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当战斗的烟尘缓缓平息，一颗头从血泊里滚出, 咕噜噜地, 颈部断裂口处的鲜血沾上灰尘，又裹在了防风镜的镜片上。
无头的尸体倒在一汪鲜血中 , 由无数柄刀刃拼凑起的巨刀插在尸体旁，那些原本寒光闪烁的刀片大半都已折断。断裂的碎刀刀身撒了满地, 犹如一地闪着寒芒的月光。
萨菲罗斯抽回手, 只听一声嗡鸣，正宗从人的后心滑出, 带出一道激射而出的血柱。
“滋——”
喷涌而出的心头血带走所有生机，男人壮硕的身体轰然倒下，肩膀上扛着的巨大磁石也随之滚落。
“呼呼呼——”几步之外，Pussy Cats里的虎单膝跪地, 大口喘息。
他们事务所通常接的都是救援类委托, 像这种和敌人正面对决的战斗经验实在少。要不是有萨菲罗斯帮忙, 这次还真是场恶战。
“没事吧？”
冷淡的男声让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尽管头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现在可不是给他休息的时候。曼德拉猫刚才护送剩下的学生返回旅馆, 北美短毛猫则和神森事务所的另一个英雄赶去救助森林里其余学生, 大概还有十三名学生在森林中 ，光靠北美短毛猫和森植男估计不够, 就算算上中途的布偶猫估计也够呛……
“走吧, 抓紧时间！”虎握紧拳头对银发英雄道, “学生们还在等着我们！”
萨菲罗斯颔首, 正欲进入森林，却见一人匆匆从旅馆的方向跑来，正是A班的班主任相泽消太。
“相泽！”虎也看到了来人。
“我已经遇到了曼德拉猫，让她们回设施内，那里有布拉德驻守。”相泽消太语速飞快，“同时还遇上了一名敌人的□□，敌人中应该有一人具有创造□□的能力，还有一人具有火……”
话到一半，声音忽然消失，相泽消太抬起头直直盯着某个方向。
萨菲罗斯和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东北方向的森林燃起一片冲天的火光。赤红色的火焰将夜空都染成了红色，弥漫的黑烟像一只张牙舞爪的黑影笼罩了那片森林。
好在相泽消太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手，只倒吸一口冷气就再次冷静下来，定定心神把刚才的话说完：“还有一人具有火焰个性，可以产生温度极高的蓝色火焰。他们的目的似乎是阻拦我们这些职业英雄。”
“是想对学生们下手吗。”虎沉声总结，表情阴沉。
“现在森林里有三名职业英雄，森一定程度上可以感知敌人和学生的位置，再加上北美短毛猫可以操控地形土壤，应该可以救下不少学生。”萨菲罗斯冷静分析，“我们三个没有感应技能，只能沿赛道前进。”
“足够了。学生们不傻，如果没有意外不会在森林的未知区域里乱跑。”相泽消太将头上的防风镜放下扣在脸上，往日的懒散神情一扫而空，“曼德拉猫的心灵感应应该快到了。我先从终点出发！”
话音未落，他人已经冲进了茂盛的灌木丛中。
与此同时，曼德拉猫的声音在每个人心中响起：“诸位！已经受到三名敌人的袭击，怀疑有更多敌人存在！请拥有移动能力的人迅速返回设施，遇到敌人也请避免交手……”
“避免交手？”绿谷出久一边听着耳边的声音，一边望着面前异常高大的敌人戒备，“好像已经避免不了了！”
他身后是神威和出水洸太。
就在三分钟之前，他千赶万赶，总算赶到了洸太的秘密基地——那是一座高于附近地势的小山坡，坡顶有一些巨大的碎石。之前绿谷给洸太送吃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地方。刚才遭到敌人袭击，绿谷想到洸太不在设施建筑里也不在试胆大会的起点，便想到他大概会在这里。
果然，借着头顶依稀的月光，绿谷找到了洸太长着两根锥角的棒球帽，也看见了神威头顶的红色呆毛。
而他们面前……
绿谷出久不得不苦笑，他们还真是倒霉啊，正好碰上了一个敌人。
——还是个不弱的敌人。
几步之外的高大男人披着披风，脸上的面具已经摘下，露出半张残破的机械左眼，剩下的部分虽然完好无损，却透着一股凶气。
绿谷站在他面前，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绵羊，站在了一只猛虎的血盆大口前，猛虎冲他发出一声咆哮，无形的腥臭悍风便扑面而来。
“我只是想找个制高点观察一下情况，没想到这里还有三个小鬼。”金发男人伸出右手，转了转肩膀，关节处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算了，姑且当做饭前运动热热身好了。”
绿谷出久咬紧牙关，明白了男人的意思。
他们三个……在对方眼中只是个热身玩具。
男人不打算放他们安全离开，但也不打算认真……因为……他们不值得他认真。
而对方身上的气息也让绿谷全身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这无关于勇气和懦弱，只是生物遇到远超过自己的捕食者的正常反应。
可以逃吗？
不行，看男人的身材个头，速度一定比自己快，而且按照曼德拉猫的说法，森林中很可能存在其他敌人，如果逃跑时被两面夹击就糟了！
况且如果只有洸太一个，绿谷还可能背着他逃走，可还有个神威……两个孩子的重量加在一起，还要保持移动速度……对目前的绿谷来说，是不可能事情！
短短几秒钟之内，数个念头就从绿谷出久脑中迅速转过，很快他的大脑就得出最终结论：
不能逃！只能战！
绿谷出久握紧拳头，全身都绷紧了肌肉。
没想到，这时候却有一道清亮的童音在他背后响起：
“大哥哥不离开吗？”
绿谷愕然转头，和对面的金发男一起看向他身后的某个人。
神威双手垂在身体两侧，偏着脑袋，笑容天真：“你不是对面那家伙的对手。你会死的哦。”
绿谷身子微微一震。
……他会死。
……他当然知道自己很可能会死。
可是……
“在我死之前，我一定会把你们两送到安全地点！”
绿谷出久望着神威亮蓝色的眼睛，一字一顿发誓。
红发小男孩默然片刻，笑了笑。还没出声，敌人已经等不及了。
金发披风男双腿用力，绷紧的大腿弧度猛地弹开，整个人便像一只离弦的利箭般冲了过来。
披风在金发男的背后扬起，遮住了本就稀薄黯淡的月光。
在当头笼罩的阴影下，在身后洸太的大叫声中，绿谷睁大眼睛，骤缩的瞳孔中倒映出一只碗口大小的拳头……
“砰！”
一声巨响，被拳风撕破的披风倒吹出去，灰色的布料略过夜空，飞向山坡下的密林。
而在绿谷出久站立的原地，一圈直径两米的碎石裂坑凭空出现。
裂纹从中心向四周辐射开，原本覆盖其上的土壤碎石已化为齑粉。
绿谷出久站在那坑的中心，呼呼粗喘，一点冷汗从他的鼻尖滑落。他的左手上还环绕着OFA力量波动的残光，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他用个性包裹住拳头迎上金发男的——
不好！
“砰！”
又是一声巨响！
这一次，绿谷却飞了出去，像一块抹布被人狠狠摔在了旁边的土壁上，甚至把那块土泥撞得陷下去。
直到这时，山坡顶上的烟尘才慢慢散尽。
出水洸太睁大眼，透过迷蒙的泪水，他看见那个杀死他父母的金发男人身上裹满了肌肉……
那些鲜红的，夹杂着丝丝缕缕白色筋脉的肌肉纤维，犹如活物般在男人的身体表面蠕动。
除了男人的一张脸，对方整个上半身都被红色肌肉覆盖！
“你刚才说什么？”金发肌肉男嗤嗤笑了起来，而且那笑声越来越大，很快就转为了大笑，“你是不是你要救他们？哈哈哈哈哈别开玩笑了！”
他身子一偏，一步一步朝滑落到地上的绿谷出久走去：“就凭你那么软弱的拳头，能救的了噗——”
他话没说完，突然头一偏吐出一口鲜血。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不光出水洸太呆住，连刚刚抬起头的绿谷也怔住。
肌肉男反应极快，脑袋还没正过来，左手就往袭击者身上捶去。
可惜那名袭击者却不闪不避，对那只即将击中自己的拳头视而不见，直接并指如刀，狠狠插进肌肉男的右胳膊里，同时腰部一扭，整个人以自己的右臂为支点，在半空中硬生生转了一圈，躲开了肌肉男的左拳。
“神威！”
绿谷出久大叫出声，那道红色身影已经倒飞了出去——
虽然神威及时扭开身体，避开了拳头，但身体还是被拳风扫到，被打飞。
绿谷身子一弹便冲过去，伸出还能动的右手抓住神威的衣领，死死往自己这边一拽。
两方冲力抵消，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总算止住了神威倒飞出去的冲势。
绿谷和肌肉男对过一拳，知道对方到底有多强！
就算不是真正的拳头，只是拳风，光看那一圈直径两米的大坑就知道肌肉男力量之强！
更何况神威还只是个九岁的小孩！
他不顾自己的左手，连忙爬起身检查神威的伤势……
“咦？”
绿谷一呆，那抹弹跳起来的矮个子还残留在视网膜上，对方那句毫不客气的“别碍事”也环绕在耳边，而神威已经再次冲了出去，像一只红色炮弹撞上了转过身来的肌肉男。
“轰轰轰——”
两道人影撞在了一起，纵使一个高达两米，一个只到前面人的腰部也已经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作为旁观者，绿谷出久和出水洸太只看见一块块巨石，一张张土墙在两人的撞击下犹如被碎石机砸中，轰然倒塌。
巨大的爆炸声不绝于耳，碎石土壤到处乱飞，气流倒卷着飞上天空。
一块半人高的石头忽然高高飞起，又迅速在重力的作用下急速下落，下落地点正是看呆掉的洸太！
“小心！”
一道似乎很遥远的惊呼和石块割破空气的呼啸重叠在一起。
出水洸太仰着头，嘴巴还维持着大张的角度，呆呆望着飞快接近的碎石。
“砰！”
石块的一大半没入地面，绿谷用右手把洸太按在怀里，带着他冲到安全地带。
再一回头，刚才还算平整的山顶已经满地狼藉，到处都是碎石泥块，地面凸一块凹一块，甚至有一处吐出去的土崖已经从中断开，露出层次不齐的土壤断面。
“呼——”
夜风吹过，吹凉了绿谷背后汗湿的衣衫，也吹开了打斗引起的烟尘。
一大一小通红的身影遥遥相对，站在山顶的两端。
靠近绿谷和洸太的自然是小的那个。
神威此时已是一个血人，浑身都是惊心动魄的伤口，就算没难得一块没有破开的皮肤也被鲜血覆盖得一片艳红！他的麻花辫已经散开，右手不自然地垂在身体旁边，肩膀也往右边倾斜着。
对面的金发肌肉男也好不到哪去，原本就伤痕累累的机械左眼已经彻底消失，只有一块血呼啦几的凹洞。虽然他上半身的肌肉纤维还在蠕动，但速度已经比一开始慢了许多，而且——
绿谷眼尖地发现好几处重要的筋脉都被撕断了，明显是神威的杰作。
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他用自己的生命重创了敌人……
眼眶里一下涌出滚烫的液体，绿谷再也忍不住了，放下洸太冲上去：“神威！”
“呵呵呵……”
低低的笑声让绿谷出久脚步一顿。
是那个金发肌肉男，他抬起血流汩汩的左手，舔了一口：“鲜血啊，这美味的鲜血……”
那怪异的语调，任何一个正常人听了都会心下一颤。
而这边神威依旧垂着头，一动不动。
“神威！”绿谷冲上前，挡在了男孩身前，同时痛恨着自己这么迟钝的反应。
为什么……
为什么是神威冲上去和敌人作战？
明明自己才是英雄科的学生！明明自己才是要成为英雄的人！
“我……”
绿谷刚说出一个音节，就被一阵咳嗽打断。他猛地回头，正好对上神威抬起的脸——
绿谷再次一震。
这一次，不是因为敌人，而是……为了己方的一个孩子。
因为他看见……神威在笑。
神威此时此刻的笑容……在绿谷看来，竟然跟对面的金发肌肉男没什么区别！
都是双瞳扩散，布满杀意和兴奋的嗜血笑容。
这时候，敌人也说话了。
金发肌肉男嘲笑着绿谷出久的天真：“你以为你护住的是什么？”
神威舔了舔嘴角的一点鲜血，慢慢站直了身体。
“那可不是普通的孩子。”
神威握住自己的右臂，面带笑容地往某个角度一掰。一声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后，红发男孩晃了晃自己的右手。
“他可是跟我一样的渴血怪物啊！”
神威仰起头，将脸上的笑容彻底展露在绿谷出久面前。那双之前看上去，显得无辜清亮的蓝色眼睛此时看来依旧明亮得惊人，但正是因为太明亮了，硬生生给人一种那蓝色可以割破人血管的错觉。
或许……并不是错觉。
神威微微歪头，似是对绿谷挡在自己身前的举动不解：“大哥哥，你挡住我了。”
绿谷：“……”
神威本就拉大的嘴角进一步扯开，稚嫩可爱的脸孔变得诡异而狰狞：“我不是说了吗，别、妨、碍、我。不然……”
他忽地弯眼一笑，脸颊沾着的斑斑血迹在这个貌似纯洁的笑容越发刺眼：“杀了你哦。”
“呵呵哈哈哈哈哈！”
不同于彻底傻掉的绿谷出久，对面的敌人反而大笑起来。
他一边笑，一边用右手手根撑住额头：“哈哈哈哈喂，我说小鬼，你叫神威是吧。”
神威和绿谷同时朝他看去。
金发男人放下手，露出一个包含腥味的笑容：“要不要来敌联合？我能感觉到，你和我是同一种人。”
“与其当那种虚伪的英雄，还是浴血厮杀享受杀人才更适合你。”敌人朝神威伸出手，发出邀请，“加入敌联合，你想杀多少人就杀多少人。”
绿谷出久如遭雷击，整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慌张回头：“神威……”
后面的话，却自动消失了。
因为神威眼也不眨，已经带着灿烂的笑容冲了上去。
用拳头狠狠砸向金发男伸出的手臂。
跳起来躲开金发男的反击时，神威清朗的声音回荡在每个人的耳边：“杀人？我的兴趣，可不是杀人。”
“轰！”
浑身冒血，腹部被踢中，神威却面不改色，同时一脚踹进金发男的心窝。
“我可是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的啊，大叔。”神威轻巧落地，歪着头，笑容灿烂，伸出舌尖舔了舔手刀上正新鲜的热血。
他面前，金发男人脸色难看到极致！
“就让让我们扔掉那些废话，好好厮杀一场吧！”
红发男孩脸上的笑容陡然阴森起来，那空洞的只剩下纯粹战意的亮蓝色瞳孔甚至让金发男也打心底发凉。
男人突然发现自己弄错了一件事。
对面这只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野兽，其实和自己不一样。
金发男倒退一步，曲起手臂挡住踢技，反手抓住小男孩的脚踝狠狠一捏。
在咔嚓一声脆响的同时，自己的胸口也一凉，随后一阵钻心闷痛。
男人倒吸一口冷气，不得不松开手后退。这对向来沉迷战斗，一心只想浴血杀人的他来说是绝无仅有的事！
然而他后退了，对方却还是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继续追击。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在金发男自己都没发现的时候，他的脚步节奏出现了微妙的紊乱。
因为从来都是他对别人这样！
男人自己从没体会过这种被疯狗撕咬的感觉！
不，这个红发小鬼甚至不是疯狗！他只是一具不知疲倦，被杀戮彻底主宰的怪物！
“啊！！！！！”
金发男大叫一声，长久以来锻炼出来的战斗直觉告诉他不能再留手了！
于是，他便顺应这种直觉，将身体里所有力量全部催发出来！
原本偏向神威这边的战斗天平，再次缓缓回正。
战况再次胶着起来！
绿谷出久下意识瞅准一个空隙，运起OFA便冲上去。
结果下一秒，他又被踢了出来。
踢他的甚至不是敌人！是神威自己！
那双蓝色的眼瞳在踹飞绿谷的瞬间，冷冷撇过来，绿谷从里面看见清晰无比的一个字：“滚！”
他一个激灵，猛地回神。
这一次，他没有再继续盲目冲上去，而是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紧紧盯着面前几乎看不见拳脚的战斗飞快分析。
有赖于平时经常观看职业英雄的战斗，绿谷出久一旦冷静下来多观察就看出了许多刚才被忽略掉的东西。
神威和金发肌肉男的战斗风格的确有微妙的相似——两人都是以血还血，以命换命的不要命打法。在他们的战斗里，似乎根本不存在防守一说，只有进攻。进攻。不断的进攻！
就算手断了也没关系，就算腹部被踢中也没关系，就算头破血流，身受重伤也没关系！
只要能击中敌人，撕破敌人的皮肤，让鲜血飞溅出来就足够！
这样凶悍原始的战斗方式，犹如两只猛兽互相撕咬。血肉横飞！鲜血淋漓！
但是……
这样的战斗方式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绿谷出久赶紧按住自己再次颤抖起来的双手——因为他发现！神威不是再次爆发的金发男对手！
这样的劣势并非一眼就能看出来。
还是绿谷仔细观察对比了好一会儿才发现。
虽然神威的攻势一如刚开始那样猛烈悍然，和金发肌肉男打得有来有往，但神威现在的年纪还是太小了！他的身体不允许他这样继续以伤换伤下去！或许再给神威两年时间，甚至一年时间，他就能把这种因年龄而造成的差距拉平，但现在，已经没有如果！
再这样下去，不出十分钟时间，神威的身体就会因为彻底崩溃而输掉这场战斗！
这样的战斗，输，就意味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