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赵一洋最后还是得到假期了, 原本去人力市场招人的重任,最后由池怀音顶下了。
池怀音也知道赵一洋和江甜不容易, 年轻人谈恋爱, 总是希望能多找些机会在一起, 能成全就成全了。
开发区的人力市场名字叫得响亮, 实际上就是一个一个塑料棚搭建的空地, 让用人单位和求职者可以有一个地方交谈。
为了压低人力机械生产线的成本, 池怀音和季时禹的任务, 是以最低的标准, 招募最多的工人。
森城作为经济特区, 在人力资源上有一定优势, 从全国各地蜂拥而至的人为了立足森城, 很多人对于工作类型是完全不挑的,但是别人也不傻, 也会看看薪资标准。
那一年,南省的最低工资标准,是七类工资, 月标准160元。
能以这个工资标准, 招到最多的工人,这对于两个从前搞技术的人来说, 也是一个老大难。如果赵一洋在,也许事情会好解决很多, 毕竟他那张嘴, 还是很能说服人。
池怀音拿着印着公司要求的传单, 穿行在求职者中间,见人就发一张。
一个小时下来,也招到了七八个女工,但是和他们一百多个的目标,还远得很。
和池怀音的着急不安不同,季时禹一直站在角落里观察。
到这里求职的,多是18-25岁的年轻人,国家下达了禁止使用童工的法令以后,南省的用人环境也规范了很多。
这些求职的人多上过初中,对未来有了一定规划,他们想以七类工资招募工人,还是有些艰难的。他们还需要想出新的策略来。
季时禹从台阶上下来,正准备去找池怀音,就看到德士龙华荣科技园的招募信息挂了出来。德士龙是森城最大的代工厂,他们每筹建一个科技园,就需要大量的工人,工资有保证,也非常稳定,是很多求职者的首选。
池怀音原本在发传单,一窝蜂挤过去的求职者一下子把她冲入人流,她反着走,想要出去,结果被人撞倒,瘦弱的身躯迅速被卷入人流……
季时禹怕池怀音被人踩踏,慌忙赶了过去,用力扒开人群找到池怀音的时候,她已经扭伤了脚,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池怀音被人推倒,又扭伤了脚,坐在地上,又狼狈又害怕。
蜂拥的人群将她密实地围住,她的视线瞬间低了一截,连头顶的光都被人挡住了,人们挤动的脚步声不绝于耳,池怀音的眼前全是腿和脚,不知道谁会不小心踩到自己,那种感觉让人不安极了。
见到季时禹的那一刻,眼前的一片无光的黑暗,才终于被劈开,季时禹站在光里,周身都被镀了一层温柔的淡黄色,好像英雄骤然降临一般。
池怀音只觉得心中的不安和害怕都被驱散了,眸中不觉闪烁。
季时禹见她没有被人推搡踩踏,稍微松了一口气,想也没想,蹲在了池怀音面前。
“上来。”他的声音低沉,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眼前混乱,池怀音没有时间再多问什么,缓慢地爬上了季时禹的背脊。
季时禹比池怀音高很多,背脊很宽,池怀音的手臂圈着他的脖子,紧紧趴在他背上。
池怀音受伤了,招人的事只能先暂停,两人带着新招的七八个工人回了上沙镇。
池怀音觉得有些沮丧,季时禹却和没事人一样。
回了宿舍,工人由其他同事安排了,季时禹拿了药油到了池怀音房里。
池怀音的房间里收拾得非常干净,和季时禹只用来睡觉完全不同,池怀音的房间到处都被她布置得很有情趣,房中摆了几盆花草,都是厂区里移栽过来的,秀致而生机。
池怀音的脚踝已经肿成了大馒头,季时禹拿了张凳子坐在她面前。
她穿了一条过膝的裙子,堪堪露出纤细而白皙的一小节小腿。
她抱紧了自己的膝盖,迟迟没有伸腿出来,只是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季时禹。
季时禹看了她一眼,强势地拉过她受伤的腿。他拿着药油在池怀音的伤处按揉,粗粒的大掌触碰到池怀音的皮肤,池怀音只觉一阵不自在的颤栗。
为了缓解池怀音的不自在,季时禹开始转移池怀音的注意力。
“招人的事你不要有压力,本来我们也只是先过去探探底。”
池怀音的脚在他手里,药油抹上去油光水滑的,搁在季时禹的大腿上,每一次,他有力的手指掠过她最敏感的小腿肚,她总觉得有些奇怪。
她努力不要让自己胡思乱想,也跟着季时禹的话语去思考。
“也许,我们可以包吃包住。”
季时禹手上的动作顿了顿:“包吃包住?那是德士龙才能担得起的待遇。”
“上沙镇虽然挨着开发区,但是还是以农民为主,他们的农产品没有什么销路,都是自给自足,我们完全可以低价购入。如果我们能包吃包住,招募的工人赚多少钱就可以攒下大部分。和德士龙一样的待遇,工资低一点,也能找得到人的。”
季时禹觉得池怀音的方法可取,“嗯”了一声。然后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淡淡说:“你好好休息,不要再想别的了,脚养好了再下地。”
说着,他手法熟练地给她按了按:“你以前摔过腿,这次又扭伤,不养好,我怕你一变天就脚疼。”
池怀音不喜欢和季时禹说起以前的事,一说起来,总有种喉间沙哑的感觉。
回想最近他做的一切,池怀音的视线落在地上,许久才轻声说:“你以后不要再做多余的事了,做你自己吧。”
季时禹手上动作微顿,“这么久了,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嗯?”
回想当初分开的时候,季时禹也觉得胸口钝痛。
“当初,我给你留了纸条,让你等我奔丧回来再谈,为什么你还是走了?你有那么恨我吗?”
池怀音错愕地抬起头看向季时禹,反问道:“什么纸条?”
……
那天晚上,池怀音做了一场很长也很荒谬的梦。
各种被她深藏心底的回忆纷至沓来,她无力招架。
原来当初季时禹是去奔丧了,才许久没有消息,而她恰好拿下了签证,等待没有结果之后,选择了去日本。
阴差阳错,他们就这么分开了。
当初失恋的痛苦如今回想起来,那种伤心的感觉还很真实。
当年的她,对感情的追求太过纯粹和刚直,甚至都没有给季时禹解释的机会。她突然就理解了季时禹一直以来和她认知上的差异,也许,从他的角度来看,他确实没有什么过错。
可是如今一切伤害已经造成,很多事就算想要挽回,也难以宣之于口,再让她知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她辗转反侧,也无法参透命运的深意。
*****
池怀音的脚消肿还要几天,不能下楼办公,关于设备的图纸,都是季时禹从她办公桌下面的柜子里拿出来给她的。
池怀音要她的尺,季时禹下楼去找。
刚进办公室,办公室的电话铃就响了。
季时禹本能地接了起来。
电话那端的池母,在季时禹“喂”一声之后,就听出了季时禹的声音。
“音音呢?”
季时禹严阵以待,声音绷得有些紧,怕池母担心,季时禹隐瞒了池怀音扭伤脚的消息,避重就轻地说:“她去睡午觉了。”
“……”
听筒里一阵沉默,就在季时禹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池母突然说了一句:“你有空的话,到我家里来一趟吧。”
……
周末,池怀音没有回家,她的脚扭伤了,怕爸妈看了担心,就谎称要加班,不回去了。
池父池母也没有怀疑,她也松了一口气。
季时禹一大早就不在厂里了,去哪里也没打招呼,池怀音有几分失落。
最近她脚扭伤,都是季时禹亲自照顾,他不在,她竟然有些不习惯了。
季时禹换了一身拉投资的时候才会穿的正装去了池家,原本以为是池父池母要找他麻烦,却不想,到了池家,家里只有池母一个人。
池家还是和以前差不多的风格,到处都是书,家里的书柜还是当年的那一套,并没有换新,让季时禹恍惚中有种还是当年事的感觉。
一直以来,他都对池母很尊重。池母看上去市侩泼辣,其实内心比谁都通透,也不迂腐,是那个年代少有的思想先进的女性。
池怀音看起来柔弱,性格上却有很多特性都很像妈妈。
许久,池母终于从池怀音房间里出来,手上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
两人坐在椅子上,池母给季时禹倒了一杯茶,季时禹没有喝,只是说了一声“谢谢”。
池母也没有拐弯抹角,一贯爱笑的脸上此刻面色严峻。
“音音从小在我们的保护之下长大,是个非常纯粹又简单的姑娘。”
她将那本厚厚的册子递给了季时禹,季时禹拿过来才发现,那居然是一本日记。
“我们家搬家的时候,音音把过去有关的东西都丢了,其中有这本日记。她也许是想要彻底放下过去吧。”
季时禹随便翻开,池怀音娟秀的字体就出现在眼前,无比熟悉,又无比心痛。
“认识你之前,她的世界只有学习,她一直循规蹈矩,她爸爸要她怎么样,她就怎么样,非常乖巧;认识你之后,她变了很多,最明显的变化,是笑容变少了。”想到女儿曾经受过的伤害,池母就泪光闪闪:“她真的很认真喜欢过你,所以我以一个母亲的身份,请求你,如果你不喜欢她,就不要再给她希望,别再伤害她。她从小到大都特别懂事,连哭都要避开我们,怕我们担心。”
“男女关系里,如果是女人单方面喜欢男人,多半是没有好结果的。”池母眸光暗了暗,片刻后才说:“请原谅我的自私,作为母亲,我觉得你们并不合适。”
“……”
从市区坐车回上沙镇,厚厚的一本日记,季时禹全在车上看完了。
那是一种很卑鄙的行为,他以一种不道德的方式,窥探了池怀音当年的少女心事。
那本日记记录了池怀音对他的很多看法,前半段充满了偏见,后半段满满都是爱,最后,全是失望和痛苦。
他们分手以后,池怀音用钢笔,把所有写着他名字的地方,都涂成了黑色的方块。
他似乎都能看到一个感情里受了伤的姑娘,倔强地想要把伤害她的人,从心头抹去的过程。
这是他认识的池怀音,对所有人都很好,永远为别人着想,永远牺牲自己成全别人,永远善解人意,甚至不懂为自己争取。
从来不会哭,坚强得让人觉得她不会受伤一样。
池母的话,季时禹都没有听进去。
他心里只有一个声音,他想见她,疯了一样想见她。
不管全世界怎么说他卑鄙无耻,他只想见她……
大半天,季时禹都没有回来,也不知道他这是跑哪去了。池怀音开了几次窗,整个厂区的工人还有科研员都在忙着自己的事。
虽然已经立秋,森城仍然有些热,池怀音腿脚不方便,稍微动一动就出一身汗,想去午睡,又觉得身上黏腻有些难受。
跛着一条腿,想要下楼打点水,刚一拉开门,就被门口一声不吭出现的季时禹给吓到了。
他直挺挺站在门口,眸光深沉,脸上带着很多池怀音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她手上还拎着空的开水瓶,见季时禹看上去有些奇怪,以为他是遇到什么事了,本能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季时禹死死地盯着她,目光不移,一言不发,池怀音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只能稍举水瓶:“你不说话,我就去打水了。”
她还没动,已经被季时禹大力推进了房里。
季时禹随手关上了门,然后将池怀音制服在门板上。池怀音难受地扭动,衣料在门板上摩擦出沙沙的声音。她的手顶着他紧实的胸膛,他力道极大,将她圈在怀抱范围之内,让她一动也不能动。
季时禹个子高,像一道阴影一样,将池怀音完全笼罩其中,那种亲密的距离,让池怀音有些不自在。他滚烫的呼吸拂扫在她面上,她也跟着有些晕乎。
荷尔蒙作用之下,池怀音恍惚地看到他喉结上下滚动。
仅存的理性,让池怀音挣扎着说出一句:“你再耍流氓……我就……我就打你了……”
说着,右手就抬了起来,作势要打他的样子。
池怀音原本只是做做样子,想要吓唬一下季时禹,谁知季时禹借势就抓住了她的手。
粗粝的手握住池怀音细腻的手掌。
想也不想,“啪”一声,就打在了他的脸上。
力的相互作用,池怀音疼得麻木的手心,能告诉她,这一巴掌,打得有多重。
池怀音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懵了,本能解释:“我不是要打你……我……”
她下意识要去抚摸被她打过的脸,手还没上去,就被季时禹握住。
还不等她反应,他已经用力地将她抱住。那样紧,紧得池怀音觉得自己仿佛要窒息了。
“你打过了,该我耍流氓了。”
说着,带着不容拒绝的气息,霸道的一吻,便落了下来,侵占了池怀音最后一丝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