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姨太 之01
六月的古城像闷在蒸笼里,街道两厢的商家居客都散坐在檐下手执竹扇避暑纳凉,有小贩肩挑担子扯着嗓眼有节奏叫着:“西瓜…西瓜…黄瓤黑籽…不甜不讨钱哟……”“山西蜜桃,个大皮薄一咬一口水……”此起彼伏……
有少妇靓女撑着油布伞在凸凹不干地街间踩着碎步飘逸而过,乡下人挑着蔬菜气喘吁吁满头大汗,为了生计哪管署热寒冷?一队骑兵穿街而过,马队后面尘土弥天,乡民们唯恐躲之不及……
一顶古尼小轿夹在川流不息的人流中由南向北缓缓而进,轿后十数步两大兵横担长枪歪肩邪背吊儿郎荡。穿过鼓楼沿道前行片刻这轿悠悠落地,轿夫轻声言道:“三姨太,到你娘家门前了请你下轿吧。”
轿内一片沉寂……少许却听到呜呜咽咽地啼哭之声,轿夫相互对视呆在一则。两大兵掀起轿帘高声叫道:“三姨太哟…你快下轿吧,这大热天都能烤出油了,你见到娘我们好讨碗冰糖水解解喝吧,有啥好哭的嘛!舍不得团总不是?天放黒我两再来接你……”
“呸,无赖给我滚,滚,快滚…”轿里的三姨太顺手夺过轿帘。两大兵相视大笑起来,一个给另一个使个眼色,那个便高声叫道:“三姨太回娘家了,王大娘快来接闺女呀……”搞得半条大街都能听到。
这一嗓子到真管用,从临街房间急丛丛走出一位中年妇女,见她满脸挂笑:“哟,原来是你们二位军爷陪晓琴过来的,这大热天的辛苦二位了,快进屋凉快凉快,晓琴…晓琴…这都到家了怎么不下轿啊?”中年女子三步并作两步蹭到轿前掀起帘儿,见轿中女儿一脸泪迹由不得顿住了,片刻中年女子探进前身,一边替女儿抹泪一边轻声安慰:“晓琴,今日个回门那是喜事,哭不得,让街坊四邻瞧见了多不光彩,快下轿,来娘扶着你……”中年女子见女儿捂着眼窝泪流满面,自己也收敛不住一头扑在女儿身上痛哭起来……惹得过路之人驻足观景。两大兵抡枪驱赶:“这有啥好看的,少见多怪……”
路人骂骂咧咧四散而去,这光景从屋内又走出一位三十左近的男子,此人头顶一只瓜壳帽,一身洁白的大襟绸衫,手中执一巴蕉扇,见到此景免不了皱皱眉头,犹豫片刻还是上前劝导:“玉珠他妈,快让晓琴下轿进屋吧,太阳这么毒,怕要中署……”说着上去拽轿中的娘儿俩。
轿中母女哽哽咽咽相互搀拂走岀轿耒,三姨太在前中年女子随其后进得房门。原来是家瓷器店,店主人并没有留两大兵歇脚吃茶的心意,从柜上捡两大洋递给大兵:“谢军爷劳顿,莫不到对面茶馆喝个碗子……?”
两大兵并不傻揣了大洋:“莫,莫,我们还有公干要回去交差,躭搁了团总要责罚的……”两大兵转身向轿夫吆喝一声,这只小轿调头上道,瞬间淹没在人流之中。
瓷器店的主人在古城也祘得小康殷实之家,除了沿大街的门面,后厢一连三进的宅院称不上富丽堂皇,却也整洁有序。从房舍格局色调看得岀是先朝遗产,屋檐瓦当,房脊畜头,青古淡雅,室内外墙饰,均木质镌刻,刀功精湛,意境积厚,一草一木,丝丝入扣……室内陈设;青中潜紫,古朴典雅,被主人擦拭得铮光瓦亮,尘灰不染……看得出此家乃卖瓷世家。室内几尊大瓷:“仙人拜寿”“仕女踩春”……纯均窑古物,壁间字画都属名流之作,把个市井人家布局得一丝儿温馨、一丝儿典雅……
母女二人进得室内没了顾忌,索性儿放开来抱头大哭起来……店主人忙将踏进门的一只脚抽回来,听着母女那扯心撕肺地哭,他无顾地揺摇头退到外厅去招呼他的生意去了。让她们哭吧!泪水是苦涩的,那是人生艾怨的结晶,是无顾之人排泄悲愤的唯一妙方,也是对这个人吃人社会的控诉……
强抢豪夺,弱肉强食的世道,容不得公平、搏爱;自己的人生、命运任人宰割,肆意蹂躏……旁求无顾,她们不流悲泪又将何从?
怒从心中生,泪从悲中流。
三姨太悲痛欲绝的哭声,是一把无形的利刃捅着母亲焦脆的心尖,她无顾地替女儿拭着汨汨如注的泪水,看得出她有隐隐地自责、难言地艾怨,面对女儿的凄苦,她却连一句用来安慰地语言也吐不岀来……“他待你咋样……”她这样问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