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她想见你
断片, 严重断片。
拿着水杯走进餐厅的苏试一脸茫然地看着贵气优雅地坐在本属于他的位置上喝茶看报的巴兰,觉得自己的人生失去了很重要的一部分……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干了什么?
巴兰似乎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东西, 搭在脸边的手,用食指揉压了一下唇,笑了一声,随即抬眼注意到了苏试,便做了个手势:
“坐。”
苏试不太确定地转头四顾了一下,确定这是他在绯色丽城的小别墅没错。
他捧着老头茶杯坐到巴兰对面, 桌上摆着莉娜为他准备的早午餐——
芒果蛋糕、柳橙汁、黄油培根、香蕉小饼干和两片胡萝卜。
没有什么搭配讲究, 也没有什么营养均衡之类的, 全部都是他喜欢吃的,偶尔还有一点莉娜强迫他吃的东西(胡萝卜)。
“你先吃。”
要是往常苏试一定会专心致志享用这顿美餐, 但是现在他不得不被分散注意力,不时地抬起眼皮观察巴兰的神色……
他还记得昨晚他在郁金香庄园, 参加了围猎,吃了顿午夜饭,免费参观了一下比博物馆更充实的贵族别墅, 还一起玩了一场念诗喝酒的游戏, 游戏结束后, 他因为有点困就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他就在自己房间了……
醒来之后就在自己房间了???
苏试本人, 作为一名男性, 又长在中国这样有酒桌文化的国家, 海量虽称不上, 但喝几杯还是没问题的。他也非常确定米诺没有喝醉酒、耍酒疯的经历,在米诺的记忆里,他也非常确定自己酒量不错……不然苏试也不会喝下那么多酒水。
喝醉是不可能喝醉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试陷入了沉思:“……”
专心致志思考的苏试,整个人就定住了,直到视线里有物体在移动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他看着地板上的油褐色、椭圆形、长着两根长长的丝状触须、六条大长腿上长满短短的腿毛的生物,那两根触须正劈叉开,似乎检测到了空气中食物的香气,转而向这边……
“Wooo——!”
苏试猛地向后起身,撞翻了椅子,桌上的杯子也被慌乱的手打翻,柳橙汁泼出来,巴兰惊了一下,抬头看向苏试,又下意识地顺着他的视线回头——
“嗷——!”
巴兰大概发出了他平生第一次惨叫,以至于他还被自己的叫声吓了一跳。
两个男人跳上摆放花瓶的木柜,发出了受伤的野兽般的吼叫声。
“碰、啪啪——!”
这是巴兰摔东西的声音,花瓶、墙壁上的挂画……通通被砸向地上的可怕生物,但是大概是太过惊慌了,有点发挥失常,东西砸得稀烂,但是那只扁平的节肢动物安然无恙地爬出了碎片。
餐厅的装饰本就简单,巴兰很快就找不到趁手的武器了,血族超强的视力可以让他一清二楚地看到那只连昆虫图鉴上也没有看到过的生物卵状的下腹油亮的条纹和屁股上的两根感受器……他想吐。
“你这家伙,也太脏了吧?!”
“你不懂的,这种可怕的生物连硬纸板、肥皂和油漆都可以吃!”
两个人拼命地挤向对方,都希望成为躲到背后的那一个,最好把自己紧紧的塞在同伴和墙体之间。
最后巴兰没办法了,一把抱住了苏试。
苏试疯狂埋胸,简直惊恐到脸变形:
“为、为什么它还会爬过来?!”
不是说蟑螂身上的毛都是感受器可以远远的感知到人类想要谋杀它的企图的吗?!
“你去、你快去……”
苏试很没有爱地扯巴兰的衣服,想把他扯下去。
巴兰伸手掰起他的脸,紧紧地凝视着他:
“冷静点,想想你以前是怎么对付它的!”
苏试愣了一下转头对着餐厅门大喊三声:
“莉娜!莉娜!莉娜啊——!”
……
“干嘛呢,我还要腌萝卜呢!”
莉娜风风火火地打开门,看到一地狼藉惊叫了一下,“你们怎么可以搞成这样!”
“杀了它莉娜!我会给你发奖金的!”
门口的莉娜脱下一只拖鞋,一手甩过去,“啪”的一声砸在蟑螂上。
巴兰微微瞠大了眼睛。
莉娜向拖鞋走去,一脚穿回来,留下地上一只生命体,她斜瞄着墙边的两个人道:
“你们不要告诉我,你们是被蟑螂吓到柜子上的。”
“蟑螂吃/屎。”苏试认真道,“太脏了。”边说边站在柜子上优美地整理凌乱的衣服。
“我讨厌丑陋的东西。”巴兰揽着苏试的肩膀,居高临下地望了蟑螂的尸体一眼,随即撇开视线,似乎它不配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从一只大蟑螂身上会掉下很多小蟑螂,”苏试光说着就有点反胃,他催促莉娜道,“你再多拍两下!”
莉娜一脚跺在蟑螂上,把它踩成饼,发出“吧唧”的一声:“这样可以了吧?”
“……”苏试把脸转向巴兰那边,挥手催促莉娜处理掉那玩意。
莉娜收拾干净后,嫌弃地看着两个大老爷们:“你们这样算是男人吗?害怕小虫子不是女孩子的专利吗?”
苏试狡辩道:“男人要从猛兽和坏人手中拯救女人,而女人要从小丑虫子、哭哭啼啼的小家伙和傲慢的毛绒绒手中拯救男人,分工合作,这样才公平。我要求加入男权组织!”
……
餐厅被搞得一团乱,两个人被莉娜赶了出去。
“到我的书房去坐一下?”
两个人到了书房,苏试拉了自己的皮椅给巴兰坐,但是空气里还是弥漫着一丝尴尬。苏试下意识地想抽根烟,摆脱需要开口的局面。
巴兰假装抽花烟抽过很多的样子,把一包烟丢在桌上:“这款不错,试试。”
ELF。
是苏试知道的一款花烟,有点贵了,不过还属于买得起的范围。
这包烟一共十二根花烟,一共六款花香,每款两根。
苏试没有客气,抽出一根银绿色的烟衔上。
巴兰抽出和苏试一样颜色烟蒂的花烟,他看了苏试一眼,发现他并没有注意到,便也跟着叼烟入嘴,将打火机在手中转了一圈,点燃。
苏试摸了一遍口袋没摸到打火机,便道:
“借个火。”
叼着烟,俯下身,凑向巴兰。
两根烟的烟尾在柔软的火焰中,轻轻地磕撞在一起。巴兰抬眼就看到他的面容近在咫尺,正眼帘下阖,火光染红了他长长的睫毛……
薄荷清新提神的香气在室内凉丝丝地扩散开。
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各自在沉静中抽了几口烟。
巴兰率先开口道:“……阿托莎想见你。”
“……”
苏试心想:巴兰果然已经猜到了,也许还调查过……
但这直球打得太直了,苏试一时没法接。
“……为什么?”
他没法仔细揣摩米诺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会是什么反应,但巴兰把他搞乱了,米诺想必也会感到混乱无措吧……而且他也不一定要信任巴兰,没必要刻意表现出什么情绪给巴兰看。
“我告诉了她,关于你的事,”巴兰不确定地看了苏试一眼,似乎不知道这样做对不对,“她希望能再见到你。”
“……也许你有什么误会,我和阿托莎……薛西斯公爵夫人……”苏试有些懊恼地闭了口。
巴兰没有在意他暴露出的对阿托莎的熟稔:
“她告诉了我你们的事,你们以前是恋人。”
“……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是这么想的吗?”巴兰交叉着手,靠坐在弧脚皮椅上,指间的烟静静燃烧着,“原来你也是个胆小鬼。”
“我什么都没想,”苏试微微一笑,“没什么可想的。”
有时候苏试也会想,为什么米诺-范从来没有主动找过阿托莎,永远是这么木讷地等待着?也许他找过但失败了……但他从来没有挽留过。
她来了,他就为她递上干毛巾,一杯热甜血。
离开了,就等她下次再来。
为什么他不能像薛西斯和巴兰那样主动一点?
因为公爵夫人和小老板娘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而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地位、财富,还有数百年的寿命。
所以,到头来,如果他真的是米诺,真的爱阿托莎,其实他也会像米诺这样默默无闻,像一只木讷的永远不会敲响的钟,沉默地摆荡下去。
“‘我觉得爱是想触碰又缩回手’,”巴兰把玩了一下打火机,又放到书桌上,“你可别讲塞林格的名句。你想见她,而她也想见你。还有什么可怕的?”
“……在《血族庄园》里,当我看到三小姐出去听个演讲都会头破血流的时候,我就在想,像她这样的女孩子,如果和父母断绝关系,离开了她的花圃,很可能就会死去,或者在受了很重的伤害后被捡回家。”
苏试道,“谁会去把玫瑰种在山野呢?
看它是否也能像野草一样忍受寒风?还是喜悦于它为我禁受暴雨的样子?
一个男人,要求女人为了爱为他吃苦,不是很自私吗?
如果我不能确定,我给她带去的幸福,将会大于她的损失,我凭什么带她离开她现在的生活?”
“……”
巴兰没有办法理解苏试的顾虑,为什么抛弃贵族身份,过着平民的日子就会痛苦?虽然米诺的房子小得像鸟笼,只有一个没大没小的半血族女仆……但是小的房间会让他们更贴近,缺少仆人可以让他们有更多的互动,哪怕是出现一只丑到极致的昆虫,也会有意外的惊喜……他的意思是,如果他是阿托莎的话,他并不会觉得离开薛西斯那座阴沉的玫瑰园是多么痛苦的事。
但是他不是阿托莎。
蒂娜走进来,为两人上了茶水,见他们气氛看来沉肃,便没有说什么,就退出去了。
两个人又默默地抽了会儿烟。
期间苏试走到窗边把遮光帘也拉上了,室内一下子昏顿起来。
过了一会儿,巴兰开口道:
“你知道‘试婚’吧?在血族中,试婚差不多就是人类的‘同居’(说到这个词他看了苏试一眼),所以如果一方另外有……算是劈腿而不算出轨。”
苏试没有接话。
巴兰继续道:“哈鲁-薛西斯一个月至少要吸食四次血,所以他总是会保持至少4个人类‘情人’……”
他抬头看向苏试的侧脸,似乎在揣测他的心情。
心疼?愤怒?
苏试不知道此刻作为米诺-范应该有什么样的心情,什么样的表现……他虽然接触过不少一流的演员,但不代表他的演技也接近了他们。
他决定什么也不演。
巴兰见苏试情绪还算平静,便接着道:
“除此之外,薛西斯还有300多个前女友……数量太多了,短时间没法精准统计。”
“……”
母胎单身的苏试默默喝了口茶。
接下来,几乎不需要苏试花心思打探,他就已经把薛西斯的感情状况摸了个遍。
“……在我还小的时候,有一次薛西斯来我们在凡蒂尼的城堡做客,我就往他的那份点心里注射了芥末酱。你知道的,会餐的时候会有很多人,看着他一边脸部抽筋一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很好玩……在一个月后,当我把这件事忘了之后,他托人送了我一个手工缝制的小棕熊,那时候我喜欢抱着小棕熊玩偶睡觉。晚上那个小棕熊内部的什么装置爆炸了,流出来的液体把我整个棺材都打湿了,更恶心的是,那些液体带着股……”巴兰顿了顿,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尿骚味,以致于所有人都以为我尿了床,把小棕熊都尿透了。为了报复我的恶作剧,他特意打听了我的喜好,然后等了一个月,消磨掉我的戒心,才开始实施报复……那个时候我才40岁,而他都300多岁了!他真的是个很阴险的家伙。”
“……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你没必要对这家伙抱有道德上的愧疚,”巴兰道,“你想听一下贵族的建议吗?”
“什么?”
“如果我是阿托莎,我一定要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