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花滑的艺术性
第一百四十章
畈圭五月其实这个时候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短节目的时候, 因为他们这个级别的选手基本都可以保证进入自由滑,因而竞争压力不大,观众和裁判也比较轻松,并不会想太多。
那个时候畈圭五月是真的以为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不就是扣了五分而已, 世界范围内也没见怎么报道, 相信大家很快就会遗忘的。短节目赛场上的反应,也确实代表了观众根本没想起那件事。
然而好好的,谁知道临到了自由滑比赛都上场了, 却风云突变, 就好像畈圭五月站在冰上的瞬间,就触发了某种被隐秘关闭的匣子, 所有的负面情感都在那一瞬间被释放了出来。
自由滑。
畈圭五月。
和苏宇。
条件凑齐,大脑的记忆被打开, 有些人对畈圭五月产生憎恶,有些人则开始卖弄自己的见识。
等着比赛开始的那一点时间,对于畈圭五月而言, 竟然有种格外漫长般的感觉。好不容易等着果戈里的分数出来, 观众的注意力被转移, 但是同样看见果戈里的分数后, 畈圭五月的心态又有点崩了。
倒不是因为307.87的分数有多高,而是因为那高达98分的节目内容分, 甚至可以说, 果戈里又创造了一项自己的世界纪录, 如果节目内容分单独提出来也算的话,98分足以让他成为新的标杆。
当然,就算没有官方记录,在花滑的圈子里,这个98分也会永远被人提及。
果戈里的节目内容分高得离奇,提摩太的技术难度分也是顶格在跳,比技术分不如提摩太比节目内容分不如果戈里的畈圭五月,突然莫名其妙的就对自己今天的自由滑失去了信心。
再加上他在短节目上丢掉了不应该的两分,听着音乐都响起来了,畈圭五月竟然还分神地想着,苏宇呢?那苏宇呢?能够拿出多高的难度?能够滑出什么程度的节目内容?苏宇在大奖赛的总决赛上,可是也滑出了307分的成绩啊!
心里想着事,等他回过神来滑出去的时候,已经慢了一拍,畈圭五月散乱的心神瞬间收束,集中在了自己接下来的比赛中。
可惜到底开场不利。
畈圭五月为了追他丢掉的那个半拍,导致在进入他的第一个二接跳之前,脚上的步伐只滑了半个,不和乐不说,仓促跳起来的后外点冰四周,水平力量有所不足,转了三周便力气不住落在了冰上,他慌忙落冰,不察间就失去了平衡,“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畈圭五月这一摔确实摔得有点狠,滑出去两米才停下来。
“哇!”
“小心!”
观众席上,他的粉丝惊呼,很多人已经捂住了自己的眼睛不敢看。
畈圭五月下一秒就爬了起来。
花滑运动员在冰上都摔惯了,这点疼痛也算不了什么,但是这一下摔得不是他的腿,而是是他的心,心口抽搐着,慌乱的情绪涌出来,眼眶下一秒就红了。
畈圭五月知道,这次的世锦赛,自己是和奖牌无缘了。
要说是冰面的事,大家都摔,那还可以拼一拼。可明摆着不是冰面的问题,他前面的选手都滑的好好的,就连易博尔那个大笨牛都滑的稳稳妥妥,他却在上万人的眼皮子底下摔得乱七八糟。
不过老将有老将的好处。
滑的再糟糕,也要把一场比赛从头到尾地完成,不为别的,哪怕在裁判眼前争点印象分都必须要咬牙坚持下去。
第二跳稍微有些受到影响,落地的时候有着明显双足的情况,但是当第三跳的时候畈圭五月的心态已经整理好了,完成了接下来的连续动作。
就连华国的直播解说张琳都在说道:“畈圭五月不愧是世界大赛的老将,经验丰富,心理状态调整的也很快,失误之后,他的发挥很快就稳定了下来。”
“接下来是编排步伐阶段。”
“畈圭五月编排步伐是全新的,这个赛季还是第一次在世界大赛上亮相。”张琳姐姐的觉悟很高,还很守规矩,虽然知道畈圭五月滑新的编排步伐是为什么,却没有在直播上提出。也庆幸郑加一不在,否则那个大嘴巴肯定会为自己的偶像抱不平,将畈圭五月说的一无是处。
张琳好奇畈圭五月改变后的编排步伐,现场的观众也好奇,就连选手们也好奇。
只是在这个时刻,这些好奇的人还不忘记将自己的八卦眼不停的往苏宇的脸上扫,试图想要看见苏宇不一样的表情。
苏宇面无表情。
他就站在冰场进出口的位置。
因为马上就要上场了,最后的热身很重要,苏宇就没有去关注畈圭五月的比赛。他扶着护栏拉一拉自己的肩膀,又起起蹲蹲地活动大腿,最后甚至一手扶着护栏,一手伸到身后抓住了自己的冰刀,往上提了提。
贝尔曼不好做。
哪怕苏宇能够做出来依旧不好做。
太伤腰。
苏宇如今虽说可以轻松拉出“一字马”,但是始终有着男人腰硬的常见问题,所以平时训练都以半贝为主,只有在比赛中才会将手完全提上来。
这样随意地拉了拉筋,苏宇也就顺便看见了畈圭五月新的编排步伐。
在畈圭五月原本的节目里,节目的一开始也是从美好的意境一点点推至绚烂,在繁盛至顶点的时候又骤然回落,形成一个起承转折的内容。
这个转折的部分就是编排步伐阶段。
苏宇开始用的《凛冬》节选里最为凄厉狂乱的部分,也是为了最后推动大圆满结局的时候产生的一个波折。
此刻看过畈圭五月的新节目之后,显然畈圭五月并不想改变节目的节奏,因而前面整个曲子的意境都没有改变,直至到了编排步伐阶段,畈圭五月用了歌曲《一掌乾坤》的高潮部分,正好形成了一个推动内容的效果。
《一掌乾坤》是华国翻译过来的名字,用R语来表达,大约就是说,神一个手掌就可以颠覆整个宇宙,却又偏偏充满了怜悯和慈爱,在自己的手掌上建造了世界,让人类在他的手掌上繁衍生息。神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手掌,注视着人类的生老病死悲欢离合,高高在上,却满心怜惜,最终抽出自己的脊椎,赋予了人类强健的体魄,挖出自己的脑髓,给与了人类创造的智慧。最后一刻,神轰然倒下,身体化为飞灰,独独剩下汇聚了他全部力量的手掌,为人类撑起了一片繁衍生息的星球。
节选的部分,便是神之躯轰然倒塌,那一刻,世界犹如毁天灭地般的狂乱颠覆。
换汤不换药。
苏宇的《凛冬》是世界末日。
畈圭五月的《一掌乾坤》也是世界末日。
癫狂的畈圭五月这一刻及具有煽动性,他脚下凌乱却又俨然有序的步伐,更是呈现出一种魔性的魅力。他将情绪在这个部分完全释放,交错滑行的脚步甚至快得离谱,疯狂的旋转和接续步,突然间还来一个分腿跳,可以说整个节目最点睛的部分就是这里。
但还是和苏宇一样。
步伐不一样,但是风格完全一样。
曲子不一样,但是节奏完全一样。
华国的观众回过神来,只觉得自己像是吃了一只苍蝇一样恶心。
“什么啊?感觉和苏神好像啊。”
“本来就是一样的,他仿照苏宇的节目编了自由滑,被判罚了分数还偷奸耍滑,风格是一点都没有变。”
“疯了吧,去年苏宇还在国内比赛吧?多大的深仇大恨啊?竟然会让一个四王这么不要脸?”
“世青赛表演滑的时候,这货还更不要脸呢,死活要上表演滑,最后还不是苏神打了脸。”
“真的很恶心,说不出来这人怎么能做这种事,他的头衔是叫‘君子’吧?卧槽,这绝对是君子被黑的最惨的一次。”
也有人想要为畈圭五月解释,弱弱地说:“自由滑的曲目在赛季初就选定了,节奏都已经确定了,三个多月的时间,不可能从头编一套自由滑,肯定还是按照原本的节奏选编排步伐的曲子啊。”
“呵呵,所以这是有人来抱不平了?”
“谁让他一开始就心术不正的,活该!”
也有人担心地说道:“你看那些老外,还是很认可畈圭五月滑的这个节目的,咱们苏神上场的时候会不会吃亏啊?”
“对啊,我也在担心,风格太一致了,万一审美疲劳怎么办?”
“你看苏宇,是不是生气呢?”
“好像是啊,脸色很不好的样子。”
苏宇此时就站在入口的位置,视线落在冰上,眉宇间微微蹙着,若有所思。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两天观看比赛,对“表演”有更加深刻的领悟,这个时候他看见畈圭五月滑出这种末日挣扎的内容时,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间就觉得有点丑。
他一直以为,表演应该是释放,毕竟冰面那么大,观众的距离那么远,他只有释放出更多的情绪,才能够将自己的内容传达给观众。
可是今天,看过了畈圭五月这种可以称之为“放肆”的编排步伐,突然间就有了一种锋芒内蕴的领悟。
就好像是一种对生命的尊重,一种对大自然的敬畏,不应该是张牙舞爪的,应该更加的虔诚,应该用心去感受,用心灵去触碰生命的禁区,应该是小心翼翼的,而不是这样肆无忌惮的像个疯子一样冲进去。
苏宇捂住自己的额头。
扬眉。
因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而忍不住的笑。
他竟然会觉得他前一刻说坚定的表演方式是“疯子”,那么他岂不是这一年多来,都是用着“疯子”的滑法在比赛?
很好。
现在知道了。
那么什么样才叫做内蕴呢?
才叫做引而不发?
才叫做触动心灵呢?
视线里,畈圭五月正在一边倒退着,一边双手挥舞,就好像是在挣扎着,却被无法抗拒的恐惧力量推得越来越远。
他双手张开,五指好像在抓挠着什么,看起来虽然很拼命,却又有种低俗的感觉。
苏宇想。
这个时候其实根本就不应该有任何的动作,只需要将手伸出去,将目光递过去,注视着远方就够了,无法抓住任何东西的手,比起这样试图抓住任何的手,显然更加的优雅而有魅力,同时更能展现出那一刻的无助感。
一些想法在心里渐渐成型,随之就迅速地充斥在大脑里,强烈的催促感让他去尝试演绎,可是已经临近上场,他却不得不将这个强烈的念头压制在心底。
畈圭五月的编排步伐部分还是可以的,毕竟是世界一流的花滑选手,还有世界级的编排为他重新编排这个部分的节目,即便被“滑联”要求换了曲子,但是再次滑出来的节目,不但曲子与原本的风格契合,编排出来的步伐也几乎没有太大的改变,与节目本身的风格完美融合。
“癫狂”与“挣扎”的编排步伐尤其适合释放情绪,畈圭五月之前的情绪一直被他的第一跳说影响。终于在这编排步伐的阶段完全调整了过来,最后的部分畈圭五月滑得非常好。
当他结束了自己的比赛,在冰场中间谢幕。
现场的观众都在为他鼓掌。
赛前的猜忌和抗拒,那些负面的气氛在这时退散了不少。
花滑就是这么一个会打动人心的运动。哪怕再多的想法,当你欣赏到了这么一场美与技术并重的冰节目时,被感动的心灵会忽略很多其他的因素,只为眼前的一幕,为那个人而跳动。
不过很可惜。
畈圭五月的后半场哪怕滑的再好,前半场的失误也无法弥补。
他下场坐在打分席上的时候,苏宇上场,观众的掌声犹如雷动一般。畈圭五月的眸光闪动,他发现还是喜欢掌声的,喜欢那炙热的有如熔浆沸腾,如火山爆发般的掌声。
然而他不得不说,属于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而那些掌声也在他逐渐暗淡光芒的时候,渐渐地少了许多。苏宇已经在短暂的时间里凝聚了一批数量相当可观的“信徒”,他确实正走在封神的路上。
眼看着苏宇逼近,畈圭五月想要抗拒,竟发现自己已经力不从心。
他的“信仰”已经被夺走了。
当分数出来。
畈圭五月突然就意识到了自己真的真的“老”了。
195.74的自由滑分数。
加上104.54分的短节目分数。
一共300.38的分数,即便勉强挤上了300分,却在面对其他同级别选手时,毫无竞争能力,简直黯淡无光。
R国的冰迷有人已经哭了。
畈圭五月摔倒的时候,就有人在哭了,现在看见这个分数,哭得人更多。
即便畈圭五月做过一件不那么礼貌的事情,可是在他们心里,畈圭五月永远是他们心中的英雄,国家的荣誉。他们跟出国来为畈圭五月加油,无外乎是希望看见他们的五月桑与世界其他种子选手的精彩对抗,无论输无论赢,都是一种迷人的风采。
可是畈圭五月在赛场上出现的巨大失误,斩断了R国冰迷内心期望的同时,也用现实告诉他们,畈圭五月正在“老去”。
就如同历史的接替一般。
畈圭五月在300分的稀稀拉拉掌声中,离开了赛场。
而苏宇则在万众期待的热烈掌声中,站上了舞台。
苏宇在冰上从容的滑过,看台上的冰迷为他鼓掌,他滑到冰场的一侧挥一下手,这边的冰迷就沸腾了起来,若是他滑到冰场的另外一侧没有互动,看台上的冰迷就会呼喊他的名字,吸引他的注意力,他不得不抬手互动,于是这边的观众席也沸腾了起来。
现场的观众,还有不少人昨天晚上还来看过双人滑和冰舞的比赛,一开始听说苏宇滑双人的时候就多有期待,之后看过苏宇的双人滑后,本来不粉的都粉了,而且这群人还都以外国人为主。毕竟华国的冰迷几乎都是“鱼团”,都是追着苏宇出来的。
苏宇滑双人圈了不知道多少粉,可以说昨天晚上以后,世界有名的雅虎搜索网站,输入苏宇名字调出苏宇个人百科的操作,一口气就将苏宇的搜索排名推进到了第十三名。就好像一夜间,很多人都在试图去了解苏宇,想要知道关于苏宇更多的消息。
随后一些只迷双人和冰舞的外国冰迷们看见了苏宇还要滑男单比赛后,就激动的去买票。
结果人家告诉他们,票一放出去两天就卖完了,网上搜索就连黄牛票都买不到,最高的也是为数不多的黄牛票都炒到了原本票价的十倍!
卧槽!疯了!
不过越是珍贵越想买啊!
买不到怎么办?
就只有在网上看转播了呗,顺便跟其他的冰迷一起吹一吹苏神此人为什么苏为什么神……
总之,苏宇上场的气氛是非常不得了的。
果戈里上场也就是这个程度了,比起提摩太上场时的气氛都热闹。
苏子栋踩着冰刀鞋,趴在赛场的进出口的护栏上,眯着眼睛去看苏宇。
嘴里说着:“卧槽,这人气,简直爆裂了,咱们华国出来的运动员什么时候有过这种待遇了。那些老外嘴里一口一个人权,一口一个平等,但是看人还是分了三六九等,你表现的不好是你应该的,你表现的出色也不过就是那样儿。想要征服他们的喜好,可不是出色一点点,而是要出色到闪光耀眼的程度。但是至今为止,我还真就只在苏宇的身上看见过。”
说着,苏子栋转头看了一眼抱着胸口,神情凝重的尹正学:“尹教,轻松一点,我还以为自己身边站了个不动明王呢。说真的,运动员都上场了,教练该做的事也做完了,这个时候你想再多都没有用,平日里练熟了的动作,只要别在赛场上犯迷糊……话说回来,一个国家一个项目就派一两个选手参赛,名额这么珍贵,谁会派傻子啊?”
尹正学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个“老一哥”不但很污,还是个话唠。
苏子栋又看向苏宇,说:“我都为他着迷啊。”
尹正学:“……”
苏子栋说:“我觉得我都快喜欢上他了。”
尹正学:“……”
苏子栋说:“你看,多闪光,亮晶晶的,像个滑行的大钻石一样。就他现在的人气,你知道他的商业价值能有多高吗?说个最简单的,他这次的单人滑要是能够拿下世界冠军,回国后,那些原本只花一百万想要签下他的资本家,不开出五百万根本别点头。”
尹正学:“……”
苏子栋说:“虽然人是呆傻了一点,成天跟个闷葫芦一样也不爱说话,但是只要和他在一起,就一股金钱的芬芳啊,我是情愿坐在宝马车里哭,也不愿意在自行车上笑呢……”
尹正学忍无可忍,一巴掌抽在了苏子栋的后脑勺:“你是不是紧张了?孙教不是说你喜欢蹲在地上数手指来缓解压力吗?闭嘴,蹲下去吧。”
苏子栋:“……”
过了一会。
苏子栋蹲地上开始数手指了。
孙教顾虑苏子栋的面子,没对尹正学说的太明白,其实苏子栋不是喜欢数手指,他只是喜欢啃指甲,而且不是蹲着,他才不蹲着呢,他要坐在凳子上,踩着昂贵的冰刀鞋,优雅地交叠着腿,然后啃指甲。
苏宇这边已经在冰上滑过几圈,等他的身体迅速地适应了冰上滑行的感觉后,他缓缓滑到冰场的正中间,站定了之后,亮相。
苏宇这个赛季最后的一场男单比赛,自由滑的《轮回》,即将开始。
苏宇的比赛服一直没有变过,蓝白色渐变色的上衣,显得很普通,甚至有点低调,但是布料上贴着的亮片却又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有种别样的华丽。
但是不得不说,苏宇至今为止穿上场过的比赛服里,这套衣服最是适合苏宇的气质,清雅冷峻,也最是显身材。
苏宇其实气质天生偏向清冷,大约和他缺乏表情,又爱过度专注在一件事情上有关系,即便重生让他对待很多的状况和事情都有种从容淡定之感,可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却与身上那蓝白色偏冷淡的色系格外的契合。
西方人喜欢叫华国是神秘的东方。黑发黑眼的长相,尤其突出了神秘两个字。然而苏宇即便再高冷,充满了距离感,可是他身上却又不乏吸引人的光环,因而那纯粹的黑色却又有种贵雅的感觉。一定要用俗气的西方人语气形容,应该说,苏宇就像华国的贵族一样,从他的身上能够感受到那个国家的底蕴。
苏宇身姿挺拔,站在冰上孑然而立,有种兰芝玉树般的感觉。他的身形在极力地控制之后,肌肉的线条很顺利的按照条形肌的方向生长,便显得人越发高挑,身材劲瘦。配上蓝白色的上衣,便有种淡如风行如竹的韵味。
尤其再加上他站在冰上的时候,那种不同于17岁青年的成熟稳重的感觉,迥异复杂的风格反而愈发的吸引人去关注,就好像是被一种不同于自己审美观的画面冲击着眼和心灵,继而被强烈地吸引着。
《轮回》的音乐响起。
苏宇的手一抬,原地一个结环便滑了出去。
他的《轮回》滑的太熟了,可以说滑了快一年半的时间了。
他大前年的十月份就在练这个节目,还参加过去年的全运会。幸好当时他才升上成年组,队里没考虑他参加“世锦赛”,所以从前年开始他就一直在练这套节目,直到这个赛季开始,他靠这套节目,将他一举送上了世界冠军的领奖台。
可以说,每个音符都被他掰碎了研究过。
每个旋律,都一遍遍的配合着步伐寻找到最佳的组合。
多少个日日夜夜,他和佘磊一起打磨着这个节目,打磨到了精细的程度,复杂的脚上步伐和双手的动作,有时候就连头的朝向都有硬性的规定。不设置任何的待机时间,只能靠苏宇自己对冰面的熟悉度,哪怕这一跳可能会跳到护栏上摔倒,也要义无反顾的跳。
也正是因为这种毫无余地的编排,为苏宇最终打造出了一个就连他的目光看着,都觉得完美的《轮回》。
大气磅礴的音乐在赛场上回荡,苏宇优雅舒展的在冰上滑行,他的手臂展开,脚下交错的步伐恰到好处,每一步的落下和抬起,似乎都踩在了节奏上,就连那冰刀滑过冰面时候的刷刷声,都好像是与音乐完全合拍的歌声,完美地融为了一体。
苏宇是有一些芭蕾功底的。
芭蕾舞也是花滑运动员必修的一门舞蹈课。
不需要去练太多的芭蕾舞动作,主要是针对形体的训练,芭蕾舞者的气质尤为出众,这是全世界的共识。想要滑出一套花滑节目,或许你只需要会跳会滑就够了,但是想要滑出一套征服观众拿下高分的花滑节目,需要做的准备却很多很多。
苏宇在冰上滑行,优雅的就像一个王子。
大气磅礴的音乐本应该让他更像一名傲然威武的国王,但是不知道为何,今天的苏宇却格外的年轻,舞动的肢体比起国王的气派,却显得有略有收敛,雍容有之,但是那指点山河般的霸气却少了很多。
应该是挥舞的手臂柔软了几分的原因吧?
又或者是偶尔微微前倾往下的腰,多了些韧性,也少了一点威严。
但是无论如何,从苏宇身上滑出的身影,都优雅流畅依旧。
不过有些看过苏宇滑双人和大奖赛总决赛的《轮回》的观众,便总觉得今天的《轮回》,比起那亡灵国王般的巍峨,似乎更倾向于双人滑时那个沉醉在爱河里的男人。
很奇怪。
不过是一点肢体位置的改变,就好像变成了两个人。
苏宇今天的是怎么了?《轮回》的故事不应该是亡灵国王吗?为什么会有种柔软沉醉入爱河的感觉?还是说,苏宇又改变了演绎的方式?
苏宇自己也不确定自己的改变是不是对的。
畈圭五月的编排步伐给了他很大的触动,原本上冰的时候还想着自己要坚持,要滑出霸气出来,可等他一听见音乐,便猛然间多了些灵感。
又或者,不能说是灵感。
他只是听着音乐,放任自己的情绪完全地打开,按照记忆里编排的动作去完成这场比赛,但是也不知道是不是如今心态变了,他竟然硬生生从这交响乐里听出了一种共鸣般的感觉。
怎么说呢。
如此的华丽,如此的气派,复杂的乐器如同百川汇江,演绎出一种波澜壮阔的大场面。
本应该是意气风发的时候,是人生的最顶峰,却莫名的让他觉得有点寂寞。
不是高处不胜寒的清冷。
只是寂寞。
就好像在繁华的背后,没有人可以看见他的付出。当那些掌声响起的时候,就如同没人知道他为了一个动作摔了多少次,又有多么的疼。
就如同那亡灵国王还活着的时候,他的王国看似繁荣富强,看似幸福美好,可谁又知道,有一天会有邻国来犯,有一天倒下的战士灵魂竟然无法安息,在黑暗中窥视的恶魔早就在故事的最开始就埋下了伏笔,那是璀璨光芒背后的阴影。可人们却只知道面向光明。
苏宇重活一生。
活得何其璀璨!
他滑了男单,一路登上男单“一哥”的宝座,如今踏上世界赛场,有那么多的人为他疯狂,大声叫着,我爱你。
你真的爱我吗?
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模样的吗?
不爱说话。
孤僻的要命。
一旦投入到一件事情里,就会忽略身边的人,哪怕是爱着的人。
这样的人,真的值得爱吗?
苏子栋说的没错,喜欢他的人脑袋都有病,不知道有多恨自己,才会找他谈恋爱。
苏宇重活一生,活得简直可以称之为辉煌。
他给别人看见的都是自己无比光鲜的一幕,粉丝们看着他的表面,爱汹涌的犹如潮水一般,可是却无法流淌进他心里藏着的地方。
那里贫瘠的就像是荒原,藏在深处,无人可以触碰。肤浅的喜爱在欢快的背后是无尽的寂寞。
他不缺掌声,他缺的只有那可以触碰到他内心的手,需要更温柔的,也更执着的抚慰。
光明和黑暗。
永恒存在。
也永恒的对立。
他在风光无限的人前,与他的双人滑搭档们,滑出一个又一个甜蜜的爱情故事。
可是在他心里,却始终缺少一个真实的人。
都是演的。
他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去爱一个人。
“苏宇你好帅!”
“加油!”
不知道什么方向传来了尖叫声,苏宇甚至一时间都无法分辨那是英语还是华语,冰迷的爱炽烈如火,却转瞬即逝,没等将他的心唔热乎,就快速的离去。
真的。
很寂寞呢。
苏宇的情绪莫名的不高。
他被气派恢弘的交响乐背后的那点黑暗吸引,似乎有些着迷于黑暗的魔性,正在一点点地坠入进入。
苏宇跳起来。
是勾手跳 后外点冰跳的二接跳。
但是,却是勾手三周 后外点冰的三周跳。
原本计划好的勾手四周,苏宇没有跳。
尹正学的眉梢惊讶地飞起,简直要飞上天际。
苏子栋看看尹正学,又看看苏宇,瞬间清楚,苏宇跳的是保守的那套节目。难道是自己之前的劝说有效?可是在提摩太滑出308分高分的情况下,苏宇还选择了保守的那套动作,难道是要主动放弃冠军?
苏宇却没有想太多。
这里他并没有过度的蓄力,可能是因为状态不好,也有可能是因为情绪不太对,当他想要去蓄力的时候,心口闷堵了一下,那些力气就散掉了。随后凝聚出的力量,只够他跳出一个勾手的三周。
只有三周。
这是少了五分吗?
苏宇脑袋清醒了一点。
明明换了其他时候,苏宇这个时候应该着急了,应彻底冷静下来,在心里盘算着这丢掉的五分该去哪里找补回来。可是这一刻,苏宇竟然觉得就算丢掉了五分也不重要,今天的比赛他着迷于果戈里的花滑艺术,随后又被畈圭五月的编排部分触动,心里翻涌着的情绪怎么压都压不住,恍然间他竟然会有一种花滑的艺术性本就该高高凌驾于技术性这样的想法。
太不应该了。
花样滑冰是运动项目,想要表演艺术性不会在表演滑或者是冰舞上表演吗?男单和女单本来就是冲着人类的冰上极限去的,其实苏宇,你这才是本末倒置。
苏宇觉得有点乱。
明明大脑里很清醒的提醒自己这是比赛。
可是当他在冰上滑过,与风嬉戏,感受着那拂过脸上的冰冷空气的时候,他却觉得这一刻自己的状态是很棒的。他一直试图抓住的“表演”精髓现在显然唾手可得。
这里是不是编错了啊?
怎么感觉不太合乐呢?
苏宇滑着滑着,突然脚在地上点了一下,滑出了一个夏塞步,然后这才继续滑出去。
对的。
这里应该再多个半拍,这才和音乐完全契合。
尹正学扬高的眉毛就没放下来过。
苏子栋困惑地问:“这里我记得没有步伐吧?好像是一个乔克塔接的一个燕式滑行对不对?”
十分钟后。
在华国看直播的伍弋也在蹙眉,他不但发现苏宇的三加三的接跳会让苏宇少五分,平白增加后面的压力,这个在乔克塔步伐中途增加的夏塞步也是临时变动的。
伍弋与苏子栋不同,他肯定地确认,苏宇改了节目。
为什么要改?
是上场前商议后修改的?
还是上场后临时变动的?
伍弋对苏宇的编排能力深有体会,当年他还在集训队的时候,那套《轻骑兵》的自由滑动作就是苏宇帮他编的,还有他们的双人滑,以及苏宇在陪他去参加“世青赛”的那个晚上,灵感来时创造出的一组复杂的接续步,无不说明,苏宇是确实有着编排的能力,而且还不弱。
这也是为什么,伍弋会想到苏宇临时变动作的可能性。
但是在“世锦赛”的赛场上改变动作?以宇宇哥的性格应该不会这么做吧?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要说这世上懂苏宇的,确实还要伍弋。
当一个人把另外一个人装进心里了,别管年纪多大,惦记就是惦记,方方面面的,哪怕是一声咳嗽都能生出几分担忧,更何况是临在赛上改了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