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四十五章:薛优秀
失去鲜血的尸体逐渐干瘪、僵硬。
可是仍然不够, 在光线中,血族仅仅能存活五六分钟, 躲藏在掩体里只是将其稍稍延长了而已, 他们能够存活的时间还比不上一只虫子。
很快地,又有一个血族无力地倒下了……
其他的血族都因为绝望而捂住了脸。
按照这样的速度,哪怕他们其中一个喝光所有人的血也挨不过两三个小时。
薛西斯的双眸却因为渴望生存而腾出热度。
他已经明白该如何活下去——
两个人组队一起向外逃, 一个负责掩护另一个,并随时为对方提供血液。运气好的话,还可以换成三人组队,吃双人套餐。
他扫视过一张又一张苍白的脸,目光深处有一种不易察觉的冰冷,仿佛他们不是他的同胞,而只是可以被计算出价值的物件。
哪一个人更具有活下来成为队友的价值,哪一个人可有可无, 而哪一个人应当优先“牺牲”……
就这样不断地依据他的经验和直觉,在脑海中进行着生与死的筛选和组合。
他现在需要想想怎么忽悠另一半人心甘情愿地去死……
“报告长官!”
一道像苹果一样脆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一颗被剃得短短的毛绒绒的脑袋探入战壕,“我来救援!”
那是一个年轻的人类男孩, 一张脸被大大的护目镜遮盖住,正趴在地上向下伸出双臂,好像要把他们中的一个抱上去,看上去有些滑稽。
“我会掩护你们, 如果你们没办法走路, 我可以背你们出去!”
背?
一个愚蠢的移动血袋, 如果血族感觉到自己濒死的话,一定会毫不犹豫咬穿他的脖子。
但薛西斯没有同情他一秒,将视线转向血族战友。
大家的视线都落在已经昏迷的扎纳身上。
他们都知道他快死了,他们在等着喝他的血。
但此时此刻,人道主义仍然是他们的第一反应。
但是薛西斯将枪口指向一个更为强壮的血族:
“走。”
“我是队长,”另一个血族冷声道,“我命令让扎纳先撤退。”
薛西斯道:
“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肯塔……”
“这里是战场,让能活下来的去活。”
“……难道就让扎纳等死吗?”
“当然不。”
薛西斯勾唇一笑,一把拖过扎纳,撕开领扣,咬了下去。
“你疯了……!”
队长瞠目看着薛西斯,“他还活着!”
“放开他!”队长拿枪指着薛西斯。
“他不会白白牺牲的,”
薛西斯慢条斯理地将手中模糊呻/吟的扎纳递给身边的血族,“他的血会滋养留下的人,增强每一个人生还的希望。”
与其等他死了,不如趁着还有一口气来吸,毕竟活的血液要比死了的更有用。
他将目光转向身边的血族……
“如果我认同这种‘海难求生’般的法则,万一我成为最弱的人,岂不是也会被活活吸死?”——没有人会这么想的,因为谁都觉得自己才会活下去,更可能活下去,更应该活下去。
面临“牺牲”困境的永远都只有一个人,而分享他、获得好处的则是剩下的全部。
这就是为什么遇到海难时,船员们可以如此和谐地作出一个看似不可思议的集体选择的原因。
一个人服从多数,活着的人都会满意的。
这就是“海难法则”。
这个提议很残忍,但薛西斯知道,他会成功的。
“如果你感到愧疚的话,就为他祈祷,并活下去吧。”
“报答他的家人,你的身上流着他的血。”
他看着那个面露挣扎的血族,松开了手。
昏迷的血族没有摔到地上,而是被一双强壮的手臂紧紧地抱在了怀里。如同恋人般的紧密拥抱,牙齿嵌入脖颈。
扎纳被有序地传递下去,迅速地被一个接一个的血族接手,仿佛在昭示着一种新的秩序在这个战壕里诞生……
队长的枪支移动着,并最终颤抖着放下。
米诺张大嘴巴望着这一幕,尽管眼前发生的事情闻所未闻,但却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就结束了。
薛西斯抬手拍拍他的脑袋:
“努力跑。”
米诺凝重地点了点头:“遵命长官!”
那个被点到的血族遵从薛西斯的指示跳出了战壕,米诺可以为他挡住一面扫射来的光束,他在米诺的掩护下向外跑去。
“……”
薛西斯从战壕的沙包上收回目光,心道:跑吧,小家伙。
只有你成功地救出你身上的血族,你才能活下去。
薛西斯接手小队的指挥权后联络指挥官:
“报告长官,扎纳已经昏迷,我们申请吸他的血。”
「……你们不能这么做!」
“我们已经这么做了。”
「你疯了!背叛战友要做削爵处分!!」
薛西斯的唇边挂着点微笑,那是一种无意识的,因为对一切了如指掌而自然展现出的弧度:“B-3小队,10人,死亡2人,活8人。请问长官身边还剩几人?”
「……」
“我申请成为总指挥。”
服从他是理所当然的,毕竟最优秀的他选择留了下来,他们没什么好不服气的。
……
在主战区(球体区)冲了不到一半距离,那个血族就倒下了。
米诺背起他往外跑,天空中传来引擎的声音。
米诺一分心,脚下绊倒,整个人摔在地上,滚了出去。
那个血族掉进了洼地,被鲜血染红的尘土黏在他的军装上,他的手指抽搐着,却无法动弹。
米诺瘫在地上,身上也满是血族留下的血污,灰头土脸的,看起来就像滚了粉的糯米团。
不远处就是布满银色球体的天空,几架飞行器在高空盘旋着。他们已经跑出了光线最为密集的主战区,这一段路仿佛很漫长,但转首一看,却又十分短暂。
只要不顾一切的奔跑,就可以很快达到目的地。
米诺立刻挣扎着爬起来,空中传呼“呼呼”声,他下意识地转眼,就瞄见一颗拖着火焰尾巴的金属炮弹向着这边飞来。
米诺本能地向一边扑去……
“碰——!”
土壤像暴雨一样倾倒在米诺身上,几乎将他埋在底下。他甩开身上的泥土爬起来,向那个血族跑去,去刨那片被鲜血染红的泥土碎,他抓到了那个血族冰冷的手。明明是完全陌生的人,但那一刻米诺的心情几乎是狂喜的,但准确来说又不是喜悦之情,而是一种激动到心脏蹦蹦跳的感觉。他试图用力拉出那个血族,但是却一屁股栽倒下去。
他迷茫地举着那只断手,在护目镜中那只皮肤几乎剥落的血淋淋的手,颜色如此暗沉,却又似乎在光束中散发出光泽……
米诺擦擦脸上的土爬起来,迷茫地站在土坑边,望着战区的方向。
……
现在战壕里的血族剩下46人,原先120人的军队不到一刻钟就已死亡过半。
“A-2两队,B-1两队,三人准备;B-3,B-4,C-2,C-5,一队两人准备。各战壕两名负责掩护,时间一分钟,听我口令!”
选择有后代的血族作为“血袋”,不管行动是否成功,他的后代都将被授予越级爵位。违抗命令者作为“背叛者”处理,不仅要优先牺牲,而且没有奖赏——就是这么简单粗暴的分配。
有时候强硬的命令比合理的解释更容易令人顺从。
而给出一个坏的选择的同时给出一个更坏的选择,同样能加强服从效果。
随着薛西斯一声令下,像是野狼奔袭般,靠近山体的各处战壕里纷纷飞闪出一组“互助”小队,与此同时薛西斯和另一名战友将枪支架上沙包,将已经蓄力好的“湮灭1.0”向着高空射击。
一颗光炮射穿一架飞行器,绚烂的爆炸礼花般在空中盛开。
但是他们不能支撑太久,灼热的光芒会在瞬间毁坏他们的视网膜,令他们无法再瞄准。
但为了躲避被射穿机体而回避的飞行器,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调整。
一分钟,足够了。
薛西斯闭上淌血的双眼,一边朝空中传来引擎声的方向射击,一边在心中数着秒数,下达停火指令。
哒哒哒哒哒……
有什么物体在靠近,薛西斯下意识地皱起眉头,将枪口对准来物方向——
“长官!”
那个热烘烘的物体扑到他面前,忍着呜咽声道:
“报告长官,一号长官被炸死了,我又回来了!”
薛西斯听出了人类男孩的声音,他的心情在一瞬间有些复杂——
按照他的推断,等待这个男孩的应该是“农夫与蛇”的结局。
当他带着那个血族走到他个人的极限或者那个血族的极限的那一刻,就是他的死期。
蛇比农夫更有价值,所以薛西斯默认这种情形。
薛西斯靠回掩体,闭着眼睛,听取出逃小队的报告,等待视网膜的修复。他指了指其中一个血族,又将枪口划向米诺的方向:
“跟他走。”
“……”那个血族犹豫起来。
毕竟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已经被炸死了,而他又是没有后代,可以活下来的那一个。
薛西斯知道他在顾虑什么,但他没必要浪费时间为蠢货解释,他立刻将枪口指向另一个血族:“你去。”
——随着时间的推移,蝗虫们会越来越多,而留下来掩护的血族也会越来越少……
世间之事,不过抉择二字,从来没有好处占尽的道理。
薛西斯看着眼前这个戴着丑兮兮的护目镜的人类男孩——
靠一个人类,根本救不了什么血族,他应该把他拖入战壕中,给战士们当储备粮。
但是那样的话,这支军队也就真的完了。
因为他们是军人,不是强盗土匪。
吸干注定要死的战友的鲜血,和为了让自己活下来而残杀战友,是一道界限。
划分一支军队是虎狼之师,还是乌合之众的界限。
这个孩子,是一个人类,但也是一名优秀的军人。
但是有了前车之鉴,这一次的血族肯定会随时准备在危急时刻吸取他的血液……
最终薛西斯只是冷淡地道:“跑快点。”
跑快点,才能将你要救的血族活着送到安全地带,你才不会被杀死。
“是,长官!”
“听我口令,”薛西斯对米诺道,又下达下一队血族小队准备命令。
米诺小声问道:“长官,梵派尔会被侵略吗?”
他在炮火声中像只小老鼠一样瑟瑟发抖。
但那不单纯是因为恐惧,而是紧张,是一种无法克制的生理反应。
“不会。”
薛西斯简短地道。
他就又充满力量地爬起来,蓄力准备奔跑。
有了前一次的经验,这一次各个战壕的小队人数双倍出动,上一次主动掩护队友的优先出动,但之前的行动也引来了更多的敌人,负责掩护的血族也必须加倍。
在薛西斯的战壕中,只剩下了五人,这样落单的情况,在别的战壕一定也同样存在……薛西斯选择留下掩护。
随着薛西斯一声令下,米诺被那个血族携着冲了出去。
米诺:“……???”
那个血族很快就在光束中肌肤皲裂,米诺只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道摔了出去,在地上滚了几圈。那个血族趴在地上,正一脸凶狠地扑向他,一口咬住他的脖颈。
米诺却挣扎着爬起来,背着血族踉踉跄跄地往前冲。
也许是意志力产生了奇妙的化学效用,也有可能是受伤太重使血族丧失了一定的能力——他并没有被血族唾液腺中的麻醉成分放倒,而是在站稳后疯狂地奔跑起来。
那个血族渐渐地松开了牙齿,鲜血从被光束照射得几乎脱皮的额头淌下,使他整张脸看起来黏糊又模糊。
苍蝇般的飞行器在空中盘旋——
“碰——”
这是飞行器爆炸的声音。
“碰——”
这是投放下来的炸/弹被在半空中射炸的声音。
碎片和热气蒸腾,泥土时不时像玻璃碎片一样用力地溅射过来,打在身上生疼。热腾腾的空气仿佛在扭曲变形,耳朵嗡嗡作响,视野里一片迷糊。
根本来不及去看发生了什么,也根本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米诺只知道要朝着没有山的方向跑去。
跑呀,米诺!
一个声音在脑子里面呐喊着。
除此之外什么都不用考虑,剩下的就全是本能了。
“碰——”
又一颗炸/弹落在附近,掀起的气浪和碎石将让米诺摔飞出去。
他们已经跑出了主站区,因为人类较轻的体重,米诺飞的比较远。他赶紧爬回那个血族身边,将对方的手往自己肩上搭,那个血族痛苦地忍耐着想要吸干他的强烈渴望。
他的奔跑速度和血族不同,负责掩护的血族则又必须进行交替,所以对比其他血族,他们的处境更为危险。
空中一架飞行器朝着他们飞来,飞行员似乎正在进行瞄准。
米诺捡起地上的“湮灭”,但是作为一名人类士兵,他并没有被培训过使用这么高级的武器。
他身后的血族低低地道:
“扳机一共三格,力量由弱到强;枪身左侧拉杆三格,射程由近到远;上方为蓄力按钮,变色代表枪支蓄力成功。”
有了他的解说,米诺成功地使用“湮灭”放出一枪,光炮打穿了银球。银球并没有毁损,而是有新的光束从孔洞中射出来。
米诺感觉自己要坏事,但逼近他们的飞行器飞行得更稳了,仿佛已经瞄准了他们。
米诺将射程拉杆拨到底,朝着飞行器开了一枪——
血族使用的武器并不适合人类,米诺被巨大的后坐力弹飞,和身后的血族滚做一堆。
光炮射偏了,但打乱了飞行器的路线。
枪支太沉了,挂在脖子上让他快抬不起头,米诺干脆丢掉枪支,背起血族再度狂奔。
只剩下八百米的距离了。
战壕就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