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人前人后
迟槿正在绿油油的麦田旁边散步。麦田一望无际, 乡间空气清新, 他没来及赞美一番, 头顶忽然现一大石, 嗖的一声砸到背上, 然后……迟槿就被砸醒了, 沉得。
视线往身上一瞥,戚施后脑勺对着他下巴,手脚并用,整个身子几乎都压在他身上,睡得正香。
迟槿木着脸, 用手指戳了戳胸口上黑乎乎的脑袋,对方不但没动, 反而将腿往他身上抬了抬。
迟槿:“……”
这货睡姿这么奔放的么?明明平时看着挺腼腆的人啊。
他屈腿,轻轻往上顶了定,想把戚施压着他的腿顶下去,谁知对方的腿虽下去了,却是箍紧了他的腰。这边刚把缠着他腰的手臂松开要搬开他的头, 那边腿又翘了上来。
迟槿额头青筋跳了跳。
他忍住没发飙,缓缓侧身,期望把戚施甩下去,没想到还真成功了。
他松口气, 正准备站起来从戚施身上跨过去, 可上身才抬到一半, 那边还没老实一秒钟的戚施突然间翻了个身子, 又八爪鱼一样缠住了他。
迟槿额头上刚刚下去的青筋又浮起来了,偏在此时,他从敞开的衣襟上看大胸口那醒目的‘戚’字,没忍住挥了下手。
只听‘咚’的一声,戚施从床上摔了下去,仰面栽倒在地上。
空气,静了那么一瞬。
迟槿心说会不会出手太重,便听得窗外鸟儿一声啼。伴随着这声叫唤,戚施整个从地上跳了起来。他眨眼看了看床上衣襟半开、披头散发的迟槿,甚至都不曾疑惑自己怎么跑到的地上,就立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蹭的跑了出去。
迟槿:“……”他有这么可怕的么?
理好衣襟来到床边准备穿鞋,戚施又蹬蹬蹬跑了进来,一手拾起迟槿脚旁另一双鞋,另一只手捞过一旁衣物,准备再跑,叫迟槿眼疾手快得抓住了手腕。
“你跑什么?”
他这一开口,戚施整个人都僵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我本想早些起来,趁师兄睡着时走的,但……” 他将头低得很低,耳朵通红,“没想到睡过了。我从前从没睡过的……”似乎是怕迟槿不信,他抬起头,“我真的不曾睡过得,没想到今天……”
迟槿打断他,“你告诉我,你何时睡得?”
戚施沉默。但即使他不说,从他眼中血丝也能看出,他肯定没睡多久。
迟槿皱起了眉。
戚施看他皱眉,又自责的低下了头。
那主从婚契该是他娘亲设的,除非哪一日他修为强过他娘,否则无法解开。他娘亲那样厉害,不知要练多久才能赶上。而师兄何其无辜,凭什么要和他绑在一起?
偏偏,他懊恼的想,今日他还睡得跟死猪一样。
想着想着,视线无意瞥到迟槿赤足上。对比缠在自己脚上那些难看东西,戚施将脚丫往后缩了缩,然后愣愣望着对方玉白的足,有些移不开眼。
看他这幅模样,迟槿估计他要是不早些把话说开,这孩子还不知要自责多久,便道:“戚施,抬起头来。”
戚施听话得抬头望着迟槿,眼里有无措有慌乱,还有些自己都不知道地的委屈。
因为这一丢委屈,迟槿忘了他想说的话,噗得笑了出来。
笑够了,他披衣穿上,经过怔愣的戚施时,按住了他的肩,“错不在你,莫太在意,况此事实在无需介怀。我族可供住宿修炼的洞府有限,许多外门弟子在进得内门前都是同吃同睡,你我师兄第一场,你这副样子倒有些小题大做了。”
说完又忍不住,大笑出声,出了房门。
戚施听那笑声,傻傻抬头,在迟槿即将走开前叫住了他。
“师兄?”
迟槿回头,眼角犹带着笑:“怎么,还在介意?”他摆摆手,“你就是总想些有的没的,思虑太重,当心少年白头!”
这话里半是教训,半是无奈,却绝没有半分指责。
戚施听他自己艰涩道:“师兄就不介意我是魔修之子么?”
对此,迟槿只回了一句:“那,你是魔修么?”
不等戚施回答,他就将答案说了出来:“你不是。何况你母亲是为魔修一则只是我的猜测,还未能确定。你与其想那些,不如好好修炼。仙门大比之日若是表现的好,说不准会让哪位高人看上,收入门中……”
“我不走!”戚施突然高声打断迟槿,又压低声音,“我不想走。”他飞快穿上衣服鞋子,对仍站在门口等他安静看他的迟槿道:“我不……”
“我没说要你走。”迟槿笑笑,“何况这契约还没解,我怎么可能要你走?”
戚施看了眼迟槿嘴边的笑,恍惚间忘记了回话。回过神时,迟槿已经走了,该是洗漱去了。
屋里只剩下戚施一个人。他正待离开,忽然想起这才是他到月阑珊后,第二次来迟槿房间。欲离开的脚步生生顿住,放任视线在屋内四处打转。
与外界那些铺天盖地的‘冷清’、‘孤高’、‘遥不可及’等描述恰恰相反,迟槿房间的每一扇窗户都开着,光线很足,在这春末的时节里,感受着透过窗户的阳光洒在身上的感觉,很是温暖。
且同迟槿这人一样,整间屋子处处散发着一股子懒散与随性的味道,在里面待久了总容易叫人昏昏欲睡,整个人都似乎放松了下来。
他视线一一扫过床上凌乱的被子、桌上残留着褐色茶渍的茶杯、书架上随意堆叠的书籍玉简、以及堆在角落竹篓里的衣物……
看着看着,他忽然想起许久前的一天,迟槿坐在藏书阁顶层地板上专注看书。窗外火红夕阳的余光透过书架缝隙打在他背上,他腿旁堆了一堆的玉简和散乱的书页,像极了他在无极宫时见的那些于书架前席地而坐的普通弟子。
但也许是因为他生的实在好看,也或许是因为他身上的斑驳光影,硬是在这随意的坐姿中透出一股难言吸引来。
但那时戚施初到月阑珊不久,对没由来就把他叫来月阑珊的迟槿心有防备,猛然看到这一幕时,虽惊叹于对方侧颜之出众,更多想的却是不屑,只觉对方不过如此,实在当不得旁人如此推崇赞誉。
可现在想来,他却觉得,这样的师兄简直太好了,好到外界那些赞誉不能诉其十一。
心里想着这些,戚施露出一个笑来,走到床边将那床被子叠好,将茶杯中茶渍洗去,将书架上玉简书籍按内容摆好列齐,最后抱着竹篓里的衣服走出了房间。
做早饭时,戚施还有闲心想,那日听扫撒童子说他师兄不喜旁人入他房间,为的原来不是他的清冷,而单单是他……戚施想,不好意思叫小娃娃帮他洗衣服?
他为自己的想法摇头笑了笑,提着食盒去了藏书阁顶层。
迟槿果然在榻上坐着。
这回迟槿脚边堆的不是书了,而是一堆黄白符纸。他埋头在矮桌上画完最后一个符,然后将上面所有符纸一股脑推到地上,歪头看向现在楼梯口的戚施,笑道:“等你许久了。”
不知是外头天光正好,还是迟槿笑容太灿烂,亦或是其他的什么他没想到的因素——戚施只觉得,他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他深吸一口气,将食盒放到矮桌上,掀开了盖子,是两碗鲜肉粥,香气四溢。迟槿迫不及待得拿勺子舀了一口,赞道:“不错。”
戚施也笑了,道:“师兄喜欢就好。”
饭吃到一半,听迟槿道:“今晚把你房间被子搬来。”
戚施点头。
迟槿又道:“还有,今后你靠墙睡。”
戚施还是点头。
当晚,夜半时分,睡的正香的迟槿突然醒来,看着头顶高高的梁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会儿,他正躺在地上,而戚施和早晨一样八爪鱼似的扒在他身上,呼吸平稳,连摔在地上都没察觉。
早晨才把戚施拂到地上,晚上就被他踢了下来。迟槿不由想:“果然坏事不能做!”
一晚上先后被摔下来两三次。第二日清晨,迟槿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对那边精神十足的戚施道:“……你还是睡外面吧……”
戚施虽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道:“我听师兄的。”
第三日晚,夜深人静,当迟槿再一次被戚施逼到墙根时,他抚了抚额,在心中叹道:“一定要早日解开这该死的婚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