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权衡
苏试在一边坐下。
薛西斯将视线从最后一个女孩的背影上撤回, 看着他道:
“满意了?”
“嗯。”
薛西斯轻笑一声,靠到椅背上, 取出一根雪茄烟在桌上敲了敲, 调整雪茄在指间的位置:“如果你喜欢阿托莎, 你应该很高兴看到我和别的女人在一起才对……你这样我会怀疑, 你现在在吃醋。”
他的视线慢慢抬高,落在苏试的双眸中, 在低垂的眉弓下, 一双眼睛带着天然的深邃感, 说到最后两个字, 一边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勾了一下。
“……”
他拥有一张非常男人味的脸, 却让苏试微妙的有一种被勾引的感觉。
苏试交握着双手,凝视着薛西斯的脸庞,似乎要将他看穿:
“我以为你只是‘出来’喝点血, 不过刚才那几位血族姑娘……所以, 你在外面, 不仅仅是为了满足食欲,你还会和她们……”
他皱了下眉头。
薛西斯用雪茄剪剪开茄脚, 将其用长火柴转烤,随口接道:
“上床?”
他吸了一口雪茄, 甩手灭掉火柴,等用手将雪茄别开, 唇中便腾出一点隐约的白雾。
“我是一个正值盛年的男人, 有正常的生理需求, 这不是很正常吗?”
“你觉得我不尊重她,因为我找别的女人,但事实上恰好相反,我出来找别的女人,是因为我不想强迫她。”
“……”
苏试捂住额头,感觉到了头疼。
苏试觉得,薛西斯应该拥有非常强大的逻辑能力,以至于你明知道他胡说八道,还是不得不顺着他的思路思考。
“既然你已经决定结婚了,你就应该适当忍耐……”
“你的意思是让我为她守贞,”
薛西斯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当了一百年公爵,他都快忘记劣质酒的味道了。不过像薛西斯这样从潮湿而阴暗的时代成长起来的中年血族,一向适应力极强。这家酒吧的马天尼加了太多苦艾酒,味道偏甜,不是他习惯的辛辣味感……不过温顺的酒液,可以保持他的理性。
“如果我有这个义务的话,那么她是不是也有与我交欢的义务?毕竟,义务是双向的。”薛西斯放下酒杯,杯底在玻璃桌面上碰出一点脆音——比起完美的礼仪,他更喜欢让自己舒适点。
他看着苏试,低垂的眉梢使他的面容显得温和:
“既然她不能满足我,那我只好想办法满足自己。”
“……你的意思是你不喜欢阿托莎?”
“年轻、貌美、出身高贵、举止得体、性情温柔……这个世界上80%的男人都会喜欢她。”
“如果你喜欢她,你就不会出来找别的女人。”苏试用指关节顶了一下额头,叹了口气。他保持着用手背撑着额角的姿态,转脸看向薛西斯,“你的意思是,她‘适合’你,是吗?”
“所以我说你是小孩子,感情不是一味地爱出来的,是权衡。”
他低着头看着苏试,神情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
有时候,薛西斯容忍前女友来找麻烦,只是想趁便检验一下,自己未婚妻的水准。
他需要的是一个通情达理,能够顾全大局,总是保持住体面的女主人。
她不能丢他丈夫的脸,但也不能丢自己的脸。
因为她丢自己的脸,也是让他丢脸。
他有权挑选一个既喜欢又合适的妻子,而且至少,他没有欺骗她。
他又不会强迫她跟他结婚,阿托莎也有权挑选他。
那么为什么她还是愿意喜欢他,继续跟他“试婚”?
对她来说,他还有别的许多优势,仅仅是“风流”这个缺点,还不足以让她放弃他。
所以,当他在权衡阿托莎的时候,阿托莎也在权衡他。
当你活过四百年,试过“床前明月光”变成一粒饭黏子,红玫瑰变成一抹蚊子血,爱一个人爱到厌倦,你就会明白男女感情,说穿了,无非如此。
但他才22岁,刚刚爱上一个人,甚至不明白感情是有变数的。
他不能理解一个中年男人的爱情观,他觉得他很离谱,很“坏”,其实他们之间并非是价值观的隔阂,而只是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的区别。
“……”
薛西斯回望着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他想他一定很少这样斜视着看人,所以他一定不知道当他斜眼往上看的时候,有一种很特别的妩媚,显得很迷人。
在那双清澈而闪光的眼睛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排斥、无奈和难受,他的眉心微微向上蹙着,嘴唇也无意识地抿紧了一点。
虽然他沉默不言,但几乎是在用每一个细胞在诉说着对薛西斯的不满。
“如果在心里权衡利弊了,那就不是爱。”
“我跟他说不通,实在是不想说了。”
“心好累。”
薛西斯大约能推测出他内心的想法。
“……”
薛西斯没再说话,而是长长地吸了一口雪茄,他靠近黑色玻璃桌,脸朝向苏试,将一只胳膊搭在上面,向前靠近,吐出一口长而散漫的白烟,填补两人之间相隔的间隙。
旋转、袅娜、上扬。
彼此的面容与目光,都在其中消融。
也稍稍掩掉薛西斯内心浮出的一点欲望。
一点点挥之不去的饥渴。
吸血鬼做/爱之前要吸血,当他们渴望自己的血族伴侣时,他们会感到干渴,但当这份欲望被投射到人类身上,他们又常常会把食欲和爱欲搞混淆。
薛西斯不是哲学家,他不准备花心思搞明白,以往钟爱于人类女性的自己,这一次为什么会想要尝一尝人类男孩的味道。
在没有危险的情况下,他会遵从自己的直觉。
大多数人都像哈姆莱特,但薛西斯是绝对的行动派。
他不会浪费时间去考虑除了让自己头疼就没什么用处的问题,更不会去没事找事的找各种理由来反对自己,阻止自己。
如果做一件事情必须要理由的话,“想要”难道不足以成为理由吗?
不敢正视自己内心的欲望,想要偷窃的时候,就会告诉自己:那个人卑鄙无耻,我偷他是替天行道;没有能力讨女人喜欢,就会告诉自己:我是个老实男人/她是个肤浅的女人。
要么用一千个理由来掩饰自己的欲望,要么用一千个理由来掩饰自己的懦弱……多无聊啊。
想要就去要,想要就一定要得到。
多简单的一件事。
他想要将牙齿深深地嵌入他的脖颈,吮吸他的血液,吞噬他的热度……所以,他会想办法满足这份饥渴。
如果让他去忍耐这一份磨人的欲望,才需要足够多的理由。
苏试轻轻地咳了一声。
闭上了那双如水汽蒸腾的翠绿的双眸。
雪茄的白烟一点点爬上他白皙的面庞,缱绻着消散。
苏试睁开眼睛,空气已经变得完全透明,薛西斯也重新靠坐回了椅子上。
“如果阿托莎知道你和别的女人……那么她不会和你结婚的,这就是你权衡过后的选择吗?”
薛西斯笑了一下:
这个世界上有许多知道丈夫出轨了仍然选择“且行且珍惜”“回来就好”的女人,难道她们心里都愿意接受丈夫出轨吗?
“她不会的,”薛西斯道,“你知道她为什么愿意和我‘试婚’吗?”
“因为她父亲……”
“对,她父亲。”薛西斯微微歪了一下头,看着苏试,“她父亲没什么能力,投资亏损了很多钱,如果没有我帮忙周转,就只能宣布破产。”
薛西斯往下滑了一下手指,表示了一下阶级的下滑,“而他呢,维持不了伯爵的体面,就只好过一般子爵的生活。”
当然,子爵的生活,并不能以巴兰作为参考。
巴兰本人包括西西拉家族,不是一般的有钱,所以巴兰过得要比很多伯爵还要奢侈。
这种事情,苏试看过的系统小说里自然不会详尽叙述。
苏试顿时觉得薛西斯简直就是《泰坦尼克号》里面邪恶的资本家卡尔,但是……卡尔至少不会出轨!
“……”
苏试失语了一会儿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你刚才说因为她不愿意你才……那么如果你们结婚后,你还会那样做吗?”
薛西斯眼睛也不眨一下地道:“不会。”
心里却说:看心情。
不过他至少能保证,绝对不会让阿托莎知道,也不会让她再为这类事情烦恼。
苏试有一种想砸桌子的冲动:
“……可是你们就要结婚了不是吗?就连几个月也忍不了吗?!”
“也不是不可以,”薛西斯抬手磕了下烟灰,翘着二郎腿道,“但是爱可以不做,饭却不能不吃。而如果有一个美味的女人展露出她纤细的脖颈任由你啃噬,你又不可能忍耐住……”
苏试愣了一下,随即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薛西斯。
薛西斯没有再说话,只是微微一笑,含住雪茄烟轻轻地吸吐,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应。
吸人类女人的血的时候,没有办法控制男女之情,怎么办呢?
当然是换成男人。
“……”
苏试本来的打算是刷一把好感度,等好感度上来了,以后再相遇,即使他不刻意接近薛西斯,薛西斯也会注意到他。那么他只要不着痕迹地仿佛无心般地引诱他就好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薛西斯会主动的给他下套,要钓他上钩……
但这种事情,本来就像是下棋一样,你不能在一落子就想好整个圈套,因为对手不一定按照你设想的方式来走,必须要顺势而变才可以。
苏试忍不住用虎口铲了一把金色的短刘海——
他应该为了阿托莎的婚姻献祭自己吗?
米诺会怎么做?
这样做又能对薛西斯产生什么影响?
他发现,薛西斯……有点可怕。
这个家伙的情爱观,就像禽兽一样,不是他能搞懂的。
苏试沉默了半晌,才转脸看着薛西斯,仿佛憋了一口后才道:
“你真的很坏。”
薛西斯露出被夸赞的笑容:
“吸血鬼贪求鲜血,男人贪求美色,天经地义。”
他就是爱喝辛辣的烈酒,就是爱上漂亮的女人。
现在他又多了一项爱好,仅此而已。