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愤怒
迟家和问剑峰众联手之后, 一时间所向披靡。在最后几日几乎抢空了半数正道门派。
且不说各家小辈们如何意气又如何颓丧, 各派长老们私底下倒是都挺关注迟槿身旁多出来的那个人。
师门不详, 身份不详, 姓名不详，面容不详。
单以上这些也倒罢了，毕竟在外行走，少不得要隐匿身份。但叫长老们在意的是，此人从内到外均透着不祥。
那鬼修不但有一身浓郁到极致的鬼气, 身体似乎也是极差, 说不清是受了重伤还是怎样。据说其病痛发作起来时候的咳血模样，当真是像极了病入膏肓的病人, 即将不久于人世。
偏偏这样一个身份不明气的处处透着不祥的人, 却得了迟槿的尽心关照。
据一位曾见过两人的长老说，那鬼修发作时候，画仙散人的表情恨不能以身代之。
但这到底只是同门长老间的密聊，守在外部降魔阵上的各派长老们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各自都被挑起了八卦的心思，只等试炼结束时候, 窥一窥那散修真容。
按捺心思等了许久，渊龙涧秘境终于要关闭了。
各家子弟先后从秘境出来, 各自风尘仆仆。而被众人翘首以盼的迟家一行却是排在了最后。在他们之前, 问剑峰的人刚刚出去。
说来, 这回的试炼顺利的出奇了, 既没遇到散修劫掠, 也没有魔修去内捣乱。各自长老如何表态不提，迟岸与问剑峰一行倒均有些失望。
眼下，迟岸一边往出口处走，一边报怨道：“今年的散修怎么这么安分？”
他本就是筑基大圆满的修为，半步金丹。虽说没有散修捣乱情况下，队伍安全不少，但到底有些无聊。
迟叶嵩胆子稍小，安心来不及，闻言好笑道：“岸师叔，可别乌鸦嘴。敢在试炼时候捣乱的散修哪个不是有些真材实料的？”
不管各家明面上如何表态说，试炼期间只要不伤及人命，劫掠随意。但有点心思的都知道，每回的渊龙涧秘境试炼只不过是各大宗世家之间无伤大雅的游戏。
对于无甚背景的散修们来说，没个胆子还真不敢去劫掠这些养尊处优的弟子。毕竟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多得是，谁知道出去以后会不会被这些大宗的人使绊子。
所以，但凡敢在此等有长老看护的试炼上动手脚的散修，不是暗中准备充分，就是不要命的亡命之徒，且其修为多在带队长老以上。试炼的小辈们要是碰上这种人，难免有所伤亡。
迟岸也知道这个理，但赢得太无聊也是没意思。
其实不止迟岸，迟家一众弟子当中，有一半都觉这次试炼太过平和。
说白了，就是被挑起血气的小孩儿们架没打够，心里头不乐意。
迟槿听了，斜了一眼一旁端坐的戚施。他们一行如此顺利，多半是这家伙的功劳。没见其他门派或多或少和散修交过手吗？
戚施只是轻轻刮了下迟槿掌心，笑眯眯的不说话。
迟槿不打算就此事深究，眉毛一皱，道：“出口快到了，你还不松手？”
试炼已然结束，此刻他可以不必隐匿在后，而该领队在前了。
戚施略微叹了一口气，不情不愿得松了手道：“师兄且去带队，我仍在此处看着。”
但迟槿站起来后却并未立刻现身人前，而是拍了拍戚施的头。
戚施抬头，便见迟槿将一只手递给他：“起来，同我下去。”
戚施迟疑道：“师兄，我眼下非迟家人，不便……”
迟槿打断他，道：“这几日来，你同我一处的消息早传了出去，这会儿外头候着的，多数都擦亮了眼在等你。这时候再说什么不便，不觉太晚吗？”他手仍伸在戚施面前，“起来吧。”
戚施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眼中笑容未来及绽开，忽而变为一片寒冰。
迟槿神色一凛，手指画符正待出手，便被戚施拉住往身后一拽。他空闲的手幻化出通体漆黑的无意刀反手一斩，将无声逼近的幻兽一刀斩作两半。
与此同时，迟槿第一时间在小辈们上方施了一防御阵，而后上前一步与戚施并肩，冷冷望向幻兽袭来方向。
为首那只无声接近的幻兽被戚施斩落后，咆哮声海潮般席卷而来，更多幻兽紧随而至，一群扑向地上的迟家小辈，一群奔向戚施与迟槿站立方向。
迟槿对一旁戚施道一声‘小心’，身形一闪出现在迟家子弟上空。他手指在空中飞速变换，在那幻兽张开血盆大口扑来的前一刻，轻轻抬手指向着幻兽方向，道：“缚。”
一语落下，目之所及处，自所有幻兽脚下而起，数道金光沿着盘旋而上将幻兽牢牢捆住。下一瞬，金光合拢，将被缚幻兽生生绞死。
迟岸一行未反应过来，只顾抬头傻傻观望。这时，迟槿收回手，往他们所在淡淡一瞥，道：“这幻兽非当下你等所能应对的，还不快走？”
迟岸打一个激灵，忙带队往外走。迟槿一路随护到秘境出口，没留意的时候，便被前仆后继的幻兽挡住视线，望不见戚施了。
眼见迟岸等人一个个走出秘境，迟槿正松口气，忽见出口一个震动之下，竟开始缓缓合拢！
这比预料的秘境关闭时间要早了少说半天！观其合拢速度，不消一刻钟功夫，这秘境就要完全关上了！
迟槿心知时间所剩无几，一边抵挡越来越多的幻兽，一边对戚施喊道：“戚施！一刻钟后秘境出口将完全关闭，你速速出来！”
戚施声音自远处传来，不大真切：“师兄，你且出去，我稍后便至。”
他明显是一边移动斩杀幻兽一边说话的，说话时候声音来源不停变换，也不知他下一步会在何处。
迟槿心下焦急，想去帮他，却被越来越多的幻兽围困在出口处的一方天地里，再难前进。他不由提高声音：“戚施！速速出来！”
回应他的仍是那句：“师兄，你且先出去！”
身后出口已经合拢了三分之一，迟槿焦虑更甚，他甩出一排排爆破符稳准的贴到近前几圈幻兽的额头上，一阵阵爆破声平息后，迟槿高声喊道：“戚施！你在何处？我这便去帮你！”
这时，出口外传来迟岸焦急的声音：“师兄！再有不足半刻钟功夫秘境出口便要消失，你快些出来！”
迟槿却似没听到，又喊一声：“戚施！你在何处？回答我！”
周遭只有幻兽咆哮，却没有戚施回音。
迟槿猛然想起这两日间，戚施犯病时候模样。整个人虚弱不堪，不停的咳嗽，偶尔还咳出血来。他问及原因，对方也只说什么回到月阑珊后再一一告知。可戚施现在是要食言？
“戚施，你莫不是发作了？”他语气忽而极怒，“说什么我疼时要告诉你，你疼时候却要忍着吗？！你人在何处？！”
戚施不回答，迟槿陡然拔高音调：“戚施！”
仍旧没有回音。
身后出口即将闭合，迟岸等人在不停催促，迟槿却仍旧尝试着向秘境内走去。无数的幻兽在他手中化为齑粉，却有更多幻兽冲上前来。每向里走一步，都要消耗极多的灵气。
他却不觉疲惫，愈战愈勇，语气更是十足凶狠，“戚施，你再不回答，我便随便寻一方向进……”
当此时，守在前方的幻兽忽然全数化为光点消失了。迟槿只来及说出最后一个‘去’字，便被人自后揽住腰。下一瞬，人便已经被戚施带着穿过刚容一人穿过的缝隙出了秘境。
几乎是他们从秘境钻出来的前一刻，渊龙涧秘境完全合拢。
狂风袭来，携裹着鹅毛大的雪花和迟岸等人的欢呼声，猛不丁砸到了迟槿的脸上。
身后，戚施刚开口叫一声：“师兄……”便见迟槿猛地转身，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怒不可遏。
“为什么不做声？！”迟槿眼眶赤红，提着戚施衣领逼近他面庞，“为什么不做声！我险些以为你……”
戚施不等他说完，猛然将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紧紧箍着他不停道：“我没事。师兄。放心，我没事。我很好，毫发无损。”
腰侧被迟槿用力捏住，生生的疼，戚施却似不觉，继续低声解释：“师兄叫我时候，我正暗中靠近躲在背后操纵幻兽之人，未免对方察觉我之所在，不得做声。”
迟槿沉闷的声音传来：“为何不传音与我？”
戚施抱紧他：“对方隐在暗处，若他修为高于我，我担心他能察觉出传音时候术法波动，以至功亏一篑。但更怕的还是分心。”他放低声音，“师兄，我怕分心。”
近几日，他总想些有的没的事情。
不想叫师兄回到迟家。迟家家大，人员繁杂。师兄又是下任家主的身份，回去后不知要如何繁忙。何况他身份特殊，能否顺利回去月阑珊也还未知。
想带走师兄，带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而此处秘境恰恰是个好地方。秘境再次开启少说要等十年。若他将师兄留在秘境，那么少说十年时间里，他的师兄将只能看他一人，只能听他一人。
他知道这样的想法荒唐而可笑，可他却想了许久。所以他才不敢回答迟槿，尤其在出口即将关闭的功夫。就怕他稍有迟疑，便真的会将前几日的荒唐想法付诸实践。
戚施本想将这想法埋在肚里，此时却一一说了出来：“师兄，我怕我一分心，就会将你留在秘境。只你我二人留在秘境，只能看我听我。但我不能，师兄。所以你问我在何处时候，我不能回答。”
他必须将全部心力放在驱使幻兽的人身上，才能险险遏制住自己心中所想。否则，此刻他或许已经将迟槿留在秘境之中了。
迟槿闻言，握了握拳，冷道：“松开。”
戚施便松开了他，退后一步。
在他两人十步开外，是一众目瞪口呆的各门各派的人。
虽说戚施隔音阵下，他们听不见什么。但光是他们两个抱在一起这动作便足够惊人了！
迟槿不管他人心中如何做想，也没心思去想，只是对迟岸一行淡淡道：“收拾行囊，即刻动身。”
说罢，跳上飞天符转身就走。戚施在他之后跳上去，坐到他旁边，不停小声讨好。
迟秋月率先反应过来，弹了下迟岸额头，道：“什么也别想，想什么也别说！迟家下任家主的事，轮不到你来多嘴！”
她声音不高不低，却叫所有人都能听到，明里是训斥迟岸，暗里却是警告在场众人。
众人闻言，纷纷干笑两声，各自带着小辈们散开。
迟秋月见状，又敲了下仍在呆愣中的迟岸，道：“发什么呆！师兄都走了！还不快追！”
迟岸回神，傻傻应了声，同一众弟子追了上去。
路上，好奇心作祟，迟岸忍不住问迟秋月：“月师姐，师兄旁边那人……”
迟秋月抬手，阻断他的话，“忘记我说了什么吗？”
迟岸瘪瘪嘴。
他当然记得，什么也别想，想什么也别说嘛。
但是，他好奇啊！
忍了许久，忍不住，又问道：“师姐，那鬼修……”
恰此时，戚施背着迟槿悄悄回过头来，朝迟岸比了个‘嘘’的手势。紧接着，便传音与迟岸道：“你师兄方才消耗太大，好不容易哄得睡了，莫惊了他。”
迟岸连忙噤声。却在下一眼，险些惊得喊出来。
他那素来独当一面的师兄，正枕在那陌生人的大腿上，睡得正香。原本皱在一起的眉头，却在那陌生人耳语几句后伸展开来。
未免自己喊出声来，迟岸第一时间捂住了嘴。
他以为只他这样，不由回头看。这才发现，原来不止是他，不少人都捂住嘴，瞪着眼望傻乎乎看着最前方的两人。
迟岸便又回过头去，无意间瞥见了那人略微翘起的、显得有些得意嘴角。
见状，迟岸忽然有了一个了不得的念头——那个人或许是故意的。
故意做出这幅姿态，好宣誓主权。否则以师兄平日的为人，怎么会在他们面前如此随意？
意识到自己想的什么，迟岸吓得忙摇了摇头，将这不切实际的念头抛出脑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