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哀求
空气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冻结了。
云宣傻站在原地, 吓得浑身哆嗦，面无血色, 颤抖着辩解道：“老……老师……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我们没有……”
他说到后面自己都没声儿了。
精灵没有理他, 只是看着我，那双散发着寒霜的冰冷眸子里仿佛燃烧起了一团暗火, 当它点燃愤怒在爆炸的刹那，他留下一个背影转身就走了。
“……”
不止是云宣，在场的学生都被吓呆了，大气不敢出, 满脸不知所措。
在他走后的十多秒, 空气里仿佛还笼罩着一层刺骨的冰霜，直到被云宣抓狂地叫声打破。
“啊啊啊，学长，我完蛋了啊, 老师他生气了！”
“我看出来了。”这还用说吗？
“学长, 你快去劝劝老师啊！”
“……”
“快去, 快去！”云宣急得眼眶都红了，一个劲儿地把我往外面推。
“好好好，别急, 你让我先想想该怎么哄……”这话还没说完, 那精灵又回来了, 仍是一身低气压, 什么也没说, 大踏步走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转身就走。
他拉着我一声不吭，一路埋头暴走，直到走进一间无人的休息厅才停了下来，他放开我坐在沙发上……干生气。
我站了会儿觉得这样傻乎乎的，转身想去搬把椅子，他立刻站起来把我拖回去，放在他面前，又坐回去了。
“你干嘛？”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还是低头不语，然而刚迈开半步，他就吼了出来。
“不许走！”他一拳砸在了沙发垫上。
“我不走，只是去搬个椅子，站着累。”
他听到这话愣了一下，默默地把手收回去，屁股慢慢地往边上挪了挪，抬眼看到沙发垫被砸得凹进去了一大块还伸手轻轻拍了拍，最后收回手继续低头生闷气。
我识趣地坐下，斜眼偷偷看着他。
他以前发起脾气来和现在可是完全不一样。
他以前一生气就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把自己关起来谁也不见谁也不理，得等他自己消了气，才能哄。
现在是哪根筋抽了？
我有些不确定，站起来假装要走，他立刻伸手抓着胳膊把我拉回来，再走，他再拉，来回三次后只能老实坐回去了。
敢情他现在生气还要人陪了啊。
感觉到我的目光，他侧脸瞄了一眼，那金色的眸子闪了闪。
这模样分明是有点委屈。
我突然有点没辙了，摊开手表示认输：“好了好了，咱们聊聊，你刚突然在生哪门子气啊？”
“我跟过他说过不许与你太亲近了！”
“……云宣他只是有点激动，这人嘛，高兴起来谁还记得那么多，他就是一个小孩子，没有其他意思，你和他计较什么？我们的年纪可都是他的三倍了，而且你是他的老师啊。”
“我知道，只是……”
“只是什么？”
他轻轻摇头，压着声音闷声说道：“我都很久没有抱过你了……”
“……”
“我现在能抱抱你吗？”
“……你怎么还问我了？”之前不是想抱就抱，想亲就亲，从来不带打招呼的么？
“之前是我不对，不知道这样可能会让你觉得不舒服，我没有在意你的感受，我现在知道那样不好了，虽然我很想很想……但一直在克制。”他不自觉地攥紧了衣摆，抬头看着我。
那双金眼睛此时像极了某种小动物，随着我的沉默越发失落，眼眶微微泛起了红光。
“你是不是喜欢他……”
“没有！”在他胡思乱想之前，我坚决地否认道：“不可能！你会喜欢一个和你长得一摸一样的人吗？”
“不会吗？”
“当然不会了，不然以后在某些情况下，就会像是在和自己……这样太奇怪了。”
“真的吗？”
“真的！”
看他一直沉着的脸慢慢缓和下来，忍不住笑了笑，这家伙越来越容易哄了。
“所以，能不能抱……抱……”精灵说着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
“好吧好吧，来，抱一个抱一个。”我全然当哄小朋友了，展开双臂刚要拥抱他，他就直接扑了上来，下一秒进入了一个温暖又柔软的怀抱。
他用力地把我搂住，非常满足地吸了口气，将脸埋在我的头发里，闭着双眼享受这一刻，过了会儿，突然轻声问道：“小苍，你刚才说某些时候……是指什么时候？”
“当然是……不对，这个不重要！”
就在这时他手腕上的魔法手环闪了闪。
“有人找你？”
他没有理会，反而更用力地抱紧了：“再抱一会儿。”
就这样沉默地呆了几分钟，他的手环闪个不停，显然是有什么重要的急事，可他仍然不愿放开我，只是将手举了起来。
他看了眼上面的信息，微微扬眉，猛然低头看向我，表情似是有些惊讶。
我勾起嘴唇笑了笑，明知故问：“怎么了？”
“凯文死了。”
“哦～”我点头，从他的怀里站起来：“去看看？”
我跟着他一路去了星辰领域的研究室，凯文的尸体躺在铁架子上，一群医生正围着他转悠。
在传送阵关闭以后，所有人都从比赛出口出来了才发觉少了一个人。
回去找的时候，凯文的尸体已经变得冰冷了。
“他是怎么死的？”
“魔力彻底耗空了。”
精灵听到这话猛然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非常复杂。
不用说，如果刚才还只是怀疑，现在就能肯定了，毕竟能吸收别人魔力的，整个大陆上目前可能只有我一个。
但他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很简单，欺诈魔盒里的空间就是缩小版的无尽永恒，原理相同，我在里面放了几块从所罗门那里顺过来的黑魔晶，至于圣光当然是来自凯文本身了。
不过它可没有无尽永恒那么温柔，我的设定是让它在一瞬间抽空除了开启者以外所有人的魔力，直到凯文死亡为止。
所以云宣只要在里面制服了凯文避免他逃出去，然后等他死掉再搬出走就行了，甚至不用亲自动手。
一名魔法师因不慎用尽魔力导致身体衰竭而亡。
这是一场完美的意外。
此时我只觉得成就感十足，非常满意精灵这样的目光，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鼓励：“好好查，加油。”
说完就转身回去了，趁着现在一片混乱，没人烦我，再把欺诈魔盒改良一下。
夜里，吃过饭，有一只鸟人侍从进来恭敬地说道：“大人，领主夫人找您。”
我放下笔对那鸟人笑了笑：“我不去。”
“……夫人说有重要的事情想和您商量。”
“我说了不去。”
“是。”
“啊，对了。”我叫住他：“如果她求我的话，我或许可以去看看。”
鸟人被这话吓得够呛，默默地走了。
十分钟后，他又来了，我满意地看着他结结巴巴地说出口：“夫人……她她求您过去。”
这才对嘛。
我放下笔，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好，拍拍手去了审讯室。
母精灵换上了一件长袖连衣裙，将双手藏在了袖子里，只是两天没见，竟然更加虚弱了，脸色苍白到有些发青，和上次那个愤怒的泼妇宛如两人。
还是头一次见她对我露出如此淡漠的表情，只是眼神有些哀怨。
“哟，夫人，手好些了吗？”我靠在栏杆上笑着冲她打招呼。
她眼里的哀怨更深了，嘴唇有些颤抖，轻声吐出三个字：“你赢了。”
“赢了？”我装作听不懂，坐下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慢悠悠地喝茶。
“我承认，是我输了。”她微微低下头，极力想挡住眼里的耻辱。
她本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女性，现在用这样的姿态认输对她而言定是奇耻大辱。
我似笑非笑地扬起眉毛，冷冷地嘲讽道：“不是前天还说要致我于死地吗？怎么这么快就认输了？”
“不，是我输了，苍术，你赢了。”她再次深呼吸，表情像是割肉一般痛苦，艰难地重复了一遍。
看来她已经得知了凯文的死讯，并且收到了那十五个裁判的十五句“你输了”。
长老会最大的筹码不过就是她这个领主夫人和那两个所谓的天才，现在这位领主夫人背着“叛神”的嫌疑，而那两个继承人已经死了一个。
他们恐怕已是举步维艰，一个已经明确了态度的领主，一个反对他们的新起派，剩下的族人还在观望，一旦这两位继承人都倒下，就再也没有翻身的能力了。
他们现在的希望可都在德莱文的身上了。
他们想不明白我是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凯文的，或许在他们看来这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未知的死亡是最恐怖的，因为防不胜防。
“哈。”我欣赏着她面如死灰眼里满是绝望的神情，脸上的笑意更甚：“然后呢？”
“我想请你……住手。”
“哦？凭什么？”有意思。
母精灵抿紧了嘴唇，用一种悲怆地语气缓缓说道：“……我们曾经靠着出卖身体来讨好那些大人物才能获得食物，我们像是肮脏的老鼠躲藏在地下，过着胆颤心惊的生活，身边的同伴一个个的消失不见，在我才五岁的时候，我的父母就被魔族抓走，然后再也没有回来。”
“在来到天界之前，我从未睡过一天好觉，因为我不知道在哪一天睡着后醒来就会身处地狱。后来天界救了我们，他们给了我们足够的食物和衣服，但也不过是养着一群好看的花瓶，没有人看得起我们，从来没有人尊重我们，我们仍然靠着讨好别人度日，你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生活，你永远不会明白。”
我喝着茶啧啧感叹：“惨，真惨，我都要同情你们了。”
“为了强大起来，我们付出了很多的代价，精灵一族天生有魔力感知障碍，我们用过药物，用过极限训练，甚至是手术改造，我们因此失去了很多的同胞，当伊森出现的时候，他是我们所有人的希望。”
“可他总要退位的，我们需要司法领主这个位置。”母精灵咬紧了嘴唇：“为了培养出凯文和德莱文，我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我们花了近两百年的时间，那么多年轻的族人为了家族光荣牺牲。德莱文和凯文是我们一族未来的希望，如果失去他们，我们迟早会再次回到曾经那样的境地，艾琳她根本不明白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没有握住绝对的权力，我们迟早会再次走上灭亡，我们必须要有足够强大的力量与权利！她只看到了眼前的安逸，她认为伊森就足以保护我们，可她根本不懂，这是在带领家族走上毁灭之路……”
忍不住打断她这场苦情表演，毫无诚意地摆摆手：“好了，别说了，再说我都要感动哭了。”我做出悲伤的表情，欣赏够了这幅丧家之犬的姿态才说道：“你现在是在求我放他一马？”
她眼里一亮似是看到了希望，连连点头，居然扑通一声跪下了，在我惊讶的目光下，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从成为圣女的那一刻起就是为了这个家族的兴旺而活，为此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不管是嫁给不爱的人，不管是斩断自己的双手，不管是现在跪在这里求你，我知道你恨我，只要你肯收手，让我什么都可以做。”
“哦？你的长老会呢？”我同情地看着她：“居然让你这样一个女人出来求我……值得么？”
她微微摇头，身体一软，险些跌倒，用手肘撑着地面才没有摔倒，低声说道：“我说过你不会明白的，你没有经历过那样的生活……”
“你说得没错，我的确不明白，所以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苍术，看在伊森的面子上，放过我们吧，放过我的家族，求你了。”她说着竟然附身磕了个头，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苦苦哀求。
我再也装不下去了，强忍着笑，冷冷地说道：“伊森？你认为我原谅了他？你认为他多次为我涉险，不顾一切的救我，并且帮我复仇，我就被感动了吗？”
我把腿搭在桌子上交叉摆了摆：“我可从来没说过原谅，至于你，我对你的恨，从未减少过一分一毫，在炼狱的时候，我无时无刻都想杀了你。”
“……”
“我说过，要让你亲眼看着你所爱的东西一点点的毁灭，从霍尔、查德、艾克、罗宾到凯文，下一个就是德莱文，他必死无疑，谁都没有办法阻止我。”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到底要怎么做你才肯收手！？”
她曾经也是一位高傲优雅的女性，如今竟然也会趴在地上像狗一般低三下四地哀求。
“怎么样？我想想……”我翘起二郎腿坐直了身子，双手交叉顶着下巴对她灿然一笑：“你看看你，没胸没屁股，脸勉强能看看，但是有雀斑，皮肤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跟个幽灵一样，你要是找个大胸长腿性感辣妹来求我，我或许会原谅哦～至于你？不可能！”
“流氓！”母精灵这才知道我刚才不过是假惺惺地陪她演戏，刷一下站了起来，险些摔倒，靠在墙壁上气到浑身发抖，看我的眼神恨不得把人给生吞了。
“哈哈哈哈哈！”我再也忍不住了，捧腹大笑。
母精灵努力控制着情绪，从牙缝里挤出冷笑：“苍术，你就不想知道上一任领主死亡的真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