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0729二更
在西闲印象中, 皇后很少有失去仪态的时候。
除了赵宗冕遇刺那次外, 吴皇后在人前从来都是沉静和雅, 很有大家风范,如今听了这突然一句,不知如何, 忙看向赵宗冕:“皇上快去!”
赵宗冕也觉着奇怪,虽然先前他跟吴皇后已经说开了, 但以皇后的个性, 绝不会就因此抵受不住, 甚至出现这种令人讶异的局面。
赵宗冕自然不知,吴皇后在此后又去了太极宫, 不仅在成宗面前受了刺激, 回来后,偏偏李夫人又雪上加霜, 这才让向来冷静自持的皇后失去章法。
于是赵宗冕只得先行离开,西闲匆匆送了他去了, 便叫人准备洗澡。
阿照悄悄走到身侧, 低低问道:“娘娘, 要不要呈汤药呢。”
“汤药”两个字,咬的格外轻声。
西闲想了想,摇头道:“先不要了。”
阿照闻言, 面上却流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情, 忙笑道:“是。那奴婢叫人送燕窝汤。”
西闲喝了两口甜汤润喉, 便去洗澡, 期间又琢磨凤安宫的事,虽然西闲猜到皇后如此反应,兴许跟朝堂上的事有关,可是按理说以皇后的性格绝不会闹到如此不堪,人尽皆知的地步。
西闲想一定还有别的什么事发生,只是一时想不到,倒也罢了。
沐浴完毕,那边小江子探听消息回来,阿照把他叫进来回禀。
小江子说道:“听说先前皇上去过凤安宫后,两人曾争执过,然后皇后娘娘不知为什么竟去了太极宫见太上皇……后来就回去了。”
西闲听到吴皇后去见成宗了,心头一动。小江子又道:“还有一件,李娘娘去过一次,好像惹的皇后很不高兴,还摔了东西。”
西闲听完了,问道:“你不是跟着太子的吗?怎么回来了?”
小江子笑道:“奴才本是跟着太子殿下的,后来遇到了顾统领来接,太子就跟着顾统领去了勤政殿,那里跟着太师跟翰林院的大人们听课写字的,至少一个时辰才能歇息呢,奴才趁机就回来了看看。”
西闲听说跟了顾恒,倒也放心。
小江子要退下的时候又说道:“对了,奴才从凤安宫回来的时候,看见文安王爷也急急地进宫了,不知道是不是也听说了凤安宫的事儿,看方向是往那边去了。”
小江子退下后,外头内侍道:“章令公主到。”
西闲忙站起身,不多会儿,章令公主领了两个侍女从外入内,见了西闲迎自己,便笑说:“贵妃娘娘总是这么客套,以后我就不敢来了。”
西闲请了她落座,章令说道:“本是要来看看贵妃娘娘的,这来的路上怎么听说凤安宫出事了?”
西闲说道:“我也不清楚,不过皇上已经赶去了。料想没什么大碍。”
章令道:“皇后从来都是最让人省心的,倒不知发生了什么。也罢,横竖跟咱们不相干。”说着回头对那两个侍女道:“拿上来。”
侍女手中都拖着锦盒,此刻便放在桌上。
西闲道:“这是何物?”
章令公主道:“我近来得了些小物件,给娘娘拿着玩。”
打开第一个匣子,却是些瓶瓶罐罐,章令指着道:“这两个是新得的面脂,羊奶制的,涂在脸上身上,最是保养。”她看一眼西闲,笑道:“娘娘天生丽质,自是用不着,不喜欢的话可以赏人。”
西闲道:“多谢惦记。”
章令又道:“这两个是……”她凑近了对西闲道:“上回你从京城去雁北,我送了你一瓶,不知用着可好?”
西闲起初不知何意,突然想起她仿佛送了一瓶跌打药膏给自己,那段时间因为赶路,时不时腰腿酸痛,的确倒也用上了,好像还是有些效用的,涂上后清清凉凉,本来淤青的地方也好的很快,只不过太不顶用,才用了几天就没了。
西闲笑道:“原来是这个,这个甚好,去雁北的路上多亏了。公主实在心细,竟还想着。”想起自己膝盖上还有些青紫没散,觉着此物倒是送的及时。
章令公主一愣,似乎诧异她居然说出这话,她张了张嘴,才半是迟疑地说道:“你……娘娘你觉着合用,那就再好不过了。”
章令瞅了西闲一眼,又打开第二个匣子,这里头装的却都是些小玩意,看着全是孩子玩儿的。
西闲立刻也知道必然是给泰儿的,一时大为惊喜。
原本西闲以为章令公主是来送些珠宝古玩之类,没想到全都是些实用的小东西,不仅想到自己,还想到了泰儿,倒是让她喜出望外,发自真心的喜欢起来。
西闲拿起一个木头制的小车,笑道:“好精致的东西,泰儿看见了一定喜欢的了不得。我先替他多谢公主了。”
章令公主见她满眼含笑,知道是可了她的心意了,倒也松了口气,便道:“这些本来都是不值几个钱的,最难得的是让太子高兴,那就是无价之宝了。”
西闲笑着点头,深以为然。
于是让阿照把章令所送的东西先收了起来,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家常。西闲也问起关潜有没有消息,章令叹气道:“娘娘这里都没消息,我这儿哪会有。本以为跟着他来了京城,总能守着儿子好好过活了,没想到仍是这么东一头西一头的盼望着。”
西闲便安慰道:“小公爷是领旨办差,也是皇上对他信任才委以重任的,他先前在军中已经极为出色,再历练了这一场,一定更了不得呢。”
公主听得喜欢,笑道:“但愿像是娘娘所说的……”却又叹气道:“其实看他出息,我这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忧虑,比如之前在雁北,受那样重伤,幸而有惊无险,不然我这当娘的可活不活了呢。”
西闲听的心有戚戚然,便点头道:“儿行千里母担忧啊,又盼他出色能耐,又盼他一世平安即可。”
“可不就是这话?”公主笑看着西闲,道:“等潜儿这次回来,我可要好好跟皇上说说,以后别再派他这些远行的危险的差事了,好歹也是皇亲国戚,他的亲外甥,就算不去顶这些差,难道就肯亏了潜儿吗?”
西闲听了这话,已经猜着了公主的心思。
公主自然是不舍得关潜冒险吃苦,所以故意放这话,也许还想请她在赵宗冕跟前说上两句,相助关潜“平步青云”之类……
西闲虽不喜欢做这种事,可是因知道公主是疼爱儿子,便也并不多说,只道:“皇上自然也是疼顾小公爷的,小公爷又那样出息,皇上必然体恤公主的心意。”
章令见她和颜悦色地应承,便握住西闲的手笑道:“如今你也是当娘的人,自然是懂我的心的。”
两人吃了会儿茶,章令似又想起一件事,皱眉问道:“今儿朝堂上令尊林老大人的事,娘娘可听说了?”
西闲道:“已经知道了。”
章令说道:“娘娘可千万别因此而不高兴,这也许是好事呢。”
西闲虽然并没有因为这个不高兴,可听章令如此说,便道:“虽然未必就说是祸事,可怎么又说好事呢?”
章令笑道:“现在不处罚的严明厉害些,把满朝文武的嘴堵住,将来怎么好理直气壮地做别的事呢。”
西闲道:“什么别的事?”
章令抬手在唇边一挡,于西闲耳畔道:“难道娘娘你觉着,一辈子就只是个贵妃了吗?”
宫内除了皇后,便是四妃为最,分别是:贵妃,淑妃,德妃,贤妃。
四妃之中,尤其又以贵妃为尊。
若从贵妃更进一步的话是什么,当然已不言自明。
凤安宫。
赵宗冕赶到的时候,凤安宫内的宫女太监们都跪在殿外,见他来到才都齐齐磕头。
赵宗冕进了殿内,鸦雀无声,可是满地狼藉,什么摔碎的瓷器,推倒的桌椅,扯落的锦帐,扔掉的古玩之类,乱七八糟,像是给洗劫打砸过。
赵宗冕见状,不怒反笑:“闹得够厉害啊,这是怎么了?”
他左右打量了会儿,往内室走去,果然见皇后伏在桌上,动也不动。
赵宗冕把一把给推倒的圈椅拎起来,慢慢落座:“不是叫朕来吗,到底是什么事?”
桌上,吴皇后这才慢慢地抬头。
赵宗冕就坐在身前不远处,虽身处狼藉之室,他却仍是气定神闲,像是人在金銮宝殿般。
吴皇后望着面前这个气度万千帝皇之尊的赵宗冕,难以想象这还是当年那个青涩冲动的少年。
“你肯来,是怕我真的寻死吗?”皇后幽幽说道。
赵宗冕瞥她一眼:“好好的为什么要死?”
吴皇后道:“皇上不知道?”
赵宗冕摇头,轻描淡写地说道:“在这宫内吃穿不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这样还寻死觅活,也许是活腻了吧。”
吴皇后一愣,然后仰头大笑。
赵宗冕见她着实反常,心中其实也是惊愕的,只是并未表露出来,仍冷冷地看着。
皇后笑了会儿,突然又流下泪来:“宗冕,你真的厌弃我了吗?”
赵宗冕怔住,皇后很少叫他的名字,要么“王爷”,要么“皇上”,现在想想也是,从成亲开始,他们之间好像只有君臣的关系,而没有亲密到可以直呼名字的地步。
而两人关系最亲密的那一刻,是在吴皇后小产之后,赵宗冕见她痛苦不堪,也着实心疼,那一段时候,才有点类似“患难与共”,可直到真相揭露,却又叫人情何以堪。
赵宗冕垂下眼皮:“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自然也谈不上什么厌弃。”
吴皇后不再说话,只是含泪看着他,眼中不知是悔恨,痛楚,或者不甘。
赵宗冕皱着眉头,站起身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朕该走了。”
皇后道:“你要回甘露宫?”
赵宗冕其实是要去勤政殿,可却不愿回答皇后,便道:“不要再做这些蠢事,好生收拾整理,别叫人笑话。”
皇后猛然站起:“有什么可整理,又有什么可笑话的,你不是想我离了你眼前,好给林妃腾位子吗?”
赵宗冕皱皱眉,回头看她。
吴皇后道:“你想是不是?只要你说一声,我现在就可以辞去凤位,让她来当这个皇后!”
皇后说了这句,突然后怕。
就像是身不由己地开始投骰子赌输赢,最可怕的是,这输赢她心里早就有数。
两个人彼此相看。
半晌,赵宗冕直视皇后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也未尝不可。”
那拼命转动的骰子终于停止。
皇后却天晕地旋。
就在这时候,外头道:“文安王爷到。”
说话间文安王已经急匆匆走了进来,见两人站在一堆狼藉之中互相对峙,惊道:“发生何事?”
赵宗冕淡淡道:“皇兄你来迟了一步。”
文安王不明所以。
赵宗冕道:“皇后方才让朕另择贤能,她不当这个皇后了。”
“什么?”文安王满面震惊,看看赵宗冕,又看向吴皇后。
后者泪流满面,无法出声。
“这、这……”文安王才道:“夫妻吵架而已,何必说这些赌气的话?”
赵宗冕淡声道:“赌气吗?我不这样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