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晋江文学城
小小一层二楼卧虎藏龙, 珠帘外面那些人, 就算是玉罗刹看了都难免心惊几分。
可以说,这个打着黑市名义的拍卖会, 招惹来的却远远不是自己能对付的庞然大物。
这等手笔,玉罗刹绝对相信是眼前这个人搞的!
其实仔细想想, 从季闲珺和他交心后透露出的那些信息。
动乱, 国难, 九鼎, 天道……大戏一出跟着一出,没有一个称得上小。
想当然的, 玉罗刹也不信季闲珺的意图仅仅是拍卖一柄剑!
哪怕那是叶孤城的宝剑,但只要他仍在先天境界就不足以引起宗师阶层的重视,就像是大宗师原东园不会将他们放在眼里一样。
季闲珺的能力在玉罗刹猜测中属于比自己高,但因为摸不着深浅他也不敢胡乱猜测,可正是有这个意识, 所以他一改初见的敌意,虽然也有几分合眼缘的缘故, 但是并不妨碍他趁机示好。
在一众人中, 他属于看的特别清的那种。
宫九怀疑季闲珺出身正道静斋, 楚留香猜测他为魔门圣君。
但是这些闻名遐迩, 出则惊动江湖的身份, 在玉罗刹眼中还不够看, 他认为季闲珺应该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他不是黑白两道的人, 那么他的真实身份就值得斟酌了。
自打季闲珺出道江湖, 他的身世在一些人眼中是空白了,神秘的背影也令许多人投鼠忌器,如同玉罗刹一样大大方方找上来的极少。
王怜花亦是宗师境界,不过因为年龄的关系,在这个阶层中处于比玉罗刹略低的位置,但这不代表他就必须要怕了玉罗刹,正相反,这两人却恰恰有许多话说,有许多交情可谈。
准确说,他们两个互相认识。
也不知道季闲珺是不是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所以特意准备这一间类似密室的雅间招待他们两个。
反正王怜花和玉罗刹在意外的地方碰上面,反应也十分意外。
季闲珺冷眼看两个智珠在握的角色一同露出吃掉苍蝇的膈应表情,毫不掩饰自己的险恶用心,哈哈笑了起来。
然后被当成笑话看的两人的脸顿时更黑了。
可以说,在这股怒气面前,就连周遭出现许多不该出现的人物都成了发泄的借口。
因而早有准备的季闲珺毫不意外的给质疑的两人丢去一句话。
“你们都有人要保,不如借机好好谈谈。”
有人要保?X2。
王怜花看向玉罗刹,玉罗刹看向王怜花,也不知想到什么,一时具是了然。
敲敲桌面,季闲珺道:“有我在,不需要担心有谁反口。”为了证明自己的公正性,他特意如此说道。
其实这话有点儿多余,在座之人都不是食言而肥的人物,不过有季闲珺如此说,气氛再怎么差也不会变得剑拔弩张。
小瓶里的酒水在一阵寂静后冲杯,成了打破安静的信号。
王怜花端起甜白瓷的酒杯,细细斟酌杯子里面清澈纯亮的酒水,冷不丁开口:“西门吹雪是你什么人?”
玉罗刹眼也不眨道:“本座儿子。”说完他也甩个问题回去,“你要保叶孤城?”
王怜花抽抽眉角,似乎分外难以启齿,但最终他道:“可能是本公子女婿。”
两人间的氛围顿时安静了。
玉罗刹自斟自饮,王怜花面色不动,过了好一阵,玉罗刹“噗嗤”笑出声,像是再也忍不住了似的,大笑着道:“怎么回事……一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怨念架势!”
僵持的气氛在大笑中消散无形,王怜花没好气的放下酒杯,“砰”的一声。
“等你有女儿就知道了,女大不中留,我有什么办法?”
玉罗刹闻言笑得肚子都要痛了,断断续续说道:“不、不好意思……本座只有儿子,哈哈哈——!”
在嘲笑声中,王怜花脸黑的不忍直视。
“呵……”季闲珺也不着痕迹笑了一下,不过这笑声吐到酒杯里,没让王怜花听见,不然他的脸恐怕会黑的更深沉。
拇指揩去眼角的泪水,玉罗刹表示自己真是好些年没笑的这么爽快了,相比之下,平白当了乐子的王怜花郁闷喝酒。
季闲珺招招手,示意笑得差不多就行了。
玉罗刹回个我明白的手势,之后除了时不时隐忍的喷笑,倒是没再继续撩拨王怜花敏感的神经。
季闲珺看两人安静下来,他整理一下思绪,说出的话第一时间吸引两人的注意。
“你们认为,如果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正式决斗,他们之间谁输谁赢?”
王怜花正色道:“他们二人剑心出众,剑骨难寻,但剑术上……叶孤城虚长几岁,以我看来,他占优势。”
持剑之路,高低有序。
怎么看出一名剑士的实力,除了单纯的胜负角逐,那就是天赋以及勤勉。
可是三人谈论中的两位剑客,无一不是天赋出众,春寒霜降剑不离身的勤勉天才。
所以再想评判他们的高下,就只能用最寻常的办法。
时间。
跟随时间增加的年龄是一项神秘的武器,它能在不知不觉间软化一个人的斗志,也能将一个人捧的更高。
比西门吹雪早早步入武林的叶孤城,曾以弱冠年岁镇压南海门派,令他们以白云城为尊,后入中原武林,一人一剑名震海外!
可以说先有叶孤城,才有西门吹雪。
世人总将两人相提并论,但如杜桐轩一般坚信叶孤城胜于西门吹雪的人从来不少。
全因这些人在见识过西门吹雪之前,先一步见证过天外飞仙。
那已是天下无双的剑法,曾有高人如此感叹,我想不出有什么方法可以破解它。
如此一句话,将当时已经退隐海外孤岛的叶孤城再次推入巅峰。
王怜花分析的有理有据,即使玉罗刹再护短也不能空口说白话的讲西门吹雪强过叶孤城,在是一个父亲之前他先是一位武者,不可能睁着眼睛说瞎话。
当然,他不胡搅蛮缠的主要原因还是王怜花说完,季闲珺接上了下一句。
季闲珺:“玉罗刹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他无疑让西门吹雪涉险。”
玉罗刹:“………………哼!”
王怜花睨眼撇开头的玉罗刹,很想说都老大不小了,装什么可爱,然而他自己也知道,这话一说,此地就会沦为战场。
……
看在季闲珺的面子上……
王怜花一口干掉杯中佳酿,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季闲珺摇摇头,玉罗刹为老不尊自己早知道,但王怜花能忍下嘲讽,说明此人对玉罗刹并非全无了解。
嗯,果然他们挺熟的。
眼底华光流转,心机一动,美态惊人,可只有杯中酒水收入眼中,不免大为可惜。
季闲珺笑着将眼中神色收敛干净,再一看,又是一副穆如清风的姿态。
“叮当——”一声,帘外世界嘈杂的很,可这酒杯和瓶口不小心碰撞后发出的声音却格外惊心。
就像是有人在心口上弹了一下,叫稳重的人也无法继续沉着下去。
季闲珺对上看过来的两人双眼。
“两位既然目的如一,何妨就此合作?”
玉罗刹扬起眉梢。
王怜花重复道:“合作?”
季闲珺点点头:“没错,玉罗刹无意让西门吹雪此时下场,王怜花你特意叫叶孤城解剑不也是同一个意图。你们既然都不想让这场决斗成真,那么此时可有一个现成的机会摆在这里。”
玉罗刹扬眉道:“什么?”
季闲珺冲帘外扬扬下颚。
“接下来搅乱风云的人物可都在这里,能使出的手段可比别的时候要多得多。以你们二人的能力,想来心中已经有了计较。”
王怜花确实有一番想法,但被季闲珺道明,他却不免沉吟起来。
南王封底正在南海,叶氏水源贸易受控,叶孤城不得不为此沦为牛马,但这是不得已为之,若找机会投诚,也不失为一计。
想到这里,他大赞:“善!”
玉罗刹此时也正在思考。
叶孤城之剑遗失,以阿雪心性定然不会强求他准时绝对,最大可能则是推迟,但对阿雪而言,一两个月和一年没有多大差别,问题的根源在境界上,境界不破,阿雪就不可能战胜叶孤城,到时若是出事……哼!
心中冷哼,眼底寒光闪烁,似有无穷杀意妙化成鬼爪魔身,正是魔教之主的狷狂姿态!
玉罗刹在王怜花出言之后,不客气的说道:“你这法子太过被动,在我看来光是拖时间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要的是怎么把这件事弄黄了!”
季闲珺摇头点名他心思,“你不就是觉得西门吹雪赢不了叶孤城,所以怕他死了吗?”
玉罗刹冷哼,不去反驳。
季闲珺:“你还要我说几遍,西门吹雪已经不是孩子了。”
玉罗刹不乐意道::“反正我是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阿雪去送死的!”
王怜花诧异的在玉罗刹和季闲珺之间看来看去,似乎对玉罗刹的表现很是惊疑。
季闲珺没注意到王怜花的目光,对玉罗刹的反应分外无语。
“你这样老母鸡,西门吹雪知道吗?”
玉罗刹冷笑:“知道如何?不知道如何?总之,你必须给我一个章程来!”
“……”
王怜花惊呆了,从未想过玉罗刹还有这么无赖的时候,然后他立马转头去看季闲珺的反应,期待他的应对。
季闲珺不负所望道:“再这样我就直接告诉西门吹雪了!”
玉罗刹倒抽口凉气,惊疑不定的看着他,仿佛没想到他会如此狠心!
季闲珺皱眉冷道:“别以为只有你有指手画脚的权利,听说过如师如父吗?我要认真起来,西门吹雪还要叫我一声爹呢,你信不信他叫我绝对比叫你甘愿!”
玉罗刹像是被一箭扎种胸口,捂着左胸露出呼吸困难的痛苦模样。
妈蛋,太扎心了。
阿雪从小到大都没叫过我阿爹,最可恨的是,如果季闲珺道明原因,阿雪一定愿意为了气自己喊他爹!
季闲珺冷眼盯着他,嘴角笑意格外凉爽。
王怜花……王怜花已经看不懂这个发展了。
玉罗刹愤愤的,就好像离婚之后,儿子的抚养权被老公拿走的中年妈妈一样。
这形容,请容许我呕三分钟。
但无论如何,玉罗刹蔫了,不太敢反对季闲珺的决定。
他不想事情成真后,自己老泪横流。
费劲儿搞定玉罗刹,季闲珺心情不太爽利,酒也不喝了,摊开了直言。
“按照我的计划,无论是叶孤城,还是西门吹雪是死是活,统统和我无关,之所以费尽心机是因为看在你们两人的面上。”
“人生百年,我一人独行惯了,但红尘滚滚,人不染风尘,风尘自染人。”
“你们这些风尘染上我的身,我总要仔细打量。”
说到这里,他一叹,嘴角笑意却真实起来。
“我有意邀月为友,但桌前三人不缺。”
如此含蓄的表达三人之间的关系,弄得玉罗刹跟王怜花一起愣住。
回过神来,都有些不好意思。
“咳……”王怜花清清嗓子,眼中流露异彩说道:“我之前不曾想过你是这样看我的。”
季闲珺趁他们呆愣的时间早已收拾好表情,如今看来竟是坦然自若,气定神闲。
玉罗刹笑容玩味,搓着下巴念念有词。
“想当本座的友人,嗯,你勉强可以。”
王怜花闻言淡定道:“既然这么勉强,那正好,季闲珺你大可以不必管某人,让他自己矫情去吧。”
玉罗刹瞪大眼睛,虎了一脸。
“王怜花!”
王怜花不以为意道:“不用这么大声,我听的见。”
玉罗刹气结。
季闲珺笑笑,不置可否。
按照他以往行事,很难说这是不是他故意促成的。
季闲珺:“打闹先到此为止吧,听听我的想法如何?”
玉罗刹和王怜花一齐安静下来。
季闲珺眼底笑意加深。
要知道在他促成这段关系之前,这两个人可统统是桀骜不驯之辈,见面不打起来都算是克制,更别论这般听话。
季闲珺道:“……根据刚刚讨论下来的,拖并非万全之策,但若是时机把握的好,却成点睛之笔。”
长袍大袖,凤表龙姿,观他指点江山的神态,便有使人心悦诚服之感,恍惚可见当年黄帝如何决战逐鹿,汉高祖又是怎样定国安邦。
九五至尊之气,从不肤浅在表面,而是在行动中展现出明君气度。
玉罗刹眼神一阵恍惚,季闲珺这时正好提高音量。
“此时京城正成一滩浑水,各方势力疯狂涌入,人多口杂,流言如鲤,于这池水中各执一词,有人信,就有人不信,怎样操纵舆论,又怎么使舆论起到合适的效果,这就要看时机的把握。”
他刚才已经明确说出怎么样趁乱放出决斗延迟的消息,但是传言中的一个月实际只是两三天后,再把这个“正确日期”传给某些人,足以起到奇兵的作用。
至于那些得到错误消息的势力,短短一个月足以使他们的算计鸡飞蛋打,百般谋划一场空,这就能把许多没必要的精力收回来,专心放在主要的几方势力上。
目前最为明确的,一是白云城,二是万梅山庄,三是南王,四是宫九。
剩下的零碎诸如红鞋子,蛇王,李燕北等京城本土势力,在大方向面前不值一提,只有别人操纵的份儿。
而这个操纵的人,正是季闲珺!
季闲珺他有心操控,自然有着尽善尽美的心思。
再加上谁也不愿意见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两人之间出现伤亡,所以季闲珺临时改了计划,横生出不少枝节,因此才有了这所拍卖会。
拍卖会中人多口杂,无形中降低叶孤城的威望,等到三天后如期进行的决战。
皇帝本人就不会对他多加关注,尤其叶孤城是投诚之人,江湖中名气再大,若皇帝本人不重视,那在此事一了后,大可以轻轻松松脱身,而且弃暗投明在皇帝眼中也是对自己的一样证明。
说白了,这件事的目的是为了让叶孤城变平庸,要知道,大多存在感强烈的人容易麻烦缠身,而叶孤城掺和进来的这件事,实在不适合众人瞩目。
所以季闲珺以这种方式削弱他在皇帝眼中的兴趣,为他增加几分脱身把握,同时也是给玉罗刹和王怜花收尾。
当前京城内流传的言论为何那般凌乱,这全是因为这两个人分别出手,却没有事先通过气的缘故。
所以季闲珺特意邀他们前来,给他们两人设定一个共同的目标,这下他们两个可以一起使力,不至于互相扯后腿。
季闲珺的良苦用心十分高杆,不是玉罗刹这等人难以分析的出来,王怜花智勇绝伦,自当不是一般俗人,两人听出话中暗意,不约而同的感到一阵惭愧。
他们还没有季闲珺看的清呢。
王怜花在汗颜的同时,似乎忘记了,这整个大局本就握在季闲珺手里,事态之所以涵盖的如此之广,源头就出在此人身上。
季闲珺对此含笑不语,深藏功与名。
论起时机把握,在座没人比得上季闲珺,所以他说完之后,另外两人也消化完毕,正好提出疑问。
玉罗刹道:“你打算在这无人反应的三天空档里,一举破局,可你怎么能保证事态会按照你想要的发展下去?”
季闲珺:“我当然没办法保证,但我能保证的是,朱珵珺肯定会接受叶孤城的投诚。”
话音落下,帘外热闹非凡,王怜花侧耳倾听,正是压轴宝剑被悬挂卧龙的那家雅间拍走,而叶孤城正好合情合理的去见朱珵珺。
王怜花神态惊疑不定,要知道整件事最麻烦的就是怎样合情合理的让叶孤城和朱珵珺见面,又不会触动南王那根敏感的神经。
但是现在这件困难至极的事情居然就这么成了!
玉罗刹也正是对事态的发展感到不可思议,神色极为异常的道:“朱珵珺肯定会接受,他不接受就是个傻子!”
可是重点从不在这里!
被两人目光灼灼盯着,季闲珺轻言漫语道:“三日后,叶孤城,西门吹雪一定会被大内招入,然后当着皇帝的面‘打’上一场。有圣上在前,叶孤城纵使拿回自己的武器,他的心思也一定不在决斗上。和单纯的是个剑客的西门吹雪比起来,叶孤城首先是白云城主,这就注定,这是场切磋,不至于变成决斗。”
“之后有两大剑客在此,朱珵珺安全无忧,南王人马因为在这三天里动作频频,这在已有警觉的好皇帝眼中就是赤裸裸的证明,有这三天酝酿,到时叶孤城只要夺得一个救驾的功劳,白云城仍能屹立南海,地位超凡。”
季闲珺不紧不慢的总结道:“再有我先前的谋划,叶孤城本人也定当无事。”
既然叶孤城无事,西门吹雪当然也是无事。
屋内一片安静,话语仿佛被滞住了,舌头也雪上加霜般的动弹不得。
僵硬住的两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这究竟是一箭多少雕啊?!
但是会有如此想法这还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促成“拖”字决的关键,正是南王自己亲自出马说服的小皇帝,而致使他这般做的原因,恰恰是真正的幕后之人——无花和尚的杰作。
然后看过前文的也知道,无花会这样做,正是因为感受到季闲珺带给他的紧迫感!
计划全程丝丝入扣,似乎从兰若寺后就开始谋划,阴谋诡计信手捏来,阳谋诱导灵活穿插。
不知不觉之间,居然推导起每个人开始为他服务,真正可怕的却是他们都以为是在为自己谋得利益。
这正是季闲珺的为君之能,操群雄如水流行,使英才因势利导。
无形之中,有如天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