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拍卖会场一
“天山门, 天袭之。”
“巫情。”
两名修士相互交换过姓名, 天袭之原本还想调侃一声，黑发剑修怎么取了个“无情”这么个怪名字。
但见陆折衣面目冰冷、生人勿近, 生硬的像块冰块的样子，突然便觉失了几分兴致。想起方才自己头脑发热，一把将巫情带下山的举动，更觉得愚蠢不已。
黑发剑修这幅脾性，也怪不得惹人生厌，被处处排挤了。天袭之毫无自觉的暗自腹诽, 有些打不起精神地说道：“我们这就去拍卖场吧。”
两人便气氛尴尬地走了一路。
天山门所处极寒之地, 那山下的城镇集市却是热闹至极。
或是因有大宗门庇佑, 又或天山实在是灵气充裕的宝地的缘故，那集市中不仅有许多修为莫测的散修, 便连凡人也是体魄强健、神情惬意, 缠着松软厚实的雪白皮毛, 坐在软凳上, 有一搭没一搭翻捡着面前摊位上的小玩意。
陆折衣和天袭之两人，身着单薄华贵的锦衣，又是玉树芝兰的相貌，不惧严寒地在这雪天里走着，瞧着便知道是修士，倒也没有宵小敢接近。
青空朔朔飘着雪花。黑发剑修身上覆着一层灵气, 将那细小雪白消融殆尽。反观面前的天袭之, 却任由那细雪落在银发上, 便是肩头也积了些许白色，简直像个匆忙在雪中赶路的凡人了。
陆折衣目光微微一转，发现街上除了孩童，少有撑伞避雪的凡人。
而有大半的修士也如天袭之一般，并不用真元抵挡雪花，反倒任由细雪飘落在发上。
陆折衣顿了顿，轻轻扯了下天袭之的袖角。
银发青年便回头望着他，口中道：“嗯？看上什么了？”
黑发剑修手指向苍穹，那宽大袖摆向下一落，露出一截白皙莹润的手腕：“你们都不避雪？”
天袭之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像是很奇怪陆折衣竟能注意到这般小的细节。随即满含骄傲地笑了笑：“那当然，避雪的都是外面来游历的修士。凡是天山之人，向来最喜欢雪，忙着在雪地上打滚还差不多，是从来不躲的。”他一边说着，一边顺手将陆折衣拐进了一家茶馆中。
两人站在宽厚屋檐下。天袭之手一抬，让陆折衣望向道路延伸尽头——竟是一片明净漂亮的湖泊。
陆折衣入乡随俗，撤了周身灵气，伸出手在屋檐外，接上一片细雪。黑沉沉的眼睛望着那片湖泊，神色淡然，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弄宝阁便是在那片青湖之下，举行的万物拍卖场。”天袭之如此说道，带了些炫耀的意味，得意洋洋翘着尾巴，等着陆折衣来顺毛摸。
偏偏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
天袭之有些恼怒地瞥他一眼，却见黑发剑修低垂着眼睛，那黑沉的眼睫上，竟不知何时落了一点细雪，看上去简直如同画中的迎雪仙君一般，顿时让银发青年心中停跳了一拍。
有些心悸。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拨动那人长得像柄小扇般的眼睫，却被黑发剑修侧身避开。
陆折衣皱着眉望向他。
天袭之这才神智清醒了一些，心中暗道自己这是犯什么浑。他尴尬地收回了手，抵在唇边轻咳一声，转移话题道：“万物拍卖场一连举办十天，如今已是第五天了，巫情道友也不必急着这些时刻。不如我们先去……逛一逛街市？天山下的街市，与别处不同，倒是真的能淘到些好东西。”天袭之眸光极亮，有些局促地与陆折衣介绍着。
其实天袭之生性好热闹，万物拍卖场对他来说，还算有些意趣，时常能给他带来点惊喜刺激的。
但是天山下的街市，却是银发青年从小翻滚到大的，早已摸得滚瓜烂熟，他自修上筑基就不大爱逛了。
偏偏天袭之想到牵着巫情走遍街市的场景，就觉心中一片柔软，竟迫不及待，想带黑发剑修看看自己长大的地方。
巫情这般剑修，也不知会不会喜欢那些小玩意？
紧张的目光落在陆折衣身上。
陆折衣理了理袖口，冷冷淡淡说出一句：“不必，我们先去拍卖场吧。”
银发青年眼里的光芒顿时熄灭，竟迟疑了片刻，才低声应道：“嗯。”
正在这时，街市反方向延伸的尽头，似传来了什么不一样的灵气波动。仿佛异宝现世，只是片刻便被封存。
“……若出来时间不迟，再逛下街市也好。”
陆折衣倒并没有注意到天袭之的情绪低落，只是觉得这街市中似藏着什么机缘。若出拍卖场后时间充裕，去查探一番也无妨。
而在天袭之眼中——
黑发剑修青丝散落至肩，肤色苍白的像是一块捂不热的冰块。连眉眼之间，都尽是冷淡的疏离之色，高不可攀的像是天界仙人。
但这般无情无欲的仙君，却偏偏被天袭之瞧出了端倪。
银发青年想到巫情应是不忍心让自己失望，才应下了要去逛街市的约定。忍不住偷偷弯起了唇，露出一个像是偷到腥的狐狸般的窃喜笑容。
巫情剑修，果然是一个心软之人。
……
在脑补之下，天袭之情绪高昂，乐得只差将狐狸尾巴露出来。
他并没有带着陆折衣，向那片传闻中举办拍卖场的秘密地点“青湖”走去。反而走进那家算不得恢宏的茶馆，将代表自己天山门嫡传弟子的玉玦拍在桌上，懒散地道：“小二，来两碗碧螺灵茶。”
碧螺灵茶是修真界中出了名的上品灵茶，可温养经脉，提升修为。便是在修炼资源极为丰富的玄炼中世界，也当得上珍宝之名，需以上品灵石换取之。
这样珍贵的灵茶，以壶计、以盏计、哪怕是以滴计，都不算夸张。可天袭之上来，便是流氓气息极重的“来两碗”，简直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散修，来糟践灵物来了。
偏偏那招待的小二不仅不轻蔑，还目光更灼热了一些，压着声音道：“那碧螺灵茶已烹煮了大半，实在不够客官享用，应当如何？”
天袭之毫不手软，往桌上掷去一个储物袋，只听那清脆碰撞声响，恐怕是满满一袋的上品灵石，买多少灵茶也足够了。
他似笑非笑，竖起一只手指：“只要一半。”
小二点了点头，他收下储物袋，神色恭谨地弯着腰，引着陆折衣二人去往茶馆后院，口中道：“两位大能还请跟着晚辈走。”
看来这小小茶馆是另有玄机了。
陆折衣在身后跟着，目光落在小二的身上。
那茶馆小二脚步虚浮，但也明显是个修士，只不过是个修为不大好，至多为筑基初期的修士。
修为虽低，这人本事却不小。他极通八卦阵法之术，从那小小一方后院中，启用法阵，将陆折衣两人传送到了一处昏暗的甬.道中。
那甬.道两旁，以禁制隔着粼粼湖水，将这昏暗之处划分成光陆怪离的一片世界。略加猜测，便能算出这处水界恐怕连通着那平静美丽的青湖。
接着小二便是一步步，小心翼翼走在前方。一边提醒着陆折衣与天袭之，按照他的步法来走，要不然会触动法阵，难以逃脱。
陆折衣不觉得那步法有多难，走得也轻松，只不过望着天袭之却是颤颤巍巍、咬牙忍耐的样子。
安静的黑暗中，陆折衣突然道，虽还是冰冷的如同金玉击鸣的声响，但天袭之硬生生从里面听出了笑意：“天道友次次都走得如此艰难？”
天袭之耳朵悄悄红了，咬牙让自己表现得好一些，腿都绷直得有些颤抖。
走过那一片机关暗伏的甬.道。连“小二”都心下感叹，这真是自己带路的最顺利的一次了。
他折过身来，略微施了一礼，接过天袭之抛出的灵石打赏。不知为何多嘴了一句，向着陆折衣道：“这位前辈以前可学过奇门遁甲之术？”
陆折衣顿了一顿，低声答道：“不曾。”
“小二”似乎微微抽气，真诚道：“您于法阵一道，定然十分有天赋。”
陆折衣沉默着点了点头，倒也没多大反应。
借着昏暗光芒，天袭之悄悄望着黑发剑修，心情骤然有些低落酸涩。心道巫情虽说修为如同自己一般，却也是玉树芝兰的天骄，在其他方面也颇为天赋异禀，自己与其实在不配……
意识到自己的想法陷入死胡同，天袭之有些烦躁地揉了揉额头。
……不过是朋友罢了，怎么还考虑着配不配的问题？
天袭之陷入沉思。
……
依照天袭之所展露的天山门嫡传弟子的玉玦，“小二”将陆折衣两人安排在“天品”的独自厢房中。可以自由竞价而不被其余修士窥伺容貌，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此刻万物拍卖场已进行到一半，正是高.潮时候，最开始压着的灵石，这时也应该慢慢抖出来了。
天袭之强行压下心底焦躁之感，强颜欢笑、心神不属地为陆折衣介绍道：“这万物拍卖场的确是个消遣时间和灵石的好去处。除了修炼所需的资源外，还有些精巧的妙物，比如场上拍着的这个便是……”
突然卡壳。
天袭之自认身为天山门掌门之子，也算见多识广。偏偏在陆折衣面前展示见识的第一步，就遇到了难关。
那台上的陌生之物，实在是怪异得很。
陆折衣望着台上之物，那殷红衬布上，端放着一枚玉白的椭圆形物体。
那东西材质也很奇怪，并不坚硬，看着弹性极佳，软硬合手。随着台上主持修士的动作，那椭圆物体震动起来，发出“嗡嗡”的声响。
这般物品总让陆折衣联想到些不好的东西，于是皱着眉，轻轻“嗯？”了一声。
天袭之挺直了脊梁。心中暗骂这什么鬼东西，面上是一派镇定道：“……这应当是一枚妖兽蛋，或是某种投掷类的暗器。”
依形态来看，猜这两样，应是八.九不离十了。
陆折衣若有所思：“原来是这样。”
天袭之是怀着一掷千金的心思来的，因此立刻道：“道友若有兴趣，我买下来送予你便是。”
“不必，多谢天道友美意。”陆折衣回绝。
“巫情道友何须客气。”天袭之故作轻松地说了一句，开始竞争拍下那枚椭圆蛋形。
大约是没什么杀伤力的缘故，倒也没多少人竞争，喊价的人数寥寥无几，天袭之以一个不算高的价格拿到了手。只听台上主持修士敲下价格，宣布道：“二号厢房修士以四十上品灵石获合.欢道人所制奇.淫巧具欲仙珠一枚！”
合.欢道人可是双.修界的金字招牌，擅于研制双.修功法和欢.好器具。
而他的名字只要出现，必然能将事物蒙上一层桃色阴影。
此刻二号厢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天袭之：“……”
陆折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