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百三十 风暴前的战鼓与弗洛多的挣扎
红石王都翡翠城西面，原本是沙砾荒原的地方，现在成了曙光帝国规模最大的军事基地。
基地的上半部分是根根巨大石柱，如峰林般簇拥着，这是浮空舰队基地。一艘艘浮空舰正起起落落，既有修长而洁白的战舰，也有各色涂装，粗短笨拙的商船。
石柱峰林之下的平原被魔法建造的石墙围住，座座如仓库般的建筑分布其间，人流和车流交织穿梭，显得格外繁忙。
正是七月盛夏，烈日燎烤着大地，空气浮动蒸腾，让这座跟旧时代画风完全不同的军人之城看起来像是虚幻的海市蜃楼。
基地某处角落里，二十来辆魔导战车停在一起。炮管很长的是九倍率魔导炮车，炮管又粗又短的是投石炮车，还有炮塔就是圆滚滚金属球的，那是射线炮，只装了多联机枪的该是运兵车。
所有战车的徽章都是一样的，这该是一个不到正式大队编制，但又比中队规模大的独立魔导战车大队。
战车的钢铁紫铜相间车体在阳光下闪烁着金银光泽，穿着蓝色吊带工作服的半身人维修工在战车上下忙个不停。
弗洛多缩在战车下面的阴影里纳凉，一个老维修工热情的招呼道：“爵士，冰镇的红麦啤酒！”
“欧比啊，谢谢。”
弗洛多接过有他半个身子高的玻璃酒瓶，冰凉的感觉从手心渗入身体，再弥散到心中，让他发出腻意的低叹。
他用暗影之手凭空揭开瓶盖，咕嘟嘟喝了一大口，抹着嘴说：“基地连冰箱都装上了吗？”
在费共呆过的那段时间里，他见识过各种让生活变得更方便更舒适的魔导器。
浮空滑板、摩托、魔导车、魔火灶台、魔法或者神光灯、烤炉、冰箱、恒温风扇，这些都是最常见的。那时候虽然还没进入平民家庭，但在费共的军政部门和服务中心之类的公共场所里已经很普及了。
看来类似的魔导器正在费恩广泛传播啊，自家这边的军营都用上了。
叫欧比的老半身人是基地的一个维修技师，在单纯的机械构造领域，半身人的本事其实不如地精，不过很多半身人喜欢鼓捣连接法阵的魔导回路，这让他们在日益复兴的魔导产业里拥有了一技之长。
老半身人举着酒瓶说：“是瑞玛科殿下刻意交代基地装上的，王子殿下是个大好人！”
弗洛多举起酒瓶碰了一下，心说的确，瑞玛科不仅是个大好人，还是个好上司，很体恤部下。
不过再怎么体恤，也是为了让大家打胜仗……
想到即将跟引发这种变化的源头战斗，弗洛多那刚被冰凉啤酒安抚下的心又焦灼起来。
“爵士，你好像在担心什么。”
老半身人很会察言观色：“看起来你考虑事情习惯从坏的角度出发，是个不错的长官啊，你手下的伙计们真是幸运。”
拍拍弗洛多的肩膀，欧比说：“但也不要表现得太明显，会影响伙计们的士气。费共那帮邪神信徒，就算有点小聪明，怎么可能是女神陛下的对手呢？”
欧比用酒瓶向前划拉了一圈，把大半基地都圈进来了：“看看这座军营，真是难以想象的景象！瑞玛科殿下已经汇聚了二十个军团，每个军团有四五千人，是以前那种军团的两倍！”
“武器就更可怕了，这个爵士比我更清楚。平民士兵用矮人火枪，超凡者用魔导枪，精锐单位还换上自动魔导枪。爵士你的这个大队，每辆战车都是一部精密而强大的战争魔偶。这样一支大军，完全可以扫清炼狱和深渊了吧？”
老半身人的语气异常热烈，甚至还带着浓浓的自豪：“那边的浮空舰就更不用说了，放在过去，一艘那样的浮空舰，就算是一个王国，也肯定会低头的！”
弗洛多陪着笑，努力掩饰尴尬。
这就算强大了吗？
十来天前在布莱德王国的战斗里，这样的部队只能在外围旁观啊！
老半身人的自豪感也是尴尬之源，这段时间里帝国宣传部做的事情无疑是成功的。可作为现场亲历者，即便不清楚元祖事件的每个细节，也知道大概的来龙去脉。
不管是已经成为英灵的希尔维元帅，还是女神兼女皇的特蕾希娅，在元祖事件里扮演的角色……
弗洛多痛苦的闭眼，出于对特蕾希娅的爱戴，他不愿承认女皇其实站在邪恶一方，但费共的的确确站在正义一方。
“所以啊，那个邪神赤红女士和她的信徒们，还有那些布莱德人，有多远就滚多远吧！别想继续呆在主位面祸害我们了！”
老半身人嚷着又举起酒瓶，弗洛多苦笑着也举了起来，再一口冰凉啤酒下肚，心口的凉意就不是那么舒畅了。
维修场附近就是座仓库般的建筑，那是他这支部队的营地，曙光通讯社播报员那肃穆凝重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帝国魔法部经勘察确认，昨日发生在瓦伦丁的震动是主位面屏障遭遇冲击造成的，具体原因应该与费共继续拓宽主位面与内层位面的通道有关。”
“首相阁下表示，相关动向一直在神皇陛下和帝国政府的掌握中，帝国民众，以及费恩主位面所有向往安宁美好秩序的民众都不必担心。费共没有机会将恶魔和魔鬼放入主位面，神皇陛下和帝国军团将为保卫民众，保卫世界奋战到底。”
“首相官署今日透露了布莱德撤国计划的更多细节，根据之前神皇陛下发布的布莱德人律令，首相官署确认，布莱德王国将被撤销，王国所属领土成为帝国直属总督区。所有追溯远古血脉，抛弃凡人现有形态的布莱德人，将与亡灵、恶魔、魔鬼同等对待。”
“神皇陛下的私人顾问，传奇巫师厄尔德希罗斯阁下之前已接受神皇的任命，担任布莱德总督。由坎达斯王国菲利普斯王子率领的军团正启程赶往布莱德，清除远古血灾遗留的影响。后续还将有至少二十个军团入驻布莱德，确保远古血灾不会蔓延到整个主位面。”
“帝国魔法部长梅迪大导师今日辞去魔法部长一职，只保留神皇陛下魔法顾问的职务。他发布通告说，鉴于纪元更替的灾难越来越频繁和严重，他需要专注于魔法研究，帮助神皇陛下和帝国更好的保卫世界和人民。”
“神皇陛下宣布将魔法部和魔导事务部合并为新的魔法部，委任传奇魔法师高登、辛伯纳、摩斯姆特三人为代理部长，分别管理魔法教育、魔法工程和魔导工业三个领域。”
弗洛多的大部分部下都缩在里面看新闻，欧比在外面也听得两眼发亮。弗洛多暗暗叹气，欧比这样的帝国臣民，对元祖事件以及费共的判定，消息全都来自于曙光通讯社。
就在元祖事件后的第二天，帝国就全面强化了联合通讯网以及幻景传播的管理。
当天晚一些时候，各地就有好几百人因为第一时间在联合通讯网和信风网络上传播希尔维受难的幻景，在各个王国公国以及总督区被当众处死，罪名是帮助魔鬼动摇凡人信仰，引诱灵魂。
再过了两三天，十倍于这个数目的人因为收藏和私底下用记录晶片传播幻景被抓了起来。少部分人被处死，大部分去向不明，猜测是被押到了晶石和魔导金属矿场服劳役。
到现在，帝国境内稍大一点的城镇里，人们已经不敢在公开场合谈论希尔维受难的事情了。
当然，在大多数人眼里，热衷于传播和谈论那一幕的人本就是邪恶的，他们是罪有应得。
希尔维元帅为了阻止复仇女神借元祖回归，奋力阻挡布莱德人，没想到原本跟女皇交好的费共总枢机李奇却跟布莱德人勾结，杀害了希尔维元帅，还企图将元祖改造成费共的战争魔像。
帝国宣传部对元祖事件以及费共的描述，不得不说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费共不就是喜欢建造这种奇奇怪怪，巨大恐怖的武器吗？之前他们全世界宣扬的机动要塞就是最好的证明，他们肯定是想将元祖建造成活体要塞，然后就能主位面无敌了。
为此他们不惜跟恶魔和魔鬼勾结，在主位面释放炼狱气息，留在战场上的污染迹象至今还在。那片土地已经无法耕种了，甚至活人靠近的话会被炼狱气息抽取灵魂和生命力。
他们的阴谋差点就得逞了，万幸神皇特蕾希娅陛下在希尔维元帅遇害后终于明白了这一切，用神罚禁咒将元祖无力化了。而后费共和布莱德人还不甘心，他们出动了巨大而怪异，根本不该在主位面出现的“恐怖”魔兽，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神皇陛下为自己的失误感到异常羞愧，为希尔维元帅的遇害异常伤痛，她裁定费共和布莱德人为凡人的秩序之敌，决心将他们驱逐出主位面。
神皇特蕾希娅的发言幻境，加上各类经过罗文娜视觉魔导联盟确认没有进行修改的真实记录，让帝国臣民们确信这是费共联合布莱德人制造的灾难。
对于特蕾希娅被李奇所欺骗这事，臣民们也感到异常震惊和愤怒，以佐尔德为首的广大民众们纷纷通过网络批判过去被李奇和费共所蒙蔽的自己，同时表示坚定拥护神皇陛下驱逐邪异，扞卫秩序的正义且神圣的战争。
随后当帝国军务部宣布组建更多军团时，按曙光通讯社的说法，帝国各个区域的报名者总数超过了千万。
弗洛多看看听新闻听得入神的老半身人欧比，知道在这事上，帝国宣传部是没必要说谎的，欧比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没说什么时候打和怎么打呢……”
听了半天，始终没听到跟这里有关的消息，欧比有些沮丧。
弗洛多还是忍不住问：“你那么希望我们跟费共那边打起来了吗？”
一颗小脑袋从战车上面倒挂下来，正气凛然的道：“难道不该打吗？他们杀害了希尔维元帅，他们勾结恶魔和魔鬼，他们要用元祖统治世界啊！”
弗洛多没好气的数落道：“就你话多，我的车长椅擦干净了吗？”
这是他的小侍从，既然身为爵士，还是大队长，身边当然得有人伺候。
其他部队中队长大队长的侍从数量甚至能以小队计数，弗洛多不喜欢那种作派，而且有山姆那根标杆在，也没多少人能符合那样的标准。
欧比呵呵笑道：“其实吧，通讯社说的这些，我知道有不少应该不是真的……”
老半身人悠悠的道：“费共到底是不是干了那些事情，谁知道呢？”
“说不定是女皇陛下跟那个李奇吵架了，把我们当成他们赌气的时候砸着消气的东西。等东西砸得差不多了，他们消气了，然后又和好了。没办法，凡人嘛，从古至今就是这样的命运。”
“不过赤红女士和她的教会的确很古怪啊，我听过不少跟他们有关的传言。说他们不仅不要国王，连神只都不要，自相矛盾，跟疯子一样。”
“他们跟跑去布莱德的伊斯玛特信徒是一路货色，都要打倒贵族。口口声声说是解放奴隶，让凡人自由，可听说在他们的地盘上，凡人过的日子其实是最不自由的。”
老半身人摇着头：“听说那里连妓院都没有，喝酒都得管。我可不想要那样的自由，跟他们肯定不是一路人。女皇陛下要打他们，我当然赞同啊。”
欧比的语气又变得热烈：“其实吧，这些都是扯淡！不打我哪来的活计呢？不打的话，爵士你什么时候才能挣到男爵的爵位，真正成为贵族？问问你的小侍从，他难道不想当骑士，不想挣到大把功勋换成金币，过上贵族一样的生活？”
欧比将剩下的酒一口灌进肚子，哈啊吐出酒气，笑道：“之前女皇推翻迩香的战争太快了啊！太多人听到消息，从家乡里跑出来，想要在战争里挣到爵位和金钱，却没想到战争已经结束了。”
“现在有这样的机会，谁不想打起来？谁不想尽快打起来？”
弗洛多张嘴想说什么，听着侍从在战车里擦座椅哼的激昂曲调，看着老半身人脸上满溢的憧憬，他又闭上了嘴。
“官长老爷，给你的战车涂层克斯特伪装色吧！”
“鹰纹、虎纹甚至龙纹都可以选的！”
呱噪的尖锐嗓音响起，居然是两个地精。一个开着浮空拖斗车，另一个在车厢上举着一杆旗，旗上画着一柄……锉刀。
“给战车涂上这层伪装色，可以降低百分之七十被敌人发现的几率，就算被发现了，被敌人瞄准的几率也会降低百分之五十，锁定法术的锁定时间也会延长一点五倍！”
“这么一套神奇的伪装色，只要两个金蒲耳或者三十个红石金币！想想看，你们一个车组五个人，每个人只要花六个红石金币，就能救一条命啊！”
两个地精亢奋的嚷着，弗洛多烦躁的摆手：“不要，去去……”
这些地精成天给他们推销各种东西，听他们吹得悬乎，全都是糊弄人的玩意。
十来天前弗洛多刚到的时候，就被忽悠着买了一套“车载灵子感应器”。
演示的时候那东西很神，几百米范围内天空地表和地下什么东西都能看清楚。实际一用才发现，那不过是幻景。战车一挪位置，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地精居然是先用昂贵的费共走私版灵子感应器，把战车原本位置的灵子地图扫描了一遍而已。
如果不是再也找不到那帮地精，留的名片和网络标识也全是假的，弗洛多还真想带着整个大队把他们的老窝轰烂。
那几天大家都被骗得很惨，据说瑞玛科王子都栽了，大怒之下驱逐了这些地精商人。没想到这些地精又贿赂了基地守卫，偷偷摸摸溜进来推销。
不……看那杆猎猎作响的锉刀旗，哪是偷偷摸摸啊！
地精还在嚷嚷……
“你们不买，别人买了，想想那是什么后果啊？”
“战场上不怕跑不过敌人，就怕跑不过队友啊！”
老半身人似乎认识这两个地精，笑着招呼道：“莫哈莫纳，达利达奇，是要行动了吧，不然你们也不会连项目都没准备好就跑来挣钱。”
弗洛多揉下巴，这两个名字……似乎有点熟悉？
两个地精得意的笑着，炫耀自己的情报。
“当然啊，我们老板已经接下了用浮空船运送补给的任务，什么都清楚！”
“瑞玛科王子会带着你们先到克斯特王国，现在的克斯特王国，你们最多还能在这呆一天。”
不得不说，地精卖的货物都是坑，但他们的消息比货物更有价值。
弗洛多心头一震，终于还是要打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