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死不悔改
“槿哥, 你看出来没, 书里的迟槿是有喜欢的人的。”
“他真有喜欢的人?谁?”
“有的哦, 槿哥。有的。就是染墨……”
“你开玩笑的吧。怎么可能是染墨?”
“怎么不可能是他?染墨他啊, 对于那种不谙世事的男孩,最有办法了。”
前女友的声音忽然远去, 迟槿恍然听到有人在叫他。
“兄台, 这位兄台!”
声音很是熟悉。迟槿回头,竟是染墨。
迟槿不欲理会, 想要离开,却听他自己道:“你是在叫我么?”这不是他的声音!
对面, 染墨点头,“冒昧叫住兄台, 还望兄台莫要见怪。在下只是好奇。”啪嗒一声, 他合拢银骨扇,“你面上这面具, 是如何得来的?”
“面具?”
“对。在下很喜欢你的面具,它让在下想起一个友人。他出门喜戴一面具,模样恰与你相同。此外, ”染墨笑笑,眉眼间竟有些温柔味道,“他右眼下方有一泪痣, 若非那些……便该是好看极了。”
“这可真是巧了。我右眼下方恰有一泪痣。”说着, 他摘下面具, 右手食指指着右眼眼角下方的位置, “你瞧,就在这儿。”
染墨怔愣一瞬,“敢问兄台名姓?”
“秦柯。我叫秦柯。”
迟槿心惊。怎么会?!这难不成是祭祀阵法的反作用?抑或是他魂飞魄散前的虚幻光影?
这时,他灵魂忽然从秦柯体内飘出,从经历者变为了旁观者。他特意看了眼秦柯,果在他有眼下方发现一颗泪痣,无论泪痣的模样和位置,都与戚施无异。
……染墨他啊,对于那种不谙世事的男孩,最有办法了……
迟槿想到这句话,额头冷汗涔涔,定下心来观望。
在染墨的刻意诱导下,只不过半月时间,秦柯眼中的朋友之谊便已经成了恋人之喜。
……那种不谙世事的男孩……
……他有喜欢的人……就是染墨……
……所有妄图修正剧情的穿书者,无一例外被迫走了剧情而不自知……
前女友的话一一应验,便是说他一直在走剧情而不自知?此回遇上沧月也是避无可避?!难不成原书中也有这么个用他来复活秦柯祭阵?
也便是说……也便是说……
原书中这个祭阵成功了?秦柯变成了他?所以前女友才说迟槿喜欢染墨,所以才说迟槿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迟槿恍惚觉得上天同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跌跌撞撞,竟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前女友对个世界的影响竟然大到了这种地步么?还是说这原本就在她的预定的设想之内?难道在书中,那个背地里做了那些事残害戚施的不是迟槿,而是秦柯?
场景再次变幻。
迟槿压下心中惊疑,发觉秦柯和染墨两人正在湖上泛舟。木船在碧绿湖水中飘飘荡荡,很快驶入了湖心。
染墨立在船头,风吹起他的长发和衣衫下摆。他在这风里回头,言笑晏晏:“小柯儿,我曾答应你说,要在你生日这日给你一个惊喜。今日便该是这诺言兑现的时候了。”
秦柯抑制不住的扬起嘴角:“什么惊喜?”
“既是惊喜,若是无惊,也便称不上惊喜了。”染墨走到秦柯面前,展开扇子挡住他的视线,“小柯儿,你闭上眼数一百下,惊喜便有了。”
秦柯依言,闭上眼数了一百下。在睁眼前,他笑道:“我数够一百下了,墨哥哥,你惊喜备好了么?”
无人应答。秦柯疑惑的睁眼,发现船上只剩他一人。他四下望一望,并没有找到染墨。恰此时,船舱顶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是外间下雨了。他走出船舱,伸出脖子四下观望。
哪里也没有染墨,整个湖中心,只有他一人。细雨带起朦胧水雾,他连河岸在何处都望不到,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会回来的。”秦柯笑容有些僵硬,“他会回来的。”
他在湖中心等了三天,第四天的时候终于撑不住晕倒了。再次醒来的时候,人在医馆。
自那之后,秦柯不再去学堂,每日流连烟花柳巷,不但耗尽了身上钱财,还欠债无数。一日,被追债人的棍棒呼和下,躲进了附近的山林。在那里,他救下了落入陷阱的沧月。
沧月说:“你救下我,我便许你三个条件。”
“那么……第一个条件,你变成他,嫁于我吧。”
迟槿凝眉,跟着二人回到三叉口镇。
他曾以为怨鬼之话不可信,便不曾听信三岔口镇民妇闲言。如今看来,他却是错了。
因为眼前事实实在出乎他意外。原来镇民对二人并未过多苛责,某种程度上甚至算得上宽待了。
将二人沉塘的是他的大哥,目的只为争夺家产。他趁秦员外病重昏迷时,谎称父命,携了家丁做下恶事。
若秦柯当真要报仇,只该杀他大哥。
可秦柯或许早已经疯了,死后俨然化为厉鬼。
“……所有阻碍我的人都不得好死!我要他们全都死!”
沧月浅金色竖瞳定定望着秦柯:“这算第二个条件?”
秦柯的回答毫不迟疑:“是!”他眼中有着疯狂色彩,“凭什么?他们凭什么在杀了我之后还能那么快活?只要活着,我便有可能等到他,可我死了!我死了!我怎么等他?!”
沧月平静道:“我可想办法让你复活。”
秦柯冷冷望着他:“你若不动手,便由我来。”
“……我杀。”
周遭景象再次消退,四周是一望无际的空旷原野。
“第三个条件——”
迟槿眸色冰冷,转身望向声源处。
秦柯身影半隐半现,平静的面对迟槿的目光:“烦请转告他,秦柯的第三个条件是,记住我,即便是死,也要记住我。”
“他不会记得你。他会为迟家处死,魂飞魄散。而你,”迟槿语调从未这么冷过,“会被送入鬼域,为你的罪行遭受应有的惩罚。”
秦柯沉默许久后,竟是笑道:“那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他即便是死也摆脱不了我第三个条件,当真是好极了!”
迟槿闻言,只觉浑身冰冷。
秦柯却不在乎迟槿那掺着冰渣的目光,兀自说道:“不过,我却有一件极好笑得事要说与你听。染墨他与沧月交易时候,沧月问他,你可还记得秦柯?你猜染墨怎么回答的?”
不等迟槿开口,秦柯紧接着道:“染墨回答说,他不记得了。哈哈哈哈,太可笑了!他竟不记得了!哈哈哈哈哈!”
迟槿冷冷看他发疯,道:“你可曾后悔?”
秦柯许久才平静下来,眼角还携着笑出来的泪,“无心之人,何来后悔一说?”
说完这句,秦柯身影忽然消失。迟槿站在原地向四处观望,忽觉脚下大地剧烈震动,许多人在他耳边嗡嗡嗡的说话。
迟千尘叹道:“他魂魄受损太厉害,我虽然已经将他主动散了的魂招了回来,但还是不够。”
迟画临道:“被秦柯吞噬的魂魄半数被秦柯融合,必须让他把秦柯吞噬的魂魄收回才可恢复,但这几乎不可能。”
迟问笙道:“确实不可能。这毕竟是禁术,且不说鬼域的规矩不允许。况且那些被秦柯融合的魂魄碎片沾染了秦柯那厮的气息,若用来修复槿儿残魂,谁知他醒来后会不会还是槿儿?”
安静片刻,迟问笙问道:“有没有什么法子把秦柯残魂压制住,将槿儿魂魄剥离出来。”
“剃魂!”玉安歌的声音突然插进来,“可用我玉家剃魂之术,用上一年,该能将秦柯魂魄剔除!”
迟画临:“莫要忘了,人界无权处置已死之人,纵使秦柯罪大恶极,也该交由鬼域处置。”
迟问笙:“那槿儿呢?”
“各门派家族都在暗中观望,若是对秦柯出手,只怕会引人非议。我亦恨不能将秦柯碎尸万段,但……”迟画临停顿许久,“只能养魂了。用上十年八载,总能恢复。”
迟问笙闻言,哈哈大笑,笑够了,怒道:“当真可笑!槿儿用性命为代价换来的一切,我等却连处置凶手都做不到吗?”
“三弟!”迟画临喝道,“规矩如此!难道你要我当着全修界的面破坏鬼域与人界的规矩吗?!”
“莫要吵了。”迟千尘开口,“此事照问笙说的办,秦柯交由鬼域。”
“可是……”
迟问笙还想争取一番,便被迟千尘打断。
“照我说的办。”迟千尘语气平淡,望一眼张口欲言的迟问笙,“我并非畏惧人言才下次决定。如你所说,被秦柯吞噬的魂魄沾染了他的气息。我不愿让秦柯那等污浊不堪的残魂污了阿槿,他不配。若阿槿醒着,他该也会同意我的说法。”
迟千尘说完,紧接着便是一阵关门声。周遭的争吵声也渐渐弱了下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耳朵。
迟槿想试着再听一听,发觉头脑越来越昏沉。
临睡前,他模模糊糊搞清楚一个念头:他得救了。
是谁救的他?是戚施吗?
戚施如何进来的?四方武神阵护的是妖族。戚施能进来是否表明,他体内真有狐族血统?
而他得救了,是不是意味着,前女友的话不再神圣?他有机会……有机会……什么来着?
门外,迟千尘望一眼一直站在门旁的戚施,“你该听到了。”
迟槿昏迷的两天时间里,他一直默不作声的站在门外,眼神无光。
同之前一样,戚施对迟千尘的话没有反应。
“我允你留在此处,除却你将阿槿救出一则外,还因阿槿十分看重你。但我必须提醒你,阿槿魂魄不全,即便日后魂魄修养完毕,他亦有可能忘掉过往。”
戚施仍是不答。迟千尘也不在意。
“你之去留取决于阿槿的意愿。若他不留你,你便必须离开。”
说罢要走,戚施却忽然开口,“沧月和秦柯人在何处?”他语气里似掺杂着无穷杀意,又似乎平静无波。
那日他急着将迟槿带出四方武神阵,便顾及不上沧月和迟槿,眼下似乎终于想起两人来。
迟千尘道:“你知道了又如何?”
“不如何。”戚施回头,透过门缝看一眼屋内躺着的迟槿。对方脸色惨白如纸,即便睡梦之中也依旧皱着眉头,似乎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戚施握拳,再度看向迟千尘:“不必等等师兄定夺,我不会留在迟家。”
这倒是出乎了迟千尘的预料,他挑眉,问道:“为何?”
问完话,他笑了笑。这笑容像极了迟槿惯有的样子,一瞬间竟与戚施记忆中的迟槿重合起来。
戚施眼中却没有丝毫波动,又问一遍:“沧月和秦柯人在何处?”
他在四方武神阵运行中途进入阵中,以秦柯为要挟迫使对方将阵撤了,因此沧月不至于修为全失。
“现任狐王许诺,若将沧月交还给他,千年之内,若人妖开战,他会站在人族一方,违之升仙无望。我与各家长老商议后,决定以大局为重,允他将沧月带走了。秦柯魂魄由擅请鬼神的玉家押送,即将被送往鬼域。”
戚施听后不做表示,转身离开。
迟千尘叫住他:“你待如何?”
戚施脚步不停:“杀沧月,诛秦柯。”
迟千尘笑道:“凭你?”
“凭我。”戚施回头,“一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百年。百年不行,千年。”
他语气表情毫不掺假,叫迟千尘收了笑。
“三叉口镇千余人性命在前,师兄魂魄受损在后。结果却是秦柯死不悔改,沧月逍遥法外。若这便是你迟家行事作风,那我便不做迟家人。你们不敢做的,由我来做。”戚施双眼一潭死水,语气却坚定非常,“总有一日,我要叫秦柯悔不当初,叫沧月认罪伏诛。”
迟千尘道:“若阿槿醒着还记得你,他该不会应允。”
戚施又往屋内望一眼,却什么都看不到。
“即便如此……”
留下这四个字,戚施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