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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 7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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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弃疾是搭乘临宋贸易的车队进入临安的。

他带的东西不多, 几本临国的初高中课本和日用品, 此外便是青玉送的一个双肩包了。

当初被撞时穿着的那套衣裳, 和自己从前的行李全部都在,柳恣把自己的行李箱之一送给了他, 权当是留念之物。

下车的时候,那青年看向喧闹而繁华的街市, 露出欣喜的笑容来。

虽然路上耽搁了一年, 可总归还是到了心中向往的地方。

从东青门向西进入内城,穿过妙明寺和盐桥便到了文思院。

按照求贤令里的说明,朝廷在这里设置了专门的官署,负责接待自扬州逃回临安的各路贤士。

辛弃疾顾不上先找落脚的地方,迎着飞雪一路找了过去,一眼就瞥见好些个人从那官署里出来, 手上还拿着些碎银贯钱, 脸上都露出快活又得意的笑容。

——是这里吗?

他抬起头,深呼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大步的走了进去。

陆游对此事相当重视, 加之皇上本人的授意,最近几日都在这里亲自坐镇。

他本身能力过人, 一眼就能分辨出哪些是来借机蹭些好处的无赖流氓,哪些是确实对临国有所了解的扬州人。

队伍排的不算很长, 很快就有一个青年背着双肩包拖着箱子走了进来。

在看清他身上那些绝对不来自于金宋两国之物的东西时, 陆游目光一滞, 猛地站了起来。

他直接越过那青年前面排着的老百姓, 快步走到了那人的身边:“阁下也是自扬州来?”

辛弃疾发觉他的目光凝视在自己的包和箱子上,哑然失笑道:“是,为报国而来,还请大人听我解释。”

“好说——好说,不必多礼!”陆游直接扬起了声音,吩咐左右的小厮把其他人先招待到旁边去登记姓名事项,眼睛依旧凝在辛弃疾身上的新奇东西上面。

他等得就是这样的人!

那些只会空谈的,没有任何用处!

这人既然能拿到临国的珍奇之物,相比在扬州城混出些名堂出来,必然懂临国那些妖异之处的种种玄机!

辛弃疾没想到这位大人会如此热情,自己反而更拘谨了一些。

他们两人转入无人的内堂,旁边有小吏过来记录情况。

“本官乃枢密院编修陆游陆放翁,”陆游坐在主位上示意小厮看茶,语气和蔼而亲切:“怎么称呼?”

竟是那才智双绝的陆放翁!

辛弃疾下意识地怔住,意识到正事要紧,忙不迭行礼自报家门,然后当着陆游的面打开了自己的背包和箱子。

他由于在临国生活了接近一年,使用拉链和密码锁都自然娴熟,而旁边的陆游看他如此操作的时候,眼睛都是直的。

这是什么?这又是什么?

“在下生于山东,及冠之际想要南下报效朝廷,路上被临国的车碰着了。”

“碰着了?”陆游参加了上次的会议,以为撞他的是那棘刺满身的钢铁巨车,惊骇道:“竟然没有死?”

辛弃疾笑着没有解释有关刹车的那些说辞,只引导他看向箱子和书包里的各种东西。

“临国的元首吩咐人把我安排在他的别邸之处,见我有意学习他们的奥秘之学,就放任我浏览资料典籍,还安排了个官职——做了有半年左右。”

陆游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见他落落大方一片坦率,心里反而生了些怀疑。

莫非,这是临国派来的探子?

这临国,既然能千里传音,招鬼守城,那安插些宋人模样的人进来,岂不也是易如反掌?

他神色一顿,半晌问道:“做的什么官?”

“农业局的书记,帮忙整理利于生产的资料,以及跟着局长进行调研和记录。”辛弃疾内心还在为见到陆游本人激动不已,态度更加直率而热忱:“这些东西都是我离开扬州之时,临国元首亲手赠与我的。”

陆游看了眼那箱子里五颜六色的各样东西,只觉得越发奇怪。

他沉默了几秒,又露出笑容来:“不如,你随我去面见圣上——此事关系重大,陆某不敢擅作主张。”

“面——面圣?!”辛弃疾惊讶道:“当真可以么?”

“随我走吧,”陆游笑道:“这些东西也带上。”

赵构这头还在看监控室里的画面,仆从刚端了新炸的薯条上来。

临国人说这土豆的种植技艺复杂,暂时不方便给予他们种子,只赠送了一部分作为给帝王的礼物。

这监控虽然着实花了些代价,可完全值得——

他现在不仅可以看见后宫三处的实时情况,还能监视枢密院和中书省那边的人员往来。

这——这当真是,从未想过的好事!

便是西王母之镜,也未必能有这样清晰而又色彩鲜明的神镜,更何况还可以同时监控多处!

临国人并没有告诉他还能装窃听器,所以赵构便以为这镜子只能视物,却也已经心满意足了。

后宫里那些推搡折腾,如今都能被实时的反应到镜面之上。

玻璃进口之后,赵构才终于每日都看清自己的真实面貌,不再注视那模糊的铜镜。

而这显示屏通上所谓的监控之物以后,他还能看见皇后在声色俱厉的罚妃子跪下,看见枢密使里有一泡鸟屎浇到哪个大臣的头上,甚至是谁在偷偷的从怀里掏出些点心来吃!

赵构虽然惋惜不能把那些电影电视都搬回宫里来,但此刻他坐在临国人帮忙搭建的监控室里,感觉就像是在看前朝后宫的直播一样。

——以至于上瘾到从睡着到睡醒都泡在监控室里,没事基本不出来。

太监一看是如今当红的陆编修带着人过来,忙不迭堆着笑让他们稍等,一路小跑着去找皇上。

一听说陆游带着个临国通回来,赵构马上就精神了。

他越接触这临国的东西,就越想把这城给拿下来。

要知道,东西再好那都是别人家的,抢回来才是自己的。

别人家要全是宝贝,那索性占了最好。

临国看似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上能唤龙驭鸟,下能招鬼弄雾,总该有点弱点吧?

辛弃疾第一次来这临安城,也第一次进这内宫,总算能感受到那种诚惶诚恐的本能情绪。

时隔一年,他终于再次感觉到了久违的等级之分。

在临国,元首与常人无异,高官和普通人都穿着一样的衣服,只是上班时会穿着制服,但并不算华丽别致。

无论是楼房、饮食、说话方式,都不会有繁杂的讲究。

可这里不一样,这儿是宋廷。

“愣着干什么,跪啊!”陆游小声道。

辛弃疾怔了一下,低着头看着那绛纱龙袍,缓缓跪了下来。

异样的感觉开始在心里滋生。

他是草民,皇上是天子,按照规矩,一个该跪在堂下,一个应坐在高处。

赵构和颜悦色的吩咐两人免礼,眼睛同样注视着那行李箱和背包。

陆游忙不迭把前因后果解释清楚,表示一切由皇上审问和定夺。

“他们临国人——唤你去做官?”

“回禀陛下,”辛弃疾低头道:“草民没有正式的官职,是属实习——即过去参与基础的工作,有观瞻考察之意。”

“实习?”赵构诧异道:“农业的官——实习什么?”

这农桑之事,无非就是计算赋税种种,总不能跟着拔草浇粪吧。

“还有,朕有一事一直不明白,”他的身体微微往前倾了些,语气里困惑而警惕:“这临国的东西,怎么就量产富足而物价便宜?”

辛弃疾虽然在临国呆了一年,却也没忘了规矩,再次行礼,把自己所知道的东西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从养鸡场的构造、粮食作物的改良,到会议制度和审查方式,辛弃疾解释的通晓清楚而深入浅出,听得君臣二人都颇开了眼界。

他所说的这一切,都如同天方夜谭。

“把鸡困在笼子里——四十天就可出来一批?!”陆游震惊道:“四十天?!就可以把鸡苗养成肉鸡?!”

辛弃疾点头道:“草民不敢说谎。”

他见皇上和陆大人都一脸空白的看着自己,明显是还在回味这其中种种的难以理解的地方,又解释道:“临国子弟不读四书五经,而是经世实用之学。”

“不读四书五经?当真不读?!”赵构捂着胸口道:“朕之前就听说过这消息,一直不肯信——总不可能是从扬州回来的人都铁了心的骗朕吧!”

辛弃疾心里也知道这番话对于他们而言有多不可思议。

自己虽然是儒学教育长大的,但报国心切,所以文武兼修,被武学师父教导出兼容并包的进取之心,才会如此积极的学习临国的新知。

可无论圣上还是陆大人都未曾接触过这一面的事情,想要理解确实很难。

“陛下……要不,看看课本?”

-2-

赵青玉那个熊孩子的原话是——“要不你拿着小学课本给你们的皇帝扫个盲吧。”

这话放在临国没什么问题,放在宋国那是要杀头的。

辛弃疾当时心里一笑,没想到如今真的成真了。

宋国也好,往前的春秋战国汉唐也好,等级分明到了无论对错的程度。

上位者,也就是长者、尊者、贵者,是没有错这个字的。

下位者不能公开的指出他们的过错,不能与他们公开的讨论事情和方案,更没有参与权和质疑权。

到了宋代,会议也永远是上位者发号施令,参与会议的下属们唯唯诺诺的称是便是了——绝不可能有人能如临国人一样积极讨论这政策该如何修改完善,说话都要万般的小心。

因此,忠臣在直言进谏的时候,幸存者被明君容忍提拔,继而青史留名。

而不幸者早就以违逆乱上等种种理由驱逐又或者杀戮,骨头早都烂在泥里了。

哪怕到了现代,这种情况也十分普遍。

和一些古板而又要面子的老辈交流时,你针砭时弊,他说你顶撞犟嘴,你引经据典,他说你胡搅蛮缠——

根本就没有办法交流。

资历、年龄、身份,每一样都可以压死人,这些人根本不关心讨论的事情到底真相如何,或者最终该如何解决问题。

他们本质上关注的,只有绝对的话语权。

这些事哪怕没有人教,辛弃疾自己也懂。

他每次在临国感受到放松与无拘无束的时候,心里都在反复告诫和强调宋国的规矩。

在那里生活的太久,他一直担心自己回了宋国以后会因为散漫无规矩而成为异类。

还好没有——至少伪装的非常到位。

几本书被献到赵构面前,下头的人依旧神情恭谨和顺。

赵构低头翻了几页,虽然大致看得懂形态奇怪的简体字,但压根没看懂这一行行字都在说什么。

这倒是奇了。

临国的书,封面光滑如丝绸,印字无油墨之迹却清晰端正。

更奇怪的是,每一页都是彩色的,仿佛专门让画师一页页的涂上颜色了一般。

“物……理?”

赵构皱着眉翻了好几本,眼睛盯着那彩色小人和图片有些移不开眼睛。

这都是怎么印上去的?

“化学是什么?”

辛弃疾思索了一下,解释道:“临国的学问,总分文理,所谓理与宋国道学不同,是研究万物运行规律之理。”

“道学不也是么?”陆游反驳道:“老子的《道德经》讲的就是万物之理,你没读过么?”

真不是一个东西……

“他们所研究的,是蜡烛为何可生火,云端为何会下雨,物体为何会坠地,”辛弃疾略有些费力的解释道:“而这些事情的本质,可以在理解之后进行运用,比如临国人可以自行降雨,而不是靠巫蛊之术。”

“什么?!”赵构瞪大了眼睛:“他们——他们连下雨打雷都能控制吗?”

那还打个屁?

什么宋国金国,直接投降归顺不就完了吗?

陆游在旁边神情越发严峻,直接冷哼一声开口叱责道:“你这都说的是什么浑话!”

东西会坠落,是因为重!

云端下雨,是因为龙王与河神在作法!

至于蜡烛能生火,那是因为本来就可以生火!

辛弃疾被他这一声骂止住想要说的话,只按着规矩沉默不语。

“稼轩,你虽然生于山东,可祖辈都是宋人,你生是宋国的人,死是宋国的鬼!”陆游上前一步,神色更加严厉:“在圣上天子面前,你还敢谣言妄语,是被临国的人灌了迷魂汤吗!”

辛弃疾咬着牙不敢反驳,这里是规矩严苛的皇庭,不是柳恣的公寓。

他在这,是下等人,是草民。

他自己心里已经确认,这些临国人是来自千年之后,拥有着划时代的科技和生产力。

可是他不敢说,也不能说。

这些事情,便是大声的昭告天下,也没有会信。

赵构还在端详着那手感奇异的彩绘书本,皱眉道:“这么说,你倒是学了不少临国的东西?”

辛弃疾轻轻点了点头,依旧不敢出声。

“那你说,为何会下雨?”

别的东西不说,如果宋国也可以自己控制下雨天雷,那千里河山都不用畏惧干旱洪涝,国家强盛昌明指日可待!

“下雨,是因为地上的水被蒸腾到了天上,因为轻巧而凝团成云,”辛弃疾轻声道:“当云越结越重,就会无法飘在天上,所有被托着的水珠都会掉下来,便形成了雨。”

这个……好像还确实有点道理?

赵构心里觉得有些动摇,又询问道:“那,为何东西会掉下来?”

“因为地球引力。”辛弃疾仿佛临时被拉去考试一样,为难道:“这个不好解释,但是书上有——”

“陛下,这里头有些东西,不能尽信的。”

“若鸡四十天便能出栏,那是乱了节律之法,是在逆天而行,又如何能吃!”陆游严肃了神情作揖道:“此人虽然可堪一用,但应先带着教习四书五经、道德仁义——他恐怕被临国人给迷了心智,如今尽记着些妖异之语!”

“我没有。”

这话一出,君臣二人都变了颜色。

辛弃疾深吸一口气,面不改色道:“草民虽然尚未科举,但也熟读典籍国学,请陆大人放心。”

“是么?”陆游反问道:“邦畿千里,维民所止——”

“缗蛮黄鸟,止于丘隅,”辛弃疾直视着他道:“草民虽不及黄鸟,亦懂归其所归。”

可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反而动摇了。

宋国,真的是我的归宿吗。

“若按照守节之论来说,你岂不是应该为汉唐守节,宁死不做这宋人?”

“再往前一点,你们的文明由尧舜禹发源,推行的可是与我们民主选举制相似的禅让制,到后面却成了君权神授的世袭制,”

“——辛弃疾,你就不觉得,这不是你们文章里所说的什么‘败坏礼法’?”

柳恣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莫名的清晰而又明亮。

明亮到他明明站在朝堂之中,天子之下,脑海里却突然开始回忆那天与他一起看到的星云与苍穹。

陆游没想到这书生竟然反应如此之快,但见他已熟读经典,心里微微放松了些,只向皇帝禀道:“微臣打算,带此民再三审问,确认无误以后参与编书或著论之事。”

“可。”赵构已经开始翻他箱子里的绷带订书机和眼药水了:“把这些抬走。”

旁边两个太监喏了一声,飞快地把包和箱子合上,当着辛弃疾的面把东西全都抬出了殿外。

“你自扬州归来,勇气忠心可嘉,赏点东西吧。”赵构漫不经心道:“来人。”

旁边的太监缓步出来,捧着一尊玉如意停在了辛弃疾的面前。

那青年怔怔的看着这托盘中毫无用处的玉如意,半晌说不出话来。

宋国的妇女在家中,是没有财产权的。

而宋国的子民在天子面前,连命都是他的。

“谢……官家恩典。”

陆游对这辛弃疾,既感到提防,又充满了希冀。

如今自扬州逃来的人已经有数百人,但没有一人能如他这样把什么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而且好像对临国的一切都相当清楚。

陆游本身对这个年轻的书生没有敌意,他不放心的,是临国道德沦丧、礼节败坏的风气侵蚀了这年轻人——毕竟才二十岁,正是心智不坚定的时候。

每日多读多抄写些圣贤之书,总归是有好处的。

辛弃疾本身不是临安人,在皇帝的授意下住进了陆游的宅邸里,开始日常写些忠君忠国的文章,再接受来自不同官员的问询和建议。

他接受这一切,也配合的毫无怨言。

陆游看在眼里,只吩咐下人给他的房里多放些蜡烛,随意他彻夜读书作文。

但他并不明白,这后生怎么每次接过蜡烛的时候,都会凝视很久。

仿佛在透过那蜡烛,在遥遥望着什么别的东西。

-3-

孔知遥今天下班的非常早。

官方已经放出了消息,说是今年在六月或者七月前后将开放CAT考试,意味着会有更多人能拥有参政院的正式身份。

他现在依旧是实习生,但相比从前已经老实了不少。

以至于家里爸妈已经开始怀疑是不是厉部长把这熊孩子给削了一层皮,还是怎么着给教训了一通。

其实还真不全是。

沉重繁琐的工作、大量而紧急的信息交接,以及投身于成年人的世界,可以让一个孩子迅速的成长起来。

他依旧对这个世界有种种的不解与厌恶,但起码在办公室里已经能迅速响应工作要求,做好自己的事了。

扬州城如今到处都修缮一新,就连老城民都想去灯火明亮的新城区里住。

——然而那里的房子都是公用的,还没有修建商品房。

政府区的住房自然是根据编制分配的,而实习生们都在一起住公寓,条件也还算不错。

由于在扬州城里呆的时间颇久,如今孔知遥的书包里都会带着几贯钱。

扬州人口太多,不可能一下子就转换货币,想要买小吃和各种小玩意,还是只能用那模样奇怪的铜币。

但是不得不说,这里的种种食物风味都相当不错。

随着临粮公司的推广,辣椒之类的新调料也流入扬州百姓的家中,越来越多的新式菜被创造了出来。

他虽然有心去尝试一二,但CAT的参考书还有一堆没看完,眼下下了班也只能找个小面馆随便对付一下——反正比食堂里的那些老菜式新鲜。

孔知遥一只手玩着手机,一只手心不在焉地在往嘴巴里塞面,冷不丁肩膀被拍了一下。

“啊——”他吓得差点呛到,猛地回头过去:“谁啊?!”

一个陌生人站在他的面前,笑的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一下,想问你点事情。”

那陌生男人看起来像是三十出头,穿着古代人的那种衣服,神态温和老实。

奇异的是,他的右眼角长了好几颗痣,看起来怪怪的。

“你是——”孔知遥打量着他的穿着,放下筷子和手机问道:“想问路?”

现在进入扬州城务工的人越来越多,人口组成也复杂了起来。

老派扬州人守着旧城区的一亩三分地,半自愿地适应着政策和新规。

新派扬州人被广场四角的讲座和种种新奇之事吸引,偏主动地适应着日新月异的生活。

江银人开始更加频繁地出入此处,也开始感受和适应古代生活。

而务工者作为新入城的第四方,处境是有些尴尬——毕竟既不是本地人,又什么都不懂。

但人们总归是善良和互相帮助的,整体上排外情绪并不明显。

“这位小兄弟,”朱熹见他对自己没有敌意,开口询问道:“可否跟你问问这有关扬州城的事情?”

“啊?”孔知遥笑了起来,指了指旁边的长凳:“坐吧,你想知道些什么?”

他作为参政院的实习生,平时没少帮这些城民指引方向。

想务工的,想读书的,想离婚的,想跳河的——

有些扬州人完全把临国人当神仙,遇到事看见短头发的男人就冲过去求帮忙。

久而久之,竟也习惯了。

原来,这是个从福建过来的东南人,难怪口音听起来怪怪的。

他在十年前去京中考试得了中等的名次,被安排到泉州担任同安县的主簿。

在任满之后,这男人回归同安,不再追求仕途,而是开始教书和立著。

他最想知道的,便是真知,也就是这万物的真理。

——然而真理这种东西又不是白菜,想买就能买,自然是搞不到的。

朱熹原本专心立著追求真知,想着格物悟道探究真谛,没想到外乡人传来消息,说是亲眼在扬州看到了真龙!

看到的,是真正的龙!

伴随着水雾连天,会摇头摆尾,而且还能浇灭烈火的真龙!

这是真龙出世,圣人降临!

那男人越说越激动,口水都差点喷到他的面里。

孔知遥下意识地把面碗拉远一点,眉头抽了一下道:“所以你就不教书,跑来扬州看龙了?”

好像因为龙的事情,来扬州的人很多啊……

不过仔细想想,也情有可原。

这帮人如果看见人工降雨,或者两国宴会上的那些化学实验,搞不好就真的觉得这都是神迹了。

所以为什么参政院不直接搞宗教治国愚民政策啊……真是难以理解。

朱熹忙点了点头,又忍不住扬起了声音:“虽然没龙看到,可看见了天鸟啊!”

他那天听见轰鸣巨响,跟着街上的众人游走奔看,也见到了那高空之上的神鸟。

这可是在临安城都未出现过得奇景!

如此之大,形态奇异,据说也是任由临国皇帝驾驭的圣物!

鬼知道你说的天鸟又是什么东西……

孔知遥觉得这老兄好像特别容易激动,试图安抚道:“没事的啊,以后还能见着的。”

“我待在这扬州城里已经快一年了,”朱熹难得遇着个年轻又耐心的临国人,语气急切道:“这里的讲座,我每天都去听,当真是振聋发聩,如雷贯耳!”

“我还会写简体字!”

他生怕孔知遥不信,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上写出数字和楷体的简体字来。

“呃——打住,”孔知遥咽了口口水,看了眼快结成团的面,依旧耐心地询问道:“你想问我什么?”

“是这样的,”朱熹目光如炬,两眼都非常真诚:“这广场的讲座,当真是奥妙无穷,令人能茶饭不思——可那广陵学堂,我怎么都进不去啊!”

“你想上学啊……”孔知遥为难道:“学堂都是给小孩子的,现在还真没几个成年的插班生。”

能进去读书的成年人,都是写了诚挚的文章,并且接受面试审核的人。

这朱熹进不去,要么是名额不够,要么是没搞对方向吧……

“我如今找了个书店帮着看店算账,还有地方可以住,”朱熹露出失落的神情:“听那些临国的人说,上学才能更清晰而明确的学到更多东西,我是真没法子进去么?”

他这一番话说下来,反而让孔知遥没心思吃这碗面了。

就颇有种碰见个流落于异国他乡一心求学的外国友人一样。

——总归该帮个忙吧。

“你想要的,是什么真理啊?”孔知遥皱着眉问道:“牛顿第一定律?焦耳定律?国富论?”

“这些,这些都是格世真言吗?!”朱熹又露出狂热的神情出来:“我从前格物问心,总是不得其解,可听了你们临国的讲座之后,才终于开了窍!”

孔知遥一头雾水:“开的啥窍啊……”

“世界的本源是物质,精神是物质的投影和反映。”朱熹一脸严肃地背诵道:“物质决定意识,意识对物质具有能动作用。”

他所追寻的道,从一开始,就是在南辕北辙。

孔知遥心想这不是基础的唯物论吗,脸上依旧一片空白:“你以前不知道这些吗?”

朱熹摇了摇头:“在没有和讲座老师接触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理论。”

难怪啊……

孔知遥想了想道:“你确实找对人了,我还真认识参政院的人,关于你上学的这事儿吧……我帮你去跟他们问问?”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朱熹露出为难的神情:“我原本就积蓄不多,来了扬州以后不可能不去上班看店,否则都交不起学费……”

“不是钱的事情,再说了可以搞个成人夜班嘛。”孔知遥摸了摸下巴道:“你平时在新城区还是老城区的书店干活啊。”

“老城区的那家,如果要找我的话,白天都在那里,”朱熹一脸诚挚道:“真的非常感谢你——”

“哎话说,”孔知遥打断了他的话,露出八卦的表情来:“你难道没收到那个招安令吗?”

“你是说,招贤令吗?”朱熹问道。

自新年伊始,城中就有人流窜着散发这种东西。

政府虽然跟着监控抓了两次人赶了出去,但因为没有杀头和当众威慑,所以效果并不大。

新派人觉得这都是无稽之谈,不予理会。

而想离开这儿的人早就走了个干净,哪里懂什么临国的机密。

剩下闻风而动的,都是投机者。

久而久之,也没人管这事了。

“我收到过,但是扔垃圾桶里了——可回收的那一个,”朱熹下意识道:“没扔错吧。”

“没扔错。”

“这东西我看不下去,何况扬州是圣城,这是明摆着的事情,”这男人露出郑重其事的神情来:“你是不知道,外头的人说扬州,是无火之城,明夜之城,大圣之城!”

他朱熹虽然没见着走水时飞出来扑火的龙,可也见证了大退金兵,两国来朝的景象。

还有当晚那漫天的星火绽放,漂亮的犹如众星朝拜一般!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临国不直接出兵收了其他两国,可自己要在这追寻正道的信念是绝不会动摇的。

他还想看更多的书,去了解更多的知识,离真知更近一点。

人生在世,满足于吃喝玩乐有何意义?

有限的年寿,当投入于无尽的学知之中!

“哥们儿,我跟你实话实说,”孔知遥被这人称兄道弟搞得非常受用,露出暧昧的笑容来:“我今天急着吃面回去看书,就是为了考这参政院——”

“成人夜班的事情,我回头问清楚了,骑自行车来找你跟你讲,搞不好将来咱们还能在参政院再见呢。”

朱熹面露惊喜,略有些忐忑地确认道:“千真万确?”

“千真万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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