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别扭魔祖
“梵日城的威名?”
君烜墨重复着他的话, 在邪光神帝期待地注视下, 他冷漠地道:“与本尊何干?”
“尊上!”邪光神帝不敢置信, 他怔愣地问:“尊上重返昊天界, 难道不是为了沉冤昭雪,以示清白?”
“本尊重返昊天界, 确要为自己讨个公道,但若要本尊出手,拯救昊天界, 是否过于一厢情愿了?”君烜墨道, “昊天界是那人的昊天界, 遭此大劫, 可谓喜闻乐见, 本尊不趁火打劫,已是仁至义尽了。”
邪光神帝神情复杂,一时竟无言以对。
君烜墨傲慢地睥睨他。“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不知你本性的还真有可能被糊弄过去。可惜, 你是恶魂。下次换善魂来跟本尊说这些话, 或许还可信几分。”
邪光神帝赤红的眼睛一黯,长叹一声, 道:“就说尊上不会信我的话,阿日偏要我说。我能如何?他是善魂,心怀慈悲, 怜悯苍生, 更为拯救昊天界为己任。待救出阿日, 尊上问问他,便一清二楚了。”
阿日正是他的善魂,如今与本体一起被封印在祈天城的高塔之内。
宿清云看看邪光神帝,再看看君烜墨,不禁问道:“师兄觉得他在说谎?”
君烜墨脸上的寒意去了几分,对他道:“是真是假,待回到昊天界一看便知。何况,已过万年,昊天界情况如何,无人可知。那人或许早已出关,一举灭了入侵者,平定战火,诸界波静。”
宿清云点头。“师兄言之有理,确实不能听信一面之词。”
君烜墨又道:“至于他说我是那人的继承者一事,更是荒诞之极。将我丢到鬼界和修罗界自生自灭,也算教导的话,他还真是煞费苦心。”
两人毫无顾忌地当着邪光神帝的面,谈论他话中的真伪,邪光神帝欲言又止。
君烜墨眼波一转,冰冷地看向他。“你所言之事,本尊自有定断。你那善魂想救苍生于苦难之中,还是要重振梵日城的威名,本尊皆无兴趣。倒是银飞渊,你需自己斟酌,如何应对。”
邪光神帝虔诚地道:“尊上要如何,属下随时听命即可,不过……尊上能否先将赤月刀还予属下?”
君烜墨无情地拒绝了。“想要回本命武器,那便拿天照万宇梭换。”
天照万宇梭正是可穿梭各界的法宝,邪光神帝却略为苦恼。“天照万宇梭在善魂手中,暂时取不回来,但无了赤月刀,属下只能发挥以往三成的力量,离开圣域,便只有化胎境界。”
“这便是你的事了。”君烜墨道。
邪光神帝垂头丧气。“化胎境界如何与银飞渊抗衡?”
君烜墨道:“拼不过,便将幻灵仙壤物归原主。”
“我倒是想啊。”邪光神帝嘀咕。以银飞渊睚眦必报的性子,岂会如此简单就放过他?
宿清云见他们谈得差不多了,便开口询问:“我有一事,想向神帝确认一下。”
邪光神帝一愣,颔首道:“宿尊主请说。”
“一百多年前,蛮族为何要攻击万西城?廖瑾又是如何成了蛮族?待你回归本体后,对廖瑾是否有影响?他还能恢复成巫修者么?”宿清云连问数个问题,问得邪光神帝心头一震,属于廖瑾的情感,通过神魂传递给了他。
邪光神帝的手在胸口按了按,谨慎地问:“宿尊主可是为了俟蔺封?”
宿清云道:“不错。”
邪光神帝沉思了片刻,道:“我自银飞渊手中逃出来后,便在巫修界游荡,然我只是神魂状态,修为削减,必须依附在合适的肉|身上,无可避免地要使点手段,造点杀孽。”
宿清云微微蹙眉,望着邪光神帝毫无罪恶感的脸。
“能与我神魂相附的肉|身凤毛麟角,且使用的年限不超过两千年,肉|身一旦无法承受我的力量,即暴体而亡。”邪光神帝略为惋惜地道,“廖瑾是我附身的第八个巫修者,也是契合度最高的肉|身。”
看到宿清云冷下来的脸,邪光神帝轻咳一声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若能早日取回本体和善魂,我亦不必辛苦地到处寻找契合的肉|身了。”
“你如何得知廖瑾与你契合?”宿清云问。
邪光神帝抬了抬手,抱拳道:“可否容属下坐下慢慢谈?”
一直跪着说话,实在有损他圣王的威名。
君烜墨轻哼一声。
宿清云道:“神帝请起。”
“多谢宿尊主,多谢尊上。”邪光神帝起身,坐回椅子上,端起茶杯,润了润嗓子,缓缓道来。
邪光神帝将自己的神魂一分为二,一为日,一为月,日生阳,月生阴,故尔,他作为恶魂,天生带死气,唯与善魂合二为一时,方可克制死气。
但善魂和本体被封印在祈天城的高塔之内,更不知银飞渊降下何天启,让巫修者每百年加固一次封印,这令仅剩三层修为的他束手无策。正所谓独脚难行,孤掌难鸣,他只能捕猎巫修者,同化他们,使之成为蛮族,壮大他在巫修界的势力。
有了人手,他便能肆无忌惮地在巫修界活动,并且与一些巫修者有了交易,无定地界上一任界主,便是其中之一。一百多年前,他的第七具肉|身即将消亡,许诺上任无定地界界主无数好处,为他寻找合适的肉|身,于是,那地界界主挑中了廖瑾。
至于为何知道廖瑾的肉|身与他契合,则是离伊提供的信息。离伊与俟蔺封交好,俟蔺封和廖瑾又是准道侣,离伊会知道廖瑾是天阴之体,无可厚非。
“……离伊身为巫修者,却与蛮族之间有交易?”宿清云问。
“上任无定地界的界主,正是他的叔父。”邪光神帝道。
故尔,万西城被蛮族攻击时,廖瑾发出的求救信,皆石沉大海,更无其他巫修者过来支援,而俟蔺封冒死逃出万西城,回主城求救,却被离伊一手遮天,给瞒下了。直到万西城被蛮族攻破,传来廖瑾陨落的消息,俟蔺封还一直被蒙在骨里。
“如此说来,你手中有离伊及他叔父与蛮族交易的证据了?”宿清云若有所思地道。
“有,很多。”邪光神帝道,“宿尊主若需要,我可整理出一大堆,保证那离伊和他叔父在巫修界身败名裂。”
“身败名裂倒是其次。”宿清云笑了笑,道,“只有巫王报得大仇,才是重中之重。另外——”
他顿了顿,严肃地盯着邪光神帝,看得邪光神帝心里一虚,毛骨悚然。
“宿……宿尊主请说……”
宿清云毫不客气地道:“真正计较起来,你才是那罪魁祸首。”
邪光神帝看向君烜墨,却见他闲适地坐着,把玩着宿清云的手,对他求救般的眼神视若无睹。
“这个……”邪光神帝咽了咽口水,一脸为难地道,“事已至此,属下只能尽力挽救当初犯下的错误,还请宿尊主恕罪。”
宿清云道:“我早已说过,你只要完璧归赵,便既往不咎。”
所谓完璧归赵,自然是还俟蔺封一个巫修者廖瑾,而不是身带死气的蛮族廖瑾。
邪光神帝长叹一声。“属下尽量……”
“尽量?”君烜墨抬了抬眼。
邪光神帝立即改口。“待回到本体,与善魂融合后,属下定让廖瑾完整地回到巫王身边。”
宿清云满意了。“如此,就劳烦神帝了。”
“这本就是属下的份内之事。”邪光神帝口里应着,心里却苦不堪言。
了却此趟来圣域的目的,君烜墨和宿清云不再逗留,由廖瑾送至沙漠边缘,乘着圆盘飞行器,返回玉鼎山。
夜空星罗棋布,银辉清冷,圆盘上空阵法里的金乌展翅翱翔,瞬间划过,如一道流星。
宿清云站在圆盘前头,被防御屏障减弱的晚风,扬起他的发丝和衣袍。
“师兄觉得这邪光神帝如何?”他问站在身边的君烜墨。
“满口谎言。”君烜墨道。
宿清云咦了一声,不解地道:“此话怎讲?”
君烜墨揽住他的肩,把他怀里带了带。“那人是诸界之神,亦是创世之神,岂会让天外之物在昊天界横行?即使本体闭关了,亦有无数强大的分神从各界归来,维持秩序。昊天界绝不可能因群龙无首,而发生动荡。”
“分神?”宿清云诧异。
君烜墨道:“修炼到一定境界,即可分神。邪光神帝便分出了善魂和恶魂。”
“那师兄亦会分神了?”宿清云好奇地问。
“我却不屑去分神。”君烜墨皱了下眉。“保持神魂的完整,才是最强大的。”
宿清云感慨地道:“好在师兄不曾分魂,否则面对两个,乃至三个以上的师兄,我怕是无法适从。”
“哈哈哈——”君烜墨突然大笑起来,笑得宿清云一头雾水。
“师弟想得有些远了。”君烜墨轻抚宿清云的脸颊,戏谑地道,“我若真要分神,岂只三个?万个不止,且每个分神皆有自己的脾性,他们是我,又不尽然是我,每日不重复地与师弟相处,也要轮个几十年。”
宿清云眨了眨眼,琢磨了几遍他的话,蓦地脸红,手肘撞了下他的腹部。
“师兄莫开玩笑了。”
君烜墨假装闷哼一声,收到他警告的眼神,敛了笑意,温柔地轻吻他。“分神,犹如他人,我岂能让他人碰触你?”
宿清云手揽住他,回应他的吻,吻罢,他微喘息地道:“将来我修炼到最高境界,也绝不会分神。”
君烜墨勾起嘴角,心情愉悦。
“言归正传,邪光神帝为何要将昊天界说得如此严重?”宿清云清了清嗓子问。
“他在试探我。”君烜墨冷笑。“你当他真认我为主?他特地从圣域里出来,便是想借廖瑾的眼睛,确认我是否在巫修界。唯有见到我,他方愿意与我们合作。若非廖瑾与你谈话,提到了幻灵仙壤,我们还被蒙在骨里呢,到时候一动高塔封印,引来银飞渊,由我顶在前头,他便逃之夭夭了。”
宿清云磨牙:“此人实在狡猾。”
君烜墨道:“所以他是恶魂,毫无底线。”
“他的善魂,难道可靠一些?”宿清云无法想象,恶魂如此之恶,善魂会有多善?
“善魂倒是正人君子。”君烜墨道。
“匪夷所思。”宿清云叹道。分神之间的差异居然如此之大。
谈话间,玉鼎山到了,他们穿过护山阵法,徐徐地降落在宫殿的广场上。广场上,早有数人恭候多时了。
宿清云从圆盘上下来后,与唐玉泽等人一一打过招呼。
秦重来到他面前,轻声道:“宿尊主,大鱼已上钩了。”
宿清云挑眉。所谓大鱼,正是那巨灵门的罗辰。既然他上钩了,那接下来的事便好办了。
“你们做得极好。”宿清云温和地道。正如师兄所言,他们皆是人中龙凤,区区小事交给他们去做,简直有些大材小用了。
宿清云看向赫连丹,道:“炼丹之事,就辛苦你了。”
赫连丹颔首。“小事一桩。”
宿清云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锦袋,交给俟蔺封。“这里的东西,你可慢慢看,看完了,便挑些有用的给巫虞妖姬,她知道如何做。”
俟蔺封接过手,紧紧捏着锦袋。
待众人散去,宿清云和君烜墨回到宫殿,特意去浴池里泡了澡,去了一身从沙漠里沾染的死气。沐浴过后,两人穿着内袍,一起躺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师兄,你的手……”宿清云无奈地道。
君烜墨靠在他身边,贴着他的耳朵,轻语:“师弟,那双修之法,你我已研究了数日,甚得其法,不如今日试一试真正的双修,你看如何?”
宿清云挪了挪,从他怀里出来,转过身去,脸颊绯红。“今日累了,明日再说。”
君烜墨靠过去,捉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缠。“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师弟,逃避不是办法。”
宿清云小声道:“就不能……不做么?”
君烜墨整个人几乎覆到他身上了,脸埋进他的颈间,蹭了蹭,把他的手一带,道:“你问它肯不肯?”
“师兄……我觉得……”他咽了咽口水。
“觉得如何?”君烜墨低问。
“……难度极大……”宿清云呼吸不畅,血液快逆流了。“容……容我再……再缓几日……”
“你前日已说过了。”君烜墨眼神深沉,充满了侵略性,看得宿清云脊背一寒,只觉得今日的师兄既魅惑又危险。
宿清云下意识地推了推他,拒绝。“不行,今日不要。”
君烜墨被推开,一脸不敢置信,紫眸里闪过一丝受伤,看得宿清云心头一紧,伸手想碰触他,却被他手一挡,挥开了。
“师兄——”宿清云后悔不已。
君烜墨抚了下额,转身背对他道:“你既不愿,那便作罢。”
他的声音低沉而冷淡,宽大的背如一堵墙,阻挡了宿清云的视线。看不到师兄的表情,宿清云咬了咬唇,手慢慢地搭上他的肩,感到他的肌肉紧绷了下,竟是拒绝他的碰触。
“生气了?”宿清云探头过去。
君烜墨闭眼,不看宿清云。
宿清云被他这副小孩般的模样给气笑了。“师兄,你想与我闹脾气么?”
“没有。”君烜墨道。
“那你转过身。”宿清云晃了晃他。“你背对我睡,我不睡习惯。”
君烜墨睁开眼睛,紫眸里闪过一丝无奈,依着他,转回身,把他揽入怀里。“睡吧。”
宿清云在他怀里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微微抬头,啃了啃他的下巴。“今日事多,夜又已深,不如先好好休息。”
“依你便是。”君烜墨的手指,插|入他的发丝里,揉了揉,低声道,“你自己说的,明日,嗯?”
宿清云的脸埋在他的怀里,下定决心地应了一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君烜墨勾起嘴角,懒洋洋地道:“到时候,师弟可莫哭了。”
“……你只要莫再像上次那般粗鲁,我岂会哭。”宿清云的声音像蚊子般细小,幸而修士的耳力惊人,君烜墨听得一清二楚。
他贴在宿清云的耳边笑问:“你岂知温柔时,便不会哭了?”
宿清云捶一记他的拳头,恼道:“你到底要不要睡?”
“不是师弟要睡么?于我而言,睡不睡都无妨。”君烜墨老神在在地道。
宿清云坐了起来,瞪着他。“你若不睡,那便别睡了。”
“嗯?”君烜墨尚未反应过来,已被宿清云一脚踹下床,砰的一声仰躺在地板上。
宿清云扬了扬眉,优雅地收回脚,整了整微敞的内袍,掀开丝被,躺了进去。
“师兄便躺地板上冷静冷静,我先睡了。”
君烜墨盘腿坐起,撩开垂在额前发丝,俊美无俦的脸紧绷,紫眸如野兽般地紧盯床上的人。
宿清云等了半晌,听不见任何动静,他不禁睁开眼睛,看向床外,却见师兄竟真的躺在床下的地板上,委屈地蜷着睡觉。
“……师兄?”他轻轻地唤了一声。
君烜墨没有丝毫地回应,似乎沉睡了。
宿清云抿了下唇,捏捏眉心。今日的师兄实在别扭,万万岁的魔祖,闹起别扭来,比小孩子还难捉磨脾性。
他掀开被子,下了床,蹲在君烜墨的面前,伸指戳了戳他的脸颊。
“……还不睡?”君烜墨捉住他的手指,睁开眼睛。
“没你我睡不习惯。”宿清云实话实说。
君烜墨道:“你不是说让我躺睡地板上么?”
“师兄还当真了?”宿清云问。
“你觉得呢?”君烜墨反问。
宿清云微垂眼睑,忽地握住君烜墨的手腕,按到了头顶,膝盖顶住他的胸|膛,把他制住在地,在君烜墨错愕地注视下,捏住他的下巴,低下头,狠狠地啃了一口他的唇。
啃罢,他起身,回到床上。
君烜墨摸了摸被啃得有些刺痛的唇,不再迟疑,摸上床,躺在宿清云的身边,宿清云自然地靠进他的怀里,他伸手揽住。
两人十分有默契地不再交谈,闭上眼睛,安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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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夜深了,该睡了。”雷辛手里捧着毛绒披风,轻轻地覆到俟蔺封的肩上。
俟蔺封坐在椅子上,面对桌上的锦袋,不言不语。
“这是宿尊主给殿下的?”雷辛问。
“……嗯。”俟蔺封回过神,拉紧肩上的披风,对雷辛道,“你先去息,我一会便睡。”
“这锦袋里装的是何物?”雷辛好奇地问。
俟蔺封把锦袋捏在手里,起身往寝宫走去。“其中有离伊与蛮族交易的证据。”
雷辛跟在他的后面,听到这话,他惊讶地道:“离伊竟与蛮族有交易?他还是巫修者吗?”
俟蔺封冷笑。“有了这些证据,他休想翻身了。”
雷辛大喜。“殿下,我们终于可以报得大仇了!”
俟蔺封站在床边,解下披风,轻道:“是啊……”
然而,他的阿瑾,已一去不复返了。
“我马上睡,你不必守着我。”俟蔺封对跟进来的雷辛道。
“这……”雷辛见巫王确实一副要睡的模样,不疑有他,就退出去了,顺便带上了门。
俟蔺封静静地站了半晌,从锦袋里摸出一块留影石。锦袋里的其它东西他都看过,确实是关于离伊和上任界主与蛮族之间交易的证据,唯有这块留影石,他尚未动。
不知为何,他有预感,留影石中的内容,与离伊无关,与那些证据无关,若是看了其中的影像,自己恐怕会崩溃。
然而,即使恐惧着,他却忍不住要看的欲望。
深吸口气,他小心翼翼地把巫气输入留影石中,随着巫气越来越多,留影石亮了起来,刹时,整个寝宫出现一个画面,无数的蛮族从四面八方涌来,而站中间的人浑身欲血,手执一把银伞,坚|挺不拔地面对那气势汹汹的蛮族。
俟蔺封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他的神识却铺展在整个寝宫里,留影石里的画面一出现,即迅速地印入了他的脑海中。
“……阿瑾!”他后退一步,背重重地撞到了床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