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恋恋时光
黑暗中, 戈樾琇听到若干声响。
是下雨了吗?那是雨点打在她窗户的声音吗?应该是吧, 听这声音雨似乎下很大, 眼睛已经睁开,思绪还犹自沉浸在梦中。
戈樾琇做了一个梦。
梦里, 有一个男人始终站在距离她不近不远的所在, 身影熟悉但是看不清楚面容, 几次她想上前,但不知道因何就是不敢踏出脚步, 时光流逝, 那男人一直站在那里。
某天,路过一个集市,也不知道怎么的,她手里多了一个孩子。
怎么会忽然冒出一个孩子来着?那是一个小男孩,不管她怎么赶小男孩自始至终都牢牢牵着她的手。
有点烦来着, 问小男孩为什么要缠着她, 小男孩说了一件让她吓了一大跳的事情,小男孩告诉她那是因为她是他妈妈。
“你胡说八道。”“戈樾琇只属于她自己, 她不可能成为谁的妈妈。”她大声嚷嚷着。
小男孩冲她笑。
然后,她发现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 小男孩的长相她曾经在一副画作中见过, 那是妈妈的画作, 在熊熊烈火中, 半边画已经被烧成灰烬, 另外半边栩栩如生, 无尽繁花之下,小小少年穿着月白色短袖衬衫,眉间纯净,分明那是……分明是格陵兰岛来的孩子。
呆呆看着小男孩,任凭小男孩拉着她的手。
最后,小男孩把她的手交到一直不远不近站着的男人手上,稚气的声音在说着“爸爸,我把妈妈带来了。”
当她踮起脚尖,想去看那男人时。
那个男人化成一片片灰烬。
就像那年,被丢到熊熊烈火中的画。
不要,不能。
不,别。
大声喊出:宋猷烈。
那声宋猷烈被雨声所掩盖。
雨点浸透她衣服头发。
梦里在下雨,梦外也在下着雨。
触了触嘴角,那声宋猷烈似乎依然残留在那里。
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戈樾琇,快睡觉,你太累了,你需要休息,顾澜生说了,美美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是的,是的,睡上一觉就没事了。
也许是过去很久,也许是过去小会时间,有人打开她房门,脚步声很轻很轻,停在她床前。
窸窸窣窣声响中,床垫陷了下去。
缠绕于耳畔的气息她怎么可能不认得?
一个翻身,依偎了过去。
谁都没说话。
这样深沉的夜晚,窗外还有雨声,他在她耳畔低语着,她要他一再保证,除了吻别的不能干。
承受他的吻,好不容易有了说话的空间,和他说她梦到了一个小男孩。
“他和你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但又不是一模一样,他还叫了我妈妈。”气息开始混乱。
“然后呢?”他问。
“然后……”心里害怕极了,手紧紧缠住他,“宋猷烈你不能化成灰烬,你得陪我很久很久。”
“好,陪你很久很久。”
轻轻哼出声,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她用力推他:你不是答应我的吗,只能吻别的事情不能做。
他压根没把她的话放在眼里,甚至于和她唱起了反调。
她急得眼泪汗水都出来了,嘴里一个劲儿强调着重复着一句话:“宋猷烈,外公在这里呢。”
“宋猷烈,外公在这里呢。”重复着,直到眼泪渗进她嘴角处,低低的,喃喃的,徒劳的“宋猷烈,外公在这里呢。”
用尽全力,打开床头灯。
黑暗瞬间被推向了墙角处,周遭一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在橘黄色光晕中,戈樾琇睁大眼睛看着天花板,那扇门是否被打开过,是否有人在黑暗中亲吻她的嘴唇,不知道,不知道。
但那渗至她嘴角处的眼泪却是真的。
有人说,眼泪是甘甜的。
戈樾琇从来就未曾尝过甘甜的眼泪滋味,她所知道的眼泪滋味一直是苦涩的。
窗外还在下着雨,戈樾琇让房间的灯一直亮着。
灯亮着的话,就不会有人打开那扇门了,这样她就可以好好睡上一觉,她是这么想的。
昨晚忽然而至的夜雨并没能拦住明媚阳光的脚步。
普罗旺区初冬的朝日落在窗框上,金灿灿的,今天应该是一个好天气。
是好天气她就没理由赖在床上,戈樾琇伸了伸懒腰。
今天是外公生日,今天莫桑镇有一系列的活动。
她还特意为了这一天准备两套衣服来着,白天是按照南法姑娘的打扮,高领灯笼袖衬衫,晚上是外公给她准备的旗袍,正规场合老头子总是要求她穿戴得有东方特色。
戈樾琇不能赖床的原因还有一个:顾澜生来了。
作为一名东道主,她得带着他到处转转。
今天莫桑镇有斗牛表演,迪恩一再叮嘱她不能错过莫桑镇的斗牛表演,迪恩年满二十岁时就代替老迪恩成为莫桑镇新一届斗牛士之一,即使迪恩戴着那顶象征莫桑镇斗牛士的牛仔帽只亮相过四次。
这一天是外公的生日,坨坨要开开心心,漂漂亮亮的。
眼睛紧紧盯着落在窗框上的日光,一鼓作气,戈樾琇从床上起身。
一边刷牙一边来到房间门处。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
打开门。
果然,门外站在顾澜生。
顾医生的笑容可以媲美普罗旺区的冬日暖阳。
“在这里站了多久?”问。
“戈樾琇!”顾澜生手指着她嘴角,一脸嫌弃,“你就不能刷完牙再说话吗?”
摇头,身体挡在门缝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不回答问题的话休想进房间。
“站了多久啊……”拉长声音,装模作样,“没四小时也有三小时,我六点半就来了。”
现在是八点半,分明才两个小时。
但两个小时也不错。
要知道,戈樾琇是虚荣心十分强的姑娘,顾澜生在戈樾琇门口站了两个小时好比是她早餐时喝到的能量饮料,让她满足一个下午应该没问题。
“知道住在这个房间里的是一名精神分裂症病患也等两个小时,顾澜生,你没救了。”摇着头,让开身体。
洗涮完,戈樾琇从浴室出来。
毫无意外,触到等在浴室门口的顾澜生。
得了,这家伙还真把她当成了病患。
把遮挡在自己脸上的头发一一往后拨,毫无遮挡的一张脸往顾澜生面前凑,今天她脸色看起来还不错,昨晚那一闹,似乎把一直潜藏于心底形成虎视眈眈之姿的坏情绪一举击退。
后半夜,她得以美美睡上一觉。
现在她的心很安静。
顾澜生细细端详着她的脸,只是……目光不再像之前仅仅存在着关切。
脚步稍微往后退一些些,然而,她还是没和顾澜生拉远距离,反而距离越近。
顾澜生这是吃错药了?他们是朋友。
这会儿,戈樾琇想及顾澜生已经二十六岁了,二十六岁是时候交个女朋友,她也不能再自私下去了,因和顾澜生处一起感觉很舒服,因顾澜生做的酸菜包子很和她口味,就一直霸占着他。
再这样下去的话,会出事的。
转身,背对顾澜生,说:“顾澜生,可惜我没有漂亮温柔的女性朋友,要有的话……我可以介……”
敲门声打断戈樾琇的话。
顾澜生开的门,开门动作弧度很大。
站在门外的是外公。
赶紧上前,发现……门外还有个宋猷烈。
那声“外公”兜了几个圈才呐呐说出口。
之后,连串的话说得又快又急,说是她刚刚才起床,起床后打开门就看到了顾澜生,说外公这家伙也就比您……您和阿烈早到几分钟。
这话让顾澜生不满意了。
摆动着手,说贺先生我六点半就等在您外孙女房间门外了,我已经把她呼呼大睡的样子在脑海里想了不下一百遍。
“那她呼呼大睡的样子是漂亮还是不漂亮?”老头子饶有兴趣。
顾澜生触了触鼻尖,轻咳一声“漂亮。”
在外公和顾澜生一唱一和中,即使一直避开房间里的第四个人,戈樾琇还是能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那束视线,从头发到脸到脚,最后,直直停在某一处所在。
下意识间,手落在睡衣领口处,那里还有一颗纽扣没扣,可那是最上面的纽扣,没必要扣,睡衣款式已经够保守了,再扣上去的话她可能比修女还修女。
手从领口垂落,可那束视线还在,带着唑唑逼人之姿。
想了想,把最上面的那颗纽扣扣上,这下严严实实了吧?这下表弟不会再一个劲儿盯着表姐的睡衣纽扣看了吧?!
扣完纽扣抬起头来,宋猷烈的目光正落在窗框上。
外公询问了她的身体状况。
“现在好很多。”答。
“要不要再打电话让医生来一趟。”
“不用,不用。”摇着手。
怕老头子当真把医生叫来,再给她打一针,戈樾琇当场表演了一字马,这是她拿手的。
此举惹来外公的频频摇头。
“不许说我像孩子。”警告。
想及这话不久前在某个人面前说过,脸颊微微发烫。
外公忽然叫了一声“阿烈”,急急抬头,和迎面而来的视线相撞,宋猷烈脸色有点不好来着,昨晚出事的是她,又不是他。
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能说出,侧脸去看外公。
老头子在给宋猷烈做暗示眼神:都来了,还不和表姐表达表达关怀。
“注意休息。”宋猷烈说。
点头。
“多喝水。”
“好。”
“有什么事情打电话给我。”
“嗯。”
这样的表达方式似乎让老头子不是很满意,于是,戈樾琇朝宋猷烈靠近了些许,说阿烈你这样的表达关怀方式很难交到女朋友,改天我教你几招。
她的热络劲在他那里遭到冷遇。
切,丢给了他一个警告眼神。
管家在门外说贺先生从日内瓦来了电话。
贺知章和宋猷烈一前一后往着房间门口。
外公先行离开,宋猷烈随其后,在房间门即将合上时,又被打开至三分之二,宋猷烈半边身体从那三分之二空间探出,叫了一声“顾先生。”
这声“顾先生”让顾澜生把抽出一半的书放回。
“那天在地下室发生的事情我好像还没和顾先生正式道歉。”宋猷烈语气真诚,“如果顾先生不介意的话,我带顾先生到外面去走走,今天天气很好。”
顾澜生和宋猷烈一起离开了。
戈樾琇继续收拾自己,化了一个淡妆,换上高领灯笼袖衬衫,衬衫是石榴红的。
九点半左右。
戈樾琇关上房间门。
巧合地是,住在隔壁房间的张纯情此时也刚刚关上房间门,更加巧合的是,张纯情今天也是穿着石榴红的上衣。
眼神交汇,不约而同:“早。”“早。”
在乡下开庆生派对就得按照当地的时髦玩法,外公的老友们请来了法国南部乡村乐队,同事们则把已经退休好几年的马赛著名杂技团拉到莫桑镇来到,乐队成员和杂技团艺人今天一大早就到了。
农庄变得更为热闹,部分莫桑镇居民也自发前来帮忙。
午餐过后,戈樾琇带着顾澜生来到斗牛场。
斗牛场数千个座位座无虚席,还有几百名观众因座位只能站在围栏外。
之前戈樾琇帮忙过维修斗牛场,镇长特意给她留了两个座位,给她留了两个座位,也给外公留了两个座位。
四个座位连成一线,前排位置,是观看表演的最佳位置。
坐在戈樾琇左边的是爱丽娜,右边是顾澜生,给外公的两个座位一直空着。
距离斗牛表演还有大约半个钟头。
爱丽娜带来了牛轧糖,戈樾琇把一颗牛轧糖递给顾澜生,顾澜生没第一时间接,而是看着她。
这家伙这是怎么了?不仅话比平常少,还对她爱理不理的,好几次她问他话都没回答。
似乎,整个上午顾澜生都延续这样的状态。
该不会……今天早上顾澜生很宋猷烈勾肩搭背离开她房间的。
瞪着顾澜生问:“是不是宋猷烈和你说了我的坏话?比如说我殴打我爸爸的女秘书,把我爸爸的女秘书都打到住进医院,不仅这样,还让起码有一打以上从事心理医疗的女士先生们对我敬而远之?”
片刻。
“还有这样的事情?”顾澜生拨了拨她头发,“水晶兰小姐,你还真不是省油的灯。”
这是和好的前奏。
剥开牛轧糖包装纸,包装纸往顾澜生手里塞,牛轧糖往自己嘴里送。
耳边听得顾澜生唠叨的声腔:“叫自己表弟的名字叫得还挺顺口的。”
一滞,马上,给了顾澜生一个白眼。
“戈樾琇,看在你今天特别漂亮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计较了。”顾澜生凑到她耳边说。
什么话?平常就不漂亮吗?
目光落在正对面穿蓝黑相间长裙,戴珍珠耳环的女人身上,问顾澜生是我漂亮还是那位女士漂亮。
顾澜生看也没看“你漂亮。”
油嘴滑舌。
对面那位女士可谓艳光四射,都吸引住了正在准备上场的斗牛士们的目光。
把顾澜生的头转向斗牛士们的方位,让他看清楚事实。
顾澜生和她说:“戈樾琇,也有在看你的。”
“在哪?”
顾澜生手一指:“那个个头最高的一直在看你。”
白高兴了一场,那是迪恩。
今天爱丽娜盛装而来,顾医生口中被她迷住的小伙只是把她当成掩护目标,实际上迪恩应该是在看爱丽娜,学历不高的小镇青年在就读名校的大城市姑娘面前有点自卑来着。
戈樾琇冲着迪恩挥手。
“你们认识?”顾澜生问。
点头。
一会儿,顾澜生又凑了过来:“你表弟和他女朋友来了。”
这话直接让戈樾琇皱起眉头,隐隐约约间,从胃部传来的不适感。
目光往入口处搜寻。
“他们就坐在我们身边。”顾澜和她说。
身体稍微往前倾,戈樾琇就看到了宋猷烈。
宋猷烈和顾澜生坐在一起,宋猷烈身边坐着张纯情。
宋猷烈正低声和张纯情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