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026章

听丁萌这么说, 吴八一没有就此打住话题，反倒觉得这事儿做起来确实刺激。他看丁萌一阵, 然后略兴奋开口：“谁怕谁, 那就去呗。”

丁萌咬着馒头，看着他的目光滞了滞：“……”

吴八一这话是心血来潮，但并不是说完就算了的。他们本来就混得无法无天，只有想不到的事, 没有不敢做的事, 虽然这么说有点夸张。

在他决定了要去韩秀秀家找韩秀秀以后, 和谢蘅三个挨个确认, 拿着馒头就差戳到人脸了, 问人：“是不是哥们，去不去？”

是哥们, 当然得去。

四个人就这么说定下来, 吃完饭去韩秀秀家找韩秀秀，也不管丁萌愿意不愿意。这话本来就是丁萌提起来, 韩秀秀又是她的同桌, 她当然也不能不去。

吃完饭出了食堂, 四个人骑上自行车，丁萌照旧爬到谢蘅的后架上坐着, 就这么随他们带着去韩秀秀家。

韩秀秀家住在大学教师职工楼里，作为相处了一年半的同桌, 丁萌去过她家, 知道她家在哪。她之所以跟着来, 也是想看看，韩秀秀到底能不能出来玩那么一次。韩秀秀父母看孩子的办法有点过分，她至今没见过谁家家长管孩子管这么死的。

四个人在丁萌的指路下，到了韩秀秀家的灰砖楼下。丁萌从谢蘅的自行车上跳下来，往前走两步，指着三楼的木框子窗户跟吴八一说：“三楼那个棕色木头窗户的，就是秀秀家，那是秀秀房间的窗户。”

吴八一几个人往上看看，然后低下头来看丁萌，“你叫她呀。”

“我才不叫。”丁萌往后退一步，“有本事你叫，她爸妈要是在家，多尴尬啊。”

吴八一看丁萌犯怂，也没说她什么。但是吴八一自己也没叫，也意识到了韩秀秀的爸妈要是在家，他们不但带不走人，八成还得遭训斥。

想了一会，吴八一弯腰在地上捡了几颗小石子，都没什么重量。他把石子捏在手指间，吹吹上面的尘土，瞄准韩秀秀家的窗户就扔了上去。

他一扔丁萌就不自觉把眼睛瞪大了，小声问他：“你干什么？”

吴八一还仰着头看楼上，他没回丁萌的话，又扔了一颗石子上去。

丁萌怕他惊扰到别人，要上手阻止他的时候，便看到三楼的窗户口伸出了韩秀秀的头。

看到他们，韩秀秀分明很欣喜，但犹豫了一下没有出声。她冲他们挥挥手，缩头回了屋里，片刻又伸出头来，往下扔了一团纸。

丁萌上去把那团纸捡起来，展开一看，韩秀秀在上面写着——我奶奶在家呢，你们怎么来了？

丁萌看罢了，把纸给吴八一，抬头看向楼上，小声用口型说：“出去玩啊？”

韩秀秀看出来了，也听到了一点丁萌的声音。她确实很想出去玩，从脸上的表情里就能看出来，巴不得有翅膀直接飞下来。但是与这期待和雀跃掺杂在一起的，还有为难。

丁萌知道她为难，又问：“只有你奶奶在吗？”

韩秀秀趴在窗口看着她，冲她点点头。

她这么一说，吴八一这边已经来主意了。他推推旁边那穿绿色呢大衣的小子，小声跟他说：“你去找韩秀秀的奶奶，就说居委会主任有事找她帮忙，让她去一趟居委会。”

那小子得话去了，在他上楼的时候，丁萌几个人避到了别处躲起来，看着那小子上楼，又领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奶奶下楼来，再见着他送那老奶奶走得远了些，才又出来。

韩秀秀家里现在在的唯一一个家长被骗走了，说话也不用小声了，丁萌跑到楼下就仰头问她：“去玩吗？去玩就下来，傍晚就送你回来，让你到家吃晚饭。”

韩秀秀还是为难，主要是没做过这种事，她又想出去玩又害怕被她爸妈知道。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吴八一街着出声说：“怕什么，下来啊，你爸妈做什么去了，在他们回来之前送你回来。”

吴八一说完，韩秀秀还是咬着唇很为难的样子，于是他又说：“有什么好犹豫的，你长这么大，天天关在家里，不闷吗？闷傻了吧，难受不难受？”

这话说到了韩秀秀的心坎上，她一直觉得自己没有童年，现在也没有青春，就一木头人一样。她想做很多事，但是都因为被她爸妈看着而不敢。今天是一次机会，她心里想什么都不管出去玩的想法几乎要炸开了。

然后韩秀秀没有再犹豫，她缩回头去，把写字台上摊开的书本收拾起来。她决定她要任性一回，不管后果是什么。

韩秀秀把自己房间里的写字台收拾好，挎上书包便准备下去找丁萌她们。因为紧张，心里扑通扑通直跳，做事也有点手忙脚乱的。她迈开步子想走，又突然想起来她奶奶回来要是找不到她，肯定会着急，所以回头又找作业本撕了张纸，在上面留了字。她家是知识分子家庭，奶奶也是识字的，不怕留了纸条没用。

她把纸条写好后，放到她奶奶常坐的藤沙发前的小茶几上，一眼就能看到。心里踏实一点了，她便挎着书包出了门，匆匆跑下楼。一边跑心跳一边越来越快，堵在她的嗓子眼儿。

到了楼下看到丁萌他们，她还有点拘谨，说：“我们快走吧，要不然我奶奶回来就走不掉了。”

丁萌他们也没说什么，正好骗韩秀秀奶奶去居委会那小子也回来了，推上自己的自行车咋呼道：“赶紧走吧，她到了居委会就知道上当了。”

这样也就不再耽误时间，吴八一拍两下自己自行车的前杠，看向韩秀秀，“上来。”

顾念时间紧，急匆匆的，像做贼一样，韩秀秀也没再犹豫，连忙过去到吴八一那边，爬上他自行车前杠上坐着，让他载着一起离开了她家。

走得远了些，几个人都上了路，才松口气笑起来。

吴八一打趣韩秀秀，“为了带你出来玩，搞得跟地下党一样。”

韩秀秀有点不好意思，开口说：“我要是跟你们一样就好了，也不用这么麻烦。”

她说话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坐在吴八一的前杠上这件事，因为丁萌是坐谢蘅自行车的后架，所以就显得她不一样。其实本来应该是丁萌比较奇怪，但她不知道，她不知道女孩子跟这些男孩子出来玩，基本都是坐的前杠。

韩秀秀有些窘迫，说完话就跟吴八一又说：“要不我也坐后面去吧？”

吴八一低头看她一眼，意识到她在说什么，笑一下道：“你学萌萌？学她干什么，她跟我们是哥们，我们都不拿她当女的看，她坐那合适。你不一样，你第一次出来玩，我们得照顾好。”

韩秀秀听了这话越发不好意思，因为吴八一说得她比丁萌重要，要特别照顾。而丁萌无所谓，吴八一说的也是实话，她不需要特殊照顾。

几个人在路上骑着车飞奔，微冷的风这会儿扑在脸上，也丝毫不觉得冷了。

韩秀秀从上了吴八一的自行车开始就处于微微兴奋的状态，一点刺激和玩笑就能让她大笑起来。她觉得新鲜又刺激，被管得太死太久了，突然放出来，自然分外激动高兴。当然，其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因为是和谢蘅他们一起出来玩的。哪怕他们带着她不跟她说话，她都会觉得异常满足。因为可以和谢蘅出来玩，是学校很多女孩子羡慕的事情。

韩秀秀怀揣欣喜，迎着风眯着眼，鬓边碎发被吹得碰到眼睛，她感觉这一切都是很美妙的。

谢蘅几个人一边骑车往城里去，一边商量去哪玩。其实也不是要真的具体商量出来什么，他们骑自行车在路上兜风，就算是玩了。到了城里，不过是找地方拔份儿，来来去去都那些事。

因为从郊外到城里骑车要一阵子，所以他们上午也没做什么，到了城里骑着车随便逛了逛，到了中午便去下馆子。

去的是普通国营饭店，老莫那地方不可能几天就去吃一顿，把自己伙食费吃完了，下面日子都没法过了。再怎么不靠谱，也还考虑着自己那份口粮的。

韩秀秀因为出来得匆忙，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当然，她就是出来的不匆忙，手里也很难有什么钱，什么事都是父母帮办的，她身上很少装钱。

吃完饭付钱的时候，韩秀秀还是不好意思，站在丁萌旁边，跟她说：“回学校我把钱给你们吧？”

丁萌看她一眼，“你安心吧，带你出来玩，不要你花钱的。再说，也没几个钱。再再说，你有钱吗？”

韩秀秀咬咬嘴唇，这就不说话了。

吃完饭几个人自然还是在城里闲逛，闲逛着去到王府井。到了王府井南口，停下自行车来，便跟着谢蘅找了认识的人扎堆进去，然后就是一通胡吹乱侃。

一群人都坐在街道两边的护栏上，一边抽着烟吹牛逼，一边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假如看到样子可以的姑娘，那肯定要碰碰身边的人，让上去拍，给带过来。

能去把姑娘带过来聊天的，那自然说明有本事，也有面儿。如果带不过来，那就没面儿了，肯定要遭周围的人嘲笑，被损骂几句。自己还得找补面子，再骂那被拍的姑娘不识相。

丁萌跟他们一起玩，也帮他们拍过姑娘，简单，过去拉着人过来聊聊天，能是多大的事？

韩秀秀现在跟在他们旁边，看着这些事都觉得新奇，也觉得自己很有面子。但丁萌就不一样了，她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没滋没味的，总是有点不得劲。

谢蘅看出她兴致不高，自然问她：“怎么了？没精打采的。”

丁萌没坐在护栏上，她趴在护栏上，歪着脑袋木着眼珠子，回谢蘅的话，“没意思。”

谢蘅把嘴里的烟拿出来，夹在手指间，“那你想干什么？”

丁萌有想法，但她这想法跟谢蘅他们没关系，所以她摇摇头，“没有。”

她说了没有，谢蘅还是关心她，凑到她旁边小声问：“是不是因为把你同桌带出来，他们都围着你同桌说话，你不高兴？”

听谢蘅这么说，丁萌眼珠子动了动，伸头看向韩秀秀，和韩秀秀正在看他们的目光碰了正着。她冲韩秀秀笑一下，收回目光来看向谢蘅，回他的话，“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

他们平时又不是没拍婆子，什么样的姑娘没带着玩过，她要是不高兴这种事，那早把自己气死了。

谢蘅知道她不是这种人，但实在想不到她最近为什么老是兴致不高的原因，便又说了句：“你最近有点怪。”

丁萌撅撅嘴巴，没再应谢蘅的话。

她手里抱着护栏的柱子，目光随意乱瞟，反正没什么事。他们都是看来来往往的人的，那她也就随便看看好了。就在这胡乱瞟的时候，她突然就看到了不远处稀稀落落人群里走过的一个人。是宋卫东，她几乎是立马就确定了下来。

丁萌看到宋卫东的那瞬间，就突然来了精神。她站直了身子，转身就要跑。刚要跑起来，被谢蘅一把拽住了，问她：“去哪？”

丁萌有点着急，随便敷衍他一句，“去……去厕所，马上就回来。”

敷衍完挣开谢蘅的手，撒腿就跑。她跑得快，谢蘅目光追着她没一会就看她淹没在了人群里。对于她说去上厕所没有太多的怀疑，也就随她去了。

丁萌跑到人群里，再想找宋卫东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了。她站在街边四处探头看，并不觉得自己是眼花。刚才那就是宋卫东，她可以肯定。

她在街边站了一气，没有往回去找谢蘅，而是继续往前又找了一阵宋卫东。在街边一边走一边往商店的玻璃橱窗里看进去，一家店一家店地扫。

最终，她在新华书店的玻璃柜台前看到了宋卫东。

看到他的那一刻，小丫头的嘴角就绽开了笑意，然后稍稍抿着，装着路过的样子往书店里去。在跨过门槛之前，她暗暗清清嗓子，进了书店便径直去到宋卫东旁边，在柜台前站着，目光从柜台里五颜六色书本封面上扫到宋卫东脸上，抿着笑开口说：“哇，好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