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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妖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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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黑树林里出来后,我不知道是受伤的缘故,还是受到惊吓的缘故,一到家后我便倒在炕上不起,叫我也没有多大的意识,最多偶尔应上一声,整个人像魔怔了一般,迷迷糊糊的,身体虚得厉害。奶奶请了卫生站的大夫来看,大夫说我是气血不足,需要好好静养几天,于是奶奶把家里能杀的鸡鸭都给杀了,给我炖汤喝,照顾了我三天三夜。

三天后,我整个人的状态恢复得差不多了,神志也清晰起来,不过至于在黑树林里的事,我当时记得不是很清楚,唯一记忆深刻的,就是两道瘆人的绿光。

醒来之后,我总是会偷偷用着一种奇怪的眼神打量着奶奶,因为在这件事之前,我不知道这世上真的有妖的存在,更不用说知道奶奶所从事的盗妖冢这行有这么神秘和危险了。但奶奶却从不避讳我的眼神,就是直视着我,她看起来对这件事并没有多大的在意,很自然地在我面前出入,给我喂鸡汤鸭汤喝,也没有提黑树林的事,似乎就没有发生过之前那件事一样。

等到我可以下炕的时候,我打算继续找些活干,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家里的天被没收了,自己还可以去挑些草料去卖,或者捡些牛粪烧火用。但是刚准备出门的时候,就给奶奶拦了下来。我诧异地看着奶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轩儿。”奶奶的脸色看起来有些严肃,这叫我始终不敢直视她的眼神。在看了我一会儿的时间后,奶奶终于开口说道:“你还记得黑树林的那件事吗?”

我被这么一问顿时有些木楞,三四秒后才醒过神来,道:“记得。”

奶奶听后缓慢地点了点头,随后把手伸入怀里,从里头摸出了一块用黑布包着的东西,交到我的手上。我有些疑惑,但还是接过来,掀开上面的布一看,不是什么其他东西,那就是我们在黑树林的妖冢里取出来的那张银制的面具。

我抬起头来看着奶奶,不知道她的用意是什么。

“拿去卖了。”奶奶继续道,眼里没有半点波澜,“盗妖冢这行的人,被称作盗妖人。盗妖人不是道士也不是僧侣,他们不是为了降妖,也不是为了除魔,是为了捞妖冢里的油水,说白了,其实是为了钱。我之所以带你步入了这行,就是为了让你有口饭吃。”

我低着头安静地听着,还是不敢看奶奶的眼神,只是嘴上嗯了声。我心里知道,我已经步入了盗妖冢这一神秘的行业了。十五年后我又知道,当时随着我盗妖冢经历开始的,还有我这辈子的劫数。

过了好一会儿,我忽然想起来了什么,朝着奶奶问道:“对了,这东西拿到哪里去卖呀?”

这时候,奶奶把她的目光从我身上移走了,抬起头,似乎在注视着远处的一个地方:“妖市。”

从奶奶的嘴里得知,妖市是盗妖冢这行专属的一个“黑市”,许许多多的盗妖人会集中在这个地方,把从妖冢盗出来的或者自己收藏的珍宝或者财物拿出来,就像摆摊儿一样,等个中意的买家。妖市里的货几乎什么都有,不管是文玩里的青花瓷还是做法的桃木剑,一样都不缺的,甚至还有少许的人会卖活生生的妖,至于养妖有什么作用,也无从得知。

来妖市里的买家是有很多类的人的,有平常的百姓,有达官贵人,有道士,也有古董贩子,他们去妖市有的是为了那些价值不菲的古董,有的而是为了那些神秘的法器。不过至于你的动机是什么,都不会多问的,拿到钱才是正经道理。

我们虽然是在东北的一个小县里,但是东北这个地方怪东西很多,怪事情也是曾不不穷,不管是妖还是鬼,这类听闻的数量手指都掐不过来,不过谁能知道真假呢?但可以打包票的是,东北这个地方,妖很多,妖冢也很多,我们的小县的四周围恰好都是密密麻麻的森林,没有多少人去过,正好是妖物孳生的福地。早在清代的时候,就有很多的盗妖人经常出入我们这个地方了,随着时间的推移,盗妖人开始固定地在一个地方集中进行交易,慢慢的,这个地方就演变成了个妖市。

我们这里的妖市是在地底下的,听说处于宋代的一个废弃古城之内。这其实是个好地方,够隐蔽,常人不易察觉到。因为自打民国初年开始,政府对文物这方面的意识就开始变得重起来了。封建君主制的那个年代,中国的宝贝没少被那些洋人给收刮了去,然后再以天价倒卖给中国的商人,这种举止显然是要被唾弃的,所以当时政府就加大了对文物买卖的监察,于是很多的盗墓贼都被拉去蹲号子了,搞不好有的还挨了枪子。盗妖人的实质其实和盗墓贼差不多的,你从妖冢里盗出来的东西里也有不少的古董,那如果警察抓到你你能辩解什么,说这是我和妖怪殊死搏斗后才拿到手的东西?到时候别说坐牢了,坐完牢估计还要在精神病医院关上几年。因为没人会信的,在那个时候,说鬼,还有人会信,说妖?呵,大多数只会当你在装疯卖傻。

此去前往妖市,奶奶并未同我一道,她只给我把地址用笔写在纸上,剩下的都交给我一个人处理了。纸张上的地址并没有提到“妖市”两字,只是把方向指向了村外的一座弥勒佛庙。

说实话,长这么大,我还没怎么出过村,也就在春节时期赶集的时候跟着奶奶去过县城,因为小时候奶奶经常不在家,就吩咐邻里邻居的看着我,所以平日我都是安安分分地待在村子里的,其他小孩子去山上采果子或者去隔壁村看戏,我都是不被允许跟着的。直到十来岁的时候,就没有这条戒律了,但是可能是自己习惯了,也懒得出去走走了。

弥勒佛庙在离我们村大概一公里左右的位置,挨着隔壁村,前来供奉的人还是挺多的,我刚看到它的轮廓,就看到了寥寥的香火,一缕一缕的,看起来飘飘渺的;我还听到了僧侣诵经的声音,夹杂着敲打木鱼的响声,很是清脆,丝毫也不嘈杂。

我把脚迈过了寺庙大门的门槛,心里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地方。我看到了手持香火来来往往的人,他们虔诚地跪在神龛前的香蒲上,拜着他们面前的那一尊笑得灿烂的弥勒佛像。这时候,一位手持念珠的老和尚朝着我走来,胡须都已经发白了,脸上的褶子也一条条的,他笑吟吟的看着我,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位施主,是烧香拜佛呢?还是求签问卜呢?”

我也抬头看着他,但是眼睛还是情不自禁地打量了下四周围,随后眼神再次回到他的身上,看了有两三秒的时间吧,我终于开口道:“都不是。”

老和尚:“那施主此番前来有何贵干呢?”

我没说话,只是默默地挽起了我的衣袖,露出了左手腕上系着的那截红色的避妖捆绳。奶奶告诉我,避妖捆绳是盗妖冢的一个常见的法器,它的制作过程较为复杂,只有行内人才知道制作的方法的,所以这个东西,常被作为盗妖人的象征。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这里的弥勒佛庙只是障眼的一个幌子,那个老和尚实际上就是妖市的引路人。

老和尚看到了我手上的那条红绳后,脸上露出了心领神会的笑容,看起来很是微妙。他扭过身去:“跟我来吧。”

我看着这个老和尚的背影,皱了下眉,随后紧跟了上去。

老和尚带着我来到了后院,后院这里是没有人的,院外左右两边有两间厢房,里面各有两个僧侣,他们都在打坐,但我可以感觉到,他们的注意力有一部分紧紧地放在了后院这个位置上——很显然,这四个人在把守后院这道门。

后院被打理得很简单干净,里头可以看到的事物就两样,一颗榕树,还有树下的一口井。

老和尚走到那棵硕大的榕树底下——这颗榕树看起来似乎好几百年的存在了。树冠上伸长出来了许许多多的枝条,枝条上又垂下许许多多的树须,深深地扎在了地上,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的绿油油的一片,而且还散发着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

老和尚走到了树底下的那口井旁,轻轻地把上面的木盖子给挪开了,示意我看。我凑过头往里头一看,原来是口枯井。这口枯井不是很深,大概就六七来米的高度,井壁上有着一排铁做的阶梯子,一直通向井底。

“请吧。”老和尚也不知道从哪里拿了盏燃着的煤油灯,递给了我,朝我做了个手势,脸上还是露着叫人琢磨不透的微笑。

我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我当时很笃定,这个老家伙看起来不邪不正的,肯定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是奶奶即然敢放心我一个人去做,自然应该是不会有多大的问题,更何况我初入这行,很多事定是自己要学着去尝试的。于是我想了一阵子,还是结过了灯火,便准备下井。

我将脚踩在铁阶梯上,两只手扶着两侧的杠子,小心翼翼地往下爬。借着灯火,我可以看到阶梯上有不少的灰尘,不难看出,这个地方有较多的人下去过,应该就是奶奶嘴里说的妖市。

其实,这口井在地上看并不觉得很深,但真正站在井壁上的阶梯上的时候,再往井底下看,就感觉深不见底,就算有煤油灯的照明,还是像黑漆漆的无底洞一样。同时,我的脚后跟莫名地感到一阵发凉,似乎有人在不停地对着那里呼气,冷飕飕的,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脚。

我的步伐移动得很谨慎,不敢有半点懈怠。大概一两分钟后,我的脚终于踏在了井底上。

当我到达井底的时候,才发现整个井底并不是密闭的,而是有一条连着的过道,过道是人工打磨出来的,过道上的四个面都砌上了花岗岩,很是有光泽,当煤油灯的灯光照在上面的时候,整个过道都变得有些透彻明亮起来。

我顺着这个过道开始走动,哒哒哒的脚步声在这条过道里响彻、回荡着,就像蒙皮的腰鼓敲打出来的声响,很闷,叫人神经始终无法松弛下来。与此同时,我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汩汩的流水声,刚开始很细微,随着离过道尽头越来越近,这声音越来越响彻了。

这条过道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长,没过多少时间,我就到达了出口了。过道外是个很广阔的溶洞,我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溶洞里一条宽阔的不见边际的地下河。地下河,顾名思义就是地底下流淌的河,也就是平时说的暗河。和我之前见过的都大不相同,这条河很浊,和墨汁一般的漆黑,看起来阴森森的有些骇人。让我感到奇怪的是,虽然耳边可以听到汨汨的水声,但是看水面上,没有半点河水流动的迹象,甚至连波澜都鲜见,安静到诡异。

我走进去看着眼前的景象,一阵发麻的感觉在心底油然而生,这条漫漫、无边际的、浑浊的地下河,就似乎和我要去的妖市一样,一样模糊,一样无法看清。

这时候,我注意到我身旁立着一根木杆,木杆上还用红绳系着一个较大的有点锈迹的铜铃铛,在这个冷色调的视野里,显得有些突兀。有点神差鬼使地,我情不自禁地摇晃了下那枚铃铛。

铛铛铛!

一阵空洞却悦耳的叮铃声在这个溶洞里响了起来。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注意到河面竟然出现了一圈圈的涟漪,而且越来越多,就像是受到什么指令了一般,朝着我脚下的水域汇集起来。与此同时,我还听到了哗哗的划水声。

我抬头。

远处的边际驶来一艘木船,船上站着一个带着斗笠蒙着面的船夫,瘦的勒出骨头来的手臂正在有力地滑动着手里长长的竹竿子。

船靠了岸。

一阵沙哑得似乎随时都要断气的声音响起:

“客官,过河去妖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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