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0803二更
西闲自觉心跳越发快, 隐隐地还有些绮乱之意,却仍道:“泰儿的字快写好了。”
赵宗冕道:“哪儿这么快。”
正要把人揉到怀里,却听外头泰儿不知是在问谁:“父皇呢?母妃呢?怎么一个都不见?”
又叫道:“父皇,母妃?!”
西闲忍笑轻轻地将他推开,赵宗冕拧眉,咬牙道:“这小子!简直是朕的克星。”
沐浴更衣之后, 赵宗冕果然亲自领了泰儿回了勤政殿。
西闲送别父子两个, 站在殿门口,抬头见头顶一片晴空, 雨后的颜色,湛蓝纯净,令人心醉,又有雪白的云堆涌起, 赏心悦目。
正打量, 阿照过来道:“遗留在浴房里的那件衣裳是顾统领的,他们问怎么处理?”
西闲想了想道:“就跟皇上的衣裳一起送去浣衣局罢了,仔细着。”
这日,内务司的内侍堂官急急找到顾恒, 在他耳畔低语数句。
顾恒脸色微变,看一眼勤政殿上的赵宗冕, 同那人一块儿出来外间, 才问道:“好好的怎么就死了, 是怎么死的?”
内侍堂官道:“晚上还特意看过是好好的, 今儿早上人就死了, 仵作正在检查。”
顾恒道:“一起去看看。”
两人忙往内务司的验房而来,进门便见两具尸首横在木板桌上,一个竟是孙奶娘,另一个,却是招供跟她合谋的凤安宫的宫女小齐。
恰仵作已经查验了奶娘的尸首,见两人进内,便禀告道:“经过小人仔细查验,才发现在她后颈的风池穴上,有一个极小的血点,应该是有人以针刺死穴,导致殒命。”
顾恒道:“另一个呢?”
仵作走到小齐身旁,把她的头翻过来,三人齐看后颈,果然发现一个极为细小容易被忽略的血孔。
顾恒看了会儿,对仵作道:“仔细地再查一查,看有没有别的蛛丝马迹。”
顾恒同内侍堂官走到旁边:“像是高手所为,但是在这禁宫之内,又会是何人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内务司大牢动手?昨晚上的巡察之人都已经问明白了吗?”
堂官道:“先前已经命人把昨晚值夜的都叫了去,因为要跟统领大人禀告此事,所以还没细问。”堂官说了这句,又道:“这件事……该怎么向皇上禀报?”
死的两人是皇后一案的主要凶犯,如今突然无故死了,传出去,自然极容易让人联想到杀人灭口。
内侍堂官又很明白赵宗冕的手段,一想到之前他命人杖毙朝臣的酷烈,便觉着不寒而栗,只眼巴巴地看着顾恒。
顾恒的反应倒还冷静:“先封住他们的口,这两人的死讯暂时无论如何不能传出去。”
堂官听了这样吩咐,心里反而安稳:“是。全听统领大人的。”
将内务司昨晚上值夜的太监,巡卫等一一审问了一遍,却都说并没有可疑之处,毕竟这案子涉及皇后,又是赵宗冕亲叫督查仔细的,内务司上下当然不敢丝毫怠慢。
没想到仍是出了这天大的纰漏,众人也是慌张不已,唯恐大祸临头。
顾恒道:“先不用慌,只管好生回想,一丝一毫的异常也别遗漏,每一丝都可能是救你们命的线索。”
众人战战兢兢,又拼命想了会儿,才有一个换班的太监道:“对了,这里还有个人没到。”
原来这太监所指的那人,虽也是内务司的,却仿佛是个隐形人一样,大家从来不把他放在眼里,因为他的职业十分卑贱,就算整个紫禁城里,也算是最底层的。
这人却是负责监牢里倒夜香的。因早上要收拾一晚上犯人们的净桶,赶在天亮前出城,所以在内侍堂官命众人集合的时候,大家都忘了此人,而此人这会儿也并不在现场。
顾恒立即命知道底细的太监带路,率领龙骧卫陪同前去此人住处,谁知到了地方,却隐隐嗅到屋内一股淡淡地臭气,推门进去看时,却见一人身着短袖中衣,斜斜地倒在地上。
太监上前辨认了一下,惊恐地叫道:“就是他,就是老王。”
顾恒扫了一眼,看此人脸色灰败,手足僵硬,已经浮现尸斑,看这幅模样,显然死去足有两三日了。
他叫侍卫把那人脖子转动,俯身细看,却终于从那微已经浮肿的脖颈上发现了一点针孔的痕迹。
***
顾恒将此事禀告了赵宗冕。
又道:“凶手显然就是那用针之人了,他必然是预谋良久,先谋害了那倒夜香的老王,又假扮此人的模样。”
平日里内务司的人看见倒夜香,都唯恐避之不及,自然不会查的那样仔细,更不会认真观望。
顾恒道:“据内务司的人说,那人身上也有一股臭气,跟老王平日一模一样。”
赵宗冕道:“内务司整天叫嚣着行事缜密,防卫森严,这倒好,给人混进去杀了两名要犯居然一无所知。”
负责管理内务司的两名内侍堂官早跪在地上,瑟瑟道:“奴才等失职,请皇上恕罪。”
顾恒道:“不过,有一点异样。”
他想了想,说道:“有一名太监说,虽然闻着那老王是臭的,但是又有种说不出的味道,像是香味……”
当时审问众人的时候,只有一名不起眼的小太监说了此事,大家都不以为意。
有的还暗笑这小太监鼻子坏了,把臭气当作香气。
顾恒却记在了心中,可偏除了此人,没有其他人留神过。
赵宗冕道:“什么香?”
“我一再追问,他才说,好像是……脂粉头油之类。”
赵宗冕抬头看向顾恒,这两个人都是心思机敏不同寻常的,别人虽笑那小太监香臭不分,赵宗冕跟顾恒想的却是另一个方向。
赵宗冕道:“你是说,这名凶手,可能是个女人?”
顾恒道:“目前看来,不排除这个可能。”
***
是夜,突然有延秀宫的内侍诸人来到勤政殿,这却是极罕见的。
伺候太监入内禀告,说道:“延秀宫的李夫人来给皇上请安。”
赵宗冕一怔,自然也觉着意外,想了想到:“朕这会儿正忙,叫她回去。”
内侍领旨往外,赵宗冕却又忖度道:“等会。你同她说,等朕得闲自会去延秀宫。”
如此又过了一个时辰,眼见将到子时,赵宗冕方从勤政殿出来。
因为白天下过雨,夜空也显得格外明净,群星闪烁,赵宗冕看了片刻,本想去甘露宫,可却突然又想起李夫人来请安之事。
起驾到了延秀宫,赵宗冕迈步入内,远远地见殿门敞开,灯火簇拥中,李夫人坐在厅内的椅子上,怔怔静静,一动不动。
赵宗冕命止了通传,如此拾级而上,将进门的时候,李夫人才发现是他到了。
在看见他的瞬间,李夫人眼中却隐隐有光闪烁,她望着赵宗冕,缓缓起身行礼。
赵宗冕落座道:“你今晚上去找勤政殿,可是有事吗?”又道:“你身体素来不大好,坐了说话吧。”
李夫人柔声道:“妾只是许久不见皇上,心里挂念,且最近朝上内宫事情俱多,皇上要保重身体才是。”
赵宗冕道:“没什么妨碍,都习惯了。”
赵宗冕在西闲跟前儿虽常常语出惊人,可在吴皇后李夫人面前,却很有沉默是金之意。
这会儿更加不知要说些什么。
李夫人仿佛也没有话说,讪讪地问道:“不知您吃了晚饭没有?”
赵宗冕道:“不用张罗,吃过了。”他觉着十分的无趣,便有想离开之意。
李夫人见他似要起身,突然叫道:“王爷!”
赵宗冕回头,李夫人凝视着他的双眼:“皇上……不如,我替您梳一梳头吧?”
话一出口,她仿佛也自觉这句话说的唐突,于是又道:“当初在雁北的时候,妾常常替您梳头,后来……反而……”
后来成了他的妾室,赵宗冕对待她反而不像是当初还是使女时候的亲近了,也再没叫她梳过头。
赵宗冕看了李夫人一会儿,道:“都要安寝的时候了,还梳什么头。”
李夫人眼睛红红地看着他,赵宗冕本是要走的,可看她如此模样,突然没来由竟想起当初吴贞在凤安宫对他说——“我没做过你信不信”。
那时候他没有理会吴贞。
赵宗冕皱皱眉,终于说道:“愿意梳就梳吧。”
李夫人眼中原本是无限失望,听了这句,才又有微光闪烁。
女人的手很轻很软,黄玉鸳鸯梳仔细理过每一缕发丝,甚是熨帖温柔。
赵宗冕不知不觉有些困乏了。
李夫人望着镜子里那张俊美的令人心折的脸,以及站在他身旁的自己,瞬间也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雁北。
本来她只认命地当个伺候身边的侍女,能够每天见到他已经心满意足。
至于后来阴差阳错发生的一切,却让她宁肯自己仍只是当时的小侍女而已,每天只偷偷地打量着他,就再无所求。
“皇上的头发还是那样又黑又密,没有一根白发,”李夫人面上带笑,道:“听说血气不足的人会生白发,可见皇上身子很好。”
赵宗冕微微一笑,李夫人又道:“只是以前要为战事操心,现在为天下操心,皇上还是得好好保重才是。”
赵宗冕知道她是好意,说的也是好话,可他又何须听这些?便只嗯了声。
李夫人将梳理好的长发盘在顶心,把金冠罩上,道:“皇后娘娘……的事,听说还未有结果吗?那些大臣们又为难皇上了吗?”
赵宗冕哼道:“他们敢。”
李夫人整理了一下发簪,笑笑:“皇上是要做一代明君、流芳千古的人,且还要留着这些朝臣办差的,不能总跟他们置气呀。”
赵宗冕假装没听见。
“其实,”李夫人又道:“妾知道皇上心里也不好受,那天,妾在门口,看皇上抱着娘娘……皇上一定很难过是不是?”
赵宗冕皱眉,当时吴贞垂死,他一时情难自禁,却并没有留意李夫人是不是在场。
“不要再提了。”赵宗冕轻声道。
“是。”李夫人低低答应,垂头道:“妾并没有冒犯的意思。”
“并没说你冒犯。”赵宗冕起身:“朕该走了。”
李夫人惶然看着他:“皇上!”
赵宗冕觉着她今晚上有些怪异:“还有什么事吗?”
李夫人却又低下头去:“没、没什么了……”
赵宗冕看了她半晌,终于抬手在她肩头上轻轻一握,道:“好了,你早点歇息吧。你的身子不好。别熬太久了。”
李夫人仰头望着他,眼中蕴着泪,终于她鼓足勇气般颤声道:“皇上,皇上今晚上、能不能……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