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耳边所听到的虚假
黄昏的最后一抹残阳从云层中挥洒, 在太刀青年如墨色的羽织上披上一层薄金, 他漆黑的发上、鸦羽一般的眼睫上都是晶莹的碎金, 落日余晖与他金红色的眼眸融为一体。
太刀雪亮的刀身缠绕着不祥的黑雾, 从浅金色发丝的源氏重宝胸口拔出时,迸溅出的鲜血染红了那白色的外衣, 撒到旁边的花圃里。
金发金眸的付丧神神情柔和恬静, 身形渐渐变得透明, 有道道裂痕出现在他手中的本体太刀上, 从裂缝出散发出了刺眼的白色光芒。
最后连同本体一起,他化作了星辰一般耀眼的碎片。
鹤丸国永心情复杂的看着一地的太刀碎片,怅然的收刀,对这振发现自己暗堕后宁碎刀也不肯沦为妖魔的源氏重宝心怀敬意。
“咔嚓。”
是地上的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鹤丸国永警惕的转身面向脆响传来的方向,只看到了一个匆匆离开的背影。
加州清光。
不能让别人把事情告诉沙耶, 鹤丸国永握紧了手中的太刀,追了上去。
到了这个时候, 已经没有能阻止他的刀尖, 指向暗堕的同伴了。
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淫/欲......
人性中隐藏的一切阴暗,都将在不知名病症的影响下,逐步被揭露出来。
......
烛台切光忠正站在厨房外的榕树下仰头烦恼的寻找藏在茂密树叶间的蝉,不知道该怎样让它停止鸣叫, 或许是因为太刀的侦察并不高, 他看了好一会儿, 都没有发现蝉的影子。
夏日的蝉鸣阵阵, 连空气都变得燥热了起来, 使心烦意乱。
正当烛台切光忠准备放弃寻找、去阴凉处歇歇时,就看到了浑身被暗堕之气笼罩的黑鹤出现在他面前。
黑发,红眸,黑色的羽织,手中被鲜血染红的太刀。
“鹤先生已经对加州清光殿和髭切殿动手了?这次是轮到我了?”
很快判断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烛台切光忠笑了笑,平静的问。
“那是因为你们都暗堕了,对审神者有威胁。”
想到那带毒的食物,鹤丸国永看向烛台切光忠的眼神有些微妙,倒是没了最初的愤怒,这种心情类似与,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再计较也没有什么必要。
“真的不是因为鹤先生想要一个人独占审神者吗?”
深蓝发色、眸色金红的太刀付丧神嗤笑了一声,面露讥讽。
“到底是因为想要保护审神者,还是因为私心,只有鹤先生你自己知道。”
纯白的鹤染黑了他的羽翼,执意将恋人护在双翼之下,隔绝他人的窥窃,何曾想过,他视若珍宝的恋人,在不久前,还是别人的恋人呢。
谁抢了谁的,谁对不起谁?
烛台切光忠本以为他看到审神者和鹤丸在一起后展露的笑容,会释怀审神者的选择,但是......并不,他怒火中烧。
有关审神者的抛弃,还有鹤丸在他和审神者交往期间的不地道。
“这一切都是沙耶自己的选择,我问心无愧。”
鹤丸国永坦然道。
是的,他来本丸的时候,沙耶确实已经和光坊在交往了,但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对沙耶做出逾越的举动,一步步带沙耶走出过往的阴影,是本丸的大家都默许了的。最后沙耶与光坊分手、再向他提出交往的请求,他从未推波助澜。
“好一个问心无愧!”
烛台切光忠眸色一暗,手放在佩刀上。
“当初是鹤先生把沙耶从我身边抢走的,现在,该还回来了吧?”
“你要抢,就尽管来试试。”
鹤丸国永看着固执的把所有过错都算到自己头上的烛台切光忠,也冷下了表情。
不过是守不住自己的本心,暗堕了的刀剑而已。
......
给床上陷入沉睡中的红莲盖好了被子,沙耶离开卧室,并锁好了门。
她不能再容忍有人来伤害她的母亲了,谁都不可以,那个男人不可以...鹤丸也不可以。
阴暗的过去,始终像跗骨之蛆跟随着沙耶,那天的尸块、白骨、血液,她从未遗忘,对那个男人的恨意随着年龄的渐长,深深的隐藏了起来。
今后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微笑啊,因为无条件疼爱自己的母亲已经离开了。
沙耶什么都知道,但是她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比如母亲的归来...比如她的幻觉。
“沙耶,你要去哪里?”
那个男人的声音跟伴随着蝉鸣声,不断在耳边萦绕。
“与你无关。”
先前的学生制服被撕坏,换了一身白色连衣裙的少女面无表情的走下楼,前往自己的付丧神恋人最有可能在的地方。
手里拿着利器,很容易被身经百战的刀剑付丧神发现,所以她只带了一支普通的签字笔,就是这种貌似毫无杀伤力的小玩意,最容易让别人栽跟头。
“怎么会与我无关呢,我是你的父亲,还是你的第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飘忽不定的声音里带着点苦恼,仿佛真的在疑惑。
“你不是,鹤丸才是。”
想到之前发生的事,沙耶身体一僵,似乎又感觉到了隐秘处传来的痛楚。
“承认吧,你在鹤丸国永身上,看到了我的脸。”
他轻笑了一声,声音仿佛无处不在,看不到人影。
“你只是我的幻觉,我会克服你的。”
都已经死去了,那就好好的下地狱啊!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
沙耶克制住自己的怒火,理智的回答。
“沙耶,你尝过那些刀剑付丧神的滋味吗?”
“我曾经也是审神者,沙耶,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那些付丧神的味道了,你作为我的养女,难道就不为自己只品尝过一个付丧神的滋味而感到羞愧吗?”
那个声音突然问了一个似乎跟之前的话题没什么关联的问题,鬼魅一般,像是在诱导着什么。
“梅花、荷叶、侍从、菊花、落叶、黑方...甚至白菊、柴舟、初音、藤袴......三日月宗近就是黑方香的,江雪左文字和宗三左文字不同,他身上带着白檀香,红莲和她的名字一样,是莲花的清香,而鹤丸国永......”
“别说了!我不想听!”
沙耶捂住了耳朵,可还是隔绝不了那不断的在大脑里回荡的声音,她噙着泪,倔强的不肯落下。
“是凉凉的薄荷味,对不对?”
那个声音笑着,说出了答案,像是在述说情人间的蜜语。
沙耶闭了闭眼,气得浑身发抖,眼泪却从白皙的面颊上滑落。
“沙耶,你逃不掉的,我永远会在你身边......”
男子的声音变得悠远,渐渐的消失了,只剩下聒噪的蝉鸣声。
......
鹤丸国永甩了甩刀身的鲜血,收刀入鞘。
一地的血迹中,躺着太刀的碎片。
沙耶正好看到这一幕。
残阳如血,背对着她的黑鹤收刀,忽然发现她的存在,一转身,看到来人是她时,笑了笑。
“沙耶,现在没有人能再伤害你了,没有人能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你是我的。”
鹤丸国永弯了弯眸,顾忌着自己一身的血,没有过去抱住她,就站在原地,邀功般的说道。
“光忠呢?”
从指尖开始,一点点变得冰凉,沙耶强忍住泪水,看着明显是暗堕状态的鹤丸。
“沙耶,我们可以永远在一起了,你开心吗?”
像是不愿回答这个问题,黑鹤自顾自的问,看着她的眼神略显病态的狂热。
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我会永远在你身边......
你在鹤丸国永身上,看到了我的脸......
看到了...那个男人的脸......
眼前黑发红眸的暗堕太刀付丧神的容貌逐渐在沙耶眼中发生了变化,渐渐的蜕变成了另一个男人的样子。
银发,黑眸,意味不明的笑容......
“...是的,我很开心。”
似乎是喜极而泣,鹤丸国永听见一身白裙的少女哽咽了一下,才向他扑来,紧紧的抱住了他。
“鹤丸。”
“嗯?”
“对不起。”
......
“沙耶?”
等吸取了上次被迷晕教训的红莲从房间逃出、匆忙赶到这里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金发粉瞳的少女脖子上布满抓痕,喉咙被指甲撕裂,苍白失了血色的手中握着一支签字笔,她一身染血的白裙,躺在血泊中,静谧的像一朵从腐朽中开出的花。
“我明明已经...已经很努力的去改变了...为什么...还是这样的结果啊!”
再一次的跪倒在审神者身边,红莲语无伦次。
她低着头,晶莹的泪水落下,滴在被染成暗红色的地面,加深了血的痕迹。
阻挡烛台切光忠和鹤丸国永的争吵,向这里的每一位付丧神打探审神者的病因,给沙耶做心理辅导,甚至向时政示弱,寻找治愈审神者的方法......
难道这些一点用都没有吗?
注定要发生的事、注定要死去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无法干扰它的进程吗?!
【不是哦,只是你干扰的方法不对罢了】
灵台深处,一个清越的女声响起,被封印了几千年的心魔,因为封印的力量松动而再次苏醒。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红莲站了起来,擦了擦眼泪,背脊挺拔如松,墨发飞扬,红衣猎猎。
【你已经没有多少灵力再回溯时间了吧?】
“无论你怎么说,我也不会给你出来的机会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回溯时间的那个道具的使用条件远比她想象的要大,不过回溯了两天而已,几乎抽去了她灵力的三分之二,剩下的力量仅够她自保。
迫不得已,还调动了部分封□□魔的灵力才启动了回溯时间的道具,得以重来一次的红莲抿唇,目光坚毅。
商王当年召集天下能工巧匠铸刀的时候,也未曾料到认妲己为主的红莲玉刃会参杂着神性和妖性两部分。
然而为了刀灵的纯粹和刀剑的完整,妲己将污浊的那部分剥离了出来,并将它封印,告知当年还是幼崽的红莲终身都要压制着属于妖那一面的心魔。
红莲无法预料妖性的那一面释放出来,她会变成什么样子,所以从未动用过身体里的妖力,妲己的话就算她不明白,也从未违背过。
【灵力不够没关系,我可以把妖力借给你】
“...你想要什么?”
这是在与心魔做交易啊。
红莲咬了咬舌尖,感觉到尖锐的刺痛和血腥味,才将她本能的要说出的拒绝的话语压制下去。
她不能放弃沙耶。
她的任何一任审神者,她都不能放弃。
【我要你的味觉,怎么样?很划算吧,味觉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过是你吃东西的时候,尝到味道的是我而已】
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声音带着一丝她不常用的戏谑意味,红莲听着十分别扭,细细思索了一下心魔的话,她并未发现什么语言陷阱。
这次只是无关紧要的味觉,下次就可能是嗅觉、听觉、视觉、甚至触觉......最后可能连身体的控制权都会交易出去。
或许蛊惑人心的妖魔,想要就是这样不断的提供帮助,不断的腐蚀她的底线,最后完全夺取这个身体吧?
“...成交。”
面对心魔这样的阳谋,红莲除了答应,无计可施。
召唤出她的时政还不知在谋划着什么,向时政示弱一次已经是她的极限了,但至少,心魔的目的是摆放在明面上的。
一切都还是要看她自己,是否能坚守住底线不退让了。
——
正在倾听的,是你的歉意
正在萦绕的,是鬼魅之声
正在腐蚀的,是你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