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 45 章
六个学生并不是所有人都有五个镜头需要试，在戌林风上去试镜前, 只有第一位学长有这荣幸。
那位学长原本心里颇为自信, 可惜,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戌林风家世极好，人也有天赋，浑然天成的一股傲气, 稍稍改下气质，便有桦南三分气韵。
荆梨云不看好他纯粹是勃兰特庙小, 留不住这尊佛。
这让勃兰特眼前一亮, 戌林风傲然的气息倒是...与他心中的少年桦南有着几分融合。
戌林风见勃兰特满意，嘴角一勾，似笑非笑的再次看向云珝瑶。
可令他失望的是，这个小学弟依旧面无表情。
Mua，真是无趣的小家伙。
“你说？那本书落到林晨的手上？”戌林风面带惋惜，缓缓摇头, “真是...糟践了！”
云珝瑶单手支撑着下颚，心里凉凉的想，他演的是读书人，是清高有气节, 气性还不小的十来岁小少年。
这年纪最容易冲动，就算少年桦南似乎心性淡然, 可因有气节, 再加之自己心中最神圣的物品落入往日看不起的富甲手中, 无疑对少年桦南而言这就是糟践！
惋惜有了，那你的怒气呢？戌小少爷啊，你的确有清高，可不明白对一个每日三餐勉强果腹，一心圣贤书的少年而言，对钱财的又爱又恨的矛盾。
这才是这部电影最核心的最矛盾的...
与勃朗特满意不同，邱子凡微叹。这戌家的小少爷的确是所有试这个角色人中最适合的，可...
邱子凡之所以答应这部剧，固然有两份看中勃朗特，可根本原因便是这个剧本。
这个剧本实在是...每一次阅读都能令他浑身发颤。
初入演艺圈，如鱼得水，一路凯歌，被人追捧，被人崇拜，甚至过去的达官显赫都对他抛出橄榄枝。
纸醉金迷的都要让邱子凡几度迷失，最终忽然惊醒，不过是因同期艺人惨死家中的新闻。
旁人只以为那艺人不过是抑郁，可圈里人哪会不明白根本原因是那些不合法的依赖性药物？
当勃朗特的剧本送到他面前，邱子凡觉得戏中的那人便是同期的艺人。
当年两人同校，才华不比自己低的少年人。在学院中几次相遇，留给邱子凡记忆的都是淡然孤傲的少年人，他如青莲，如天空的白云，似是高不可攀，让人仰慕的同时又有着无法自拔的羡慕。
可就是这样的人，最终走到了绝路...
邱子凡拿着剧本反反复复的研读，反反复复的想起校园生活，想起那已故的艺人，心中有着无力和无法言诉的感慨。
他希望这部电影能让更多的年轻人，更多的，走在悬崖边的人明白自己若跨出一步，最重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
那是万丈深渊，那便是万劫不复！
可戌林风根本无法真正表达这个角色，最重拍摄出的电影也必然不是他想要的，如此一来留下还有什么意义？
邱子凡失望之余却在考虑，勃朗特若真敲定。自己不知道是不是该，或者说能找个借口不再参与这部影片了？
不过他可以投资，解勃朗特的燃眉之急。
“子凡你觉得戌林风怎么样？”勃朗特很高兴的与好友商量，“他能把我想要少年清傲演绎出来，真是...棒极了！”
“清傲有了，但其他的呢？勃朗特这个角色可不只是一个清傲就够了。”邱子凡有些不悦的指着剧本上的人物形象，“清傲如莲，待人和善，同样也有一身的傲骨，愿意为了自己所珍惜的东西与权贵一争。”
“对啊，可戌林风不是都表达出来了？”勃朗特奇怪的反问。
邱子凡顿时觉得失望极了，“你的剧本都没读透，这本剧本真正要表达的是什么你都不明白，就打算开拍了？”失笑声，摇头打算立刻就走，当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
勃朗特去拦，可邱子凡失望之余更有一种愤怒和无力，原以为勃朗特能求自己拍摄这部电影，便是因他也有着那种感悟，这让原本彷徨和孤立的邱子凡忽然有了并非一人，甚至一种知己的感觉。
这才让他愿意几乎不要片酬甚至还愿意投资，给这部电影钱，来让他拍下去。
可如今一切落了空，他邱子凡终究只是红尘中孤独飘渺的一个人。
这份失望和怒火如何能简简单单就被平息？甩开勃朗特的手边往外走。
荆梨云看这原本好好的试镜，可谁知主演忽然就和导演起了争执，眼看着就要黄，而云珝瑶还没试镜。
心里有一种无奈和失望，但不论怎么说人来都来了，前面的学生都有机会，为何他看好的小家伙就没了？就算不成，那也要给他试一试的机会！
护犊子的荆梨云一个健步冲上去拉住邱子凡，“子凡看在老师的面子上先给珝瑶一次试镜的机会，成与不成，这部电影拍不拍，最后怎么拍老师一律不管。
但这些孩子我都带来了，云珝瑶更是我看好的，让他试一试，说不定就是你要的呢？还是说你现在连这个面子都不给我了？”
邱子凡从口袋中摸出一盒烟点上只，抽了口，半响才微微颔首，“好。”没期盼也没太多奢望。
毕竟他和绝大多数人一样并不看好这个从一进来就寡言少语的少年，他身上没有桦南的特性。
而云珝瑶更只是刚入学的少年，功底都不扎实又何来演技？若要演得好还不是凭自带的属性？
勃朗特有些烦躁，不明白好友先前说的指责到底何意，他哪里没明白。
然而如今人留下了，他倒没先前急了，挥挥手对云珝瑶抬了抬下颚，“试吧。”
勃朗特倒是认为荆梨云刚才的举动不过是为了自己找的一个下台阶，挽回邱子凡。
而如今邱子凡愿意留下，便是还有机会，等试完这最后一个再和他聊聊，现在大家都先冷静冷静。
主星的十二月已经进入冬季，室外零下三度，就算云珝瑶都穿上厚重的外套。
进门后他已经脱下厚重的外套，眼下他又脱下一件单薄的毛衣，里面是一件洗的发白的衬衫。
头发一丝不苟的被他输得整整齐齐，那件白衬衫上也没有任何的褶皱。
云珝瑶黑色的眼眸清亮，嘴角含笑，走到桌前那是一些小道具。
因为谁都不看好，勃朗特也有几分心烦意乱，便没说要他演哪一段，而是让他随意来，擅长什么就演什么。
对这种轻视，云珝瑶到也不介意，毕竟被人尊重是看一个人自身的实力以及...手中掌控的权利，地位，财富。
少年桦南是个书生，故事背景的确不是古代，但在一个半混乱的时期，军阀统治着各自的领土，人命最贱，桦南宛如青莲与这世道格格不入。
不束发，非长袍，固然有高科技的物品，但那年代的人还是偏爱手写文字，更是对一手好字的人高看一眼。
云珝瑶觉得这本剧本的背景挺有意思的，这是民国与鲁尔特帝国走向星际的两个时期交融下融合的背景。
砚台上倒了几滴清水，拿起墨块慢慢研磨，动作不急不缓，神情专注，认真的注视着砚台里的清水变为墨汁。
片刻，又拿起道具的毛笔似乎有些嫌弃的失笑摇头，却随手便在泛黄的纸上笔走龙蛇。
一气呵成，笔墨横姿，力透纸背，入木三分。
云珝瑶随手写的是行楷，这星际时代先人的东西他们都丢了七七八八，真写草书，怕是这群人看不懂，反倒是以为他再胡诌，装神龙鬼呢。
放下笔墨，似是满意的带了三分笑意，“宇涵你觉得这么样？”
神情之中带着几分骄傲，却没自得。
邱子凡心头一动，下意识接口，“可是比林家那小子好多了。”
云珝瑶浅笑，倒是不谦虚，反而理应如此的自然，“他家固然家境极好，可却不知珍惜读书的机会，实在是浪费！”说到这嫌弃而愤慨，“天下还有不少穷苦之人无法进学，而他们却每日醉纸金迷，浑浑噩噩度日！”说着重哼声，“当真是不公平。”
“你与我可不同，”邱子凡仔细的打量云珝瑶的每一个神情，平静的接上下一句台词，“你有才学，将来一定能考上，等做官了，要让更多穷苦人吃上饭，读上书。”
云珝瑶眼前顿时燃起了雄心壮志和矛盾，“我是有这心，可却心性宁静只愿与世无争...”摇头有些苦叹，“更何况我要升官却是需要与人交际，你又不知，我这性格最容易得罪人。”
“不怕，有我在...”拍了拍好友的肩，笑容是那么灿烂，为他有桦南这样的朋友而自豪与高兴。
桦南含蓄内敛的性格也不由因此而露出几分笑意，低头再看纸上字，似是喃喃，却又是如此安心“是啊，你在...”我怕什么？
邱子凡对这剧本期望极大，因此时常研读，里面的一字一句他都研究揣摩，别说主角了，几个主要的配角都在他心中刻画了不止一遍。
云珝瑶看得出邱子凡重视这部剧，但能重视到这地步，却不得不说令他有几分敬佩。
这，是一位真正的艺术者，演绎的艺术对他们而言至高无上，他欣赏这一类人，心里也敬佩。
邱子凡很快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神情忽然大怒，拽着云珝瑶的手就往前走，“走，快与我去找林家理论！”
云珝瑶心头一跳顿时知道这是哪个场景，当即接口，“于兄可是出事了？”
“宇涵出事了！”邱子凡头也没回的高喊，急切而慌张，“今天宇涵见你想要的那本书册，便要买下，可没带够银钱，便让店家留一下，他回去取了就来。
可谁知林家那混蛋见状立刻要高价卖了去，还戏弄了宇涵，甚至羞辱与你。
宇涵你又不是不知，若事关他自己倒也罢了，可说你，他如何能忍？
林家那混账还带着人呢，宇涵又不比我们强壮，如今肯定会吃亏，快，快与我走！”
听闻好友因他而遇上麻烦，云珝瑶脸色顿时苍白，浑身发凉，脚步更比身旁的人快了几分。
可谁知他们去时已晚了...
宇涵已被失手打死，云珝瑶面无表情的看这这一切，浑身无力的跪坐在地上，压抑的，死死的双手握拳，下一息却是宛如濒临崩溃的野兽，嘶吼咆哮。
按剧本，林家最后找了个随从顶罪，林家不过伤了毫毛，在乱世这不过是叶落湖面，连涟漪都无法掀起多少。
可这也改变了主角桦南...
这也是整部电影最后一幕，却需要少年时期的桦南扮演者需要足够的张力与感染力，以及让人最终怀疑甚至联想到这少年与完全背道而驰的成年人，原是同一人。
邱子凡眼中闪跃着，谁都能看得出他的满意，若非如此。哪会劳烦一个影帝给个新生配戏？
“就他了。”邱子凡喃喃的，似是对自己，也似乎对勃朗特。
戌林风收敛了之前玩笑的心情，首次对这原本并未真正入眼的学弟多了几分...重视。
与旁人的差异不同，荆梨云心里只有自豪与骄傲，看是平静随意的上前拍拍已经起身，再次回复面无表情的云珝瑶，“你们的小学弟如何？”
勃朗特被惊的有些不知如何回答，张了张嘴倒抽了口冷气，“不愧是老师您推荐的人。”先前是他想差了。
“人选既然敲定，我先回去联系经纪人空出时间。”邱子凡如今心情极好，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我的戏会先拍，平日除了必修课外你还是要到剧组配合。”
“是，邱学长。”奇怪的称呼，平静的没有多少喜色，反而一切理所当然。
邱子凡笑着点头，不反驳这个称呼，与勃朗特等人微微颔首便告辞离开。
与之前要走时愤怒不同，邱子凡如今走的却带着喜色，也让勃朗特大大松了口气，先是感谢了其他一同来的学生，送他们出门时，勃朗特忍不住再次感谢恩师，“若不是老师带来的学生杰出的表现，恐怕我也留不住子凡了。”说到这叹了口气。
“这次我倒是觉得子凡做的没错，他愿意帮你，除了往日的情分外，最重要的还是这个剧本。”怕是触动了邱子凡什么，可当邱子凡并未在勃朗特身上看到同样的感悟，以邱子凡如今的资历自然要抽身。
帮忙是一回事，搭上自己的名声却是另一回事。
如今演艺圈竞争如此激烈，稍有不慎便难再复起。
“好好研究研究剧本吧，”若拍不好恐怕...
邱子凡接触的导演多是一流，甚至超一流的导演，有极强的表达手法与自己的风格，能力非凡，特别会抓住演员的情绪与镜头感。
与他们相比勃朗特却相差甚远，邱子凡怕是一时半会无法接受，以他精益求精的性格，拍摄中怕是有不少矛盾。
其他几个试镜的人荆梨云好好安慰了一番，倒是那五年级的有些愤慨和无力。
他倒是不看中勃朗特，而是看中能和邱子凡合作。然而云珝瑶是用实力碾压了自己，靠自己本事博得了邱子凡的认可。
特别是之前那一手漂亮的毛笔字，在如今的社会下已经极少有人会了。
别说他了，恐怕戌家那位少爷也不得不服气。
“好好努力，还会有下次机会的，老师会帮你们留意着。”荆梨云送走学生，又拉着云珝瑶说了会儿话才送他回去。
荆梨云注视着那少年风云不惊的面容，目送他的离开，靠在飞行车前，忍不住笑了声。
勃朗特的确欠了几分火候，可有邱子凡看着应该不会有多大问题。
等这部剧上映后...
荆梨云有些迫不及待的想看世人诧异的惊叹了...
那种感觉仿佛就是伯乐与千里良驹，管仲与齐桓公；韩信与萧何；魏征与李建成一般。
如荆梨云预料，勃朗特的急迫与邱子凡密切的促成，电影很快就开拍。
可很快问题便爆发，勃朗特的导演水准实在是...还有其他那些配角，特别是占了比较大比例的。
邱子凡忍了忍，心想不行自己还能调.教，可就算自己花费了不少功夫，依旧令他无法忍！
特别是那个宇涵的扮演者与少年桦南，云珝瑶的戏，那简直就是在演两个世界！
云珝瑶的演技无可挑剔，可那个演员到底在干什么？你的表情呢？你诧异呢？你的台词功底呢？！
邱子凡忍了五天，最后去和勃朗特谈了谈，后者也是一脸无奈，他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个好友也会动怒，更是第一次明白对方对自己抱有如此高的期望，可是...“钱...”不够，只能请这档次的了。
云珝瑶那种是他们捡到便宜，可也不可能哪都能捡到便宜不是？
邱子凡其实对勃朗特不满的不只是那些演员的挑选，虽说还不错混的过去，可入不了他邱子凡的眼，邱子凡潜意识觉得若这次拍的好，他下一个影帝怕是十拿九稳。
而如今他不过四十出头，对许多演员而言，演绎生涯才刚刚开启，他若能拿到三个影帝，这代表的意义也非同凡响。
因此邱子凡不打算让步...
直接拿出自己的积蓄做为投资人，并请自己业内的好友来客串的客串，适合的就上门请对方帮忙空出档期。
有他的慷慨解囊，整个剧组的资金是毫无问题，演员也一溜圈的都是演技非凡。
整体水准那已经不是一个突破，而是天壤之别。
可勃朗特却在里面有些尴尬，毕竟他资历浅的...都无法指挥那些演员。
云珝瑶看着这一切，也看出了邱子凡对这部电影的野心与必须成功的决心。
可同样剧组内无法调和的矛盾也会因此日益增加，不协调好，那就必须压制一方，这可不是万全之策。
云珝瑶摸着下巴想了想，便亲自去劝说邱子凡。
这可是他第一步真正意义上能证明自己的电影，不能让他们失手弄糟了。
“邱学长。”休息室里只有他们两。
邱子凡对这个天赋极高的小家伙也比常人多了几分喜爱和惜才的心，“剧组的生活还习惯吗？”
“嗯。”云珝瑶露出几分腼腆的笑容。
如今邱子凡与勃朗特的矛盾在导演这一块，勃朗特配不上如今的这部电影，可勃朗特又不愿意拱手相让。
甚至此时此刻的勃朗特有些怨恨自己的好友吧...
毕竟站在勃朗特的角度，这部电影是他如今最有可能获奖的。
就凭云珝瑶和邱子凡两人，勃朗特把电影拍了，也必定能获奖。
可这样的奖项入不了邱子凡的眼，他更觉得勃朗特无法理解他自己带来的剧本，这令他看透时就有一种失望和欺骗的愤恨。
为了拍出邱子凡心中的电影，他一扫往日的温和，露出了自己尖锐的爪牙，露出了自己的野心。
如今整个剧组翻天覆地，也几乎真正听的是邱子凡而非勃朗特。
看来，执念很深啊~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若不解开邱子凡的心结，恐怕这电影的拍摄都会一波三折。
“你这孩子...”邱子凡浅笑，他真的很喜欢这少年。
似乎剧组里很少有人会不喜欢他的，整个剧组里的老前辈都对他的勤恳与努力感到赞叹的同时，又折服于这少年的天赋。
不过邱子凡真正对他另眼相看的原因，却是云珝瑶在拍戏时能精准的掌控了戏中桦南或者说他记忆中那位同期校友的清傲。
“学长，我是不是和你记忆中那人很像。”云珝瑶浅浅的笑意，与戏中的桦南有着三分的相似又交融着那人五分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