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绯闻影后(十七)
陆凉感觉怀中一空的时候,玉微已经施施然走向了保姆车。
外景拍摄不比内景, 有完善的基础设施, 洛山距离市中心有几十公里的路程, 虽然是国家五A级风景旅游区,更是华国十大名山,但并不是电影电视的拍摄基地,是以没有专门为明星准备的更衣室化妆间。
保姆车的作用便是充当临时休息室等。
陆凉整理好衣衫, 跟赵继颔首示意之后便走向自己的保姆车,下午已经没有他的戏份。
车内没有开灯, 昏暗一片, 余瑞踏进车内的时候,陆凉正坐在车上闭目养神,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扣着桌面。
“boss。”
陆凉半睁开那双隐在昏暗中的桃花眼:“查清楚了?”
余瑞把手中密封好的一叠资料递了过去:“查清楚了。”
陆凉接过资料,没有立刻打开,他抬手揿下车窗,纯白的阳光透过指缝宽的罅隙争先恐后地涌进了车内, 映射在黄褐色的牛皮纸上。
条纹牛皮纸从中央被光束和黑暗生生割裂为两半,陆凉的指腹轻抚在白光映射下的黑色字体上,两个字,凹凸不平的纹理让他脑中清醒了几分, 他睁开眼,深深看了那两个字一眼, 打开了信件。
他透过仅有的光线, 一目十行地扫视着阿拉伯数字密文上的文字。
余瑞突然觉得有些冷, 不经意地一眼扫过去,看见了两个字——
已婚。
不是他想看,只是这两个字太显眼。
昨天boss莫名让他去查玉微的婚史,他当时差点没当场笑了出来,玉微哪有什么婚史?
现在余瑞身上却莫名惊起了一身冷汗,舌苔发苦,玉微真的结婚了,是隐婚。
他转眸看向自家boss,他的目光正定格在那两个字上,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周身的气息却越来越低。
良久,陆凉重新将将信件封好:“拿去碎了吧。”
“……是。”
余瑞飞速瞄了一眼陆凉的脸色才低下了头,一时间心跳剧烈,像是有人拿着铜鼓靠近他的心脏一下又一下毫无节奏的敲击着,震耳欲聋,他的心脏却随之跳动。
Boss他是真的准备让玉微做老板娘,哪怕玉微已经结了婚。
陆凉眼见那封信件被扔进碎纸机中,被绞得粉碎才重新阖上了眼,微曲的指尖却是泄露了他的情绪。
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
……
这边,玉微却是不知道陆凉因为昨天在飞机上耳尖地听见了姚季和宋嘉彦的对话而去调查了她。
她正在准备着今天下午最后的两场戏,第一场戏是她在剧中唯一的打斗戏份,需要吊威亚。
按照玉微的高效率,从不被NG的状态,这一场戏很快就拍完,拍完这一条之后紧接着的又是她与宋嘉彦之间的对手戏。
玉微正准备去拍下一场,宋嘉彦却是拦住了她:“微微。”
宋嘉彦一袭华丽繁复的广袖长袍,胜雪的广袖曳地,他半搂住她的腰身时,长袖完全遮掩住了她的裙摆。
玉微奇怪地看向宋嘉彦:“嘉彦有事吗?”
“听我的,别动。”他更揽紧了她。
宋嘉彦问赵继:“导演,可以休息半个小时吗?”
赵继抖抖烟灰,很是爽快:“好。”
他挥手示意副导演去向剧组成员传达他的意思,今天的时间还算宽裕,不急在这一时。
玉微在宋嘉彦的搂抱下走向了自己的保姆车,剧组工作人员的眼光已经不是暧昧可以形容的了。
助理靠近一旁的赵继,八卦地问:“玉影后真的和宋影帝有一腿???”
助理是个二十多岁的女生,正是八卦之心最浓郁的时期,更何况还是俊男美女的组合,自然是最能勾起人的好奇心。
赵继指尖弹了弹烟身,又一节烟灰抖落,他的神色隐在浅淡的白色烟雾里,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也许。”
副导演笑了笑,插话道:“小李啊,你问装逼的导演不如问我。”
李是助理的姓。
小李立刻凑了过去。
副导演压低声音说:“我觉得玉微和陆凉,宋嘉彦两个人都有一腿,你前几天那场戏没来,可惜了。陆凉和宋嘉彦拍对手戏,我看那架势,和真的仇人见面没差,整天下来,都没有一条被NG,简直是本色出演。”
小李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真的?”
“自然是真的。”两个人低下头,凑到一块窃窃私语。
这种低声的议论,已经走远的玉微和宋嘉彦自然是听不见。宋嘉彦一路搂着玉微上了保姆车才松开了手,他轻咳一声:“我去帮你叫王可。”
没等玉微反应过来,宋嘉彦已经走开。
王可很快就走了过来,一边在车里翻找东西,一边道:“今天还好宋先生在,不然最后估计是全剧组的人都发现了,你自己都还没发现自己生理期来了。”
她把一个湖绿色的袋子递给玉微,问:“你最近的生理期是不是有些混乱?”
玉微直到此时才反应过来刚才宋嘉彦揽着她是为了什么,她尴尬地清咳两声:“好像是有一点?”
她自从开始吃药之后,生理期一直不太准,所以才闹出了今天的笑话。光是今天一天,她已经闹了两次笑话,还是在同一个人面前,玉微无奈扶额,哀嚎:“太丢脸了。”
王可曲指弹向玉微额头:“你啊,总是这么粗心,是时候给你找个细心的老公了,我看宋嘉彦和陆凉都不错。”
她把手中的温水递给玉微,脸凑了过去:“你更喜欢哪个?”她摸摸下巴,奸笑道:“两个都收了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会不会天天打起来。”
玉微接过温水,浅浅抿了一口,水温刚好,入口温热,暖入心脾,一团暖意从胃中散开,弥漫至全身。她舒展眉间:“小可,你忘记了,我还没离婚。”
她并不打算现在就和沈承离婚,至少得让她先绿了他再说。一报还一报,沈承当初是如何绿了委托者的,她会分毫不剩地还回去。当然,她向来很是大方,不会让对方亏本,她会给他一个买一送一套餐。
王可浑然不在意沈承:“迟早的事情。”
玉微没再和王可讨论这件事,收拾好自己,休息片刻后便继续去拍摄。接下来的拍摄很是顺利,晚上九点,一行人回到酒店。
玉微刚准备去洗漱,门铃声却响了。她拉开房门,宋嘉彦正站在门外。
宋嘉彦穿着一身灰色的休闲衣,精致的眉眼在柔和的灯光下微敛,映衬着身后的水流声,倒是褪去了几分清冷,显得温和起来。
酒店的格局很是巧妙,天井式的复古设计,横亘整面南墙的大理石浮雕上是潺潺的流水。
宋嘉彦的声音,温如暖阳,清似林间风,竟是压下了他身后淙淙的水流声,他说:“红糖水。”
玉微伸手接过,局促不安地点点脚尖,迟疑片刻还是憋红了脸颊憋了一句:“谢谢。”
宋嘉彦瞧出了玉微的不自在,贴心地放过了她:“早些休息,明天还要去洛山。”
玉微目送宋嘉彦回房后,转身刚把红糖水搁在门侧的桌上,腰间突然的一紧却是让她心头一跳,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廓,两个人挨得太近,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衣衫下坚实的身体。
陆凉带上了房门,下颚抵在玉微痩削的肩膀上,低低地唤:“微微。”
玉微心间跳得更厉害,她大约明白过来,宋嘉彦刚才来送红糖水应该是被陆凉看见了,也许今天下午宋嘉彦搂着她送她回车上也被他看见了,不然陆凉不会突然这么异常。
玉微稳稳心神,问:“你怎么来了?”
陆凉没有回答,而是板过玉微的身体,让她直视着他:“晚上怎么不吃晚饭?”
“没胃口。”玉微如实回答。
来大姨妈的第一天,她通常没心情也没胃口,只想早早就洗漱了睡觉,不管换了多少个身体都是一样,在这具身体里自然也没能例外。
她不太习惯两个人之间太近的距离,抬脚往后退了几步,脚下的地毯很软,她又还穿着细高跟,像是踩着虚而不实的软棉花,一踩下去就能凹陷一大块,后退躲闪中,一时不察,踩歪了。
陆凉赶紧搂住了玉微的腰身,玉微退无可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更近,近得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声。玉微蹙眉,想要顺着墙壁溜走。
陆凉却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抵着她靠在墙上,更加环紧了她的腰身,腾出一只手抬高她的下颚,四目相对。
她冷漠。
他渴求。
玉微不得不仰首,手却是有些不安地触到了冰凉的卡槽,似有几分紧张一般,死死扣住了搁着房卡的卡槽,甚至辗转摩挲起方正的房卡来。
玉微随口问:“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陆凉垂眸,沉默片刻,开口:“你和宋嘉彦……”
他今天下午听到了整个剧组的流言蜚语,各种版本都有,花样百出。流传最为广的版本是玉微因为昨晚和宋嘉彦在一起,所以堪称业内劳模的两个人今天才都一起累了。
玉微捻着房卡,目光在陆凉脸色梭巡了一圈,漫不经心地笑着道:“我们是朋友啊。”
陆凉眉间的褶皱松了几分,反问道:“朋友?”
玉微肯定地点头道:“像你和我一样的好朋友。”
一句话没能让陆凉熄火,倒犹如火上浇油般,彻底引爆了欲燃不燃的氛围。
陆凉凑近玉微,唇角在她脸侧流连湿热的呼吸全然喷洒在她脸侧,带起阵阵颤栗,他低低地笑:“好朋友?”
他直截了当,不给她留分毫的退路:“微微,你知道的,我爱你。”
几乎是陆凉话音落下的同时,室内的灯光顷刻间全灭,房卡被她从卡槽翻落到地上。
薄薄的一张房卡落到软软的地毯上,完全没有声响。忽然暗下来的房内,夜风忽起,吹倦了厚重的绣花窗帘,撩起了玉微的鸦青色发丝,仅有模糊的月色梭过卷卷的白纱落在她的侧脸上,柔和了她的轮廓,朦胧了她眼里的神色。
陆凉捻起玉微纷扬而起的发丝,轻缓而优雅地为她重新卷在耳后,他说:“微微,我可以等你。”
玉微望向陆凉,他的一半轮廓泯灭在阴暗里,一半侧脸溶在月色里,似光与暗最完美的融合,迷离了正邪的界限,看得并不真切。
玉微微勾唇角:“抱歉……”
她组织好的拒绝词措在又一阵夜风乍起时戛然而止,她听见了他轻若呢喃的声音,他说:“我知道你不爱沈承。”
玉微的嘴角依旧噙着浅浅的笑意,问:“你调查我?”
陆凉轻轻在玉微唇角印下一个吻,温声道:“我只是想了解你的过去,并没有做其他的。”
他的确只是看了她的婚史和感情史,便没有再翻阅资料里其他的内容。除了调查,他想不出来第二种方式了解玉微,她的私生活太过神秘。
亦或许该说是死板,两点一线的奔波在片场和别墅之间。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微微想要再找结婚对象,不妨先考虑我?”
玉微蹙眉,还想再拒绝,陆凉却是拦住了她欲要开口的话:“微微可以不必忙着拒绝我,我等得起。”
他说完,松开了玉微,把房卡重新插.入卡槽的同时捂住了玉微的眼睛,只留了一条微小的缝隙。
柔和的灯光在房卡归位的同时倾泻而下,照亮了一室暖黄,窗帘飘飘摇摇。
片刻后,陆凉放下手:“微微,晚安。”
他的疯发完了,该回去了。其实他很清楚,她不爱他,也不爱宋嘉彦,他只是不喜有人提到她便立刻会联系到宋嘉彦。
玉微看着门开启又合上,眼廓仿佛还残留着陆凉手掌的温度,良久,她看向桌上的两份饭菜。
左侧是宋嘉彦送来的,除了红糖水之外,最下面的是打包好的饭菜。右侧的估计是陆凉进来的那一瞬间搁上去的,也是一份红糖水和打包好的饭菜。
玉微提起两包饭菜穿过客厅,走进了卫生间,径直把所有东西倒进了马桶中,然后按下了按钮。
眨眼之间,一干二净。
她迅速地洗漱之后,躺上了床,这家酒店的床还算是合她心意,不是软得一塌糊涂的床垫,她睡得很是安心。
之后相处的一个多月,陆凉再没和她提起那晚的事情,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但却事无巨细地为她打理好了一切,玉微深觉无力的同时也就任由他去了。
但剧组的人看向他们三人的目光也越来越诡异,这种诡异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了杀青。
杀青当晚,赵继请吃饭,玉微却是临场打电话给赵继说有急事,连夜溜回了京都。
回到沈家别墅时凌晨已过,四周寂静一片,连客厅都是空空荡荡,她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要拿睡裙去沐浴。
下意识地一捞,却是一手空。
骤然亮起的灯光让玉微不适应地眯起了眼,她刚才回来因为怕突然开灯刺眼,只开了一个昏黄的壁灯。
等适应了亮光后,玉微转眸看向门边,沈承一袭睡袍,慵懒地站在客房门边,眼里的神色清明,没有半分睡意朦胧的模样。
“我的衣服……”
沈承的目光在玉微身上梭巡了一圈,淡声道:“搬到主卧去了。”
玉微拧眉:“怎么搬到主卧去了?”
主卧是委托者曾经和沈承的婚房,也是委托者最后气绝身亡的地方,即便委托者再不甘,再不愿,最终却也只能败给自己的病,带着遗憾逝去。
沈承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妈来了,要住一段时间,这段时间你住回主卧。”
玉微干脆利落地答道:“好。”
她拉起行李箱就往门外走,全然忽视了站在门边的沈承,径直越过了他。
沈承口中的“妈”自然不是委托者的母亲,委托者的母亲从政,经常忙得不可开交,一般只有委托者回家看望她的份,鲜少有她母亲来找委托者,还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的时候。
沈承本想跟在玉微身后步出客房,但却在玉微经过他身边的瞬间愣住了,他又闻到了她身上极浅极淡的清香。
这段时间他经常断断续续地梦到他和她的过往,那些她小心翼翼的时光,回忆每多一分,他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玉微哭着的模样,心间便又沉下去一截,像是敲碎的真相被人掩藏起来,如今一片一片地摆在他面前。
等沈承回过神回到主卧的时候,玉微刚好洗漱完毕,从淋浴间出来。
她穿着一条及膝长的天蓝色丝质睡裙,睡裙很保守,甚至没有收腰,但因为她刚沐浴过,丝质的料子顺服地贴合在她身上,勾勒出曼妙的曲线。白皙胜雪的肌肤也因为沐浴,染上了绯红,甚至她的锁骨上还有汇聚而下的水珠,缓慢地滑落入裙口,把天蓝润湿为深蓝。
沈承的目光从玉微身上移开,一言不发地上床睡觉,几个动作一气呵成,毫不拖泥带水。
当凹陷感和似兰非兰的清香传来时,沈承便知道玉微在身侧睡了下来。他阖眼想睡觉,但是那香味紧紧萦绕在鼻息间,不似这一个多月来忽远忽近的错觉,他很清楚,她睡在身旁。
不多时,身边的呼吸声越来越平缓,沈承的意识却越来越清明,直到感觉腰间一重的时候,他倏地睁开了眼,凌厉的眼刀扫了过去。
然而他身侧的人早已经睡过去,自然感受不到他周身的冷气,半晌,沈承妥协似的伸手想要将玉微搭在他腰间的手移开。
但他刚一挪动,便听到了她软软糯糯的声音:“别动……”
他转眸,玉微还在安睡,刚才那句别动不过是她的梦中呓语,但她的眉间却是微微蹙起,像是被他捏住了手,感到难受。
沈承莫名地想起了高三寒假的前一天,好友的妹妹拦住他给他告白,他虽是不耐,但也不想让好友妹妹在大庭广众之下太过难堪,便想带着她去人少的地方说清楚,没想到被玉微撞见了,她以为他接受了那个女生,她皱眉看着他和那个女生,却没有哭。
那是她第一次对他蹙眉,也是唯一一次。
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微笑,或是苍白着脸色笑,或是开心地笑……
沈承蓦然松开了玉微的手腕,任由她的手臂搭在他身上,两人挨得更近,她身上的清香味也更紧紧萦绕在他鼻息间。
几乎是一夜无眠。
……
玉微醒来的时候沈承才睡过去没多久,她没有叫醒沈承,简单地洗漱收拾之后便独自下楼了。
她下去的时候,沈承的妈妈,肖寻歆已经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肖寻歆虽然年逾四十,但是本身底子好,又保养得宜,分毫不显老。她穿着一身墨绿旗袍,像是从江南烟雨中走出来的婉约女子,娴雅素净。
但这只是她不开口时的假象。静若处子,动若……疯兔。似乎是为肖寻歆量身打造的八个字。玉微仅是从委托者的记忆里便深深地领略过了肖寻歆的奇葩。
不过……肖寻歆很喜欢委托者倒是真的,完全把委托者当成自己的亲闺女,不然沈承也不会在肖寻歆死之后才敢对委托者动手。
玉微抿了抿唇角,坐在肖寻歆身旁,甜甜地唤了一声:“妈。”
肖寻歆兴喜地转过头:“微微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是昨天下午来的,来的时候并没看见玉微,听阿承说微微是拍外景去了。
玉微挽住肖寻歆的胳膊:“我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有些晚了,就没特意去惊动你。”
肖寻歆点点头,和玉微闲聊起来。
沈承下楼的时候便看见两个人坐在沙发上说说笑笑,很是融洽,玉微挽着母亲笑得愉悦的模样让他不由一愣,他有多久没看见过她这样的笑容了。
尤其是近段时间以来,她就算是对他笑,也不过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
玉微似有所觉般转过头望向他,软语道:“你睡醒了?我们去吃早饭吧。”
沈承的脚步一顿,她逆光笑得温婉的模样和过往的她完全重合,他眯了眯眼,再望去时,她依然还笑着。
没有如幻觉一般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