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 94 章
云祈在病愈之后, 在一众人的陪伴下去吊唁了唐以, 又想法子做出了好几个电台, 温声细语的教皇帝指派的心腹如何使用这些东西。
她在大病一场之后,身上的张扬与艳丽都褪色了许多,平日里不声不响不见客, 只是偶尔会有完颜雍的使者或者本人出入郡夫人府, 其他时间都没有什么存在感。
十一月的东京已经大雪纷飞,听说城外又冻死了好些人家。
云府开了三处侧院收容那些无处取暖的流民,让他们帮忙清扫偌大的庭院里各处的落雪, 再予些馒头点心之类的吃食, 总归是救了一些人的命。
完颜雍看在眼里,什么都没有说。
云祈一个人, 建设了整个金国的通讯线路, 而且教会了一批人如何使用。
这不仅可以进一步地稳固国防,还能推动多方面的信息往来, 绝对是一件好事。
按照之前的约定, 他作为皇帝自然说话算话, 赏了她一辆车和几桶汽油,就当是肯定她的能力和付出了。
但权力这种东西,还是不要让这个女人碰比较好。
没想到,在大雪如鹅毛般的天气里, 那个女人自己带着仆从过来请求面圣, 说是要开车去一趟临安。
这个要求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临安?”完颜雍皱了眉头道:“你去临安做什么?”
“微臣想替陛下谈一笔生意。”云祈的声音依旧有些虚弱, 但姿态终于恭敬了许多:“如今制糖业发展的蒸蒸日上, 不仅给了大量的工匠生存的空间,还带动了糖价,让更多的百姓和贵族可以吃到比蜂蜜更好的糖。”
“陛下不觉得,仅靠榷场往来,赚的略少了些么?”
已经不少了。
唐以虽然死的早,但是哪怕是他死了,很多曾经留下来的东西都在不断地发挥着作用。
比如工厂和工场的存在。
他当时纠集金国的一部分贵族引资,带动着开辟了大量的荒田雇佣农人种植甜菜,还不断地改进着榨取糖汁、提纯澄清的工艺,直接加速了更多人投身此业,让整个北方地区的荒地都得到了极大的改善。
当初金国杀辽伐宋,就与这越来越恶劣的天气有关。
但哪怕是国土打下来了,旧都以北的大部分国土都不适合种植粮食,冻死的旱死的比比皆是。
加上战乱和起义的种种问题,金国的粮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非常依赖进口。
如今越来越多的流民被招募为所谓的工人,无论是制糖还是制革业都在昌盛发展,金国在榷场贸易上也在不断地重振雄风。
国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充盈起来,连带着俸禄都发的比往年要早很多。
云祈说这些话的时候,完颜雍心里略有些诧异和不确定。
人都是贪的,但是贪也要贪有可能的东西。
宋国之前因为临国和战争的缘故,已经被狠狠的敲了好几笔,怎么可能还斥巨资去买这消遣用的糖?
“钱不一定是最重要的,”云祈解释道:“如果可以换取粮食、茶叶,或者他们滞销的东西,也对金国有利。”
“你的意思是……把这什么冰糖,全都当做货币一样的来采购东西?”完颜雍感觉自己大概听懂了,心里觉得这事可行,又询问道:“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因为是秋末冬初,交易最好在开春之际进行和结束。”云祈瞥了眼他桌上放着的新式点心,不紧不慢道:“到了盛夏,负责运送的糖商就有理由以‘天热融化’为借口克扣折损费用,必然赚的不如现在的多。”
这事他倒是没有想到。
完颜雍之前一心扑在西夏国土的收回和管理上,经济方面的事情没怎么过问。
他清楚一点,那就是云祈在这方面从来没有欺骗他,所有许诺的好处最终都实现了。
作为君主,他不敢让这个女人往来朝堂,不敢让她管民生军政,但打理钱财投资之事,总归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况这女人就跟拿着个聚宝盆似的,搞什么都能让金国得到一些好处,不用白不用。
“这事,怎么你想自己去出使临安,而不是派其他人去?”他盯着那女人的眼睛,试图看出些端倪出来:“你知道,我肯定会派人跟着你的吧。”
“金国的人在南宋文臣面前,恐怕讨不了多少好处。”云祈笑吟吟道:“如果是派旧宋之臣过去,两方都心有嫌隙——派金国贵族过去谈说,恐怕又会有不少人以忌惮金国为由,不敢与您合作。”
何况,这一朝的金国人,有多少是宋人的仇人。
几乎每个人的手上……都沾着宋国人的血吧。
云祈这话确实合情合理。
她从外表看,就是个弱不禁风的纤纤女子,连完颜雍有时候看着她都会忘了要提防警戒,还会下意识地扶着她怕她摔着了。
派她以金国商人,或者其他的身份过去只纯粹谈谈生意往来,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完颜雍想了许久,还是吩咐几个得力的手下作为侍卫陪着她,签署了放她出城命令。
魏原作为司机载着她往来南北,这一去一回加上在临安停留的三四天,加起来不过半个月,出不了什么茬子。
江银。
已经是周末了,家里依旧空空落落的。
辛弃疾窝在沙发里,终于翻开了那本书。
他虽然不清楚为何周六周日需要休息,但既然这是法定的休息日,看看柳先生送给他的闲书应该不算什么过错。
虽然宋人不曾给他身上装什么窃听器监视器,可辛弃疾还是本能地不敢在学业和日常言谈上有任何纰漏,也不知道在防着什么。
墨墨蹲在不远处咔哧咔哧地啃着猫粮,声音就和嚼着小饼干一样。
《策略博弈》——
青年翻了眼目录,看的有些讶异。
第7章采用混合策略的同时行动博弈(Ⅰ):零和博弈
7.1 什么是混合策略?
7.2 不确定行为:混合行动使对手难以预料
7.2.1 最优反应分析
……
这个东西……是闲书?!
闲书不应该是类似于《搜神记》、《世说新语》那种类型的东西吗?!
当初电话里听说这个是闲书的时候,辛弃疾只觉得这大概又是一本什么闲着取乐子的东西,连书目都不曾翻开。
标题的四个字都看得懂,合在一起却让人有些不确定了。
他抿了一口热茶,凝神看了下去,越读越觉得暗暗心惊。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概是看的太投入的程度,辛弃疾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杯子里的热茶被续了好几次,几乎是一页又一页的看了下去,根本停不下来。
他不明白这样深厚而又清晰的理论是如何著出的,更不明白这种东西为什么可以流传于世。
每一页——每一页都写的是策略之论,但又是不同于《孙子兵法》的奇异东西!
由于已经要入冬了的缘故,天黑的很快,落地窗旁的灯也终于亮了起来。
大概是终于觉察到光线突然挑亮的缘故,辛弃疾猛地从书中的世界里抽离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在咖啡机旁边尝着奶盖的柳恣。
“您——您回来了?”他下意识道:“抱歉,我读书都没听见门锁的声音。\"
“没事,”柳恣往马克杯里又放了些可可碎,尝着味道是否满意:“喜欢这本书吗?”
“博弈论,是一门怎样的学科?”辛弃疾握紧那本书,任由墨墨在他的腿边蹭来蹭去:“您竟然会让我看这样的东西——”
“非常功利,非常现实,不是吗?”柳恣扬起笑容来:“比起道德之说,圣贤之谈,这本书直白赤/裸的有些不像样子了。”
辛弃疾原本说不清楚为什么心里有些抵触又迷恋这书里的种种理论,现在被他一语道破所有的心思,只能窘迫的点一点头。
“传统意义上博弈的最终目的,是在投入和风险最小化的情况下,获得最多的利益。”
柳恣抿了一口咖啡,慢条斯理道:“博弈论里的很多东西,都像在把人心掰碎了摊开了分析,确实太直白了一些。”
“这,这些东西,真的和现实里的一样吗?”辛弃疾追问道:“囚徒困境、幸存者策略、纳什均衡……”
这些匪夷所思又格外合理的学说,是真的吗?
“你很喜欢这些东西吗?”柳恣反问道:“想要了解更多?”
辛弃疾怔了一下,却握紧书点了点头。
这又是全新的领域了。
“如果这里的理论,应用到治国之中的话……”他顿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
官场往来也好,财经贸易也好,万事万物皆可以博弈算计。
这书虽然严格归类算数理方面的东西,可自己一行行一字字的读下去,心中却尽是人事和世事。
他接触诗词歌赋、四书五经,学得是文理和道义。
他接触物理化学、生物地理,学得是自然科学。
可这本书,和他接触过的东西,完全不一样。
“如果对人文科学很感兴趣的话……参政院确实很适合你。”柳恣笑了起来:“从前青玉说你可能更倾向于去科研院,我告诉他不可能,还真是猜对了。”
“幼安,人文科学,也是科学。”
你的热忱,你的勤恳,全都真实而明亮。
而从了解你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隐隐觉得,你也终将会进入参政院,甚至成为比我更优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