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误判

　　黄达平调兵遣将的时候，果兴阿就在一里多以外的土墙后面静静的看着他，有些脸盲症的果兴阿居然认出了黄达平。当然不是通过脸，上次果兴阿也没看清黄达平长什么样。而是黄达平标志性的蓝绸子头巾，对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第一个面对的统帅级对手，果兴阿印象非常深刻。　　　果兴阿一直以为黄达平和自己的级别差不多，最多也就能有几百个手下，所以听了赛尚阿的分析局势以后，并没有过于担心带伤而走的黄达平报复自己。不过今天果兴阿有点后悔自己的疏忽了，这哥们儿可能是个高干。被人打了摇（邀）人帮忙的果兴阿见过，可一下子就摇（邀）来三千人的果兴阿还是第一次见，陈浩南也不行啊！　　　这次果兴阿到没想着再赌一把，第一时间就派骑兵向江南大营求救了，三千太平军正规军，果兴阿打赢了也得伤筋动骨。和上次一样，弃村而逃容易在野外被追兵包围，被包饺子的滋味可不好受。而且能逃去那里呢？只能是江南大营，但果兴阿可不想回江南大营去装孙子。所以村口防线的战地碰头会上，没等其他人说话，果兴阿就定了调子——固守待援。换了以前赛尚阿、贵武等人肯定说死也不会同意，江南大营那帮人的德行还能指望？不过这次大家还是相信会有援军的，显德可刚在江南大营当了散财童子回来。不看金面看银面，钱可不是白花的。　　　茅坑里的石头惠扬没人救，小银娃娃果兴阿可有的是人救，交情可都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小银娃娃果兴阿要是被人给灭了，以后可就不少了个知情识趣的人，给江南大营的老爷们送银子了。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太平军要是灭了果兴阿，江南大营的中层军官就能和太平军拼了。高层有别的财路，小兵没有财路，中层的爷们儿们可就果兴阿一条财路。　　　确定了固守的方案以后，果兴阿的方略就简单了，四个大字——严防死守。既然太平军和上次的土匪一样，都喜欢刚正面。果兴阿也没有必要摊薄兵力，步兵营一连、二连全部进入村口防线，三连防守其余三面，以警戒为主。果兴阿并不担心太平军搞佯攻偷袭其他方向，村子周围连棵树都没有，你还能隐身过来啊！只要其他方向一有大股人员调动，二连和三连马上能调整过去。果兴阿就不信你在村外跑外圈，我在村内跑内圈，你还能比我跑的快。而且果兴阿还有整个突击营做预备队，骑兵也能下马作战，两个连都装备的是霰弹枪。打防守近战，霰弹枪的火力猛的可不是一点点。天平军也算给面子，没让果兴阿劳心费力的调整部署，刘据带着他的一旅人马，沿着村口小路就杀了上来。　　　太平军可不是先前的土匪可以比拟的，不只是军服整齐队列森严，就连气势也大不相同。土匪攻击时眼神中满是对粮食的贪婪，对于杀戮的渴望，像疯狗的眼睛一样闪烁着狂热的光芒。而太平军的眼神很平静，甚至有一种无欲无求的淡然，但看过的人会发现，那眼神像是狼在凝视着它的猎物。　　　果兴阿因为距离的关系看不到眼神，但他能感觉到气势。之前果兴阿一直以为土匪那种狂热的气势，是战场上战士的气势，让人觉得心惊肉跳。今天果兴阿才知道战士真正的气势是什么样，就那样淡淡的像一波湖水，然后你的心会随着他们的逼近越来越冷，最后沉入湖底。旗人老兵们还好，毕竟不是第一次站在这个战壕里了。第一次站在战壕里的汉人新兵们，可就没办法平静了。他们很不自然的扭动着身体，吞咽着唾沫。好像后背上爬近了跳蚤，又好像口渴难耐。　　　太平军的队伍推进到防线三百米左右，自动的分成了三部，一部居中前出，另外两部在两翼掩护。居中的一部排成了整齐的方阵缓缓逼近，另外两部则排成了锐角阵型在后跟随。队伍在行进中默然无声，只有一阵阵脚步声，证明他们正在步步逼近。　　　果兴阿在土墙后探出头观察了一下太平军，大概五百人左右，居中的火枪兵大概一百人，两翼各有步兵两百人左右，使用的则是大刀长矛。果兴阿心里略微放松了一些，这批太平军武器不是特别先进。　　　太平军在火器的使用上，意识还是很超前的。八旗军还和人家比划弓马骑射的时候，人家太平军就已经火枪大炮了。条件艰苦不能采购武器的时候，为了火器太平军都兼职考古了——太平军曾经从地下挖出过吴三桂三藩之乱时候的铜炮使用。清军开始重视火器以后，太平军更是突飞猛进。为了更先进的洋枪洋炮，太平军坑蒙拐骗加走私什么都干过。曾国藩还鸳鸯阵呢，李秀成都组建出三万人的纯火器部队了，连曾国荃都挨了李秀成的洋枪队一枪差点归西。如果不是太平军在战略上完全失败，而且被断绝了武器供应的渠道。单凭武器的使用等方面来看，湘军和淮军还都不如太平军。　　　曾国荃天天给自己大哥写信哭诉太平军火力凶猛，李鸿章玩命的拉拢洋人搞洋枪队，都是被太平军的先进武器给逼的。如果说北京方面的洋务派是被英法联军给打出来的，那么南方的这些督抚大员们就是被太平军给打出来的。恭亲王被英法联军堵北京城里的感受，南方的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可是感受不到的。他们在洋务运动中那么积极，无外乎被太平军的子弹教育出来的。太平军找洋人买了枪就揍他们，这哥几个被揍了几顿以后，也都明白洋枪洋炮好了。果兴阿一早就知道洋枪洋炮好，可惜他没有，所以他只能看着太平军一步步逼近他的防线。　　　太平军终于逼近到百米左右，丰升阿抻出了自己的手铳，对着外面就是一枪，大吼道：“给老子打这群背祖忘宗的王八蛋！”　　　丰升阿的手铳在果兴阿眼里应该算古董，滑膛燧发还有雕花。打百米以外的目标和打月亮的命中率也差不多，基本只能起到个发令枪的作用。　　　“一连一至四排交替射击！”　　　“二连一至四排交替射击！”一连长阿克敦和二连长佟佳同时吼道。　　　震耳欲聋的火枪齐射声响起，而且节奏感极强，并且连绵不绝。一阵白烟在土墙防线上腾起，之后便是如夜空中闪烁的星辰般的火花，不断的在白烟中闪烁着。新兵们还没有先打敌人火枪兵，打掉敌人远程武器的意识。不过人都或多或少的有些共性，新兵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好打的目标。太平军的火枪兵方阵密集而且前出，甚至遮挡住了步兵营瞄准其两翼步兵的射界。你站的那么密，还得瑟的站的那么靠前，还把别人给挡住了，不打你打谁。　　　随着火枪的巨响，太平军的火枪兵立时倒下了一片。而且随着火花的闪烁，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整个方阵中瞬间绽放开了朵朵血花，米涅弹巨大的动能让队伍中血肉横飞。米涅弹有一定的穿透性，击杀了第一名太平军后，尚未衰竭的弹头往往会带着第一名太平军的血肉，再次贯穿他身后的伙伴。一枪两命甚至三命的情况不断发生，太平军的方阵站的太过密集了。一些枪法了得的新兵为了向长官展示自己，选择了爆头。虽然不会有一枪两命的效果出现，但却更加恐怖。后排的太平军刚听到枪声，一个还沾着*的头盖骨就已经被掀飞到了他的面前。那种莫名的恐惧，甚至比死亡更加可怕。　　　两轮交替射击以后，丰升阿下令停止了射击。因为没有听到太平军冲锋的声音，而眼前已是一片白雾，需要看看情况了。许久之后白雾散去，太平军已经放弃了攻势，火枪兵几乎全灭，两翼的步兵已经撤退回本阵了。看清战场环境以后，果兴阿很想给刚刚太平军的指挥官写一个服字。这哥们儿不只当机立断选择了撤退，而且利用步兵营被烟雾遮挡视线停止射击的空当，居然把阵亡火枪兵的火枪都给捡了回去。果兴阿由衷的赞叹道：“真是过日子的人啊！舍命不舍财啊！”　　　刘据灰头土脸的回到了太平军本阵，他都不知道怎么去见黄达平了。自己什么也没干，带着五百人去清妖那边溜达了一圈，然后带着四百人回来了。这话怎么说啊！刘据抹脖子的心都有了，那一百火枪兵可都是他手下的精锐。　　　“师帅，卑职无能！”刘据向黄达平行礼的时候眼里含着眼泪。　　　“不关你的事，你做得已经很好了！洋枪都拿回来了，这就不容易了。”黄达平反而不以为意。　　　“那一百弟兄死的冤枉啊！”刘据没绷住还是哭了出来。　　　“是我的过失，没想到清妖有这么多的洋枪。”黄达平坦然承认了自己的误判。　　　“这是清国的正规军吧！他们的装备水平几乎可以比拟我们国家的军队。”没等刘据说话，一边一个一身深蓝色军装的洋人搭了话。　　　“卡尔兄弟，你有什么意见吗？”黄达平很欣赏这个汉语说的不错，名叫卡尔的洋人。至于卡尔是那国人，卡尔说过，不过黄达平没听明白。但是黄达平知道，卡尔是主动来投靠太平军的一名洋人军人，他在外国就打过仗，很有些见识，这次忠王特意派他来辅助自己使用火炮。　　　“不能再让信仰上帝的人们，拿着冷兵器去攻击这样的防线了，那将是一场屠杀。”卡尔答道。　　　“在你们国家，这样的防线该怎么打呢？”黄达平也是用老了火枪的，当然知道没有足够的人命，硬冲是冲不动的。既然卡尔说他国家的军队和清妖的火器水平差不多，不如取取洋和尚的经。　　　“用火炮轰击他们，用火枪压制他们，打破他们防线的一个点，胜利便将属于上帝的子民。”卡尔答道。　　　“好的，卡尔兄弟，你去指挥火炮吧！”黄达平觉得卡尔的办法可行。　　　“乐意效劳，一切为了上帝！”卡尔鞠躬致意后，转身离去。　　　“为了烟土吧！”黄达平不屑的小声嘀咕道。别看卡尔张口闭口的上帝，其实他当初可是为了太平军的饷银和烟土，才屁颠屁颠的跑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