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五章 谁是乱臣贼子
紫禁城
乾清宫
崇祯这一个月来,接到了两份情报,传来的全是坏消息。
一个是河南总督李岩派出贺锦率两万军士自南阳府北上开封府,开封府官府向朝廷发来了紧急求援信,要求朝廷立刻派军前去救援。开封府属于周遇吉的防区,周遇吉得到军报后,立刻前来京城汇报紧急军情。
一个是吴三桂也对玄甲军想借道山海关出关一事给出了回应,关宁军认为方原想假道灭虢,趁机攻占山海关,关宁军不予放行。甚至,吴三桂本人并没有前来,而是派了山海关总兵高第回朝代为报信。
吴三桂的回信虽礼敬有加,但态度却是一目了然,无论崇祯应不应允给方原借道,吴三桂和关宁军也不会放行。
两份军报全都关系到与方原的冲突,崇祯逼于无奈,只能再次找来了名义上是来京城探亲,实际上是替方原来和谈的公主。
这一次父女间的对话,只有周皇后、国丈周奎,周遇吉在一侧旁听,没有召集其他内阁、五军都督府的大臣。
如今的内阁首辅洪承畴,虽口中没明说,其实是巴望着与满清合作,共同对付方原;吴三桂事实上已不遵朝廷号令;郑森区区的水师也在天津卫苟延残喘。
崇祯唯一还能指望的,就只有周奎的八万明军,还有周遇吉的七万晋军。
崇祯先将方原派军北上军报摆在了坤兴公主面前,神色冷然的道,“娖儿,这就是驸马和谈的诚意,狐狸尾巴终于还是露出来了,派军前来攻占朝廷的河南布政司。”
公主看过了军报,又将军报交还给了崇祯,“父皇,驸马若真是有心与朝廷为敌,京畿以南至山东是一马平川,为什么不直接攻打京城,反而从河南出兵?这是驸马的和谈策略而已!”
周遇吉朗声道,“方原不攻打京畿,无非是忌惮在河间府的七万晋军而已。”
公主似笑非笑的望着周遇吉道,“周都督,五万晋军连个几千人的高邮卫也拿不下,能阻挡二十万玄甲军北上?!”
她讥讽了周遇吉,又望着崇祯道,“父皇,如今在京畿地区还愿遵从父皇号令的,不过是八万京畿明军,七万晋军而已。比之孙传庭的二十万山东军,李自成的三十万闯军,孰强孰弱?连孙传庭都战败殉国,李自成都狼狈逃窜,驸马焉会惧怕京畿这点兵马?驸马不向京畿进军,而是在河南方向进攻,还是不愿和父皇真正的撕破脸啊!”
崇祯再次陷入了沉思,若方原真的进军京畿,周遇吉的七万晋军或许能给玄甲军制造不小的麻烦,但要说能将玄甲军拒之京城之外,崇祯也不会相信。
周奎出来说道,“陛下,当务之急,不是口舌之争,也不是判断方原是不是乱臣贼子,而是如何解河南之围啊!”
山西、河南全是周遇吉的防区,而周遇吉的主力正在河间府,防备玄甲军北上,还能有什么法子抵挡玄甲军在河南的扩张?崇祯望着周奎问道,“周国丈,你可有良策?”
周奎义正言辞的道,“以老臣的估计,方原此人就是爱惜名声,相当乱臣贼子又不敢公然翻脸,便想着一下下砍断京畿的左膀右臂,孤立京城,迫降朝廷。”
“若朝廷不守河南,方原必然会继续北进,攻打山西。若山西一旦有失,京畿便是一块死地,再无可为!若朝廷守住河南、山西,纵然京城失守,还可以退去山西,倚持着太行山之险,继续坚守。方原纵然夺了京畿,立刻就会面临与满清的全面大战。我们正好可以坐山观虎斗,或是南下陕西,攻灭秦王,夺取关中扩充势力。”
崇祯听了他分析的形势,是连连点头,“国丈言之在理,周都督,你是什么说法?!”
周遇吉所率全是来自山西的晋军,若玄甲军攻占河南,再北上山西,这帮山西大兵哪里还愿留在远在千里之外的河间府死守?从军心、士气的角度来看,也应该回援山西。
周遇吉打心里是赞成周奎的说法,但还是为难的道,“陛下,若晋军撤走,方原一旦从山东北上京畿,谁来护卫京畿的安全?”
周奎冲崇祯跪拜在地,正容道,“陛下,犬子周鉴会亲率四万京畿明军前去河间府驻守,抵御方原,不成功便成仁。老臣一门深受陛下厚恩,必当以死相报。”
若周遇吉一撤,崇祯唯一能指望的,也就是周奎,见周奎在国难当头还愿意出来担当重任,也不管是真是假,是忠心还是忽悠,感动得热泪盈眶,“周国丈,京畿的安全,尽在你一身了!”
公主默然的看着当着父皇之面大表忠心的周奎,从内心生出了深深的厌恶。方原早派了密使前来给公主传话,周奎前些日子秘密派了儿子周鉴向方原投诚,约好了将周遇吉的晋军调离京畿,以清扫最后一个入京的障碍。
经过周奎一连串高调的忠心表演,崇祯果然中了计,将周遇吉调离了京畿,返回山西去了,而将京畿的防务全交给了周奎。
这就是典型的开门缉盗!
公主望着将周奎当作最后救命稻草的父皇、母后,生出一阵难以抑制的悲哀。
直到此时此刻,父皇、母后还没看出大明真正的乱臣贼子,其实并不是南征北战的方原,也不是什么东林党、阉党,而是那群有奶便是娘,只有私利,全无公义的官僚集团啊!
洪承畴、吴三桂忙着向朝廷施压,要朝廷屈服于满清;国丈周奎则忙着向方原投降;最中立的郑森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唯一忠心的孙传庭、周遇吉,不过是孤忠之臣,大明临死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大明江山由这群官僚集团掌舵,不亡真的是天理不容啊!
公主突然想开口提醒父皇、母后,这会不会是方原的调虎离山之计,令父皇、母后再斟酌、斟酌,但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方原对她是全身心的信任,才会将全盘计划,甚至连周奎秘密投诚这么机密的消息都说给她知晓。若她出卖了方原,坏了方原的计划,还有脸再去见方原?
何况,这也是唯一和平解放京城的计划,若一旦泄露,崇祯令周遇吉接管了周奎的京畿明军,双方的一场血战便无法避免。京畿必会大战连连,生灵涂炭。
无论于公于私,她都不开口揭穿这个天大阴谋,左右为难之下,鼻子一酸,泪水也划过了脸颊。
周皇后见她突然哭了起来,忙问道,“娖儿,你这是?”
公主深嘘口气,拭了拭泪水,将之前的话儿全吞进了肚子里,淡淡的说道,“父皇、母后,那驸马借道之事,打算怎么回复呢?”
崇祯摊开了吴三桂送来的书信,交给了公主,“娖儿,你自行看一看,不是朕要拒绝驸马,而是吴三桂不放行啊!”
公主详细的审阅了吴三桂的书信,望着崇祯道,“父皇的意思是,父皇愿意借道,是吴三桂不愿借道,是吧!”
崇祯沉吟道,“驸马、娖儿可以这么理解。”
公主将吴三桂的书信收了,放进了怀里,“父皇,书信借我一用,我会立刻给驸马回信,再附带送去吴三桂的书信佐证。”
崇祯打心眼里还是不愿借道,既然有吴三桂来顶这个锅,又有公主去向方原回信,那是最好不过,便连连点头,“一切都依娖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