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第 142 章
辛弃疾醒来的时候, 觉得后颈有轻微的疼痛。
他睁开眼睛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伴随着身体触碰到坚硬的墙壁, 他略有些茫然的坐了起来。
这是哪里?
我被囚禁起来了吗?
自己被困在一个纯白的房间里,没有窗户,没有任何摆设,自己穿着从前的衣服,光着脚坐在这囚牢般的屋子里。
他缓缓起身, 去寻找门在哪里,并且极力回忆之前发生了什么。
记忆非常模糊, 而且想什么事情都非常吃力。
他现在只能勉强记得自己是谁,再往深处想就会头疼。
没有找到门, 但是能看到最高处的通风管道。
可是那通风口大概有三四米高,而且墙面光滑无坑,根本没有爬上去的可能。
辛弃疾愣了一下, 试图判断自己到底处在什么样的环境里。
这儿太安静了, 没办法听见外界的声音, 没有办法去做点什么。
青年在囚禁的地方静静地转了几圈,在确认根本没有机会逃出去了之后,开始动脑子思考问题。
他显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但如果在这种过度孤独和安静的环境下呆太久,人会发疯的。
如果有人在监视着自己, 那么见了自己醒了以后迟迟没有现身, 显然是并没有交涉的意向。
辛弃疾想了一会, 开始测试自己的五感。
触感真实, 痛觉真实,显然不是在梦里。
他想了半天,坐下来开始用指尖在地面写字,一个人试图打发时间。
“道德测试一共有四个环节,极端环境、对峙环境、生存环境、利益环境。”万监督官看着旁边过来审查的柳元首,神色如常道:“往往这第一关里,人们的丑态最为明显。”
剂量适当的致幻剂,恰如其分的催眠暗示,以及模拟头盔的高还原能力,便足够把人的深层潜意识带入特定情景里,并且进一步加以控制。
哪怕出了意外,也可以在几秒钟内最快唤醒,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遗症。
这个禁闭的相对时间是六小时,前提是断绝一切的交流和往来,让人在完全不知情发生了什么的情况,被静置在一个容器般的环境里,从头到尾无法与任何人交流。
因为环境的设定,被囚禁者既无法判断时间的流失,而且也极易沉浸在未知感所带来的恐慌里,也就是自己都能把自己吓死。
也正因如此,人们往往会在相对时间超过半个小时以后,开始做出种种的过激行为出来。
万监督参与过上千场的道德测试,次次都跟看纪录片似的。
人们在发现自己无法与外界联系的情况下,会因为孤独、恐惧、绝望等一系列负面情绪,开始试图自残、裸奔、咒骂、咆哮等一系列行为,甚至在这种模拟测试中试图自杀。
人在极端环境下所展现的自我控制能力,恐怕才是最真实的。
几乎绝大多数人在发现无处可逃之后,第一反应都是睡觉等待事情发展。
可是在光线明亮,视野纯白的情况下,真正能安然入睡的根本没有几个。
接着,可能会用各种方式寻找和确认自己的存在感,要么拔头发啃指甲,要么嘶吼痛哭再咒骂一切。
能够扛到相对时间六小时结束的,其实并不多。
时间越往后,绝望感和无助感都会被不断放大,如果是心理脆弱而无法控制内心的人,极有可能会歇斯底里的开始爆发,用各种更极端的行为来寻找内心的安全感。
在心理学上,有暴力倾向、自虐倾向和滥交倾向的人,往往都极度缺乏安全感。
他们虐待自己或者他人的原因不一定是为了施虐的快感,而是在试图保护内心中极度恐惧的自己。
但也总是有人能够做到完美通关。
这样的人能够脱颖而出,往往都是因为他们能够冷静而清醒的判断事态走向,并且可以凭借内心的丰富储备与自己独处。
这样的人即使遇到的是其他极端环境,往往也能想法子自救和援助他人。
柳恣看着屏幕里开始在地上专心写字的辛弃疾,忍不住露出浅浅的笑容来。
他自己当初在进入道德测试的时候,花了大概十分钟来确认是否有能力逃出去,然后就开始默写自己背诵的所有书目,并且思考上次没搞定的论文该怎么写下去。
那六个小时过的安宁而愉快,简直进入了一个专属的思考屋一样。
厉栾进道德测试的时候虽然还处在对建筑学的狂热兴趣里,但凭空搭模型什么的显然不可取。
她直接练了三套拳,然后开始做瑜伽。
监视者静默地看她对着空气练习搏击和瑜伽,再看她做吐纳练习和□□冥想,差点忘了看时间到了没有。
钱凡在这些人之中,恐怕是通关最轻松的那一个。
他在军队里呆了二十多年,早就练就了立刻入睡和随时恢复清醒的能力。
所以……根本没有任何入睡的困难。
值得畏惧的东西无法躲避,不值得畏惧的东西不必牵挂。
就是鼾声太响了一些。
“你说……这人在写什么啊。”旁边的人撑着下巴好奇道:“写的这么认真,还一直在修改。”
柳恣站在显示屏旁边,随口道:“在写诗吧。”
“写诗?”旁边的人失笑道:“这么有兴致吗?”
辛弃疾低头默了一遍《道德经》和《左传》,又回忆了一遍隐约还记得的各种公式和定理,然后开始专心写诗。
他只以地为纸,用指尖一横一画地写着从前构思的字句。
每个字都可以细细斟酌,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够打扰他。
他专注的写了两个小时,然后靠着墙角昏沉睡去。
在两个小时以后,他再次站了起来,开始再次确认自己能否出去。
屏幕外的人看的聚精会神,时刻等着看这个人绝望崩溃的一面。
可那青年琢磨了片刻,开始舒展身体,做起奇怪的动作出来。
“这好像是——在练剑?”一旁的人纳闷道:“这是个练家子啊。”
他舒张身体的时候,就如那松间白鹤在扬翅引颈,姿态从容又举止清雅,哪怕只是背对着他们,背脊也崩的笔直。
哪怕手中并没有剑,当他举手抬足的时候,动作或凌厉或迟缓,一招一式力道正好,没有一分多余的小问题。
“他过关了。”监察官低头写着记录道:“心理素质非常不错,综合能力也很优秀。”
柳恣掐着点再次过来视察,他注视着屏幕上的那个身影,开始思考要不就在这呆到测试结束好了。
自己在办公室里干了三个小时的活,全程都有点心不在焉。
怎么有种在高考考场外等男朋友的感觉……?
“你们这些畜生,拿纳税人的钱去做什么航天航空研究——你看的见这里有多少难民吃不到饭吗?!你看得见山区有多少可怜的孩子连书都没有读的吗?这么多人等着被救助,你还批下上百亿的科研经费——这些钱全都拿去供你挥霍贪污了吧!狗东西!!!”
辛弃疾在嘈杂声中回过神来,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在出席全国公开记者说明会。
他觉得后颈有些疼,耳边也被吵得隐约有蜂鸣声。
怎么……回事?
难道是最近时国出的事太多了,他有点脑子混乱了吗。
“辛元首……”旁边有人小声道:“这个人在扰乱会场秩序,要不直接把他赶出去吧。”
“等一下,”辛弃疾揉了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脑海里的蜂鸣声消失。
台下义愤填膺的记者由于气势太盛,连旁边的安保人员都不敢贸然把他扛下去。
如果这个对峙事件没有处理好,影响的是整个参政院的政府声誉,也会影响他本人的连任选举。
他深呼吸了一刻,只觉得眼睛被接二连三的闪光灯闪的颇为舒服。
“没话了吧?!默认了吧?!”那记者高吼道:“我实名要求你公开个人银行账户流水往来!看看我们纳税人的钱都去了哪里!”
“安静。”辛弃疾冷声道:“如果你觉得撒泼能解决问题的话,直接上台来,我把话筒给你。”
那记者愣了一下,恼火道:“这都是你们欺压民众太盛!什么航天航空!那些有钱人的玩意有意义吗?!为什么不把这些钱拿去救那些贫困无助的人民!”
辛弃疾低头看了眼自己胸前的鹿角勋章,只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可是不管是这中央会议厅里银白色的浮雕,还是空调开了太久而产生的干冷气息,都在提醒他这不是做梦。
“首先,作为一个记者,你在这样的公开环境下侮辱参政院和我本人,也是在对你自己,以及均至报社不敬。”
他注视着那个面目狰狞的记者,任由台下闪光灯接连不断,深呼吸一口气道。
“如果我把纳税人所有的钱都拿去救助弱小,甚至给所有的穷人都发五万时币二十万时币,你觉得,人们就会得到幸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