那么闹腾,对埃迪的态度也没有太大的差别。
顶多就是从小时候的喜欢,变成成人后夹杂畏惧的尊敬。
好不容易察觉到这一点,埃迪减少了自己露面的次数,从几年变成了十几年来一次。
最后一次过来,是已经看不出妮菲塔丽和摩西的任何意思影子的年轻人打算离开山谷,去往城镇生活的时候。
“我不想再在这么偏僻的山谷住下去了,想要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爷爷,我……”
“去吧,早就应该出去了。”
埃迪平静地说。
他在年轻人的包裹里塞了一件黄金的饰品,站在山谷前,看着那个孩子头也不回地离去。
之后,他就再也没回过这里,也再也没去寻找过叫他爷爷的故人后代。
“家啊,已经没有了。但是,我还是要谢谢你,妮菲塔丽。”
“能陪我的只剩下你了,卢卡斯。”埃迪偏头,看向已经长到无法再停在自己肩头、只能落在巨石上乖巧地回望他的卢卡斯,神色渐渐柔和。
“快要不行了……是吗。可是,我还想让你活得久一点,再多陪我一阵,可以吗?”
鹰通人性,把巨大的头颅努力地低下来,蹭着男人抬起来的手。
“好,那我们走吧。”
“过海,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找一找。”
“唔,那个盛产妖精的地方叫什么……不列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