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刁蛮公主10
自从康熙六年的新年一过, 还是数九寒天的大冬天时候, 京城内就涌进来一波波的叫花子。他们操着外地的口音,多数是关东人, 有直隶,山东, 河南的,衣衫褴褛向人们讨饭,在破庙破草棚子墙根底下一群群的住了下来。
北京城自闯王李自成兵败以来屡遭兵祸人口减少了一半,有很多空闲废弃的屋舍, 要不然忽然涌来这么多人,就要人满为患了。但是破屋旧舍救不了所有人, 从严冬到这个夏天, 仍然饿死冻死了大多数乞丐难民,五城兵马司的人每天推着运尸车沿街巡视, 都能拉好几车,来回需要跑五六趟。
康熙小皇帝生来就在宫廷之中,几乎没有踏出过紫禁城,他当然不知道紫禁城外的景象。
但是官员们都知道,却都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没有人敢言声。因为他们明知道这些叫花子就是受圈地所害的百姓。
圈地之时搞了很多旗人无家可归, 沦为乞丐,普通百姓的日子就更没法过了, 地不能种, 家不能呆, 只好携儿带女逃出家门,在京城附近乞讨度日,可是京城也不是无忧的净土,京城全城成群结队的难民,都是由于"改圈"地造成的。
下午议政的时候,康熙身后带着建宁大步而来,他一过来就敏感的觉得气氛有些不太对,康亲王杰书,遏必隆,苏克沙哈三人战战兢兢的等在那,其他臣子竟然一个都没来,康熙诧异道:“是朕来的太早了吗,人怎么都还没来呢?”
苏克萨哈冷飕飕地说道:“回皇上,他们还在班房没过来,鳌中堂可能有什么话要对他们说。鳌中堂的这一番作为极为不妥,在臣看来,结党营私并非国之吉兆。”不论鳌拜留下他们说什么,在皇上之前私底下先训话,在苏克沙哈看来,就是居心叵测,所以他必然得先告鳌拜一狀。
康熙抬手打断他,他能不知道鳌拜结党营私居心叵测吗?他要的是解决办法!问道:“索额图呢?鳌中堂也一起给他训话?”他们两个什么时候有这么好了?
康亲王杰书小声道:“回皇上,听说……听说索尼病重,已到了弥留之际,所以索额图告了假在床前伺候。”看来索尼去世也就是在这一时半刻了,这老臣是三朝元老深受皇恩,死不足惜,但是他一死,鳌拜没有了牵制,可能会更加变本加厉,将是朝廷的一场浩劫呀!
康熙十分诧异道:“什么!索尼病重了?太医不是说好好调养还有痊愈的可能吗!”他情急之下,险些打翻了御案上的砚台,还是建宁出手稳住那砚台又扶了康熙一下,让他稳定心神,虽然康熙很快镇定下来。
但是几位臣子由此也看得出康熙的失态,而且不仅是皇上,他们几个现在也是人心慌慌,处在不安之中呢。朝中的大臣只有索尼镇得住鳌拜,要是他死了,鳌拜就成了脱缰的野马,说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几位大臣也都知道皇上对索尼的倚重,可是事实已经如此,只得道:“希望索大人他吉人自有天相,若是索大人不幸有个三长两短,也请皇上节哀。”
康熙敛眉沉思,他本来自有计划,怕打草惊蛇,打算徐徐图之,但是并没料到索尼会这么快要病逝,如果真是这样,说不定他的计划就要提前,而且不得不铤而走险一番了。
不一会儿,鳌拜率领其他大臣到了,众人给皇上请安之后,鳌拜开门见山的说:“皇上,苏纳海,王登连,朱昌祚三人的折子不知道皇上可看过了,不知为何还没有朱批发下来?”
康熙镇定了心神说道:“朕昨天晚上已经看到了,他们所揍之事,有待详查虚实,所以被朕留中了。”
鳌拜道:“臣却已经读过这三人的折子了,他们都是封疆大吏,却居心叵测,阻挠国事,按律当斩!不知道皇上留下这几个大逆不道的折子到底是何用意?”
他这几句话说得又响亮又利落,中气十足,满殿的人无不面面相觑。
康熙也不禁变了脸色,心中惊疑不定,心想鳌拜虽然平日也无礼,却不敢这样质问于他,何以今日就敢大呈威风了呢?是了,一定是他知道索尼都快要不行了,再没有和他功高差不多的人能出来阻碍于他,才敢这么大胆!越发有恃无恐。康熙倒吸了口冷气看看四周的侍卫,魏东亭今日不当值没有在,只有纳莫和穆里玛有点面熟,剩下的全都是生面孔,一个个满脸的萧杀之气,而认识的这两人一个是鳌拜的亲兄弟,一个是他的亲侄子。
康熙想到如今的处境,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却不知道建宁所站的位置,是完全可以将他护住的,若是真有意外随时可以动手,但是建宁觉得鳌拜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动手,就像是康熙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充分一样,鳌拜嚣张归嚣张,但是他还没做好夺位篡政的准备,不然今日就不会执着于置那三个参奏于他的大臣于死地这样的‘小事’上面了。
苏克沙哈这时说道:“启禀皇上,关于鳌中堂要求与正白旗换回圈地一事,直隶总督巡抚朱昌祚,王登连,还有户部尚书苏纳海,他们三人曾经实地调查,可以证实此事扰民太甚,因而联名上奏,恳求皇上收回成命。”
鳌拜强硬地说道:“皇上,他们三人明明是不遵圣训,欺君罔上,断然留他们不得,依律当斩!”
苏克沙哈见鳌拜今日如此强硬,定然是要置他们三人于死地,跪在玉阶之下泣血陈述说道:“三位大臣只不过是顺应民意,联名上奏而已,而且事实确实如此,又何罪之有啊!请皇上圣明独断!”
本来议是该不该改圈,现在却变成了处置那三个上折子说实话,为民请命的人。
康熙强按捺一下心头的惊慌,定了定神环顾四周,说道:“朕登基以来,已经屡次下旨禁止圈地,情况应该不至于像三位大臣说的那么严重吧?再说满汉各旗人已经和睦相处了二十余年,无端的让他们离乡,恐怕不是什么善政,三人所揍虽有不实,但是朕观之,他们也是出于一片赤诚。”
鳌拜当庭冷哼一声!遏必隆立刻说道:“万岁真是圣明灼见,奴才也认为苏纳海等三人危言耸听,蓄意乱政,罪不可恕!”
不只是康熙,满殿文武都觉得遏必隆这顺杆往上爬,曲解圣意还能迎合鳌拜的本事,是大臣中独一份,不过这时却没人敢嘲笑于他,至少人家表明了态度,暂时可保无忧。其他人则愁眉苦脸,生怕问到自己身上。
康熙看着问道:“康亲王,你有何看法?”
领侍卫内大臣康亲王见到局势如此紧张,这时也不敢声援小皇上,否则看着情况下一个被除掉的就要是自己,只得打太极说道:“苏克沙哈言之有理,鳌大人也说的对,奴才一时半刻难以定论,皇上英明自有主张,奴才不敢妄论!”
满殿都是耷拉着的脑袋,恨不得躲出殿外去,康熙甚至能看到所有人完整的珊瑚顶子!但是仍然需要找到支持他的人,不得不问:“众卿家都是何意?”
倾向鳌拜一党的占了相当大的部分,敢说话的都说:“鳌中堂言之有理苏纳海等人抗旨逆上,理应论罪当诛,请皇上允许鳌中堂所奏!”
康熙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他们来之前已经与鳌拜口径一致。
苏克沙哈知道大势已去,更是五内俱焚。王登连是他的学生,参奏鳌拜圈地乱国一事,也是经过他同意的,但是谁也没想到,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
康熙脸色铁青,端坐在御坐之上看着众人,沉默不语,并不下旨。
鳌拜不顾什么君臣之礼,振臂高呼道:“欺君之罪,本该凌迟处死,今日只不过将他们三个弃市斩首,皇上为何还不下旨?难道就任由三个小人诽谤我这个辅政大臣!大清的大半江山是我鳌拜在马上打下来的,如今国泰民安,难道皇上就要亲小人弃功臣了吗?!”
他又对跪在地上的苏克沙哈说道:“苏克沙哈老弟,莫非你是心疼你的门生王登连?他的此份奏折,不会就是你授意的吧?”
苏克沙哈打了一个冷战,对上鳌拜冷冷的目光,到底没在说什么,只是叹了一口气。鳌拜哈哈大笑,知道他这也是妥协了,同意杀死三人以儆效尤。
鳌拜中气十足的说道:“皇上,下旨吧!”其他大臣也纷纷跪地附和:“请皇上下旨!”
康熙何时受过这种逼迫!可是却是来自满朝文武的,他气的手都在抖!又如何下笔写字,更何况这种诛杀忠臣的圣旨,他昧着良心也写不出来!他紧绷着嘴唇,倔强地昂着头,依旧沉默着。
建宁在一旁看着干着急,这朝会之上她可以如侍卫一样跟着来在一旁,却没有她说话的余地,而且现在的局势,满朝文武都迫于鳌拜的淫威之下,一同请命施压,谁说什么都不管用!
鳌拜这时却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之下,大踏步走上了玉阶,走到了康熙的御桌之旁,建宁在另一侧瞪着他,鳌拜看了看这个不足自己腰高的小丫头,不由得嗤笑一声,朗声说道:“老臣真是糊涂了,皇上不要臣给找的大儒名师,偏偏要自己挑个水平差的师傅,能教出王登连那样的乱臣贼子,恐怕耽误得皇上荒于学业了,连份诏书都写不出来,还是由老臣代劳吧!”说罢就拿起桌上的御笔,要往圣旨上写字。
康熙额角已经青筋爆出,建宁用力的握了下他的手,让他冷静下来,别在这时起什么冲突。
建宁第一次开口道:“我来磨墨。”说完取了些碗中的水,开始磨墨。都常在乾清宫活动,所以大臣们都是认得她。
鳌拜哈哈笑道:“还是三格格识时务!”说完果真就等着建宁磨墨伺候,一点儿也没把她当格格,随意的态度看来就如同对待普通的小宫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