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晋江文学城
想也知道, 有这么个爹,他一定是不知道的。
对此, 季闲珺的反应只有一个。
“自作聪明。”
玉罗刹当即暴跳:“喂!”
季闲珺斜了他一眼, 颇有不咸不淡的意味。
“以为我说错了吗?剑者相较, 重在气节。虽然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因你有意谋划,并未见过面, 但我敢说,同为当世有名剑客,彼此之间必是神交已久。你如此作为,反倒显得你多管闲事,侮辱西门吹雪的剑心。”
玉罗刹气结, 可想想自家那个执拗的儿子,不得不承认季闲珺说的没错。
“那怎么办?”
气的翻身坐起,玉罗刹还是不得不向季闲珺求教, 他可没忘这人在西门吹雪那里备受推崇。
季闲珺:“一个字, 放。”
玉罗刹:“说人话!”
季闲珺抽抽嘴角。
玉罗刹早就查到南王设下的计划时就已经心急如焚, 至今没有杀过去还是看在本朝皇姓的份上。
罗刹牌一物点名西方魔教背后势力, 乃是魔门分支之一。玉罗刹本人也是魔门内部一派主使,但具体是哪一门哪一派, 却没人清楚。
魔门一向和静斋打对垒, 热爱掺和天下大势。
虽然后来有李氏一门坚持数百年的清缴, 大唐江湖可谓历经浩劫, 但魔门根系深厚, 在外人眼里已经连虎死余威在的威势都不存的魔道领袖, 即使在那场劫难中伤筋动骨,可元气仍在,只是想要再恢复昔年声势,却是万万不能了。
这种状态下他们自然和其他人结盟,做最坏的打算,留下整个门派的传承在某处风水宝地,而剩下的那些人也深知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的真理,不多时便纷纷隐迹。
像是如今的朱姓皇脉,他们家在几百年前传承自岭南,在岭南昔年有一世家姓宋,其中天刀宋缺名震大隋,宋氏门阀亦是令人闻风丧胆。
不过如今几百年过去,天有阴晴圆缺,再鼎盛的世家也有没落的时候,最后的后人易名改姓,却不知还有今朝造化。
魔门之中玉罗刹这一系早年和宋家有点儿渊源,这些年朝代更替间也曾互帮一把手,就算是当今圣上,其父早年化名入江湖闯荡,阴差阳错的跟玉罗刹结下盟友。
可以说先皇和玉罗刹算是朋友关系,整个大庆背后有魔门的痕迹。
也正是如此,宫九终究是太平王世子,是姓朱的,因此怀疑季闲珺是静斋中人其实是非常合理的揣测。
不过闲话暂时到这里,玉罗刹毕竟已经心急如焚,继续扯下去,他可能会暴走。
眼瞅着玉罗刹俊美的脸上情绪越来越驳杂,整体开始往暴怒上靠拢,季闲珺终于不再继续拿捏作态。
“西门吹雪又不是七岁小童,旁人这个年纪早就当父亲,你也已经做爷爷了。就你还对这么大的人管东管西,操心操的都叫人忍不住翻白眼。”
说完又苦口婆心的道:“该放手就放手,孩子不小了,你就别跟人家对着干了,继续搞小动作,小心父子反目。”
玉罗刹认真想想,抚摸自己的脸。
“我有老到被人叫爷爷的程度吗?”
季闲珺:“……喂,你有没有听我讲话?”
“听了,”玉罗刹点点头,神色恍然:“我说阿雪为什么和我不亲近呢,原来是因为我没给他找媳妇吗?说来也是,阿雪继续下去,我恐怕没有孙子了。”
季闲珺俊眉一扬,似乎想到什么,顿时语气变得不怀好意。
“像是剑客,可从来是和自己的剑相亲相爱的,你见过有多少朝闻道,夕死可矣的剑士成家立业?”
他不说还好,他这一说,刚冒出抱孙子念头的玉罗刹顿时脸都绿了。
呼啦一下站起身,玉罗刹怒道:“他敢!”
季闲珺施施然坐下,歪身在竹榻上。
玉罗刹脸色难看道:“你是阿雪师傅吧?你就这么看着他走向不归路?”
季闲珺正满意竹榻清凉的温度,闻言头也不抬道:“你知道我教他什么吗?”
玉罗刹想了想,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想也知道,会让西门吹雪心悦诚服给束脩的师父,除了教他更会使剑以外还能有什么?
原本为阿雪过于冷清而来的玉罗刹一转眼发现罪魁祸首就在这里。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没了!
“轰隆——”
大地震荡,长安里头的人家纷纷走出家门,惊魂未定的看向东方。
都说紫气东来,今儿那边儿却是震声连连,有点儿江湖经验的都知道那里正有两个绝世高手正在酣战。
玉罗刹满脸怒容,神色鲜明。
左眼写着,可算找着你了!
右眼一行,叫你让我断子绝孙!
不愧是西方魔教教主,连表情都比旁人来的深沉。
季闲珺喜爱的竹榻早在玉罗刹出手后被殃及成一地碎片,之后他有意引导,两人跑到院子里交手。
此时已快深秋,再过不久就是八月十五,宫九约他到这里,正是为的紫禁之巅,但是季闲珺初到此地,第一印象却是院子里的紫荆花。
也不知花匠到底使下怎样的手段把花期延续的如此长,或者是用法子催花,让它提早开放。
反正紫花簇簇,放眼望去遍是花开,一片海洋说不上,但满堂满池却是足以。
鹅卵石的小径穿插入院内各处,走进去就有扑鼻花香,出来时,不知觉连衣襟也满是香韵。
此时两人战斗,紫荆花一丛丛的卷入劲气之中,两人具是广袖长舒,对斗之时,比专门的舞蹈还要好看。
翻转腾挪,紫花纷飞,推掌旋身,有一朵落下,就有一朵被送上天去。
时间一长,两人倒不像是在打斗,反而更似在对舞。
玉罗刹这下有气也被弄的发不出火来。
察觉到他怒气稍敛,季闲珺急退一步,不以为然的扫下肩头飘落的花瓣。
玉罗刹看过去就见这风流不解花语的做派,不禁嗤笑道:“你这人还真是无趣的很。”
季闲珺叹气:“你又有话说了?”
玉罗刹:“当然有。”他身上自然也有打斗中卷进来的花瓣,不过他习以为常的从头上摘下,放在鼻翼下一嗅,看起来可是比季闲珺惜花多了。
季闲珺:“你讲讲看。”
玉罗刹微微一笑,格外不怀好意。
“你,要不要入局?”
季闲珺抬眼道:“我不已身在局中?”
玉罗刹摇头:“不不不,傻子才以为你已经入局,我看的分明,那些会搅进浑水的事儿,你可是都交给原家小子和那个楚留香去干,你自己不光是不沾手,还顺势而为,指点儿出珠光宝气阁。”
季闲珺“哦?”了下,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玉罗刹清清嗓子,周身真气平复下来,也正是说明他火气已经消了,咱们可以继续谈正题了。
“原本按照他们的思路,铁定找到薛家庄就到顶了,怎么猜测也寻不到更上边儿的事情。当然不提他们之后有什么机缘,会不会再被卷入,就说台面上那些事儿吧。都是聪明人,可关键时刻又会掉链子。”
说到这里他哧了声,目光紧紧盯在季闲珺身上。
“我最佩服你的是你先把霍休收服了,有他在手,不管谁来都没法把这局棋盘活了。”
季闲珺咳了下,“说重点吧。”
玉罗刹轻笑:“你叫他们守住珠光宝气阁,这已经是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办事不局限在薛家庄上面。平心而论,薛家庄那边的谋划比之金鹏王朝这边儿还差些,可也正是如此,进入珠光宝气阁就能得知两边的行事是多么相似!这世上可没有这般巧合的事儿,以那两个人的资质,定然能发现其中破绽……”
季闲珺做出四下看风景的模样,不承认也没附喝,任由玉罗刹说笑的开心。
玉罗刹摇摇头:“你啊!你啊!江湖何时出了你这样的人物,世人居然不知。哈,有些人老糊涂了,可就这么成了睁眼瞎也是运道不好。季闲珺,你何不就此直接入局,反正霍休如今已经成了一口刀子,无论割谁,都是利的!”
谈论到敏感话题,季闲珺放弃看花,抬眼看他。
嗯,玉罗刹比花好看。
“我若入局,那么定当是天下大变之时。”
玉罗刹抽了口凉气,眨眨眼,仔细回想江湖上朝堂上那点儿事,全都爆炸出来也不至于天下大乱,可他又不认为季闲珺是说笑的,所以他道:“有内情?”
季闲珺望天:“总之很麻烦。”
玉罗刹凑过去,悄默默道:“不能说说吗?”
季闲珺想了想,道:“先说说你都知道什么了吧?”
玉罗刹退后一步,调笑道:“诈我?”
季闲珺睨他。
有必要吗?
一看他这表情,玉罗刹面露讪讪。
好吧,不可能。
玉罗刹为防尴尬,清清嗓子道:“咳咳,这么说吧。江湖虽大,但目前为止比较值得关注的,一是金鹏王朝一事,二是原随云死而复生,南王之事隐在幕后,并未到众所周知的程度,所以先说前两者。”
季闲珺点头表示同意。
玉罗刹再道:“随着原随云现身江湖,黑白两道没有表面上看起来平静,我作为黑道一员感触尤甚,也曾想过要不要出手招揽,但是有原家那位在,很多人其实都和我一样,想动手,但没有动手,全在冷眼旁观,静待时机。之所以你们还受到追杀,一是追杀你们的人还不够层次,二是那位没动。”
季闲珺:“哪位?”
玉罗刹:“原随云他爹,原东园。他是当世仅剩下的最后一位大宗师,任谁都要给他点儿面子。”
季闲珺:“那为何……”
不等他说完,玉罗刹早有所料的打断道:“我知道你想说为什么一介大宗师还能看自己的独子落到这副田地,我只想说,大宗师的脾气都很古怪,可能是在考验他,也可能是真的不上心。”
季闲珺点头表示理解,一直都是自己推衍江湖变动,如今换个角度听听玉罗刹的评价……嗯,收获不小。
玉罗刹不知所以然,以己度人的觉得季闲珺想知道的一定是自己说的这些,所以他继续道:“青衣楼听起来厉害,杀手组织也是看起来神秘,但实际上这两家全是江湖中新起之秀,创立不过二三十年。霍休自身倒是有些名气,可他得到大金鹏王财富的时候,也不过四十岁。像是真正有底蕴的势力主,不说别的,就说蝙蝠岛建立时触动多少暗中交易,凭原随云一个,再怎么天资绝世,黑道之中的水深也足以将他淹死!”
季闲珺暗自点头,一个看起来就足够点名武林中名气颇大的青衣楼是怎样的形势,而玉罗刹后面对原随云的点评,他也是赞同的。
黑道不比单个门派,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黑白之争正如正邪之分,底蕴之深不知有葬身多少天纵奇才。
在这股势力面前,原随云还不够看。
玉罗刹:“没人动他是向原东园示好,也是在向当世唯一一位大宗师致敬!笼络一位大宗师之子,想想背后的庞大利益,又有谁不会心动?”
季闲珺:“可你们就看着?”
玉罗刹笑了笑,眼里却不带丁点儿笑意。
“两个跳梁小丑,秋后蚂蚱,不看还有别的用途吗?”
这说的……霍休好歹是当世最强六人之一,但在这些有望大宗师境界的人眼里却仍是上不得台面。
季闲珺对此倒是不以为意,他在意的东西极少,所以看起来云清风楚,别有一番淡泊之气。
玉罗刹本来是想吓吓他,可见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顿时撇撇嘴,感到无趣。
“我说的其实你也都知道,金鹏王朝一案和薛家庄之间有关联,但最初肯定是没有的,是有什么人故意在两头穿插,把这池水搅浑。浑水正好摸鱼,嗅觉敏锐的不难察觉到如今武林上空风雨欲来的气息。”
季闲珺垂下眼帘,“那你怎么看?”
玉罗刹冷笑:“关我何事?要不是有人算计本座儿子,本座可懒得理会这些个闲差。可是归根究底,为的还是顶上那个位子。不过有心思的人活动频繁起来,看起来就乱了。”
季闲珺:“不是说和朱家人关系不错?”
玉罗刹仿佛听到多么好笑的内容,表情夸张起来。
“朱家人自己内斗,我一个外人插手进去算怎么回事?”
季闲珺复抬眼,纤长细密的眼捷下一双黑眸沉静无光,隐藏深深的睿智。
“原因不只如此吧。”
玉罗刹笑了,表情意味深长。
“那可是宋家后代,哪怕改名,有几个宋姓供奉还是不奇怪的。”
这也就是自家内斗,换成外敌搅风搅雨,早就有人坐不住了。
所以他才嘲讽吴明,自喻天下第一,也不想想自己挡不挡得住天刀的威力!
“我说的差不多了,轮到你了。”
话音落下,玉罗刹的视线和季闲珺对上,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探究。
“可要说出点儿好听的出来!”
季闲珺在弄清玉罗刹并未发现有人谋划九州气运后,就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抬起手,指指天,不负所望的道:“我之敌友,皆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