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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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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贡士们行至庭中, 望向阙位站定后,乐声便戛然而止。

陆辞立于队列最前, 见着此回的押宴官时,不禁微微一讶。

这位中使不是别人,正是被皇帝委派过,朝他宣过两回旨的那位内臣。

林内臣冲陆辞含蓄一笑,就重新绷起脸,扬声宣道:“因陛下亲至之故,诸位需向东南面立,再行谢礼。”

此言一出,除了内心木然的陆辞冒出‘果然如此’的念头外,所有人都忍不住大吃一惊,惊喜地交头接耳几句, 才赶紧执行。

往年的闻喜宴上,官家虽也会赐下诸多恩典, 但亲至宴席, 却还是十数年来的头一回!

尽管在放榜唱名那日, 官家也曾在崇政殿内宴请过, 但受那赏赐的, 到底只有位列二甲的区区二三十人。

而参加闻喜宴的人,则除了包括五甲在内外,还有特奏名的数百人的。

然而在最初的激动过后, 他们就隐约猜出了官家是为谁而来。

这么一想, 那股浓重的喜悦就无形中散去几分, 叫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陆辞,心里微微叹息。

此人天纵英才,也就罢了,怎么陛下竟这般破格厚爱,让所有好事都让他赶上了?

怀着复杂心情,一干贡士恭恭敬敬地在押宴官的引领下,面向建在足足数十丈高的华觜冈上的横观层楼,朝着有金碧相射的珠帘的遮挡下、而显得很是朦胧的皇帝身影拜了拜。

随着那身影漫不经心地一抬手,林内臣便又道:“陛下有敕,赐卿等闻喜宴。”

大领导的话一出,分明是自掏腰包的陆辞等人,就又得再毕恭毕敬地拜一次。

林内臣又代官家给榜首三人赐下御制诗、儒家典论,叫其他进士们跟着拜完好几回后,乐声才重新再起,舞蹈亦然开始了。

押宴官便有条不紊地将队列领去座次边,按照惯例,正奏名坐于冬廊,特奏鸣坐于西廊,安排每人不按等第,只照序齿就坐。

战战兢兢坐在最上头的,就是白发苍苍、颤颤巍巍,乍一看怎么也近耳顺之年的那些人了。

在正奏名进士中,无疑是年纪最轻的朱陆二人,就毫无悬念地落在了最末尾的席位上。

不久前还在叙同年仪式中,由朱说向陆辞拜过的这两人,对此何止是没有意见,简直是再合心意不过了。

朱说纯粹是欢喜于能与陆辞紧挨着坐,一直竭力抿唇,矜持又正经地乐个不停。

而陆辞则是乐得少被人关注一些,好方便一会儿专心享用将被呈上的各色美食了。

谁知他才与朱说在青墩上落座没多久,安顿好其他人的林内臣就回来了,笑盈盈地看向陆辞,客气道:“陛下特恩,还请陆三元往上阶就坐。”

“……”面对再一次齐刷刷地投向他的羡慕嫉妒的目光,陆辞麻木地站起身来,极艰难地表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来,沉声道:“谢主隆恩。”

望着陆辞跟押宴官一前一后地往前头去的背影,朱说在心里无比惋惜地叹了一声,默默戳起了铺在身前小黑桌子上的桌布。

在这小小风波过后,闻喜宴终于开始了。

陆辞主持期集所大小事务已有月余,对闻喜宴的具体流程,可谓烂熟于心。

自然清楚,闻喜宴最初需斟酒三行,每行酒下,乐具不同。

第一轮为《宾兴贤能之乐》,第二轮为《于乐辟雍之乐》,第三轮则为《乐育人材之乐》。

等三酌下了肚,众人微醺之际,才是陆辞最最期待的正宴开始。

随第三行酒被呈上的菜品,为鲜雀鲊一碟。

其摆盘精致,香气扑鼻,然而份量却少得可怜。

陆辞扫了一眼就能看出,怕是只要五口就能食尽。

其他贡士们正准备矜持下筷时,就见方才端菜的小侍忽出现了,在陆辞身前恭敬地又摆下一碟一模一样的鲜雀鮓,念道:“陛下特赐三元菜品一道。”

众人皆面露艳羡时,唯有柳七没按捺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份赏赐,可真是太实在了。

陆辞哭笑不得地重新起身,谢了恩后,也就大大方方地接受了。

可想而知的是,经皇帝这不留余力的宣扬,自己好美食的名号,怕是今日之后得传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陆辞起初还有些不自在,但仔细一想,索性就顺其自然了。

反正连士人心目中的孔圣人都‘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他好些吃食,又会如何呢?

鲜雀鲊的份量虽少,风味却是绝佳,丝毫未辜负陆辞这么些天来的期待。

外皮烤得如蝉翼般薄而酥脆,轻轻包裹的肉质,则是截然不同的鲜嫩柔软,再配合甜辣的酱汁蘸着食用……

尽管陆辞比别人多得一份,又始终秉持着十分珍惜的态度品尝,但这两碟鲜雀鲊,还是一眨眼就不见了。

相比之下,其他人的心思完全不在吃食上。

要么忙着与相识的友人交谈;要么故作端雅,其实正以眼角余光偷觑一池之遥、冲他们方向张望的罗裙丽人;要么忙着向皇帝所在的横层投去炽热目光。

当陆辞动作优雅,却极效率地将两碟都一扫而空时,他们盘中竟还剩了好些。

好在随着旧乐奏完,新乐响起,陆辞未候上多久,新的配酒菜就如流水般,被侍人一一呈上。

第四和第五轮一样,每人都新得了菜品四道,佐下酒用,加起来共有八道。

哪怕每碟的份量不多,加起来也足够摆满各人身前的小黑桌,乍一望去,堪称丰盛了。

菜品种类更是五花八门:有花炊鹌子、三脆羹等肉食,也有南炒鳝、煨牡蛎等海味,还不乏砌香果子、奶房签等甜品。

应有尽有,丰富之至。

又因官家的厚爱,每道菜品陆辞都得了双份的。

饶是份量再少,也不愁会不够满足了。

哪怕陆辞一直被柳七在心里偷偷念为小饕餮,在十分实诚地将这些全都一扫而空后,也觉得已彻底饱了。

在他心满意足地放下筷箸,将第五行酒一饮而尽时,柳七才终于挪开了目光,悄悄地揉了揉笑得发疼的小腹。

——哎哟喂呀。

尽管当坐在席首的小饕餮不声不响地消灭掉份量惊人的菜品时,动作很是优雅漂亮,但也掩盖不了他辉煌战果给人带去的震撼。

与他同席的正奏名进士们,自是首当其冲。

尤其是坐陆辞身边、菜品还剩了大半的那位老者,已彻底看傻了。

唯有隔了一湖之遥,只能远远看着诸位绿衣郎的那些姣姣们,不知确切情况,只能模糊看个大概轮廓,还纷纷为状元郎的风流优雅的举手抬足而醉心。

等酒肉果品用完,菜盘被一一撤下,大多已是半醉的进士们,精神顿时又是一擞。

在他们的殷殷注视下,引宴官再度出现,身后跟的一串侍人,臂弯上皆挂一篮,里头满满地放着鲜亮宫花。

按照宴席流程,接下来的为五荣中的末荣,赐宫花。

“陆三元,请。”

有官家明晃晃的偏爱摆着,林内臣也毫不掩饰自己的偏心,笑着先择了四朵色泽最明亮,个头最饱满的宫花,捧到陆辞手里,还加了句玩笑:“只可惜这回官家未说,要给三元再多来一份了。”

陆辞哭笑不得地接过,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派淡定地按照旧例中所言的那般,把这四朵宫花,给簪到了幞头之上。

四朵花簪上去,在陆辞看来,已很是拥挤了。

不止拥挤,看上去恐怕还很是奇葩,还好只用忍这么一会儿。

陆辞暗忖着,轻轻地叹了口气。

还好不是真又赠他双倍,要是八朵的话,怕还真找不到多的地方下簪。

不过皇帝可真够精打细算的。

宴席费的大头是贡士们自己筹备的,他以示恩宠的御赐品,不是预制诗就是几本儒家典籍,或是用布帛扎的宫花,成本可谓低廉得没边儿了。

就在陆辞暗暗腹诽的时候,宫花被悉数赐下,众人欢天喜地地纷纷簪在了头上,万分荣耀。

此刻还清醒的,除了陆辞和朱说外,就只有一向审美方面品味最刁,也对形象最为爱惜的柳七了。

赐花乃君恩,亦为五荣,是非戴不可的。

他刚强忍着别扭,将宫花簪上,再随便往四周一扫,入目的皆是相貌平平、三四十岁的男子喜气洋洋头戴宫花的情景,顿觉得眼里火辣辣的疼。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忽想起什么,赶忙把目光投向小饕餮。

美人含笑,乌发簪花,可谓相映成趣,果真赏心悦目。

柳七欣赏了好一会儿,才略微缓解了不适感。

柳七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才跟着队列,在押宴管的引领下回到庭中,望向横楼立定下拜,以示谢恩,再回了座席。

前筵已毕,簪花过后,就是后筵。

又是四轮以银卮所盛的酒水送上,一道道下酒菜配上粟米饭,连绵不绝。

连再矜持的人,在闻喜宴真正结束时,也能得个酒饱饭足,更别说是一直专心品菜的陆辞了。

在前筵过后,他已颇有饱腹感,后筵里的粟米饭根本连碰都没碰,把菜品挨个尝了一两口,就已是彻底饱了。

陆辞充满遗憾地在还剩下许多的菜品上一一流连,叹息一声。

……可惜不能打包带走。

宴毕时不必谢恩,而可直接离去。

陆辞面无表情地坐着,心不在焉地品着酒,等人一个个磨磨蹭蹭地走得差不多了,然而楼上的皇帝身影却一直未曾消失时,就没了最后的侥幸。

他慢吞吞地站起身来,在附近踱了踱,以作消食,顺道活动一下手脚。

等感觉轻便了许多后,陆辞彻底下定决心,冲柳七和朱说飞快投去一个沉重的眼神,就笔直地往湖的方向行去了。

其他人还不知情况,加上不少还喝醉了酒,以至于没留意到陆辞的举动。

柳七酒量还好,此刻人还没迷糊,赶紧疾步上前,小声道:“真要跳啊?就跳这个湖?对面人太多了吧。”

朱说也小步跑着追了过来,手里还拎着一个小包袱。

陆辞往湖对岸因留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而渐有骚动、越聚越多的人群扫了一眼,皱了皱眉,暂无心理柳七,而是让朱说附耳过来,小声交代几句。

朱说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立马转身,直接跑开了。

柳七莫名其妙:“朱弟?你要去哪儿?”

朱说头也不回,已‘蹬蹬蹬’地跑远了。

柳七只有回过头来,又要问陆辞,却见陆辞已三下五除二地褪了外裳,只剩一件雪白的里衣,又利落地解了发簪和头幞,让乌瀑一般的长发吹散下来。

柳七好美人的习惯一下占了上风,眼底掠过一抹惊艳,很快又意识到这是什么场合,不禁道:“摅羽——”

话刚起头,陆辞已毫不犹豫地一头扎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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