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劣币良币
与海沙帮的生意买卖还有三日,方原趁着闲暇时分,便决定去京口四周的景区去转一转。 京口周边最有名的就是金山和北固山。 在明朝时,金山是江面的一个岛屿,山上修建了南朝的佛教名寺,金山寺,也就是白蛇传里水漫金山,梁红玉击鼓战金山的金山寺。 北固山最有名的就是北固亭,辛弃疾的千古名篇,就是作于北固山上的北固亭。 以方原的本意,是要去一次北固山,拜会一下北固亭,感受辛弃疾笔下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壮怀激烈。但小苑却执意要去金山寺,因为由冯梦龙小说改编的戏曲名剧早已风靡明朝,小苑很想去金山寺瞧一瞧,缅怀那个爱情故事里的主角许仙和白娘子。 为了照顾小苑的少女情怀,方原只能选择妥协,放弃了去北固山的想法,带着一行人坐着渡船去了金山寺。 金山寺乃是佛教圣地,前去许愿,拜佛,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 方原是无神论者,对拜佛上香是全然不感兴趣,但小苑却是一板一眼,虔诚的磕头焚香,又郑重其事的在姻缘纸上写下了心愿。 方原想瞧一瞧她写的什么,小苑却红着脸儿藏了起来,迅速的扔进了香炉之内。 众人绕着禅寺,宝殿,慈孝塔,白龙洞,法海洞逛了一圈。白龙洞据说能直通杭州,当年许仙就是从这个白龙洞逃去杭州和白娘子西湖断桥相会。 小苑好奇的问道,“公子,从这个白龙洞真能到杭州?” 镇江到西湖五百里左右,方原哪会信这种虚无缥缈的传说,失笑说,“这怎么可能?” 小苑不依不饶的说,“公子,我们进去试试啊!” 方原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打开了淘宝上购买的手电筒,拉了小苑进了白龙洞,空气潮湿阴冷,直到走了十余丈,氧气已极为稀薄,已是头晕脑胀,这才退了出来。 方原刚出了白龙洞,便隐隐约约的听见竹林里的禅院中,有做道场的声儿,想必哪家大户人家在做法事。 方原正要离去,却听见道场的诵经,木鱼声里,还间杂着男男女女的哭声,这就事非寻常了。 他走近了几步,透过禅院的大门望去,却见到一群穿着粗麻的男男女女正跪坐在一尊破破旧旧的佛像前,或哭泣,或祷告,至少有两、三百人之多。 方原见这些人几乎个个面黄肌瘦,再加上衣着简陋,哪里是什么大户人家,分明就是穷苦人家的百姓。 这些人衣服都没穿齐整,看一个个面黄肌瘦的,估计饭也没吃饱过,衣食尚无着落,在禅院祷告什么呢? 方原生了深深的好奇,正要入内问个究竟,却被门口小沙弥给拦了下来,“施主,这是私人道场,非请莫入。” 方原好奇的问,“这些是什么人?” “你不是见到了,做道场法事的人呗!施主,快走吧!” 小沙弥不耐烦的说了一句,便匆匆进了禅院,关上了禅院大门。 方原吃了个闭门羹,冲赤古台使了个眼色,赤古台正要破门而入,却听到一个声儿远远的传来,“走过路过,该上香上香,该拜佛拜佛,不要多管闲事,否则佛祖也救不了你。” 方原这才注意到在林间小路的石椅下,正躺着一个二十五、六岁的青年,衣着褴褛,却是文人装束。还未走近便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青年已喝得酩酊大醉。 方原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对这个醉汉也生了好奇,坐在石椅上问道,“什么闲事这么要紧,他人过问都不成?” 青年撑起了身子,也坐回了石椅上,一下就搂过了方原的肩头,冲他打了个酒嗝,一股恶臭四散开来,“小弟,我看你年纪不大,口气倒大啊?我说了你敢听吗?” “大胆!” 赤古台见他这个竟敢直接冲撞方原,更口出无理的话,正要上前将醉汉捉起来扔出去,却见到方原冲他使了个眼色,忙退了下去。 方原亲热的拍着醉汉的大腿,悠悠的说道,“我不仅口气大,本事还大,胆子更大,说吧!我瞧一瞧何方神圣能吓得我不敢听。” 醉汉哈哈大笑说,“这禅院里的,都是两、三个村子的乡下人,一辈子都没进过京口,你知不知他们为什么来呢?呕!” 方原强忍着他身上的酒气,淡淡的问道,“为什么呢?” 醉汉大笑说,“因为他们的孩子没了,一夜之间,几个村子丢了五、六十个黄口小儿。对,就是这么一夜之间就全丢了。” 小苑听了丢了这么多小孩子,惊得娇呼了起来。 方原猛地一惊,丢失了几十个小儿,换在历朝历代都是大案要案,忙追问道,“丢了小儿,这些百姓为什么不去官府报官查找?” 醉汉斜眼瞧了瞧他,“百姓又不是傻子,当然早去过官府。” 方原追问道,“官府没去查案?” 醉汉鄙夷的说,“查了啊!官府是路人皆知,就是海沙帮干的。” “又是海沙帮!” 方原皱了皱眉头,神色渐渐阴沉了下来,沉声说,“海沙帮抢这些小儿来做什么?” 醉汉说道,“贩卖私盐啊!用小儿运输、贩卖私盐,既不易引人耳目,被捉了就直接用这些来路不明的小儿顶罪,一举两得啊!” 方原恨得是咬牙切齿,这个海沙帮还真是无恶不作,竟强抢小儿作为走私私盐的掩护,简直是罪大恶极! 方原冷冷的问,“官府既然知晓是海沙帮干的,为什么不去捉人?还有,百姓来寺院做什么道场?” 醉汉嘿嘿冷笑说,“因为海沙帮还有更大的来头,镇江府衙惹不起,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啊!官府不作为,百姓又要不回小儿,便只有寄望佛祖保佑,凑了些钱做一场道场,巴望孩子平安归来啊!” 方原倒真想瞧一瞧,谁敢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为非作歹。 在北京城,方原有崇祯当后台,连田弘遇这种皇亲国戚都敢办了。东林党的周延儒被他千刀万剐了,阉党的王承恩是他挚友,还有谁不敢办的。 至于南京城,就是手握军政大权的史可法此刻在方原面前,方原也要他拿话来说,否则绝不会干休! 方原冷冷的问,“海沙帮有什么了不起的后台,在顺天府,还是应天府,说来听听?” 醉汉仰头饮了一口酒说,“要是我知道这个后台是谁,我拼着性命不要,也要上门骂他个狗血淋头。” 方原这才知晓了乡下的百姓丢了小儿,反而在寺庙里做道场的来龙去脉,但这些只是醉汉的一面之词,不能偏信。何况,这个醉汉到底什么来历,竟然了解这些内幕? 方原直直瞧着醉汉的双眼,淡淡的说,“兄台何人?竟会了解这些内情,想必也不是寻常百姓咯!” 醉汉仰天哈哈大笑说,“我本是镇江府的推官宋青,这案子就是我经手的,岂会不知?” 方原一把扯着他的衣领,厉声呵斥说,“身为一府推官,遇此等灭绝人伦的大案要案,不仅不仗义执言,替百姓做主,还敢喝得酩酊大醉,罔顾公务,荒唐!” 醉汉被他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酒也醒了几分,支支吾吾的说,“此案我奔走了两月,应天府我都去过了,却也是无处伸冤啊!这个官场太黑,暗无天日,我如今早已辞官,这官做不了,做不了了!” 方原深嘘口气,大明朝无论是官场,还是商场,早已腐朽不堪,已形成劣币驱逐良币的恶劣之局。清官被贪官驱逐,正经商人被奸商打压,国事至此,若非方原在一力死撑,早已亡国! 方原松开了手,重重的拍了拍宋青的肩,冷声说道,“还做什么道场?立刻去令百姓撤了道场,你,还有涉案百姓,一起随我去镇江府衙,讨这个公道!” 宋青此时的酒劲已去了大半,瞠目结舌的望着方原,上下打量了一会,虽不认识方原的来历,但也能猜到眼前这人的来头或许真的不一般,“阁下,阁下是?” 方原冷冷的说,“一个专管世间不平事的人,随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