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江华口中的龙穴又被成为阿尔塔纳之门, 是星球能源偶尔浮现在大地表面的“洞”。在以前阿尔塔纳不被人所知，也没有人利用的时候，“洞”被视为神迹。因为“洞”里的生命之河具有强大治愈性，可以治愈任何伤口, 后来被证实阿尔塔纳具有影响生物法则的未知力量。
现如今，大部分已经被发现的阿尔塔纳被用来作为动力之源，以供星球之间的长距离旅行，不过也存在少数未加利用的原始星球。
“如果是还没被使用的阿尔塔纳, 你只要进入‘洞’里即可。但是若是已经被控制起来的那些，你恐怕就要费些周折了。”江华轻声细语地警告, “在这个宇宙中，存在着一支‘阿尔塔纳管理委员会’的组织，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但是听说他们是专门负责监控各星球能源的队伍。如果正面对上他们, 就算是你也会头疼吧。”
“……我明白了, 谢谢你。”萨菲罗斯冲江华颔首。
如果他不知道这些讯息也就算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就不可能放弃。
他出生的地方是地球，就算不是这个世界的地球, 两者之间应该也有些许相同之处。
无论如何, 他都要去这个世界地球的龙脉一探。
江华一看萨菲罗斯的表情就猜到了他的决定。
其实对他们这些阿尔塔纳的变异体生物来说, 都是一样的。
如果江华是萨菲罗斯, 她也一定会去追寻自己的来源, 跨越任何阻碍去寻找自己的母星。所以之前说那么多, 她的目的并非是阻止萨菲罗斯，而是提点他注意：
“看来你已经明白要去哪儿了。”
银发青年点点头，目光平静而坚毅：“地球。”
“啊，是那颗星球啊……”
“怎么了？”
“最近听说了一些传闻。好像地球正在被攻击呢，如果真是那个地方你要加快速度了，刚刚被发现的原始龙脉可是瑰宝，稍慢一步就会被别人占领哦。”
“多谢提醒。”
江华摆摆手，轻轻一笑：“不要这么急着谢我，告诉你这些我也是有条件的。”
“请说。”萨菲罗斯毫不意外。
江华端详着他的神情，片刻后满意道：“你是个可靠的年轻人。神威那孩子，就麻烦你多费心了。”她抬起目光，越过萨菲罗斯的肩膀看向他身后，好像这样就能通过那扇厚重的铁门，穿过灰暗破败的街道看见那个小小的红色脑袋，“我和他父亲的教育出了些问题，那孩子又跟他父亲一样倔强。如果我身体健康，也就不必劳烦外人了，只咳咳咳咳咳！”
她话还没说完，就再次剧烈咳嗽起来。
这一次甚至比先前发作得还要厉害。
当江华放下手时，萨菲罗斯眼尖地瞥见一抹鲜红。
“妈咪！”
身后大门被猛地推开，一阵急雨扫进屋子，又被啪的一声关在门外。
一串“噔噔”脚步声由远及近，神乐带着一身潮气跑过萨菲罗斯身边，冲到江华床前。
“……神乐别担心，妈咪没事。”江华不动声色地将那只手攥成拳头背到身后，避开了小女孩的扑抱，她做得小心又隐蔽，以神乐现在的年纪自然什么也看不出来。
倒是萨菲罗斯眯了一下眼，他不知道原来阿尔塔纳的生物也会出现生命衰败的迹象。
既然江华的生命来自于星球能源，那她如此虚弱，恐怕就暗示了她的母星也在走向灭亡。
察觉到他的目光，江华一边抚摸着神乐的头顶，一边抬头冲萨菲罗斯一笑。
形容妍丽，气度雍容的女性无声地张开口，做出口型：“就拜托你了。”
萨菲罗斯冲她点点头，起身朝外面走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被江华叫住：“那个东西，你也顺便带给那孩子吧。”
扭头看去，是一柄打了一个补丁的紫色雨伞，正靠在门后。
身后江华的声音像流水般温柔流淌：“真是粗心大意，怎么能把自己的武器忘了呢。记得好好跟他说说哦。”
“……”萨菲罗斯顿了顿，走过去拿起雨伞，回眸看向江华时，她和神乐都望着他。只是相较于江华的平静，神乐终究还是个孩子，表情也就更加一览无余。
沉默片刻，他轻声做出承诺：“交给我吧。”
……
外面的雨似乎比刚进屋时小了点，但雨丝依然很密集。
雨水打在地面的积水上，不断泛起涟漪，也将旁边建筑的倒影敲成一块块碎片。
天地间一片迷蒙，视线所及之处皆是一片暗色：
灰色的水泥，灰色的楼房，灰色的围墙和灰色的天空。
转过一个拐角，萨菲罗斯停下脚步，左前方的一滩积水倒映出青年高大的身形和银色的长发，发丝随着水面不断晃动。
“走吧。”他低声道。
“……”
神威抬起头。他的头发已经被雨水打湿，不仅头顶的呆毛垂了下来，脸颊边的碎发也贴在皮肤上，红色和白色形成鲜明对比，身上的连帽衫和短裤也彻底湿了，正不断向下滴水。
和江华相似的稚嫩脸孔上没有丝毫表情，空洞的蓝色瞳孔在萨菲罗斯身上逡巡片刻，最后落在后者举着的紫色雨伞上：“……那是我的伞。”
“你母亲让我交给你的。”萨菲罗斯将雨伞往神威那边倾了倾，“过来吧。”
神威犹豫了三秒钟，抬脚走到伞下。
萨菲罗斯这才继续向前走，有意放慢了步伐，减小迈步时的距离。
果不其然，神威没有以往那种活蹦乱跳的劲儿，可以称得上死气沉沉地跟着往前走。
一路无话，只听见两人的带着水渍的脚步声和雨滴打在伞面的啪啪声。
直到穿过一条暗巷来到一条街道上，两种单调的声响才被街边店铺里的广告音掩盖过去。
这条街道一路笔直地通往前方，尽头处是一幢直通天际的高层建筑，那里应该就是江华说的空间站。通过空间站乘坐飞船，就能前往地球。
往空间站走的时候，萨菲罗斯和神威还碰上一群小混混。
这群长得奇形怪状，不像地球人的天人混混一见到萨菲罗斯身边的小男孩就面露惊恐，当神威低着头向他们的方向走去时，更是尖叫一声四散逃开。
神威本人甚至都没注意到他们，直到听见那声尖叫才略略抬眼。
“认识他们？”萨菲罗斯随口一问。
“……一群垃圾而已。”神威漠然。他现在心情不好，也没了以往掩饰的欢快语调，口吻冷冰冰的。
“嗯。”萨菲罗斯没说什么，点点头，连脚步都没慢上一分。
反倒是神威被他这不在意料之中的反应勾起兴趣，仰起脑袋望着身边举伞的男人，灰败的眼神中终于多了点光彩：“你就没什么表示吗？”
“什么表示？”萨菲罗斯注意力基本全在面前这栋钢铁建筑身上。这座空间站很明显是某种高科技产物，表面光滑无比，甚至可以倒映出人影。
神威撇撇嘴：“我母亲不是让你照顾我么。”
听到这句话，银发青年这才施舍了一点眼神给神威：“是的。”
神威歪了歪头：“那我刚才说那群人是垃圾时你怎么不纠正我？比如说，不能歧视弱小之类的这种话。”
这下轮到神威被奇怪打量了。
萨菲罗斯盯了他好一会儿，在小少年开始不自在起来之前移开视线，往空间站入口走去：“你说的是实话，为什么要纠正你。”
神威一下停住脚步，神情变幻不定地望着银发青年的背影。
直到萨菲罗斯买好票，回头看向他，神威才笑起来，蹦跶过去。
“你的伞，收好，别再弄丢了。”萨菲罗斯将手中沉重的雨伞扔给神威。
这伞的骨架全都用特殊的钢材制成，显然另有玄机。再加上刚才在街上萨菲罗斯看见其他的夜兔，发现他们人人都拿着一把雨伞他就明白过来，雨伞显然是夜兔一族的标配。
过安检时，检票员瞥了眼萨菲罗斯身后的正宗和神威背后的雨伞，眼也不抬在两张票上砰砰盖上章：“一人只能随身携带一把武器，禁止携带易燃易爆等物品。前往地球需要中间转乘两次，请照顾好你身边的儿童和老人，避免随身行李的丢失 ，还有其他问题吗？”
萨菲罗斯还没说话，神威就笑出了声：“嗨嗨，我会照顾好我家‘老人’的。”
他故意在“老人”两个字上加重语气，生怕萨菲罗斯不知道他指的是谁似的，特意用眼神瞟了眼萨菲罗斯。
萨菲罗斯接过检票员递回的车票，一边道谢，一边眼也不抬，右手握拳，“砰”地一声砸在了神威的脑袋上。
“……”
检票员抽抽眼角，看了眼神威背后的雨伞和雪白的皮肤，咽下了所有惊呼。
直到坐在座位上绑好安全带，神威才抱着脑袋上的鼓包郁闷嘀咕：“这就是你说的照顾吗？”
萨菲罗斯侧头望着窗外来来回回飞行的其他飞船，表情淡定，声音平静：“既然收你母亲所托，我就会好好‘照看’你。”
他回头看向神威，嘴角似笑非笑，学着后者刚才的模样，在某个词上加重语气。
神威抽了抽嘴角，更加郁闷了。
伴随着乘务员甜美的提示声，萨菲罗斯和神威所在的这所飞船开始微微震动，在一下剧烈的晃动之后，飞船脱离了空间站，驶向茫茫无尽的宇宙。
这艘飞船载客量不大，上面的乘客也不多，除了萨菲罗斯和神威，其他人都是披着斗篷的夜兔。
这些神威的同族个个拿着或背着一柄雨伞，浑身的血腥气，一看就是长年累月浸润在战斗中的家伙。
神威似乎对这些夜兔都不感兴趣，一路上都趴在窗口望着外面的无数星辰，那些都是距离太过遥远的恒星，偶尔有几颗星球近距离从飞船身边掠过，都是些没有生物存在的死寂星球，这些星球里自然也不会存在阿尔塔纳。
等经过两座中转站，换乘两次之后，萨菲罗斯和神威才算正式踏上了前往地球的旅途。
这艘飞船相较于最开始那艘大了许多，乘客也多了很多，各个长得奇形怪状。在这些外表奇特的天人中，地球人萨菲罗斯和长得像地球人的神威反倒成了异类。
一个坐在旁边的高大男人盯了萨菲罗斯和神威许久，直到漂亮的乘务员再次走过，他才探身从过道那边伸过头来：“夜兔？”
萨菲罗斯瞥了他一眼没说话，倒是神威回过头，打量了他一眼，笑嘻嘻点头：“是啊。”
“哦哦，你们也是去地球找活去的么？”男人拉下了遮脸的布料，露出一张皮肤透青的脸孔。尖锐的眼睛轮廓，尖锐的下巴，尖锐的鼻尖，尖锐的耳朵……这个天人大体上也是地球人的外表，只是面容更加锋锐刻薄，同时眉心还有一点红印。
神威恍然大悟：“啊，你是辰罗一族？”
男人点点头，拇指往后一翘：“我跟我的同伴们都是去地球上赚外快的。嘿嘿听说上面打得火热，正在公开向宇宙里招募雇佣兵呢。”
这人面相虽刻薄，性格倒是很爽快，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神威聊着，两人中间的萨菲罗斯反倒双手环胸开始闭目养神，直到这个叫“明星”的辰罗雇佣兵把话题扯到他身上：
“你们两个打扮倒是跟一般夜兔不同。尤其是这位小哥，竟然不是用伞而是用剑的。”明星笑呵呵望着萨菲罗斯左腿上靠着的正宗，“要不是你这把剑很长，我差点以为你是地球上的武士。”
“……”
好像是由于萨菲罗斯皮肤也很白的缘故，明星直接把他和神威种族归为一类了。
萨菲罗斯睁开眼，看向明星。后者在那双独特颜色的竖瞳下情不自禁抖了一下，愣了几秒才赶紧掩饰般重新笑起来：“你这眼睛倒是挺好看的。对了，我说……”
他压低声音，做贼一般往旁边看了看，身子往这边倾得更厉害：“既然大家都是三大佣兵族，我也就不卖关子了。打个商量，我们先来定一下价格如何？”
“价格？”
“对啊，雇佣价格。”明星瞥了一眼萨菲罗斯，针尖一样的瞳孔里划过一道幽光，“咱们都是同行，为了避免竞争压价，我们就把雇佣金定在一个价位上吧。”
他变魔术一样从斗篷下掏出一个计算器，手指快速地在上面按动：“让我来算算……嗯，交通费，情报费，就餐费，住宿费……这样吧，十万宇宙通用币怎么样？”
老实说，萨菲罗斯也不清楚怎么样。他只能用他和神威这次的船票换算一下，一张从夜兔星到地球的船票是两千通用币，十万的话就是翻五十倍……
“这么少吗？”萨菲罗斯还没说话，神威就一脸惊讶的开口。
明星蒙了一下，看看手里的计算器，再看看神威：“这还少？我已经按照最大效益算了哎。”
神威笑出了声：“估计对你们来说够了吧。但是这么点钱就想雇佣夜兔，也太天真了吧。”
萨菲罗斯：“……”
明星：“……”他愣了足足半分钟，才消化完毕神威的意思，顿时脸上的表情就难看起来。
这位辰罗雇佣兵冷冷看了眼神威，没说什么，转而望向萨菲罗斯：“你也是这个意思吗？”
看来因为神威年纪的缘故，他把萨菲罗斯看做两人中的主事人了。
——从某个角度来说，倒也没错。
萨菲罗斯还能说什么，只能告诉面前这个已经火冒三丈的雇佣兵：“我们去地球不是为了接任务。”
没想到明星却冷冷一笑：“夜兔去地球那种乡下小星不接任务还能做什么。既然你不想合作，那就算了！”说完刷地就缩了回去，同时也把计算器重新塞进斗篷里。
萨菲罗斯眨了一下眼睛，沉默了。
本来他说的就是实话，既然对方不相信那就算了。至于神威——
对上萨菲罗斯的视线，小男孩一脸无辜。
“……坐好。”
“嗨嗨~”
……
当那颗水蓝色的星球进入视野时，头顶的广播传来一阵动听的音乐：“亲爱的乘客，本次终点站地球马上就要到了，请看您面前这颗美丽的蓝色星球就是地球。飞船即将进入大气层，请各位旅客系好安全带，做好准备……”
水蓝色的地球在眼前不断放大，随着一阵抖动，飞船开始进入大气层。
萨菲罗斯扫了眼周围的乘客，大家都没把这段震动当回事，估计是正常现象，就连头顶广博的播报声都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当舷窗外的下方出现一片陆地时，整个飞船突然一抖，头顶广播声戛然而止，随后有人骂了一声：“干！谁放的导弹！”
话音未落，全船的人都看见一颗巨大的钢铁弹头擦着左侧的船身过去了。
随后，那半面船身从前向后被整个掀开，冰冷的高空气流一下倒灌进来！
几个没好好绑紧安全带的乘客一下就被掀飞出去，转眼就大叫着消失在众人视线的尽头。
剩下的乘客虽然没飞走，但处境也好不到哪去
——十几秒钟之后，他们就会和这艘失控的飞船一起撞在地面上。
萨菲罗斯当机立断，立刻解开身上的安全带，顺便一刀切断神威的。随后黑色翅膀张开，长达四米的翼展一下就吸引住其他人的目光。
会在这个时候来地球的人基本都有两把刷子，但再有两把刷子，本身不是鸟星人或者天使星人的他们也不会有翅膀，更何况还是这种收放自如的便携式。再看那双翅膀上油光水滑的黑色羽毛，一看就是氪金VIP款，当即刚才那个跟萨菲罗斯和神威搭话的辰罗就变了脸，目光发直瞪着银发青年瞬间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难怪他不跟我们合作……原来这么有钱吗……”
萨菲罗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就算听见了估计也只会苦笑一声，诚恳表示你想多了。
无论如何，在这场意外里他的确要感谢背后这双翅膀，否则在上千米的高空他还真想不出来怎么脱身。
巨大的黑色翅膀有力挥动，就算手上多了一个神威的重量依旧轻轻松松。
唯一的缺点是体积太大，太过显眼，容易被人定位发现，以至于刚落地，就被随后而来的辰罗雇佣兵们包围起来。
明星作为这群辰罗雇佣兵的首领越众而出，眼神阴沉，走动间露出了系在腰上的长刀以及搭在刀柄上的手掌。
萨菲罗斯扫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抬眼看向这个长相尖锐的男人：“你想好了？”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尾，明星却瞬间GET到他的意思，冷冷笑了起来：“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是什么种族，但是所有挡住我们明星雇佣团财路的人……”
“锵——”
齐刷刷的声音，所有辰罗同时将腰上的佩刀拔出刀鞘。
“只有死！”
斗篷一掀，像一群灰色鸽群飞向冲击的相反方向。
神威早就跃跃欲试了，现在看这群人主动冲上来，顿时满脸笑容，如一只小猎豹般冲进辰罗的队伍中，顿时将他们刚刚结成的对阵冲乱一瞬。
叮铃哐当的打斗声中还能听见他清亮的声音：“我早就想试试辰罗的集团战术了。”
说是集团，毕竟神威年纪小，围在他那边的辰罗只是一小部分，绝大部分的辰罗还是围在了萨菲罗斯身边。
几十个人，层层叠叠，围成一圈又一圈，同时还在以特殊的步法进行移动。如果现在从高空俯瞰，一定会看见地面上有一面巨大转动的罗盘，再仔细一瞧才会发现原来这面不停转动的罗盘是由一群尖耳朵的辰罗星人组成。
为首的自然是明星，他身上的杀戮气息在这群人中也是最强烈的。
直到这时，萨菲罗斯才有一种自己已经不在父亲世界的真实感。在英雄的世界里，像明星乃至他手下雇佣兵这种人已经很少很少了……
也罢，既然是这个世界的准则，那就去适应好了。
蝶翼般的睫毛颤了颤，下一秒缓缓睁开。
那股从蓝绿竖瞳中露出的冷冽杀意，让身经百战的辰罗战士也呼吸一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